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看刺刀-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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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看到楚慈的脸色微微变了。
“没,没有!没发现就不用枪毙!”韩越立刻改口,又觉得不妥:“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被人发现的,而且我也不在乎……你看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龙纪威那老小子也请过来了是不是?真的,我一点也不在乎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楚慈皱着眉头,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听起来就仿佛是叹息那样。
“你在外边睡觉的时候,我跟龙纪威谈了很多事情。这几年来我跟你的事情闹得太大,根本瞒不住人。为了维护一个情人而闹出这么大风波,这感情用事的名声对你以后的仕途和升迁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说句难听话,以后前程很难再有什么大的作为了。我想就算是韩家的亲戚,本来最应该帮你的人,对你应该也有很大意见吧。”
韩越直觉想反驳,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楚慈用眼神压了回去。
“韩越,你已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老实说再推三阻四的话就是矫情了。如果我刚才打开窗子跳下去的话,说真的,对你也很不公平吧。”楚慈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补充了一句:“也许……会伤害到你也说不定。”
韩越听得呆住了,心想你何止是伤害到我,你简直就是在拿刀杀我啊。
“我只是有点搞不明白……”楚慈吸了口气,有些迟疑的皱起眉头:“我想知道哪种会让你更后悔一点,现在把我交给侯宏昌的父母?还是十几年后想起今天的一切,觉得你为我所放弃的东西——包括前程和地位等等,其实都非常划不来?我不想看到你很多年后用年少无知、愚蠢莽撞之类的词形容今天的自己,你那样会让我觉得很对不起你,说真的,韩强那件事情本来就让我对你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很抱歉的感觉。”
这话说到后来其实已经非常不连贯,楚慈仿佛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以至于话说得断断续续,中间还停顿了好几次。
但是韩越一直静静的半跪在那里听,或者说他除了本能的听之外,其他任何事都做不到了。
过了很久以后,窗外渐渐暮色四合,房间里一片沉寂。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玻璃窗,勾勒出房间里摆设模糊的影子。
楚慈低下头,看见韩越仍然仰望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感觉韩越想说什么,但是几次张开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突然韩越站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半跪的姿势腿脚还麻了一下,踉跄了一步之后,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你等着我!”说完就匆匆跑出了房间。
楚慈目送他出去,只听见咚咚的脚步声跑到书房,一分钟不到后又大步流星的走回来,手里多了两个天鹅绒的小盒子。
“你还记得那年你过生日,我们本来计划出去玩的对吧,可惜后来没能走成。这个戒指就是我当时买的,你看,是一副对戒。”韩越又跪到楚慈身边,把两个盒盖打开,里边是两只一模一样的卡地亚LOVE螺丝男戒。他拿了一个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然后又笨手笨脚的摸出另一个,紧紧用手指捏着,忐忑不安的问楚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愿意成为我的遗产继承人吗?”
楚慈久久的凝视着他,半晌突然微笑起来,说:“怎么看我都不会成为你的遗产继承人吧,你成为我的遗产继承人倒是说不定,只可惜我没有遗产让你继承……”说着从韩越手里拿过那个戒指,也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他这个动作其实非常随意,硬要形容的话,就跟在旅游胜地的小摊子上买了佛像,然后随手挂在脖子上一样,并不十分的郑重,但是也不能说完全的漫不经心。
韩越紧紧攥着那两个空的戒指盒,突然猛的一低头,肩膀微微的抖动着。楚慈还以为他怎么了,刚一低头看他,就只见傍晚昏暗的余晖中,韩越一只手捂着脸,无声而剧烈的哽咽了起来。
楚慈愣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拍韩越的背。就在这个时候,韩越突然把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抓过来,凑到嘴边重重的亲吻着他的手指,哽咽着说:“你要好好活下去,别让我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好吗?”
他说话时颤抖的热气喷到楚慈的手指和掌心上,有些痒痒的感觉。楚慈闭上眼睛,几乎无声的叹了口气,说:“嗯,好。”
60、The End of Story
侯瑜给裴志打电话,气急败坏的问:“你知道韩二大爷最近抽了什么风吗,中央纪委把我叔我婶给拘留了!动静闹得特别大!他成心想暴露我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裴志说:“这你可误会韩越了,中央纪委的老梁平时看到他都绕着道走。你知道他最近把龙纪威给弄醒了吗?”
侯瑜一惊:“难道说……”
“你要是有种,现在就打电话给龙纪威问他最近抽了什么风,搞出来这么大动静。你要是没种,现在就乖乖把电话挂了哪边凉快哪边去,别打扰我。”
“你在干什么呢?”
