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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锦绣缘-第25部分

小说: 锦绣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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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教会了她,想要得到什么,需要付出什么,怎么应付场面,怎么保护自己。
就在那张桌子旁边,他曾经为了她,动手教训凌辱她的客人。就在那花厅的门口,酒醉的她吐了他一身。在那个楼梯口,他吩咐侍应送出来一支烫伤膏。在那边栏杆上,他曾经远远靠在那里,看着她在台上跳舞,看着她跟英少谈笑风生……锦绣不禁低下了头。莫名的酸楚袭上心头来,整个胸口都绞成一团,痛得仿佛不能呼吸。
不能再看下去了,这里每一寸地方,都印满了点点滴滴关于他的记忆;每一分空气里,都仿佛还有他的气息。
直到今天,她才能体会,当时左震为什么要避着她。直到今天,她才能体会,当日左震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间华美宽广的大堂里,到处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的景物,熟悉的过往,可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人,在哪里?
“殷小姐、荣小姐!”领班眼尖,一眼认出了她们,早就迎上来招呼。不简单啊,两朵姐妹花,一个是向先生的女人,一个在左二爷的身边。对她们两个,谁敢不殷勤?
“二爷和向先生都已经到了吗?”明珠优雅地摇着手里那柄小巧的檀香扇,边走边问。
“就在楼上的包厢,已经来了一会儿了!”领班十分客气,抢着在前面带路。
锦绣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心跳越来越猛烈,呼吸越来越紧张,脑袋越来越昏眩——左震,她深爱的左震,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锦绣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扶手,不由自主地深呼吸。这么多天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尽头,这么多天朝思暮想的愿望,马上就可以成真!
站在那熟悉的包厢门口,锦绣停下了步子。
忽然之间,不敢抬手推开那扇门。忽然之间,没有勇气面对这结局。
明珠没有给她太多时间犹豫,拉了她一把,伸手在门上一推。
门终于开了。
锦绣呆呆地站在门口,隔着一屋子人,一眼就看见里面的他。
这么久没见,她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见的……是他吗?!
没错,是左震。短短二十天,他已经非常明显地消瘦了一圈,脸色也略见苍白,可是,这丝毫也没有影响他的英俊挺秀。重伤新愈,他裹着件紫貂皮大氅斜靠在竹榻上,还是冷冷的、淡淡的,带着几分温文的疏离。
他旁边不远,英少也在。锦绣忽然想起,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英少了。自从那一夜,她冒雨跑出百乐门,冲向七重天,就没再见过他。原来他真的没事了,好端端地在这里,当日麻子六说的那些,当真句句都是谎言,却只有她这样的傻瓜会那么相信。
一屋子热闹的气氛,在门开的那个瞬间,骤然陷入了一阵沉寂。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到门口的锦绣身上。
准备得再怎么充分,一路上已经逼自己背过千百遍,锦绣还是忘了此刻自己应该说的话。大脑忽然一片空白,浑身却在轻轻地控制不住地颤栗。不知道因为什么,此时此刻,最需要她开口的时候,她却无端端想起了那天,左震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那么深的爱意,那么冷的憎恨,爱恨交缠,进退两难!
一时之间,从初识,到决裂,一切一切的过往,在面对着他的这一刻,突然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那曾经深情的滋味,千丝万缕都往心头绕。
左震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回头向石浩道:“叫她出去。”
这几个字,字字落在锦绣心上,那么清楚分明。她应该觉得羞辱,应该维持自尊,她应该现在就回头,离开这地方。可是,这么多的应该,她明明都知道,却偏偏做不到,她的双脚就好像死死钉在这门口,进不去,也出不来。
“左震。”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些天以来,这名字无数次碾过她心底,在她初醒来的一刹那,在她睡不着的深夜里,曾经很小声很小声地念给自己听,左震、左震,只是他再也听不见。
想要说什么?请你原谅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说不出口。不是因为所谓的骄傲和尊严,也不是害怕别人的羞辱和嘲笑,只是这一刻,看见他的这一刻,心里汹涌而上的酸楚,已经哽住了她的咽喉。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终于见他这一面,此时此刻心里的滋味,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形容?
“二爷,锦绣总算是我的妹妹。”明珠打圆场,特意把“我的妹妹”四个字说得格外重。锦绣不过是来求和,不是来受辱,就算她有什么对不起左震,这么多天的煎熬,难道还不够?
