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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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这样没有忠臣良相支持,没有外戚势力,究竟该怎么主导朝政治理国家?难道他得向历史上那堆昏君一样往宦官靠近?可是这么做的后果该由谁收拾?
无论他是否找到方法解决这个问题,时间仍旧不会等人,迅速流逝。
在他受封为德王月余后,父皇由昏迷中转醒,召集大臣前先召他单独相见。
寝殿内弥漫着久病的难闻药味,以及腐朽将死的酸败臭味,即将面临死亡的男人明显有话想说又不知能说多少。
「……人一旦登上权力巅峰便容易迷失,看不清这人的忠心为真,或效忠的只是权力,朕原以为你是唯一能逃过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男人的叹息也许是真的。
绍谨冷着脸没有回应,他打从心底不信任男人。
「你不必怀疑朕的用意。将来你自然会明白朕的话是真或假,等到所有人皆奉承你时,你便会发觉一无所有的日子才真实。」男人锐利看穿绍谨的沉默质疑,一笑以应。
绍谨仍旧沉默,眼前的男人虽是他的父皇,他们之间却缺乏亲情,甚少接触,如今这个男人想说服他一切是为他好,未免可笑。
接着,男人快速交代了一些事,包括谁可任用谁得小心,所有他从前来不及说的话,全都得在此刻说尽。
「皇后一脉不得不除,可此时朝政还用得着他们,未来若有机会……你自己看着办。」
绍谨低低应了一声是,将男人说的人名一一牢记在心。
接着,男人却说了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人名。
「……朕用不了他,你未必不行。」
绍谨也只是淡淡点头说知道了,对于男人的话未曾多想,他没料想到数年后那个人会成为他极重要的助力。
交代完毕男人吩咐他唤丞相与六部尚书,拟写遗照。
皇上遗旨共有十项,其中九项写入遗照之中,余下一项则是……召唤他与绍谨提过的那名男人入宫参与家祭。
妃子里无孕着皆随之迁入太与陵,有子女者随子女出宫。
接着,这个曾经手握天下的男人死在他们面前。
***
当日,他派人来接清平、多喜入宫,安置在妃子居住的广安宫。
这一夜他在灵堂守着,沉默且呆然。
毒杀怀仁太子的人是多善……偏偏是多善。
他对多善虽不熟悉但也不陌生,曾有几次见过他与清平窝在一块儿谈天说地,亦不时送点东西来……
他更知道,多善爱着清平!
登基大典,龙袍加身、灵前登基,大赦天下,他并下诏尊皇后为端敬皇太后。
他沉默进行一切早已规划好的事务,繁琐的吩咐交代一件又一件事,从前没人肯听他说话,如今却全等他说话,差异太大令人难以适应。
那一夜,他去了广安宫。
很难说明他翻涌难平的心绪到底为何波动,是因为素来不亲的父皇一崩,或是即将登上大位的茫然。
他急着想寻找平静,想要见一见给予他温暖笑脸的那个人,多喜。
那是一种很奇妙难以形容的感觉,但不美妙。
他离开广安宫时,刻意绕过去看了清平,却惊见清平坐在窗前边入梦,面庞上犹带泪痕与悲伤。
绍谨晓得,清平肯定瞧见他去了多喜处。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揉按清平眉间起皱,却抚不平他的悲伤。
蓦地,有些心疼。
家祭时太后果然要求他查清毒害怀仁太子真凶。
他沉默以对,既不承若也不否决。处置是一定要处置,可他不必像个唯唯诺诺的奴才一般,忙不迭的应承下来。
太后也不急着逼他表示,甩袖就走。
她晓得,年轻天子若不是笨蛋,便不会让她等太久。
绍谨并不笨,他晓得目前太后不可得罪,多善非办不可,与其拖延下去牵扯等多人,不如快刀斩乱麻用多善的命安抚太后。
多善死的那一夜,他哪里都没有去,仍是待在灵前守着,并不是为了尽孝给群臣看,而是因为他哪里都不想去。
其实绍谨已厚待多善了,他没有追究帮凶有多少,更承诺不会罪延他的家人,对外亦宣城他身殉怀仁太子……难道这些还不够?清平还要来逼他!
那一天清平来之前他才命人草起诏书,欲封清平为诚妃,他却以为这个妃位可以拿来保人?
保多善?
凭什么!