“享受生活。”裴志把电话一挂,手机随手塞口袋里。老龙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果篮,一个劲的探头去够,每次即将够到的时候裴志就及时把手一抬,搞得老龙想吃又吃不到,急得嗷嗷叫。
裴志正玩得有趣,突然他面前的房门开了,龙纪威脸色微微发白的走出来:“你们干什么呢?”
老龙趁机猛的一窜,十分灵活的从裴志手上的果篮里叼走一个苹果,飞快的游到了龙纪威身后,紧接着就传来它耀武扬威啃苹果的声音,喀嚓喀嚓的,极度嚣张。
龙纪威疲惫的揉着眉心,说:“晚饭没得吃了。”
老龙的动作立刻一僵,半晌后灰溜溜的游出来,嘴里叼着半个吃剩的苹果,默默放回裴志手上的果篮里。
裴志嘴角抽搐了一下:“不不不,不用了,我还是送你好了……”
“你最好别这样做,它的记性可好了。你今天这个时候喂它一个苹果,以后它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找你要一个苹果,天天如此,你躲到什么地方都没用。它总要找到你,然后想尽办法逼你拿出苹果来。”龙纪威顿了顿,紧接着阴森森的笑了:“想当年它趁我不注意,偶然吃了一个人,然后……”
裴志猛然感到脊椎上窜起一股凉气。
“——你有半个小时探视时间。”龙纪威突然正儿八经的看了看手表,说:“不要刺激病人情绪,不要问保密问题。九处的病房装备全天候监视录像,一举一动都放规矩点。”
裴志突然感觉那股凉气变成了冷汗,顺着脊背汩汩而下。
龙纪威挥挥手,悠闲自在的大步走远了。老龙亦步亦趋的紧跟在龙纪威身后,几次想窜到他身上去,都因为自己碗口粗的身体太过沉重而不得不作罢。
这里是九处研究所里的唯一一个病房,如果时间倒退到一个月以前的话,躺在那里沉睡不醒的人应该是龙纪威。
而现在,在里边接受治疗的是楚慈。
裴志对于楚慈为什么会被龙纪威带到九处去这一点,其实并不十分清楚。韩越肯定不会跟他说这么多,他只语焉不详的告诉裴志说楚慈的病有救了,龙纪威突然大发善心,想出了一个能把癌细胞的扩散还原回去的办法。
裴志当时追问是什么办法,韩越迟疑了很久,才说:“原理应该跟伽马刀十分类似……但是光靠射线没用,这两天还要开一次刀。”
虽然韩越没说得很清楚,但是裴志能感觉到,这次开刀的结果将最终影响到楚慈能不能活下去,这个最关键的事实。
他推开病房的门,楚慈正疲惫的坐在病床上,一只手重重揉按着太阳穴。他看上去真是极度的苍白憔悴,但是情况并不太坏,要知道癌症晚期到了他那个地步,基本上连坐起来都不能了,普通人根本就是躺在床上等死的事情。
“你怎么就改不掉上门带东西的毛病呢。”裴志把果篮放到床头上的时候,楚慈随手在里边翻了翻,不禁叹了口气:“真可惜,都是我喜欢吃的,可惜现在吃不了了。”
“等你好了吃啊。”
楚慈笑起来,仿佛觉得很有趣一般:“哈哈,那行,承你吉言喽。”
他刚刚接受过治疗,可想而知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额角还残留着冷汗的痕迹,脸色苍白得就像纸一样。但是他笑起来的模样却非常明朗,仿佛对未知的命运非常的坦然,没有一点迷惘和畏惧。
裴志其实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所见过的楚慈,一直是比较隐忍而内敛的,心里满满的全是事情,表面上却分毫不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相当厉害的一个人。
“……你要的东西我带过来了,按你吩咐的那样没跟任何人说。”裴志从包里抽出两本薄薄的文件,不知道为什么动作迟疑了一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稍微考虑一下,现在要改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改?我觉得挺好的。”楚慈接过文件随手翻了一下,紧接着丢到一边,微笑着道:“那广告词儿不是挺煽情的吗:希望我死以后,我的眼睛仍然能注视这个美丽的世界……毕竟火里一烧什么都没了,感觉挺浪费的。”
“……韩越知道这件事吗?”