左震看了明珠一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承认了锦绣?而且还这么不遗余力地帮着她说话。
“你跟大哥,英东跟……锦绣,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了。”他从斜靠着的竹榻上欠起身,“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旁边的石浩本能地伸手扶他,却被他一手拨开,“我自己能走。”
“震!”向英东不禁站了起来,他怎么这样对锦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却不知道?但不管他跟锦绣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这种态度,实在不像左震一贯的作风,“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方便不方便,今天给我个面子,算了吧。”
左震微微一笑,语气却说不出的生硬,“我还有事,真的要先走一步。”
“有什么事也先给我坐下,等伤好了再办也不迟!”向寒川也忍不住开了口,“你伤势刚刚好一点,不过才能走两步,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你亲自赶着去办不可?你手底下的人都死光了不成?”
难怪这几天明珠死活非要缠着他当说客,看来左震跟锦绣之间的问题不是一点点。可就算是这样,左震也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连明珠和英东的面子都不给。锦绣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人,跟她在一个屋子里呆上一会儿,真的就有那么难为他?
“不要说了,我走。”
门口的锦绣忽然开了口,声音意料之外的清晰。她盈满了泪水的眼睛里,像是有着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消瘦的脸上却绽放着淡淡的光辉,美丽得惊人。
“你要我走,我就走。”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本来我来这里,是一心一意要跟你解释,这些天来,我一直想告诉你那是一个误会,一个骗局。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来的一路上,直到走进百乐门,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我跟你,已经错过了太多。现在看见你是平平安安的,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已经可以放心了——我还奢求什么?”
她说着,一步一步往后退,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左震的脸上,喃喃地补充一句:“我原本不该来,扫了大家的兴,真是对不起。”
不用再争了,也不用再劝什么,别人不懂左震,可是她懂。
左震是真的不想见她。不是存心的羞辱,更不是故意的报复,他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不过,他是真的想放弃,不愿意再为了她心动,为她而欢喜,不愿再为了她意乱情迷。过去的一切,种种的恩怨,他已经永远不想再提起。
看着左震,她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决绝和疏远。不错,眼前就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可是感觉已经变得陌生而遥远。他再也不是从前深深爱着她的那个左震。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切的一切,那么多误会,都是因她而起,还有她的欺骗和隐瞒,就算她不是有意的,可那终归是事实。这一路上,无数记忆涌上心头,才发现从开始到最后,他已经给了自己无数的机会,可是每一次自己都错过。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早一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如今一切都会不一样。可现在才明白,已经太迟了。
第十五章 蒹葭苍苍
当时气氛微妙欲言又止,却只在她的懵懂里擦肩而过,直到如今才明白,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
明珠有点担心地看着锦绣站在窗前烫衣服,烧红的熨斗在湿布上滋滋地冒着热气。见过了左震,回来已经好几天了,锦绣却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再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开始研究最新式的衣裳样子,最时髦的首饰花样,闲来剪剪花、吹吹箫、看看书,偶尔也会和霜秀阿禧她们几个聊聊天。
看上去,她就跟别人没什么不同,娴静地过着日子,一天一天就那么过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珠不觉得高兴,她分明感觉得出来,锦绣一日比一日消沉。在她那双眼睛里,仿佛总是空的,看不见一丝真正的快乐或是悲哀,她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脸上的神色总带着三分恍惚,就连她笑的时候,那笑容也是假的,就好像戴着一只笑脸的面具。
明珠远远看着锦绣的时候,竟觉得心里无端端地发寒,就好像在看着一具空壳,她也在说话也在笑,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正常”,可是看着她的背影,却叫人觉得那么孤单。
不能再让她这么下去了。明珠深深叹口气,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对锦绣那种本能的保护欲。到底是姐妹,身体里面都流着一样的血液,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锦绣就这么毁了自己,更何况,这一切也都是因她而起。
走过去拍了拍锦绣的肩膀,明珠闲闲地打开了话题:“这件衣裳,都已经是去年流行的样子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帮锦绣扯平那件正在熨烫的衣服,“不如再去订做几件新的。过几天还有一个酒会,你也很久没出去了,不如一起去看看热闹,多认识几个朋友,也省得你天天闷在家里。”
锦绣只是淡淡一笑。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可是这件杏子色的印花织锦旗袍,就是当日左震派人送给她,她第一天穿了去百乐门的那一件。因为自己喜欢它那么宜人的颜色,那么精细的手工,所以穿在身上的次数最多,现在已经有三分旧,仿佛当初鲜艳的颜色也略褪了些;可是在她心里头,最钟爱的始终还是这一件。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闷在屋子里,现在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外面风景一日比一日好看,最近流行开茶会,上次碰见冯四少,他还问起,‘怎么荣姑娘一直没在百乐门露面’?英东也说没了台柱子,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明珠看着她,“难道你真的要放弃百乐门?好不容易闯出名气,现在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锦绣笑了笑,“当初你的名气不知道比我大多少,全上海没人不知道殷明珠,最后还不是因为向先生,说不要就不要了。”
明珠这句话问得冲口而出,锦绣怔了怔,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想离开,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他。”
“你说的这个他,是左震?”明珠蹙起眉,“既然知道事情已经不能再挽回,不如放开手,这样钻牛角尖只能毁了你自己,你知道不知道?”
