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音有毒-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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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是后巫族人,寿命亦不过三百余岁,若是再过几个沧海桑田,便是连沁如,他都见不到了。
*****
又过了两日,晏清江便要离开,新人如胶似漆地整日黏在一处,只他一人沉默寡言地与他那“亲家”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也是不大喜庆。
那小狐狸机灵地给他找了个由头,只说南边那生意离不开人,那“亲家”便给他包了些干粮,送他出了长乐。
晏清江出了城门,避开她些许,便掐了指诀,直接去了降仙峰。
长乐山上繁花开遍,降仙峰上却依旧终年积雪。
他踩在厚厚的雪上,立在那道结界前,却不知该如何唤温沁如出来。他如今不能进去,亦不晓得莫中天可还健在,若是见有魔气扰动结界,可猜得到是他回来了。
晏清江陡然便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情绪来,他垂眸叹了口气,抬手轻触那虚空中的结界,果不其然,便被无形气浪弹得后退三步。
他无奈站稳,只负着双手立在原地静静地等,等那结界中有人出来了,便央他去唤温沁如一声。
却不料,他还未等得一盏茶,从那结界中出来的人,却是——温沁如。
温沁如如今已是当日莫中天那副年纪,白发白袍,满脸褶皱,身子也有些佝偻,但瞧着精神倒是不错,眉间也无多少忧愁,眸光平和。
晏清江只怔怔瞧着她,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他想着,她这些年果然没受苦,这便好了。。。。。。这便好。。。。。。
“晏——晏青!”温沁如却“哇”一声哭了出来,她像个小姑娘似得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只不住叫晏清江那个让温钰一言便篡改了的名字。
“莫。。。。。。莫哭了。”晏清江鼻头一酸,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温沁如闻言哭得更加厉害,她扑上来想抱晏清江,却被他侧身避开。
晏清江往后又退了一步,这才对上她哭得一抽一抽,还一副震惊模样,柔声解释给她听:“我如今已成了魔,你。。。。。。你受不住魔气的。”
温沁如便又大哭了起来。
晏清江一语引得她复又伤心起来,神情颇为尴尬,他抬手想拍拍她的肩安慰安慰她,手臂方才举起,便又颓然放下。
“我听族内响了警钟。。。。。。知。。。。。。有魔气惊扰了结界。。。。。。。便晓得是你来看我
了。”温沁如边抽噎地哭,边压着哭声断断续续地说,“你为何这么晚才来?这世间已过了。。。。。。。过了两百余年。。。。。。我也没多久好活了。。。。。。”
晏清江这才晓得,原他醒醒睡睡间,就过了两百余年。
“我才醒来,”他歉意地低声道,“醒来,便来瞧你了。”
“你——醒来?”温沁如不大懂他在说甚么。
“我将你哥哥葬在长乐,一直陪着。。。。。。嗯。。。。。。你哥哥他。。。。。。”晏清江眸光猛然便虚了,他嘴角一抿,垂眸似乎是不敢瞧温沁如似得,低声道,“你哥哥没了。”
“我知道,”温沁如抽搭道,“在你将我送来后巫族那一日,哥哥便没了,你一走,日晷上哥哥的名字便消失了。”
“是么。。。。。。”晏清江喃喃道,“原你早就知道了。”
“后来,任沧澜也来过,”温沁如又道,“他说哥哥没了,你为了哥哥。。。。。。”
“为了哥哥。。。。。。”她如今年岁已大了,嗓音也沙哑,这般哭了许久,说到动情处还有些气喘,她曾无数次幻想,若是晏清江来看她时,她该跟他说些什么?
莫中天还在世时,便常常与她讲晏清江,说他天生聪慧伶俐,十四岁时,修为便胜过一众老家伙,守着神树那么些年,修为越发精进。
若他不是急着出谷找温钰,毫不犹豫便渡了所有修为与他人,待他再守得神树二三十年,便能直接入长老堂,锤炼些时日,又能接了族长的权杖去。
然而,他只想出谷,一心想去找温钰,这一找,却又由此入了魔,离正道,彻底远了。
温沁如那时便想,她那个哥哥,又何德何能受得起晏清江这番舍生相待呢?
晏清江知温沁如想说什么,见她哽咽,便茬了话头,柔声问她:“你过得可好?”
