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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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宫奴,不知是哪一宫的。」见他衣着破旧,女子如是回答,声音里犹带怒气。
「宫奴也……不!他不是宫奴。」男人的声音有一丝惊惶。
傍晚时德福不见回甘露院,才往树林找去,竟然发现树林里有滩血迹、旁边树干上还有个箭孔却找不着清平的人,德福用不了多长时间便想明白了,这宫里有胆子做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
先皇在世时最疼爱安乐公主,远远超过对禾王的疼爱,以至于安乐公主个性骄纵至今无人敢娶。
德福一见那箭与血迹便知清平八成被射伤了,这宫里敢随便往林子里射箭的除了安乐公主外还有谁啊。
用不着多家猜测,他也晓得清平八成被安乐公主的人藏起来等死了,从前宫里就有好几个太监宫女突然失踪,人人都说是给安乐公主射死藏起来的。
德福急得跟只没头的苍蝇一般,所有能找的人全都找遍了,最后才找到了从前在桃宫认识的孙公公。
如今孙公公没了主子可依在宫里地位大不如前,可是他手里头有多善临终前给的二十万两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俩是见不到皇上,找个人在皇上跟前说说这件事求他管管还不行吗?
他们原本不抱什么希望,毕竟清平抗了两次旨,皇上不追究已是恩典此时哪还能期望皇上救人呢。
可皇上偏偏去了,他不但亲自去了,还下令彻查此事,把安乐公主历年来残虐宫女太监的事儿一并查明了。此事并未公开,仅说安乐公主与其母贤太妃愿为先皇守陵,遂其所愿。
清平被五花大绑丢在假山后冷僻角落,因为箭伤长时间未处理已有些溃烂,他整个人亦高烧不退识不清。
绍谨终究惦念着过去的情分,心里放不下清平,在甘露院守了一宿。
微曦,清平终于退了热度,悠悠转醒,瞧见绍谨却僵硬呆然。
绍谨欣喜清平没事了,可见他排拒又有些难过,向来寡言的他想说些什么缓与冷窒气氛。
他温声和悦,满脸疼惜。
「你想要什么,朕赏你。」
这一次清平没有拒绝,可是他要的却让绍谨痛恨起「君无戏言」四字。
「小人,只愿离宫为官。」
他记着多善的话有机会便离宫为官,一直记着不敢忘记,那是多善的遗言啊。
绍谨原想抚摸清平憔悴了的脸,手指却僵硬在半空中,被清平的话深深刺痛,深深刺痛……
第七章
他在深秋降临人世,那天的天空难得的晴朗无云、温暖舒适,天气虽好,生下他的女子仍力竭而亡。
即使他有个尊贵万分的父亲,却不会受到注目尊敬。因他的母亲仅是一名浣洗宫女,圣上一时性起幸了她便置之不理,若不是她怀了龙种,怕在那男人脑子里永远不会记得她的存在。
与别的有孕妃子不同,她因为与皇后怀孕时间太近,全然不受重视,连个像样的待产之所都没有,难产而亡的代价也不过是得到昙婕妤封号。
她也许就此解脱了,再也不用面对皇宫中残酷斗争,可是对年幼的皇子来说,失去生母是件攸关性命安危的事,他的备受忽视似乎在谭婕妤过逝时即已注定。
在这座大似迷宫的皇宫里,他认得的第一条路是从甘露院到御膳房的,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路,关于他是否能吃上一顿饱饭。
他刚懂事时便同时学会了自保,亦学会一个应付孤独。他虽然有皇子名分但乏人照料,每次太监总管指了人来侍候他,用不了几个月那些人必会找尽各种借口调离,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甘露院。
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便在长久孤独中形成,反正他的话也没有人想听,不如什么都别说来得清净。
可他仍旧渴望温暖、渴望有人陪伴,于是他对每个派来侍候的小太监都很好,能做的事情他全都自己做了,绝不像太子兄长那样端架子,可是他们仍旧说待在这里出不了头,一个一个离开他,留下满室孤独冷清伴他一人。
也许是这样,他才对多喜的出现难以抗拒。
多喜爱笑,那张带笑的脸给了他稀薄但珍贵的温暖,温暖了他常年冰封寂寞的心。
多喜是第一个愿意聆听他话语的人,只要见到多喜带笑的脸所有孤独寂寞便瞬间消失,只留下暖暖热度,亦不由自主地伸长了手,试图将多喜拉进他怀中。
于是,他忍不住做了承若,承诺一生与他相伴。
点选公子那天,他原本应该选择多喜的,然后他们会在甘露院里贫穷但喜悦的过下去。
