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画云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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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榕虽善良却也不会被善良羁绊,那人缘是凶暴歹徒,她亦无法束手就擒。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道世上总有意外之事,叫人无法按理出牌。
顾榕低了低头,手里的匕首被攥紧了些,她先前的紧张感还未消失,胃里却一阵反酸。
她虚弱地靠在墙上缓了口气。
顾榕歇息了一会,便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拾起地上的短刀,朝门走去。
六朝如梦鸟空啼(一)
顾榕因为多处受伤,脚步虚浮无力,拿着短刀的右手微微发颤。刚刚背着赵臻在甬道里拼了命地奔跑耗费了她半身气力,而与那盔甲众人的搏击使得积蓄的气力渐渐消耗殆尽,受伤处的献血亦不断涌出,每走一步,顾榕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吃力地走到门前,才发现那扇门原是木制的,表面的触感有些粗糙,上面似有一层薄灰。顾榕找到门环拉锁,向里一拉,伴随着“吱呀”声,门缓缓地打开。
门外是一片被雪覆盖的广阔田野,远处坐落着一排排简陋的屋子。附近的树木拔地而起,枝桠上光秃秃的,只余一些轻薄的雪花趴在其上浅眠。天空洁净无云,亦无飘落而下的雪花,好一片被拭去污渍的朗朗晴空。如此一幅安谧的乡间雪景,让顾榕微微晃神。这便是从洞穴中逃脱出来后所看到的人间美景,而之前行走于雪地中,眼中竟看不到半点村落迹象,这前后反差之大,让人以为从西北之地穿越而过直接来到了东部温润地区。
顾榕面上血迹仍旧未干。她胡乱拭了拭脸,转头折回赵臻平躺处,慢慢将他扶起,搀着他向外走去。
这一天,原本应如同前两日。整个商队在雪地中跋涉,偶尔途径些小村落,日落时能够看到晕染在天际的彩霞,看着整片苍穹皆被彩霞染红,太阳之光徐徐消失。夜晚温度骤降,寻到在一处民居,在屋子里点上火把,笑谈从东部京城到西北雪野的行路所闻,所见,所感,所想。
这一路上,好像无一不被温情包裹。
但是这次的经历却让顾榕明白,温暖的片刻会稍纵即逝,所珍视的东西会无端湮没,所挂念的人事会脱离视野。命运亦会让人无所适从。往往越想守住的东西,在不经意间,越容易失去。
而眼下,务必要找到落脚之地治疗伤势。如此便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宗执府。
顾榕搀扶着赵臻走到最近一户民居门口。这一座小小的简陋的屋子前有两个年岁相仿的孩子在拨着散在地上的作物的叶子。看到有两个人缓慢而及其不稳地朝这边走来,他们放下手中的作物,睁大双眼不明所以地看着走近之人。
“大木,有……有人过来了。”年纪稍长一些的孩子用手肘推了推年纪较小的孩子。
那年岁尚小的孩子正睁大眼睛看着来人,只见那女子面上沾了些暗紫色的血,身上手上也有这样的血迹。囫囵一望好似一个落魄要饭子。可是当她走过来,离得近了,便发现她虽然身上拾掇地不干净,脸色也苍白至极,可是扶着那男子的手却暗暗使劲。
“哥哥,你看她……”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这女子忽然松了扶着男子的手,顷刻间丧失了所有力气,一头栽在地上一动不动。那男子失去了支柱,摇晃了几下,如同喝醉酒的人,向一边歪倒。
“爹——快来看!”年长的孩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伸出手臂颤抖地指着倒在地上的二人。
屋子里的中年男子听闻长子的呼喊,急忙放下手中的药材,推开屋门前去一看究竟。待他看到的两个人,皆倒在自家屋前。内心惶然地跑上前扶起那男子,又喊了坐在屋子里缝衣服的妻子来扶一旁的女子,前去里屋。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爹,我明明看到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何一到咱们家门口就都倒地不醒了呢?”年纪稍大的孩子吓得连话都讲不顺溜。
中年男子抿着嘴一声不吭,面色凝重地查看了一下女子的伤口,发现她的肩膀上有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刀口,血还在汩汩地流着。她的左手和右腿上也有伤口,左手的掌心竟然被一只箭头刺破,没入血肉的箭头插入肉里难以只手取出。他看了看身旁神色焦急的妻子,叹了口气道:“这姑娘身受重伤,万幸没有伤到内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到过被兵器所伤之人了。怕是,下不了手。”
他的妻子听到丈夫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你见人姑娘受了重伤便不敢治,往后你如何发展医术?咱们一家落户这村子多久了,你治疗的病人里头,要不就是些小毛小病,以头痛脑热居多,要不就是些慢性病。倘若你不接受这重伤的姑娘,你的医术恐怕将会就此停滞不前了。”她见丈夫拿药的手颤抖了一下继续道,“我看这姑娘,虽说面皮沾了献血及汗水,也怪好看的,你瞧这手还细皮嫩肉的。不如,我们把她留下来做女儿吧。等她长大了,把她送到宫中做宫女。”
中年医者听到这话便睨了妻子一眼:“净瞎说!我没说不治,你且等着!”
