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毕十二年的我想结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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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上其他船员的时候又紧张又要装作不紧张,因此承受了许多幼稚思想的折磨;和船长说话倒索性自暴自弃,把他当做可以告状的老师。
白津每隔两日就要分神处理我和他的船员们关于厕所卫生状况的纷争,“尿歪了”、“尿渍”、“便后未冲洗”“厕纸堵塞”等下三路词汇经常从他嘴里冒出来——也许是拜我所赐。
如果白津以后有机会参加向导学院的见面会时不小心说出屎尿屁一类的词,以致向导四散而逃,我稍微会有那么一点难过吧。
“嗯,我知道了,好,嗯。”他显然对别的什么产生兴趣,用了如此多的语气词敷衍安慰我。
偶尔沉默是他的怪癖之一。
我吞下仓皇准备的腹稿,继而转身披上增温服到内间去了。
第12章
顾承宴抱着最后一门课的成绩单和实践、作业记录簿交给透明光幕那端的教务处老师,游刃有余地打消了对方的鄙夷式催婚,心情愉悦地走下一层转进学生发展处。
厉主任今天没来,他早一个月就反复申明今日是他和太太的结合纪念日;顾承宴毫不意外,先和坐在一旁处理资料的后辈打了个招呼。
奥恩转着笔犹豫要不要起身给这位超级大前辈问好,犹豫着犹豫着顾承宴已经脱了外套坐下。
“……学长,上次的表格多亏了你,才没有造成大问题。”
顾承宴笑着看他:“你做得很好啦,不像我——”他仿佛天生就会体会安抚旁人的心思,看似随意摆放的四肢也无疑安慰了过度紧张的奥恩。
“学长,你今天是不是结课了,祝贺你!”
“噢是幽荔花,多谢。”顾承宴双手接过奥恩准备的花束,得体地细嗅了两下,露出恰到好处的愉悦,“你看,你已经会调用往年的信息库查找我的喜好了,渐渐会走上正轨的。”
“学长这么鼓励我……学长,你是准备现在就——就开始结婚吗?”奥恩之前就和顾承宴聊过此事,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枚芯片插入机体,“主任说过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哨兵,因为不是毕业季,学院不对外开放……我也有帮学长在数据库中找,学长你看看——”
顾承宴把花束轻轻横放在苍蓝色的曲折玻璃篮中,光线在这种特质玻璃中穿透的时间是正常时速的万分之一,因而粉蓝的花瓣色调呈现出妖异的紫黑色边沿和星星点点的光斑。
即将毕业的兴奋和对未来生活的臆想包围并挟持了他,拖拽他的注意力集中看向奥恩的荧幕:
'祉星第一向导学院'
简单八个字就把自诩镇定的超期延毕生吓了一跳。
“厉主任说的好办法是这个——”顾承宴勉强遏制住句尾的质疑音调,“是这个,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
奥恩急忙表功,“学长学长!主任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祉一离我们太远了,横跨仙琴、烈鹘、灏星三个超巨星团。但是,我极力劝说他好几次,主任终于给祉一的学生发展处主任写了信,然后!那位闵主任同意学长去参加他们学校的见面会了!”
顾承宴悄悄用手腕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延毕十二年,参加过大小七十九场见面会,早就改了当年喜怒形于色的性格,即使内心受到强烈震撼,脸色依旧温和。
“嗯,辛苦你了奥恩……我赶大作业有点累,今天就这样——”
“等等等等学长!我说过一定会帮你成功毕业的,你看一下我筛选出来符合条件的哨兵再走嘛。祉一虽说在全星际和我们学校并列第一,到底是开荒区的学校,哨兵协会分配去他们那里的哨兵平均低我们见面会哨兵素质一头。唉,学长你看看我的黑眼圈,要从那么厚的信息库里挑选出可以和学长填写结婚申请的人真的、真的不容易呜呜。”
奥恩是娃娃脸,眯着猫瞳说得兴奋异常;而在顾承宴眼中,此人真是天使面孔魔鬼心肠的当代化身。
他心中暗叹,还是大致浏览了奥恩选出来的哨兵的信息,前几位都是年过四十的中级官员、少将。大致确定是怎么样的人后,一直在高维空间中乱窜的精神体偃旗息鼓、安定下来。
“嗯,好,真的辛苦你了奥恩。”
顾承宴随意把印刻见面会哨兵信息的芯片放入携带式流光的储存口,抱起花束望向厉主任没关的星际投影。
常年受制于抑制剂压迫的精神力在此刻钻出了牢笼,哪怕只是一瞬——顾承宴条件反射下立刻将之收回——
眼中的办公室虚化为黑棕色的线条,红色与黄色的色块粘稠顽固地从眼帘上方滑落,覆盖了灵魂的窗口。
精神涣散的二十五秒,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那方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星际投影上。
凹凸不平的星球表面在光芒的加热下溶解,岩砂、冰川、禁止生命繁衍的气层狰狞发狂,它们是比个体大得多的宇宙景观,它们几万亿年的奔走化为一支上帝视角的短片。最终、最终啊,浩瀚渺茫的宇宙在人类孜孜不倦的进攻下脱去了神秘的保护色,橙黄色的恒星爆炸熄灭的瞬间倒映在他紧缩的瞳孔中,激起后背阵阵凉意。
“学长——?”