可是太子兄长点了多喜,他震惊失去之余随手一指,指向身旁那个名为多寿的少年。只因失去了多喜他身边待着谁又有何差别,谁都可以
,谁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们不久后都会寻个理由逃离甘露院。
「清贫……」
少年踏进甘露院那天,他并未准备替他改名,假原本只想问少年「清贫生活你过得了吗?」
转念一想,他又何必说,少年不久便会察觉待在这里比当太监还不如,然后就跟从前他身边的人一样迅速离开,追寻更好的生活。
可是「清贫」二字已出了口,少年疑惑地仰望着他,那双单纯的眼睛逼得他非说些什么来圆场不可。
于是,他顺水推舟说多寿这个名字不好听,替他改名为「清平」,是清静的意思,亦有天下太平含意。
然后少年笑了,那天真单纯的笑容太过耀眼,刺痛了他的眼,有一种纠结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他却无法解读,也不愿意解读,反正少年不久之后就会消失不见,他何必对他多花心神。
绍谨从未想过清平非但没有离开,还给了他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家。
在清平第一次烧水给他洗脸的时候,清平第一次为他做饭的时候,清平第一次帮他做寿的时候,清平第一次做鞋给他的时候……一份浓得化不开的感情亦在他心头形成,他感激这个人留了下来,他喜欢这个人的温柔姿态,他永远都不想失去这个人。
他不晓得该怎么定义这份感情,于是当它当成是一份恩情,与对多善的喜爱相似但是不相同,他可以思念着多喜的同时亦与清平亲近,两者并不冲突。
也许这就像多了一个弟弟,一个与他亲近的可爱弟弟。
可是那份下了春药的菜破坏了一切,他居然拥抱了清平,更该死的是药竟然是清平下的!
于是,他再也无法用看待手足的目光看待清平。因为他竟从清平的眼瞳中看到了渴望、看到恋慕、看到害怕受伤,看到所有情人之间才会有的情感。
原来,清平爱他。
最后,他选择了妥协。
在病得临近死亡时,他学会了妥协,以及再不自救便要溺死的恐慌。
对于前者,他只是希望清平能更快乐一点,反正多喜已经是太子的人,他无论怎么抓怎么捕怎么呼天抢地都碰触不到了,那么就让清平快乐吧,让清平……让清平拥有他。
一直到多年之后,蓦然回首,他才察觉那个时候有多么快乐,清平带给他的,是他一生都渴求的东西,温暖。
而后者……
那场几乎要走他性命的大病使他明白,若他继续无权无势待在宫中迟早会死,他一个人孤零零离开是一回事,留下清平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于是他决心放手一搏,反正再怎么悲惨,也惨不过目前的情况。
于是他拉满了弓,对准靶心,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赢过太子兄长。
讶然的不止有太子还包括父皇,可是君无戏言,父皇事前说过要赏胜者一样东西,而他胜了。
他不要王爷之位,不要大将军印符,他要的是亡母的名分,在这宫里若是生母没有一定的名分便什么都得不到。相反的若他生母有了嫔位,将来他再不济也有个郡王可坐。
他所求不多,只要有一方天地让他生存即可,一个郡王他便满足了。
父皇应允他要求的那天,他是多么兴奋得意,却完全没想过与清平提上一提,他的个性太过沉默,即使心情激动表面上仍是平静无波……况且,他并不认为清平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
这份忽略一直维持了很久,他弱冠成年后不久得到常顺郡王封号,以及属于他的府邸。
常顺这二字旨在提醒他顺从父皇兄长,不该他得的东西不许再争,他对这个封号淡淡一笑,他不过是射箭竞艺中胜过太子一次,父皇竟担心他争权夺位。
那段时间很短,短得他都来不及确认他真切地位便结束了。
很久之后,他常在夜星升起的时候想起,想起清平会在郡王府里替他备好热腾腾的晚餐,然后给他灿烂如星的笑容;想起他浸浴时清平会替他按摩擦背……这样的日子明明与在甘露院时相同却又明显不同,温暖而平静,令他不由得期盼更光明的未来。
事实上机会也真的降临了,太子兄长派他往南查米粮短缺案,他明白这是一次机会,他若办不好将沉沦一辈子,若是办得好变成了太子的人,将来太子登基必有他一席之地。
他带了几个往昔熟悉的侍卫一同南下,务求将事情办到最好。
这几名侍卫皆是他仍在甘露院时认识的,左右他无权无势亦无需结交之人,成为便在宫中与侍卫们切磋武艺,久而久之便与武官们熟识起来,连兵部尚书都会在不知他真实身份时赞过他的武艺。
