万物留痕-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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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邵源没和他犟,淡定地抛了一句话出来:“师兄不抽,别给人家吸二手烟。”
魏雄风瞄了坐在一边沉思的路铮一眼,默默把顶嘴的话咽下了肚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再度恢复了清净。
抬头望了一眼时钟,唐邵源发现如今居然已经快要凌晨五点了。
窗外依然黑沉沉的,今晚没有月亮。
黑色的窗户映照出路铮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眉毛蹙起,微微噘着嘴,看起来很是苦恼的样子。往日里明亮的圆眼睛里此刻也有些血丝。
毕竟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休息,看起来就很累了。
然而同为刑警,唐邵源却说不出让他休息一下这样的话。
拘留周学海的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容不得他们浪费。
周学海平日里看起来脾气很面,很好说话,然而口风异常的严,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言不发,只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还成功躲过了路铮他们给他设下的好几个言语陷阱,就算身体和精神都很紧绷,也没有松懈半分。
的确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那是肯定的,A省师大的博士生啊,还设计出这么复杂的一套密室杀人法,智商上肯定是很给力了。”魏雄风如是吐槽。
的确,周学海在路铮数年的从警生涯中,无疑算得上最难以攻克的对手之一。各种电视剧和小说书中经常会渲染所谓的高智商罪犯的形象,而实际在现实中,真正的高智商罪犯还是凤毛麟角的,人们在巨大的心理负担下,往往会犯错,而一旦犯错,就很容易被火眼金睛的刑警们发现蛛丝马迹。
不过这样的类型,一旦遇上一个,较劲儿起来往往就是几倍几十倍于其他犯人的难度了。
“咔哒。”
唐邵源听到声音轻轻起身,拿起了一个洗干净的马克杯,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小小的密封袋。
一个里面放着磨好的咖啡粉,一个里面装着一个扇形的滤纸。
洗干净手之后把滤纸展开戳在杯口上,唐邵源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包咖啡粉倒了进去,随后注入了热水。
滚烫的水和咖啡粉亲密接触,激发出馥郁的香味,还带着淡淡的榛子香气。
坐在床边凝神思索的路铮鼻子动了动,立刻转过了头。
唐邵源见他回过神来了,不由得温情地笑了笑:“打搅你想事儿了?”
“没。”路铮摇摇脑袋,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冲着唐邵源的手边看了过去。
唐邵源心里好笑,忽然生出点坏心眼儿来,任由路铮的眼神绕着马克杯转了好几圈儿,那点小心思都昭然欲揭了,就是假装没看到,只是含笑望着他。
路铮见唐邵源没反应,化被动为主动:“邵源,困了吗?”
“对啊。”唐邵源一本正经地说,把手里的满满一包糖刷拉一下倒进了杯子,轻轻搅拌了一下:“所以泡点咖啡喝。”
路铮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波三折地“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嗯……熬太久了,我也有点困来着。”
唐邵源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强忍回去,一脸真诚地回道:“那师兄要不要去洗把脸?”
……不是吧?
……难道小弟已经把我这个大哥忘记了吗!
……明明刚来的时候还很懂事儿的来着!
……不对,邵源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没有听懂我的暗示,对,就是这样。
正在路铮脑内疯狂作战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嗤嗤”的憋笑声。
“要不还是喝一杯咖啡吧?加了很多糖噢。”
一杯冒着热气,暖烘烘的咖啡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抬头就看到唐邵源使劲儿抿着嘴,可是那笑意却仿佛管不住自己似的,从他的眼角脸侧欢快地满溢出来了。
“找死啊!拿你哥寻开心!”路铮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想了想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谢了邵源,你自己呢?”
“我就不用了。”唐邵源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看你喝就够了。”
有点儿奇怪……路铮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邵源说话一直都这么肉麻吗?
“哎,对了。”没等他细想,唐邵源就低头看了下手机,笑着道:“师兄要不要吃点早饭?大雄他们好像去买了。等下咱们还要进去换老大他们俩的班儿。”
“噢,好啊,正好我也有点饿了。”路铮瞬间把刚才的想法抛到脑后,摸摸肚子:“他们去对门那家烧饼店吗?给我捎一个胡萝卜牛肉馅儿的吧。”
“嗯。”
唐邵源点点头低下脑袋在手机的屏幕上划了两下,又抬起头来:“他们说烧饼摊还没开门,去街口的煎饼果子铺了,问师兄你要打几个蛋。”
“一个就够了……”路铮正说着,忽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等等,你说什么?煎饼果子?”