妻子见自己说的玩笑话惹急了丈夫,知道他那耿直的脾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急着找东西,我得为这姑娘洗洗脸。”
说话间小儿子已经端着脸盆来到女子近前,那脸盆里是一盆热水,毛巾搭在脸盆上,如此周全。
妻子为女子搽拭完身体后把毛巾重新放入脸盆,小儿子微微弯了弯腰后端着脸盆走出了屋子。
中年医者见妻子已经为陌生女子搽好了身体,便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在桌上挑了块干净的布,蘸了一点水,让妻子拿着。“大成,将香灰递与我。”他对长子说道。长子连忙跑到隔壁屋子取了香灰递给自己的父亲。中年医者接过香灰,用小盘子托着。他一手拿着小块干布蘸着香灰,在女子肩膀和腿部伤口上撒下。少顷,又取来了天竺葵,捣成了汁液后蘸在湿布上,涂抹着搽。
做完这些后,妻子走到女子旁边替她包扎伤口。她不急不缓,手法纯熟,一步都到位,伤口包扎地紧实而妥帖。包扎完后,她拿起女子的左手,细细察看了一会,便拿起压在枕头下的竹镊子钳起没入手掌心的箭头。被镊子夹起的箭头拖带着血肉,妻子不忍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她微微皱眉,好似有清醒的迹象。
小儿子从屋里出来后,将脸盆里的混着血的水倒入沟壕,正要起身便听到里屋发出“咣啷”的一声。他赶忙跑进里屋,还未将脚踏进门槛,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间向他压过来。
他一个激灵偏了身子,那人从他身边跨过,步伐急促。只见那男子大步跨到中年医者家门口的石台前,弯下身子直接朝石台槽口处呕出些物什来。他呕了一会儿,身子摇摇晃晃的,见还未呕干净,抬起手捏住喉咙用力咳嗽清嗓子,那咳嗽声音急切如捣药,好似要将整块心肺一并咳出来。
小儿子觉得无奈又好笑,上前拉起男子撑着石台的一只手,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按揉着他腕掌侧横纹侧端,手法和自己的父母相比稚嫩许多,力气也不大,他一边按揉着男子的手一边说:“这是太渊穴,可止咳化痰,扶正祛邪,通调血脉。”他见那男子愣住,便看着他的眉眼认真地说道,“这位公子刚刚随那位姑娘倒在我家门前,想必因天气寒冷,受了冻伤,又有驱寒引火之物助力,以致血脉不通。你只要按照爹娘的嘱咐便可安好。”
赵臻经过方才的剧烈咳嗽,刚刚清醒过来,偏过头正看到眼前的孩子正垂着眸仔细地替他按揉着穴道,且说话条理清显。这个孩子年龄尚小,却懂得医术,很是了不起。他见孩子按揉完毕,便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以称赞的口吻说道:“你救我于水火,现下我的心肺已感觉良好,多亏了你啊小兄弟。”赵臻的长相说不上俊俏,却是难得的清秀,如此,他又用温和的口吻对孩子说着话,孩子不由得看的愣神了片刻。赵臻见他愣住,对他微微一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赵臻谢过孩子,想到从里屋冲出来的瞬间瞥到顾榕正躺在一张床上,便要跨步走向里屋去看顾榕如何了。这时中年医者和他的妻子走了出来。看到赵臻面色渐霁,夫妇二人之前的受惊也慢慢转化为放心。
中年医者的手上还沾着些天竺葵的汁液,缘是之前妻子见顾榕似有些许清醒症状时告诉他症状时忘记了清洗。他看到赵臻醒来本就既欣慰又宽心,又见到自己的小儿子如此懂事地帮助赵臻解困,便玩笑似的说道:“这位公子方才好好地躺在床上,哪知忽然醒过来就急急冲出了门,还打翻了一个空盆,我和媳妇儿皆吓了一跳。”
赵臻看到俩夫妇欣喜的表情,又联想到雪野中冻伤后全身如火烧般的烈烈灼痛,商队的同伴急切的呼喊,顾榕的强自镇定,方才自己的骤然觉醒,突然明白了过来眼前是何种境况。
“多谢几位相助,赵臻感激不尽。”赵臻抱拳道。
“里头的姑娘伤的虽然不轻,但是替她包扎及上了药之后想必好的也快些,不多时便会醒来,公子莫要着急。”中年医者的妻子见赵臻已然清醒状,内心的焦急又表露在面上,不由得更是欣喜,便笑着宽慰。
赵臻一听顾榕有伤,心里突然焦灼起来,顾不得这位大娘所说的会好的快些,便急急朝里屋走去。
走到里屋,赵臻看到顾榕躺在床上一动未动,仍然昏迷着,受伤的地方统共是三处,伤口皆被布缠绕着,心下一阵紧张担忧。他不知道顾榕是怎么受伤的,亦不清楚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醒过来的时候却见顾榕如此,其他的人也不见踪影。脑中疑云重重。他看着那位大娘的眼睛迟疑地问道:“大娘,是否只有我和这位姑娘来到这里……”