温沁如抬手抹去了泪,只不住点头:“好。”
她捡着些重要的与晏清江说,说族里人热情又良善,说她与一男子成了婚,也有了孩子,说这么些年,从没受过委屈。
晏清江听她拉家常似地絮絮叨叨,便瞧着她,提了提嘴角,说:“那便好,我也总算没辜负温钰所托。”
温沁如正说得开心,闻他一语,顿了一顿,便又哭了。
晏清江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搓着两手,焦急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俩一直聊到山间起了白雾,晏清江便催着她回谷,她如今到底年岁大了,受不得太多寒气。
温沁如站在那结界前,回头对他懵然便笑了:“想必下一次,我便见不到你了,我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她此时已明白,晏清江那个“醒”字是甚么意思。
晏清江眉头一动,眸光中凝出浓重的哀愁来。
“哥哥没了,任沧澜去云游了,你也要回去了,”温沁如轻声道,“晏青,我们都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她话音未落,山间骤然起了一阵风,晏清江眼睫上落了片雪,他眼睛一动,将那雪花抖掉了,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向她躬身作揖道别。
“沁如,保重。”
温沁如顿了一顿,叹了口气,这才有了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的模样,她颤颤巍巍地亦向他矮身福了一福:“保重。”
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
晏清江从降仙峰上下来,便又回了长乐,这世间似乎哪里都变了,唯有降仙峰还是老模样。
他到长乐山下时,暮色已十分浓重了,他那辨不清方向的老毛病便又犯了。
这山间萧索凄凉时,满是光秃秃的枝桠,他分不大清;如今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生机勃勃了,他还分不大清。
他两百年前来时,这处是一副模样,如今已是另一副模样了,他下山那日是由那小狐狸领着,今日一人回山,便被困住了。
晏清江叹了口气,心想这可怎么办呢?
他思索了半晌也没个对策,便只能踟蹰着随意捡了一条路,任命地抬脚往山上走——那墓总归不会自个儿跑了,大不了绕山爬上一圈,且仔细找找吧。
却不料,他连山都择错了,一脚踏上去,便往那墓侧旁的山头上去了。
这世上山有相似,人有相同,晏清江行至半山腰,还未发觉不对,却陡然从那沁凉舒适的山风中,隐约辨出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
晏清江眉心一跳,心脏“砰砰”便急速蹦跶了几下。
他犹记温钰初到后巫族那日,莫中天信誓旦旦地称他体内有神息,晏清江亲自探过他额心,却并未查出那所谓神息。
日后再待晏清江住进温钰府上,日日相处间,却的确隐约觉察得出温钰体内有一道气息冷冽清寒,寻常中又隐着一丝不寻常,似乎是与常人不大相同。
晏清江眼眶登时便红了,他鼻腔酸涩,不可置信般短促地笑了一声:“温钰。。。。。。”
他笑完,闭眼又在那风中细细分辨了分辨,和暖干燥的山风轻轻吹拂在他脸上,他猛然便仰头癫狂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满是惊喜愉悦,他如愿以偿等到温钰回来了!温钰当真是回来了!
他笑得似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左右摇晃,像是个醉酒的少年。
“他真的回来了。。。。。。”晏清江眼角湿润,压着一丝哭腔喃喃自语。
他眸光陡然一敛,敛去那疯狂模样,循着那熟悉气息一纵跃起,身影一闪,如一阵风般,便在林间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攻受见面!
第61章 第十四日(古)
晏清江循着那气息,却一路上到了山顶。
那山尖尖上伫立着个简陋的茅草屋,要倒不倒的在山风中颤颤巍巍,似乎风一大,便能将其掀翻下去似的。
屋门虚掩着,窗前亮着一盏灯,昏黄烛火将一人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
那人明显是个男人,发上束了冠,肩膀宽阔,似是立在窗前桌旁奋笔疾书,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那人身形稍有些单薄,个头颇高,只这么瞧着,便与温钰当真是有几分相似。
晏清江呼吸登时便急促起来,他大喜过望,抬脚往前又走了两步,正要抬手去推那虚阖的房门,却听屋内忽然有人出声道:“不知门外是哪位山友?”
那人嗓音冷冽寒凉,倒是与那道气息颇为贴合,只是这么一听,便又不大像温钰了。
晏清江一颗心又高高摔了下来,躺在胸腔里颤了颤,他喉头一动,抖着嗓子还是试探地唤了声:“温钰?”