唐邵源有点呆地点了点头。
“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路铮忽然兴奋地右手握拳,在自己的左手掌上敲了一下,噌地起身,跟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办公室。
唐邵源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跟到了门口,探头一看,路铮已经跑进了楼梯间。
远远地他忽然停了一下脚步,转身冲唐邵源挥了挥手。
“我马上就回来,你先呆在屋里别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路师兄:疯狂暗示。gif
唐师弟:表面不为所动。jpg,内心土拨鼠尖叫。gif
师兄跑出去干嘛了咧?让我继续造作地问一下,哈哈哈哈你们肯定都知道啦。
…………以防你们吐槽我乱用缩写看不懂的小词典…………
CSSA:中国留学生访问学者交流协会,基本每个美国大学都有
OIA:国际事务办公室,也是基本每个美国大学都有,管理留学生和访问学者的资料,协助他们生活
Xyrem:如文中所示,治疗嗜睡症的药物,主要成分是γ…羟基丁酸
第38章
“大海啊。”
瘦小的小老头坐在审讯区的一张四角凳上,一双昏花的老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坐在约束区的孙子,神色仿佛有一些困惑。
怎么回事呢?
今天早上他还在开开心心的出摊,和隔壁摊位的大妈闲聊唠嗑,说着最让自己骄傲、得意的大孙子。
“我们家大海,这孩子,就是让人心疼。娃儿命苦啊,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但是嘿,我可从来不管他学习,一个老头子,懂点儿什么?全靠他自觉。结果现在我老周一出门,人家都说我是博士爷爷,哎哟,真是祖宗保佑,给我们周家个文曲星下凡喽!”
隔壁摊位的大妈已经把周学海的故事听了无数遍,不过还是掩饰不住羡慕的神色:“哎,老周,真不考虑考虑我小外甥女儿?我这儿有照片,长得像我妹,好看的咧。要不让俩孩子先加个微信,聊聊呗?”
“咳咳咳。”老周笑着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竹推子:“我们大海还不急,他们年轻人都讲究什么自由恋爱,我可不能插手,省得他生我气。”
“嗨呀,那哪儿能呢,大海那么孝顺!”
正在老周递出今天的第一份煎饼的时候,却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哎,小路来了?”周大爷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伙子,见到路铮身姿挺拔地站在小摊前,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下夜班了?今天怎么没穿警服?来个煎饼?”
路铮在去找周叔之前想了一会儿,悄悄从小巷另一头绕回了家,换了一身便服才下了楼。
“不用了,周叔。”路铮看起来神色有点复杂,不过低头搅拌面糊的周大爷并没有看清楚,他沉默了几秒,轻声道:“叔,有点儿事儿,请你帮个忙,行不?”
在路铮的安排下,周大爷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几分钟后,他便出现在了市局的审讯室。
一辈子老实本分的周大爷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是会来到这样的地方,而和自己面对面坐着的,正是被约束椅牢牢固定在凳子上,满眼血丝,一脸疲劳的周学海——他唯一的亲人,他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孙子。
看到这样的场景,周大爷平日里摊煎饼时又稳又快的手此时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昏花的老眼中缓缓淌出一行浊泪,顺着他满脸风霜雨雪磨砺出来的沟壑滑落。
他抖了抖嘴唇,有点难过,又满眼疼爱包容,嘶哑着嗓子说道:
“大海啊,别害怕。”
“爷爷来了。”
周学海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却在这一刻忽然潸然泪下。
**
“都供述完了?”耿志忠沉稳的声音在唐邵源身边响起。
“老大。”唐邵源收回了放在路铮身上的视线,应了一声:“嗯,笔录也做完了。”
耿志忠看着远处走廊里周学海戴着手铐,在两名刑警陪伴下越走越远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可惜了。”
唐邵源轻轻点头,又把头扭向了走廊的另一边。
路铮正在那里扶着周大爷的肩膀,嘴里没有说什么,而微微凸显的手臂肌肉线条却彰显着他无声的支持。只见他身上套着一件白色T恤衫,一条简单的棉质中裤——为了避免在接走周大爷的时候过于引人注目,他是穿着便服回警局的——往日里穿着制服只觉得英气勃勃,如今这一身打扮,倒是把他衬得小了好些,根本看不出来是快三十岁的人了。