难以言喻的怒气弥漫绍谨全身,让他恨不得将多善撕成碎片,更对清平气恼到极点,任他在殿外跪着也不理。
一直要到很久之后,绍谨方知晓这种感觉便是妒嫉,他像恨一个敌手般恨着多善,恨他身为皇子竟比当男宠的多善更无力。
***
正式诏书是绍谨亲笔写的,称清平一心一意侍奉,封为诚妃。
「妃」是当朝给予男宠最高的位置,若不是万分得宠不会给予这个位置;皇子时期纳的男宠地位较高,但多半只有嫔或婕妤之位,登基后纳的男宠绝大数只会封为昭仪。
他给了清平妃位,足已表达他的重视。
……清平却拒绝受封。
绍谨虽然满心不悦却没有追究,他晓得,对于多善的死清平仍需要时间沉淀,他不想再这个时候逼他。
于是,他暂且收起册封诏书,并将诚妃一位留予清平。
再度想起清平,是在浸浴的时候喜欢别人碰触的人,那些个随侍太监欲侍候他刷背的全让他赶走了,倒也不是他们粗手粗脚弄痛了他,而是……一种难言的怪异。
他总是会回头确认身后的人是不是清平,而后又失望,再度失望,直到怒气冲天为止,最后干脆将那些人全都赶离,还他清净。
于是,他又召清平侍寝。
无论如何多善已逝,为个死人斗气实非明智之举,该是时候修补他们之间的缝隙了。
况且,他想他。
可这一次清平仍是拒绝。
绍谨震怒之余将封妃诏书丢入火盆中烧毁,几度开口欲下旨降罪又不知该降何罪,最后只好作罢。
如果清平心里只有多善,他成全他!以后各走各的的互不相干。
未久,年节至。
这年因天家大丧即便是新年仍少有喜悦气氛,亦是五年来第一次,年夜饭时不见清平。
吃着过年必食的甜糕时,有一瞬间他还想着清平肯定会喜欢着味道……而后又冷下了脸,将那个不知好歹的人赶出思绪。
他此时仍不晓得明年的新年也不见清平,再来年亦然……他的空虚寂寞将延续很久很久。
不久,清平发疯的消息传入绍谨耳中,他没有多加耳闻亦未派御医前往,只是一个劲的沉默着,谁人都猜不着他的心思。
亦是这一夜,他再度拥抱多喜,那个五年来他没有忘记只是不再提起的人,可是不对劲的感觉竟比前两次更加浓厚,情事之后该有的甜蜜温存全然不见,徒添烦恼。
多喜并没有向他要求地位,但那双满怀期盼的眼睛却充满期盼,令他极不愉快的期盼。
激情之后,他才惊觉五年时间太长,他对多喜早已没有当初的感觉。
多喜对他来,就像贫困生活里的一个馅饼,外皮香酥内馅多汁美味,饥饿的他来说是那么的诱人。
可是吃了馅饼之后,他才发现这五年来他餐餐都吃着白米饭,白米饭的甜香、酱菜的醇厚、炒鸡丁的滑嫩油香,一样一样填饱了他的饥饿,一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已……早已不再渴望馅饼。
闭上双眸,最后留在他心里的是清平,是清平带着温暖笑意朝他招手,替他盛一碗米香扑鼻的饭。
清平……
第八章
虽然思念,绍谨却没有去找清平。
一方面他对政务尚不熟悉事事亟需学习,且必需分神安排入陵之事,几个未嫁公主的婚事也将由他决定,这些全是在甘露院或郡王府时没遇过的事。
况且,他还需要找个适当时机挫挫丞相的威风,省得他忘了谁才是皇帝。
于是,再次听到清平消息时,已是父皇移灵后。
他刚翻开一本奏章,身边的大太监徐公公便畏畏缩缩的开了口。
「皇上,听说清平公子失踪了。」收了孙公公的钱,徐公公硬着头皮提起清平的事。
绍谨低眉看着褶子并不答道。
「他身边那个德福在林子里见到一滩血迹,树上还有个箭孔,不晓得这人到底上哪里去……」
他话声未尽,绍谨已怒得一拍桌,甩袖往安乐公主那里寻人去。
绍谨毕竟在这宫里住了二十年,哪个人敢做出什么事来他都有个底,敢在宫内射箭伤人的除了三皇子绍丰便是安乐公主。
三皇子绍丰已逝,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安乐公主外还有谁。
他没有傻到只身前往,而带上禁军百十余人前去救人。
安乐公主饶是嚣张惯了的性子,见此场面也不由得一缩,乖顺地行礼。
「礼免了,人呢?」
绍谨依旧惜言如金,五个字足已令安乐公主浑身一颤。
她年长绍谨两岁,在众多公主之中排行第三,亦是所有公主中唯一未许人者;她自幼深得先皇宠爱,个性刁蛮,有己无人,先皇曾数度透露欲为她挑选适合驸马人选,可惜没有人敢迎娶安乐公主,还曾听闻先皇中意的人选情急之下出家。
这些年来她从不把这个弟弟看在眼里,没想到登上大位的人竟是他。
「本……不知您询问何人?」安乐公主原想自称本宫,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她不想招惹更多麻烦,特别是今不同于往昔。
「被你射伤的那人,如今身在何处?」绍谨话声不大,却予人极大的压迫感。
「我这里没有外人。」安乐公主声音虽软,态度依然强硬。
「单凭你在宫内射箭一事便能定罪下狱,你还不承认。」