可是绍谨万万都没想到,回京路上竟由禁军来接。
原本禁军统领要他直接入宫,可他总觉得心口不安宁,心想他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未知数,于是他回了一趟常顺郡王府,短暂见了清平一面,连他自个儿都不晓得这浪费时间的一面有何意义。
只是见到了清平,便觉得他至今努力的一切皆有了意义。
入了宫,绍谨方知世界已然翻覆,在他南下这段时间先是三皇子禾王毒杀太子未果,父皇下旨斩禾王,而后太子先是情况好转,倏又毒发身亡,迅速快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短短几天内,他成了父皇唯一在世的皇子。
多么可笑,他这个如同尘埃般渺小微弱的皇子竟成了唯一继承人,这天下转眼之间便将为他所有,随他喜怒而变化。
一时间,压抑已久的忿怒全部涌上胸口,连他都不明白哪来这么多怨恨愤慨。
似乎看出了他的恨意,病已入骨的皇上淡淡的说。
「当年孕你,昙婕妤只愿意远离宫廷争斗平安一世,朕原本也想天下有你兄长担着,能让你做个闲散郡王,可惜如今的情况已不能如你亡母之意了。」皇上叹息道,三言两语便把对他多年忽视的责任全推到已故昙婕妤身上。
绍谨并未答话,只是点点头,装出乖巧顺从模样。
他知道父皇这番话并非实情,只是想安抚他忿恨骚动的心,免得他甫登基便思毁尽天下。
父皇病重,还得强振精神打理一切,病容更加重几分。
绍谨望着他的父皇,竟没有一丝一毫担忧难受,只是冷冷的看着,揣想这男人何时才死。
接着,皇上安排他在偏殿住下,招来德高老臣为他进讲,并要他一旁听政,期望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好登基准备。
当夜几个得了消息的大臣皆来拜访,言语之间甚为恭敬,与先前视他为无物的态度大相径庭。
这些人的话他表面应付着,心里自有打算,将来该如何他已有主张。
可是,有一个人他却无法这般敷衍。
——多喜!
多喜的面庞没有太多差异,依然是一张圆润柔与的脸,那泪光刹那唤醒了他尘封已久的感情。
原本,他从未忘记过多喜,只是不再想起。
多喜星夜前来,见了他的面却不发一语,但见他红了眼眶低头拭泪。
霎时间时光仿佛倒流到五年前,他们仍旧年少天真,怀抱着厮守终身的希望,他们之间没有太子亦……没有清平。
他起身走向他,握住那冰冷的小手,什么都没有说,亦不必多说。
这五年来他并未忘记多喜,只是放弃,可如今多喜就站在他面前,要他怎么克制得住将之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保住了多喜,紧紧地。
那一夜,风光旖旎。
入宫隔日,他被封为德王,故太子定谥号为怀仁。
皇上似乎预知死期将至末给他独立宫殿,反正不久之后他便要入主宫廷。
皇后殿前苦求皇上做主,定要查出毒害怀仁太子真凶。
皇上的回应却极为平淡,他仅淡淡的说:御医皆言怀仁太子乃毒入心脉而薨,绍丰已斩,何来真凶未明之说?
接着不再理会皇后哭诉,专心一志为他讲诉朝中众人关系,期望他能安慰坐上皇位。
回了偏殿,多喜仍在那里,圆圆脸庞眯着眼睛带笑看他,他心绪一动迎向前数步又突然停顿下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何处有异。
无论如何,见到多喜他仍然满心喜悦,即便沉默依旧笑容却增多了。
后来清平遣人来宫里探消息,他让那人将多喜领回王府去,早些让多喜离开怀仁太子那儿比较好处理之后的事情,且此举亦有浓重宣示意味,表示多喜现在是他的人了。
对于他的举动父皇虽然知青但未曾多说什么,想来在父皇心里多喜不过是个男宠,将来至多受封为妃无法成了皇子之母,自然无法动摇国体,既然他喜欢便随他的意思办吧。
未久,父皇陷入昏迷,他暂代监国,由丞相辅佐之。
名义上由丞相辅佐,实际上事事几乎由丞相一人决定,丞相虽然态度恭敬,仍改变不了执掌实质权力的事实,他像个摆饰一般只是坐在那里听着,偶尔发问或参杂几句意见,但最后做主的人仍旧是丞相。
即便如此他却不心急更不愤怒,他了解此刻他除了名分外什么都没有,要累积力量仍需一段时间,此刻不宜对丞相发难。
除了国事外,他亦让侍卫好友追查怀仁太子薨逝的真相,父皇能够不理会皇后的要求,将怀仁太子之事搁置一旁,可他不行。
将来他登基,皇后成了皇太后,必定会要求他彻查此事,他得先知道真相为何才不至于落入下风。
像他这样没有忠臣良相支持,没有外戚势力,究竟该怎么主导朝政治理国家?难道他得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