顾承宴从宇宙投影带给他的压抑中惊醒,慌忙蹲下/身察看奥恩的精神体——曼基康矮脚猫。
这只即将成年的短毛猫的猫毛蓬松地炸开,在青年刻意注入精神力安抚之下又黏人地叫起来。
第13章
我和奥恩分别,回到寝室倒头就睡。
半年前我决定结婚毕业,其实按照我和厉主任的熟悉度,钻学校教改的空子直接毕业也不是不行。
我知道的,厉主任是怕我一时意气,和应届生们参加见面会也罢,遇到合适的哨兵也罢,最终万一反悔——那就不是他能保下来的错误了。
万分感激他的照顾,不过我是真的想结婚了。
我的父母是一对恩爱而平常的哨向夫妻,他们每年在我的生日、永生节都寄贺卡祝贺我幸福平安地生活着,字里行间则暗示我该找个哨兵结合了。
他们经营着两颗农业星球,有时候会花费昂贵的运费只为寄一捆蔬菜。
我今年三十二岁,从五岁离开老家至今,只有十一岁向导基因进化那年回去了三个月。那次真的差点与世永辞。向导基因从蛰伏期迈向进化期的时间飘忽不定,有的人可以缓慢安稳地用半年时间度过,至于我,则在两日不到的高热和精神涣散中接受了剧变,生命体征两度归零。只有这样,初级向导学院的院长终于同意送奄奄一息的我回老家度过“我最后的时光”。
我的老家有一望无际的农田和挂满奇异果物的树林,凉爽细密的水雾和复古全木质的三层别墅。环绕我老家的卫星上生长一种像海星但是用剪刀剥开可以取出一枚五角星形近似橙子味的果肉的农产品……也许它并不是如我所述这么复杂奇怪吧,毕竟离家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这种水果。
'致承宴:今年你也在学校过永生节吗?我们家这边的雪下得还挺大,所以给你寄了一颗包裹杨荔的冰雹,希望疾星快递没有搞糟了(笑)。这两年妈妈一直在B3星,如果你回家了,请直接到这里的绿野庄园,别去B6的老房子噢,不然等待你的只有灰尘满面哈哈。冬安。'
没结婚的向导是学校的所有物,结婚的向导往往追随哨兵的脚步。
我在这半年赶作业疯狂上课的日子里唯一的幻想就是带着我的哨兵衣锦还乡的场面。
我是真的想结婚了。
我不再满足于和父母全息通话,不再满足于每个季节收到的稀奇古怪的老家特产。
抑制剂的副作用几乎为零,我有自信可以用一辈子。
但是厉主任去年就警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生活处就可能断了你的抑制剂供应,新系统这两年就会正式启用,你的学籍非常特殊,在系统设置的阈值之外的话——顾承宴,你完蛋了!你这个年纪,缺一支抑制剂你知道什么下场的。”
我也不再无畏,我心底的天秤倾向了“随便找个哨兵结合”而不再是“自由自在地等待”。
虽然不想长途旅行去祉一参加见面会,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迅速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和他的灵魂绑定。
第14章
欸?你问我为什么不是和“她”的灵魂绑定?
我不知道。
第15章
现在我正坐在绶穗星唯一官方指定跃迁飞船SH…002的一等座上,舷窗外是静谧漆黑的宇宙。
得知我同意前往祉一参加见面会的“喜讯”,校领导和高廷议会驻扎官时隔九年再次接见了我。人人都发自真心地对我笑,祝贺我今年可以毕业,我则戴着“今天我为绶穗争光,明天绶穗为我自豪”的绶带一一鞠躬回礼。
即将抵达的祉一与我校是王不见王的两个星际第一向导学院,排名第一的学校有两个——这是每个星际公民都知道的常识。
每年春末争抢初考(初级向导学院全星际统一考试)各星系榜首,每隔两年在星际向导学院学科能力评估大赛上争抢各项第一;不止如此,两校应届毕业生的首席的婚姻状况受到全星际好事者的注目。
今年是绶穗的学科指数最高,还是祉一的学科发展前景最好什么的普通民众不是很在意。
“反正两个学院我都上不起啦,谁是宇宙第一与我无关。啊、啊,说起来,记者先生,你可不可以搞到那两位首席的结合哨兵的资料?我和我舍友们超——关注这个!”某向导学院的学生A在镜头前如此说道。
……
按照某民间统计组织的数据,至今为止,我校首席的伴侣稳压祉一首席的伴侣,除了某些年份的前辈他(她)“明月向沟渠”、“拒绝进入豪门”、“向往平凡人的生活”。
我在读初级学院时以为那些精神力超神的向导是反叛者、勇敢者、异类中的普通伟大之人,毕竟不是每个走到王座阶前的向导都可以拒绝权钱诱惑。
后来我选修了《后新媒体的宣传律》一课,恍然大悟。
所谓“洗手作羹汤”、“甘于平凡”、“嫁给老实人”的首席们的哨兵——
他们(她们)!