「没有的东西,如何变成有。」安乐公主镇定且高傲。
「生死两条路,你要哪一条?」绍谨冷酷道。
安乐公主没有回应,她强烈感觉这个弟弟今非昔比,不再是她知道的那个沉默可欺的二皇子。
所以,她没有回答,更没有承认,只是暗自祈祷那名少年永远不会被发现,她直觉若是被发现,她的处境会变得非常糟糕。
绍谨冷眸看她,眸中残酷杀机乍现。
「你现在不说,今后也不用多说。」绍谨的声音变得更低微,不仔细听便听不清他的语句,可是他话语中的力量却强大到足以击垮她。
安乐公主仍旧静默,将头抬得高高的绽出一丝冷笑,她毕竟任性惯了,压根儿不相信绍谨真能对她做什么。
见她不回答绍谨也懒得多问,既然问安乐公主无用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不如让侍卫一寸一寸把整个皇宫翻过来还有用些。
他甩袖而去,尚未离开屋檐便见一名侍卫跪地阻住他的去路。
「禀皇上,小人知道公子身在何处。」
绍谨并不认得此人,但瞧他的模样也晓得是安乐公主处的人,亦晓得他此时现身是为了替安乐公主求一条生路,不过绍谨并不知晓,先前主张将清平带走藏匿的人亦是此人。
「联必留公主性命。」绍谨给予承诺。
那侍卫也不多求,得到承诺后迅速禀告藏匿丢弃清平的地点。也许是因为,他深知安乐公主的所做所为全部查明后,恐怕凶多吉少。
清平被五花大绑丢在假山群中的冷僻凹穴,该处阴暗潮湿、罕有人至,从外头看去根本瞧不见此处有个洞,比一些众所周知的枯井更为隐密。
禁军寻到清平时,他已意识不清,浑身滚烫发着热,箭伤更因长时间未处理已有些溃烂,整个人说有多糟便有多糟。
绍谨一直到多年之后,都能清晰记起再度见到清平时的感觉,强硬的愤怒侵蚀他整个人,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违背承诺下旨斩杀安乐公主,但是心疼的感觉更加深厚,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更不想离开清平身边。
他原本希望将清平带回寝宫,可发现清平之处距离甘露院颇近,与其运送回寝殿,不如直接在甘露院休息养病。
因着高烧,清平眉心堆起了痛苦皱折,绍谨很想替他做些什么,但是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御医替他诊治。纵使他登上至高权力宝座,仍旧只是个无力孤独的人。
一声叹息后,绍谨默默退了出去。
再度回到甘露院绍谨很难陈述心中复杂情感,这里竟与他离去时那么相似,连放在桌上的茶杯都是两个,没有任何改变。
他仿佛回到仍是二皇子时的日子,他们就坐在这张桌子前共用一壶热茶,那珍贵的茶叶是多善所赠,他晓得清平喜欢喝茶而他们买不起……那些年多善一直很照顾清平也顺道照顾了他的生活。
而他,赐了一条白绫予多善……
逝者已矣,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将多善还给清平,他能做到的只有给予清平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御医离开后,他坚持留下来亲自照料清平,没有亲眼看着清平由死气沉沉模样苏醒,他便不能安心。
直到四周沉静下来,他望着床上蹙眉低声呻吟的人儿,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可又想不起个真切,他像个老眼昏花的老翁试图用混浊的眼看清记忆,但雾里看花总是看不清晰。
就在他替清平用冷帕擦脸时,忽然想起了……这画面不就跟三年前他犯病时一样吗?清平也是这样坐在床守了他一整夜,那个时候清平哭得好伤心,哭得仿佛天地都崩解,仿佛他便是他的一切。
五年间的种种慢慢流入脑海,对他笑的清平,为他哭的清平,羞赧的清平……他怎么能怀疑清平不爱他?
轻轻擦拭清平面颊时,他在心里柔软的说:快点醒来,我什么都给你。
绍谨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欣喜若狂发觉清平清醒过来时,清平向他提出的要求竟然是……
——离宫为官。
***
对于清平离宫为官的事他一直没有多说什么,就连清平抛弃他给的名字坚持改叫四牛都依了他,仿佛沉默能改变什么一样。
一直到清平离开了,他才发现他应该做些什么阻止这一切。
他竟忘了他不再是无力可回天的二皇子,他已经是很多人头顶上的那片天,他大可以将清平困在身边,强硬的要他人看他一个人……即便那样根本没用。
清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