倒是和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分别。
耿志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了然道:“小路是个好警察。”
“那是肯定的。”唐邵源深深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挪回了目光。
在那个方向,路铮正不着痕迹地扶着周大爷走出警局的大门,晨光微曦,为他整个人打上了一层金边,闪闪亮亮的。
照亮了阴影里的他。
“师兄他一直都想做一个好警察啊。”
天终于亮了。
**
周学海在见到了唯一的亲人周大爷后,内心的壁垒被完全打破了,痛快地道出了自己的罪行,证据确凿,此时的他已经被送入了看守所。
“我是真的喜爱科研的。在读博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科研居然能成为如此让我痛苦的一件事。”周学海苦笑道:“管斌年轻又有才华,跟着他学习确实很有收获,即使辛苦一些我也能忍受,只是没想到忍着忍着,这些情绪就在我心里攒了起来,就好像一堆干草,平时没有什么,只要有一丝火星,就’轰’地烧起来了……”
搞学术的人大约都了解,不少大佬之间的文章井喷,都是因为和对家的撕逼,今天你发一个结果,明天我重复一下没重复出来,发一个“论某某篇论文中的不可应用之处”,喷来喷去的,大家的文章量和引用都上去了。而周学海也正是赶上了管斌回国开疆辟土的重要时期,在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成了管斌手里的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
周学海不仅学术能力过硬,人还非常听话,自是成为了管斌的心腹爱将。只是不少人可能会因为喜爱某个学生而更加体贴他,然而这些人中必然不会包括管斌。在他的眼里,周学海=好用=听话=那就多用用=他肯定也乐意。
这样的等式无疑给周学海的求学生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十分钟内不回邮件就要发怒,不仅学术全程奉陪,给管斌打饭,去幼儿园给他接孩子,帮他打扫办公室卫生,就算周末都没得休息,还得陪管斌打球,还不能让他输……
每一天,他都疲于奔命,就算勉强入眠,也不能安睡,管斌的作息时间很不稳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接到管斌的电话。
宿舍里的室友都因此很有意见:“你们导师怎么这样?把你当菲佣吗?你也是,这么听他的干嘛?”
对啊,我这么听他的干嘛?
周学海一边说,一边流着泪。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尝尽了人间冷暖,让他性格软绵,无力反抗,只是告诫自己:“忍忍就好了,就这几年……”;也许是因为自知自己家庭负担重,只能靠导师的认可在学术圈里好好发展……
为了博士毕业后能够取得管斌的推荐,出国做一站博士后,周学海一直不敢像熊博义那样公然反抗,只是咬牙忍耐,忍耐了管斌的过分要求,忍耐了管斌毫无征兆的坏脾气,忍耐了管斌把本属于他的奖学金名额给了别人,就因为他自己去年得过这个奖学金——在明知那获奖人水平远远不如他的情况下……
在睡不好的夜里,他不断安慰自己:再过几年就好了,到时候自己摆脱了管斌,就可以自由了——到时候他做两站博士后,回国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把爷爷接过来养老,今后再也不用他起早摸黑的操劳……
然而就这样的一点小心愿,都被管斌毁了。
当管斌理所当然地找到他,说因为手上的项目没完成,没找到合适的继任者,需要他多留一年,做完再走的时候,他脆弱的神经终于像紧绷的琴弦一样断开了。
火花四溅,瞬间在他的心头点燃了熊熊大火。
这把火燃烧了整整一年,在这期间,他精心准备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杀人计划,他其实并无所谓自己被不被抓起来,毕竟在无数个夜里,他都恨不得第二天起来拿把刀和管斌同归于尽算了。不过想到年迈的爷爷,周学海还是退缩了。
“等我为爷爷养老,让他安心去了,我就去自首。”
“我不能让他失望难过。”
这么想着,周学海买了整整一箱盒装牛奶,用注射器将大量的GHB注入了盒中。
GHB来自于他在美国交换时寄宿家庭小孩治疗疾病的药物,而盒装牛奶,则是因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和管斌一起工作的他,很清楚管斌的习惯——午睡之前会喝一点牛奶助眠。
那盒牛奶被他藏在裤兜里带进了管斌的办公室,又在管斌不注意的时候放到了办公室里那个牛奶纸箱的最外层,一伸手就能够拿到。
这一切做完后,他忽然感到一身轻松。
他点着了那篇罪魁祸首,让他被管斌限制住不能毕业的论文,怀着自我毁灭的心情,将几页纸从楼上的办公室地上的缝隙中投入了管斌的办公室。
透过那条缝隙,他看到燃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