“确是如此。”大娘点了点头,“公子切莫过于担心,你体内余寒尚未彻底消除,需连续喝一周的麻黄汤,如此,体内余寒方可尽数消除。”大娘看了看顾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姑娘好有骨气,听闻我那大儿子说,方才她虽浑身是伤,却一直搀扶着公子,走到门前才放下了重担似的,一口气没喘便到了下去。如此良人,公子有福。”
六朝如梦鸟空啼(二)
赵臻注意到大娘最后所说,想必是大娘误会了他和顾榕的关系。心下竟觉着有几分好笑,可是倘若默认了,恐怕大娘会拿顾榕和他来打趣。顾榕虽素来性子平和,可这姑娘私底下却还存有几分孩童心性,少不了拿话打趣他。赵臻想了一想,便朝着大娘笑出了声,他的声音透着爽朗:“大娘,想必您定是有所误会。我和这位姑娘,虽然走的亲近,却不是您想的那样的关系。”
大娘瞧见他这样说,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嘴里却依旧不饶人:“方才瞧见公子焦急之色,显然对这位姑娘极是上心。不然,怎会气息不稳。”
赵臻是个干脆人,不想大娘竟也打趣起他来,面上一红,急忙否认:“大娘,我和这位姑娘单是交好的朋友。这位姑娘视我如亲人,我亦视她为亲人。我二人亦亲亦友,且赵臻对她,绝无非分之想。”
大娘只想打趣打趣他,没曾想见这清秀公子竟倏地红了脸庞。她打量着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正经道:“公子是个正经人,我在这村子里待了好些年,头一回见着这如谪仙般的玉人儿,故此说话都不着道了。公子莫要见怪。”
大娘如此说话,赵臻心下也一派坦然。大娘又和赵臻寒暄了几句,估计午时已到,和丈夫进了柴房生水做饭。在屋外的孩子们见赵臻有心留在屋里,又看到娘亲频频使眼色叫他们不要进去打扰,故而到门口玩去了。
赵臻照料了顾榕一会儿,见她依旧半醒未醒的模样,心道也许即将要醒过来了。方才他察看顾榕的伤势,心头彷如被槌子敲闷了一般,难受却说不上来。他知道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顾榕必定对他多加照料,她所受的伤,亦是为了救他才如此严重。
赵臻低头用手捂住脸,克制着内心的焦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白雪皑皑,远处房屋如同生在了泼墨画里,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大娘和丈夫做完了饭,一一端到里屋圆状木桌上,又喊来了两个儿子进屋吃饭。赵臻看了看未醒的顾榕,不多时也一同入座。
这户人家拿出贮藏一年的原本打算过年时喝的涝酒,为赵臻斟满。
“来,公子多吃些。我们这儿,西北蛮荒之地,也没什么好吃的,多是粗粮,比不得江南山珍海味。公子既然在我们这儿留下了,也尝尝西北菜的口味罢。”大娘拿起筷子,笑着说道。
赵臻心下感怀,既欣慰又难过。他爽朗一笑,举起酒杯道:“赵臻今日得到大娘大叔一家款待和相助,心里百感交集。赵臻这就将酒一口干了。”说完他将酒杯举向唇边,一饮而尽。
大娘和丈夫看着赵臻一饮而尽,也欣慰地饮尽了这一小杯酒。
“娘……娘,那位姑娘,好似醒了。”坐在大娘身边的大儿子忽然大声说道。众人齐齐看向一旁的矮床。只见顾榕已然是睁开了眼睛,睁着眼惺忪朦胧地望着他们。
赵臻见到顾榕醒了,心里感到宽慰,狭长的眼睛水光闪动。他连忙放下筷子和酒杯,快步走到顾榕床前。
顾榕的脸色虽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但她的神识尚未完全清醒,见到赵臻坐于自己面前问她现下可好,一下子便清醒了几分。“阿臻,你可醒了?”顾榕说着便坐起来,哪知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微微有些抽疼,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赵臻见顾榕坐起来,赶忙扶着她。“榕姐小心。”
大娘一听赵臻对顾榕的称呼,知赵臻分明心里有想法嘴上硬着不肯说,了然他的心,便在饭桌上挥了挥手,说道:“公子既然和姑娘差不多年岁,又何必叫她一声姐,只叫小名便可。”她见赵臻转头看过来,想了想,道,“这姑娘叫顾榕?不如,就叫阿榕如何?”
赵臻见大娘如此说,心下也了然大娘的想法。却本能地红了脸,摇着头认真说道:“不可。大娘不知,我只是榕姐身边的小随从而已,哪里有资质叫榕姐一声如此亲切的名讳。”
顾榕正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