“为什么要给他知道啊,又不是他的遗体。”
“但是……”
“他肯定会反对的,他就是这么个人。”楚慈随意的挥挥手,说:“再说我也手术也不一定失败呢,那天照CT,肿瘤边缘形状非常清晰,医生说这是癌细胞未扩散之前的样子,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哦。”
裴志勉强笑了一下,看见那本文件搁在楚慈手边上,封面一排黑字十分刺眼。
那是一份自愿捐献遗体器官的公证书。
那天楚慈找他帮忙办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劝他打消这个念头。遗体器官捐赠虽然已经宣传了很多年,但是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都是要留全尸,要入土为安。这就像当年推行火葬一样,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好的,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情愿那样做。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龙纪威也支持我这么做。虽然我要切除一部分胃,可能身体其他几个脏器也不怎么健康,但是我眼角膜是好的吧,心脏也是好的吧?想当年我高考从城镇考到北京,又在国家事业单位工作过,国家培养了这么多年,而我却从没对社会做出过什么回报。现在想想感觉挺过意不去的。要是能稍微捐献几个器官的话,感觉至少能对社会做出点贡献,挺好的。”
楚慈这人是这样的,只要他一旦打定主意,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改变他的意志。最终裴志还是给他弄来了器官捐赠的表格和公证书,红十字会的人听说他即将接受胃癌切除手术,还都挺感动的,都祝他手术成功早日康复,搞得裴志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签了这东西以后感觉坦然多了,前两天我真有点害怕手术失败,不管以前心理准备做得多么充足,一旦真面临死亡的时候又感觉有点退缩。可能我本身就是个意志软弱的人吧。”
楚慈承认这一点的时候竟然态度十分大方,坦荡得要命。裴志忍不住摇头笑道:“你要是软弱就真没人坚强了。”
“不,我本来很胆怯的。不过这两天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象万一我手术失败了,离开这个世界了,那么谁会拿到我的眼角膜,谁会拿到我的心脏,会有一个怎样的人,来替我看这个世界。可能是个生下来就没见过光明的小孩,可能是刚刚展开人生旅途的花季少年,可能是因为事故致使失明,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的壮年人。会有多少人因为我的离去而重获新生呢?一想起这个我就感觉很坦然,仿佛对明天的手术也不那么惧怕了。”楚慈顿了顿,笑起来说:“我现在心态真是好得不得了,不管即将到来的结果如何我都能承受,你不用替我担心。”
他偏过头来望着裴志,阳光越过病房的玻璃窗,洒在雪白的病床和他苍白的脸上,恍惚有些温暖的色泽。
如果手术结果不好的话,那么这也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彼此注视。
他们之间的每一个凝视都是那样短暂和慌乱,一如记忆中的吉光片羽,被湮没在灯红酒绿与世事沉浮中,往往除了自己以外便没有第二个人发觉。
裴志突然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到一阵湿意从眼眶中缓缓倒流而下。过了很久他才咳了一声,勉强恢复比较稳定的声音,沙哑着嗓子笑道:“我真是……我怎么突然有点难受……抱歉,你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应该说点鼓励的话的……”
他想抬手揉揉眼睛,突然只觉得手指被轻轻的拉住了。
楚慈的手非常凉,因为重病削瘦的关系,手腕骨头都突出了起来,看上去十分虚弱。但是他握着裴志的时候仍然十分用力,仿佛有种非常沉稳和安定的力量。
“裴志,你是我来北京以后见过的最好的人。如果以后有谁跟你在一起的话,一定会非常幸福的。”楚慈顿了顿,又笑起来说:“如果我明天手术失败了,那这辈子最后的心愿就是你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我觉得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裴志低下头去看着楚慈,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看不清楚,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不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慈的脸。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着说了声:“嗯。”
楚慈的胃部CT其实还算乐观,肿瘤被还原到了非常清晰规整的形状,这就意味着癌细胞的扩散已经被完全控制住,可以用手术的方式物理切除病灶了。
他开刀的地方是一家普通医院,韩越本来想通过关系找比较权威的医生,但是被龙纪威阻止了。这人大概活得太久,所以看的也比较开,告诉韩越说现在情况已经足够好了,已经接近于良性肿瘤了,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转院找名医。如果普通医院开不了这个肿瘤的话,那就说明楚慈命数已尽,实在是命里注定没办法的事情。
楚慈自己也不在乎。他开刀那天韩越一大清早就赶到医院去,看见他穿着白色T…恤,一条灰色的宽松长裤,悠闲的光脚坐在床头上浇花。
要说心理素质,这位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异于常人。韩越本来紧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