他们(她们)也不是普通人啊。
咳咳,请你冷静一点,不要理所当然地顺着叙述逻辑猜测我是那年的首席毕业生。
首席不是我,如果是我,校长就不会放任我延毕三年才发通知要见见我这位奇葩。
首席是我舍友,他的哨兵是高廷议会副议长的孙子,不过他的结合仪式只邀请了亲朋好友,并未允许全网直播。我因为没按时毕业未能离校参加,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我嘛,是那年的第十五席,按照《向导结合对象法》第二条第三细则的规定,我的哨兵最低限度也必须是军部三星少将以上、或获得远征十字勋章的高廷议员(包括预备议员)、或拥有(继承)十一个β级别星系以上全权开采开发权者,以及其他同等级别的哨兵。
达到以上级别的哨兵的年纪不会太小,我也没奢望会是同龄人。
所以我才在无法毕业以后蹉跎光阴十二年,用我自身年龄的增长来降低我的哨兵的级别标准。
这是我,一个活在学校象牙塔里的向导,想到的最糟糕的办法。
熬了这么些年,从初入见面会时的青涩紧张到后来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如果我的哨兵质疑我的纯洁性怎么办?
其实我对我的精神力还挺有自信的,如果对方是一个中庸的四十五岁、五十岁的三星少将,我应该能控制住他的占有欲,也能守住我的精神世界的秘密——我喜欢过一个无法和我提交结合申请书的哨兵。
第16章
跃迁飞船上的网络信号一般,我拿出提前下载好的最新一季《荒星求生》系列片打发时间。
这一趟星际旅途需要花费二十三天。
携带式流光的储存口里躺着奥恩整理的哨兵资料,我看见这个薄如蝉翼的芯片,就联想起那天的精神涣散。
险些吓着奥恩了吧(虽然他本人并无不良反应),那只大饼脸的曼基康矮脚猫炸毛得厉害。
还好奥恩确认符合条件的哨兵里应该不会有谢尔盖。
我离开62船的时候他还是65船的医师,去年我凭借职权登录祉一的信息库查看,发现他已经荣升灏星星团伊尔西斯联合星系战锤座总舰队的执行医生。
三十五岁,正是一个医生技术迅猛成长的黄金年龄。
他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外科医生。
《荒星求生》的画面移至一处遍布飞船残骸的沙漠,这一季的选手们身手矫健,很快就祛除了残骸的高辐射因子,从漆黑的飞船银盒中取出了一个纳米纺革包。
我本来悠闲地品尝着我母亲做的风干刀豆脆饼,差点噎住,剧烈咳嗽起来。
天花板最上方密切关注我的身体状况的随船智能立刻给我递了一杯舒缓水。
选手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发现这是一个收纳了三十三把手术刀和相关用具的医疗包。
镜头放大,把那些久藏于黑暗的优质手术刀重现于世界眼中。
每一把银刀的刀柄上都刻着一个字“谢”。
我一眼认出那是谢尔盖的东西。
白津的船没有谢尔盖这样的医生,他的船员们的外伤都转交65船的医生们来医治。故而有一天白津和他那个讨人厌的大副一起送了谢尔盖一整套医疗包。
我真没想到,船长说“刻谢医师的名字”就真的是刻了个“谢”字。
我为什么会确信那是属于65船谢尔盖医师的刀?
因为那个“谢”字是我写的,我喜欢把最后一点用力地划过竖钩;而且那次笔的滚珠出了点问题,导致这最后一点喷了好大一坨墨水。
他、他曾经遭遇过什么危险呢?飞船全部解体,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者——
我打了个寒颤,为我不受控制滑向边缘的臆想:
这不是65船的谢尔盖医师遭遇的事,而是战锤座总舰队的执行医生谢尔盖?克里斯维奇遭遇的惨案。
他不会死了吧?
我原本想重新确认一下奥恩筛选的哨兵们,眼下却没了心情。
要去那颗星球上看看吗?
我坐在授穗星唯一官方指定跃迁飞船上。这艘飞船比白津那艘小破船好的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