“打算?”明珠一哂,“打算做什么,和能不能做到,根本就是两回事。你如果真的要忘记,那么扔了他送的衣裳,扔了他送的首饰,重新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百乐门的舞台上颠倒众生。这才是忘记。”
锦绣的手一抖,“哎呀”一声,熨斗烫了手。
“烫到没有?!”明珠吓了一跳,一把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还好,没伤着。”一边说,一边回头去找药膏,“我记得抽屉里有支烫伤膏,哪里去了……”
锦绣却站在那里怔神。烫到没有?还好,没伤着。这句话怎么这样的熟悉?忽然记起那天,左震在百乐门教她跳舞的那一天,他的烟灰掉下来,掉在她的手臂上,当时——他也说过这句话。他也曾经这样握住她的手,紧张地探视,当时不小心泄露的一丝怜惜一丝紧张,她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当时气氛微妙欲言又止,却只在她的懵懂里擦肩而过,直到如今才明白,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
明珠已经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支烫伤膏,过来递给锦绣,“快去洗洗手,涂点药膏,看手背都红了。”
锦绣接过来,却忍不住心里再一酸。这支药膏——这支药膏,分明是当日她被热酒烫伤了手,左震吩咐侍应送出来的。她一直收在身边,却被明珠翻了出来。
明珠说得一点都没错,她这样,不能算忘记。她应该扔了所有他送的东西,重新打扮整齐,重新回到百乐门,继续跳着她的舞,继续周旋在或生或熟的客人中间,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可是,就连一句话,一支药膏,都叫她想起那个深深刻在心上的名字,她哪来的勇气再踏进百乐门?那里每一寸地方,每一分空气,都有着他的影子,他的气息!
不是不想忘,而是不能忘。
每一天,每一夜,都总是在睡梦里忽然清醒,黑夜那么静,四周悄无声息,只有她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回忆那么清晰,从心底纷沓而来,扯起一阵一阵辛酸和绞痛。常常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眼泪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流下来,无声无息,在寂静的黑暗里流得那么汹涌。
越是想逃避,就越是会想起,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傻,何尝不想摆脱一切重新做人,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太多事情都不由人。
“锦绣,你又走神了。”
明珠在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才要紧,看看你自己,瘦得那么厉害,这样怎么行!我去叫厨子弄几样小菜给你调养一下,你想吃什么?”
锦绣摇了摇头,只是一笑,“你放心,我没事,等一会儿吃过晚饭,不是还说好了要陪你去看戏?”
“锦绣,看谁来看你了?”她俏生生地在门口微笑,朝锦绣眨了眨眼,那神色似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神秘。
谁?锦绣一怔,她已经离开百乐门很久了,以往认识的客人也早就没了联系,这个时候谁会来?难道——难道是——
她霍然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门口,跑得太急,差点带翻了身边那把椅子,哐啷一声响,膝头传来一阵剧痛,她也顾不得回头扶一把。
待冲到了门口,看见阿禧身后不远,站着一个男人的背影,长身玉立,修长英挺,黑色的呢子外套似曾相识……这一刹那,仿佛连呼吸也要停止,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然回过了头。
锦绣蓦然呆住了。冲到嘴边的那两个字,硬生生冻结在那里。
不是左震。
来的人,居然是——向英东。
他一点都没变,站在那里,还是英俊倜傥,风度翩翩。锦绣怔怔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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