那屋内的人顿了一顿,也未应声,晏清江焦灼又不安地等了片刻,眼前房门“哐当”一声打开。
他站在门前向屋内探首望去,只见窗前那人稳稳端端站成一颗青松模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面容冷峻,凤眸淡漠,声如其人。
他瞧向晏清江的眸光中,连一丝情绪也无:“山友想必是认错人了,在下上生,乃是——”
他话说到一半,垂眸往桌上那摊开的书页上瞧去,唇角一抿,复又抬头,语无波澜地道:“——乃是长乐山中苦读诗书,待考科举的秀才。”
晏清江闻言一颗心便又死了一回,他动了动眉梢,飞快地嘲讽了自己一嘲讽,眸光登时便有些飘忽,拱手作了个揖,对那气质脱俗的山间秀才回礼,如法炮制道:“在下晏清江,是长乐山中的——魔。”
上生:“。。。。。。”
他在半山腰时,上生便觉察山上恐来了魔,本想着是冲他来的,却不料那人上得山来,在他门外立了半晌,却唤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
他有心想试探他一试探,便只当自个儿是个凡人般介绍与他,却不料那魔却颇为实诚,一丝掩饰也无,便那么直挺挺地称自己是魔。
上生便觉得,自个儿在这上面有失身份了,还不如一个魔来得坦诚。
神仙总是有神仙的骄傲,他住在这偏僻山间,虽说时不时便遭妖魔滋扰,但总归冤有头债有主,他也不能对这天下所有妖魔都生了偏见。
眼前这魔一副十六七的少年摸样,眉眼间留有一抹受相思所扰的哀伤,适才门开见到他时,眸中还一闪而过失望与寂灭,那魔额心印有一抹形似凤翎的魔纹,原是——
上生将那笔随手搁下,转身正对晏清江,冷声便道:“你乃堕仙?!你原封号为何?为何入魔?”
晏清江闻言唇角一挑,那上生身上仙气流转不息,显是隐藏了真实身份,而天上南斗六星君之中,便有一位名唤“上生”,眼下他这般一问,便更坐实了晏清江心中猜想。
晏清江淡淡瞥了他一眼,倒是无甚所谓,轻飘飘地便答他说:“我两百年前,思慕一人,他死后我便生了心魔,舍了天生仙体入了魔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莫紧张,我还未曾入过仙籍,便也不会给天上神仙丢脸。”
“你思慕的那位凡人,便是温钰?”上生神色一动,嗓音倒是缓了三分,“你适才便将我认做了他?”
“嗯。”晏清江点头应了,眸光往他身上一转,如实道,“上生想必便是南斗星君了,我方才在山下时,只隐约觉察星君气息与温钰有些相似,如今想来却是认错了人,叨扰了。”
晏清江说完便又躬身行了个礼,正想抬手将那门再重新关上,却听那位上生又道:“你且先进来坐吧,相逢即是缘。”
晏清江一怔,便道了声谢,进屋来了。
上生去桌上倒了杯茶与他,放在他身前,却经他一语提醒,忆起了两百多年前,他在山中被司命星君降雷劈中,落在了一位凡人身上一片星辉。
也不知眼前这魔口中的情人,是不是那位凡人。若是的话,那便当真是有些渊源了。
他只敛着神色不说,主人家姿态十足地招呼着客人,晏清江抬眸瞅了他一眼,将那茶水饮了,不知他有何打算,便只端正坐着。
上生去桌前将窗户推开了半扇,让山风飘进窗棂,那风中夹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清新好闻,他便道:“要下雨了。”
晏清江“嗯”了一声,又见上生兀自忙着自己的,将那一桌的书都收了,恐是怕待会儿飘进来雨点,弄湿了书。
“星君也爱看这凡间书籍?”晏清江只觉这位星君一说起话来,倒是没面相瞧着那般不近人情,冷虽冷些,却还算好相处,便轻声又问了句:“星君为何会在这山间?”
上生性子傲气又坦荡,适才觉得瞒骗他失了自个儿神仙身份,这回得他一问,便也不加掩饰地直白回他:“这些俱是我写的,有些是民间的传说,有些是真实的故事。。。。。不巧我在这世间也游荡了两百余年,闲来无事,便将那些又重新编了编,写成了话本。”
晏清江闻言颇为意外,他两百年前便不爱念正经诗书,偏爱读些话本传记,温钰虽事事顺着他,但为这事儿却也没少说他,闲来抽空定是要给他补上些时日的四书五经。
他一思及温钰,神色便又有些低落,上生却在他身前坐下,眸光淡远,语气刻板冰冷,话中虽有疑惑,却又自带三分缠绵:“至于我为何在这山中。。。。。。呵。。。。。。我与你情形虽不大像,却也相差不远。。。。。。我座下一位弟子设局将我骗了,又犯了些过错,被罚下了界。我原本并不觉什么,只待她走了,却才明白,兴许我有些喜欢她了。可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也不大懂,便来了人间,想着找到她,或许便明白了。”
“那你找到了吗?”同是天涯沦落人,晏清江听他一语,便心有戚戚焉道。
“没有。”上生饮了口茶,垂眸回他。
晏清江手捧着茶杯,凝着内里那一汪澄澈茶水,低声喟叹道:“是啊,是我笨了,你若是寻到,怎还会在此处写些别人的故事。”
“那么,你的故事呢?”上生等他喝完,又续了茶水给他,“长夜漫漫,外面又下了雨,想来你今夜亦是走不了了,心中有何事,不如都说来听听吧。”
他在天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