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归于黑-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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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费什么力气就走了进去。两个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响起,此刻夕阳已落入地平线大半,只能看到斑驳的墙壁上挂着几张褪了色的宣传海报,屋里的陈旧设施渐渐变得昏暗不清。
走廊两侧的房间大都屋门大敞,唯有最尽头的两间房门紧闭。顾慎之和王孟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悄悄地拉开枪栓,举起枪,脚步轻巧地贴到了门边。顾慎之侧耳听了一会儿门内的动静,突然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开了屋门,动作行云流水般举枪对准了前方!
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色,心里猛地一沉。
许如茵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裙子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王孟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她似乎还有点呼吸,在王孟的怀里睁开眼睛,眼神亮了一下,却说不出话,只艰难地动了动满是鲜血的指尖,指向了隔壁的房间。
顾慎之哪里还等得及她的提醒,在看见许如茵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重重地跌进了谷底,他几乎是脚步未停地冲向了隔壁,一脚踢开了那扇残破不堪的老式屋门,顿时灰尘四溅,木屑翻飞。
他顿住了,听见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碎裂的轻响。
屋子正中央,重重叠叠的黑色铁链捆缚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人”。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仿佛只是一个披着薄薄人皮的骨骼,黑色的头发长及肩头,两只皮包骨头的手臂青筋暴露,针眼密布,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血管,而针眼附近的裸露皮肤已经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溃烂。
他的身边散落了一地大大小小的针头和注射针管。
顾慎之踩在刀尖上一般,一步又一步,艰难而痛苦地向那个黑色的影子挪动了脚步。他剧烈地喘息着,肺管里仿佛被人硬塞进了一个烧红的烙铁,每一口呼吸都让他痛彻骨髓。
他终于挪到了那个黑影的身边,颤抖着抬起了那个人冰凉的脸,他的手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人突然睁眼,张口就朝顾慎之的手咬了下去!
他紧紧地盯着顾慎之,漆黑一片的眼底充斥着憎恨、狂暴、以及万蚁噬骨般的怨毒。顾慎之的右手被咬得鲜血淋漓,却早已感觉不到痛。
那个人昔日温润如玉的眉眼与此刻这张唇边带血的脸渐渐重叠。
顾慎之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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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茵当夜便离开了人世,她被一次性注射了太大剂量的毒品,能撑到顾慎之他们的到来就已经是个奇迹。而沈千和摆明了要折磨林禾风一般,将他绑起来,一天又一天,加大着注射的剂量。
顾慎之不知道林禾风是怎么度过那些天的,在他把全部身心扑在沈千和及其余党上时,却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顾慎之把林禾风带进了四号狱。他也只能被关在四号狱里。
海|洛因的复吸率高达95%,而林禾风在短时间内被接连注射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剂量,几乎没有戒掉的可能。
顾慎之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海|洛因的戒断反应令人生不如死。毒瘾发作的时候,身体一会如坠冰窟般冷得发抖,一会又像是站在火山中心一般皮肉烧灼。与此同时,心脏如同被人紧攥住一般无法跳动,全身的骨头缝隙仿佛有数以亿计的虫蚁爬动啃食,各个器官痛如刀割。
林禾风被束缚带捆在床上的时候,因为戒断反应而痛到生不如死的时候,溃烂的伤口无论用什么药物也无法再愈合的时候,顾慎之都在他的身边。他抱着林禾风,陪着他,哪怕肩膀和手臂被发狂的他咬得血肉模糊,就好像这样做了,自己就能替林禾风承受一点痛苦似的。
可林禾风早已经不认识他了。
一开始毒瘾发作的时候,他会暴怒,会在束缚床上挣扎到鲜血淋漓,之后就渐渐虚弱下去。他开始呕吐,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法进食了,只能吐出清水一般的胃酸,顾慎之不得不让张寒钦加大营养素的注入,可林禾风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终于有一天一切都迎来了结束。
……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注射了镇定剂的林禾风睡得很沉。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只能靠镇定剂才能短暂地入眠。顾慎之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在偷来的短暂时光里细细地抚摸着他的脸。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顾慎之站起身动作轻柔地拉上了窗帘,他在拉上窗帘的那一刻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般。
顾慎之缓缓地转过身,林禾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他的眼神一片清明,正温柔地看着顾慎之,那是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属于林禾风的目光。
“你该送我走了。”林禾风轻轻地开口,“替我照顾好骞儿,不要告诉他。”
毒|品将他的声带腐蚀殆尽,他喉间嘶哑,却挡不住声音里缱绻的爱意。
“抱抱我吧。”
林禾风这样对他说。
顾慎之慢慢地走过去,解开束缚带,把林禾风抱在了怀里。
他轻得仿佛只剩下一副骨头的重量,瘦骨嶙峋下巴硌痛了顾慎之的肩膀。顾慎之抱着他,感受到他把什么东西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那是一把小小的格|洛克手|枪。
“谢谢你。”林禾风在他耳边悄声说,温暖的呼吸拂上顾慎之耳廓,让他觉得自己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两人肩并肩一起看《歌舞青春》的晚上。
顾慎之把枪抵上林禾风的后心,闭上了眼睛。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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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四号狱的某个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短暂的枪响。
当日下午,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声势浩大滂沱。
顾慎之在滔天雨幕里抱着林禾风回到了家。
他在屋子里三天三夜闭门不出,等那扇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时,他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和冷硬,仿佛之前那个失魂落魄的自己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
可顾慎之却清晰而深刻地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随着那声枪响而永远消失了,林禾风是他的骨血、他的灵魂,至此他只剩一具游离人间的空壳。
王孟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彼时沉默无言地走上前去,递给他一把住宅大门的钥匙和一串写在纸条上的密码。
“许小姐给您的,临终之前说一定要交到您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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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之安排好林禾风和许如茵的后事之后,就去了他们的家。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密码箱,输入那张纸条上的密码后,他听见锁扣“咔哒”一声弹开的脆响。
箱子被打开了,一个浅白色的信封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在等什么人来。
……
顾慎之走下楼,沉默不语地关上了林禾风家的大门。他带来的几个部下把他围在中间,神色紧张如临大敌——沈千和与李金的尸首并未找到,他们二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一般,让经历了一番恶战的顾家人不得不小心谨慎。可顾慎之却有种莫名的直觉——沈千和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打扰自己了。
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的目光越过下属的头顶,落在了一个慢慢走近的小男孩身上。
这个男孩与林禾风并不肖似,只是周身的气质却让顾慎之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仿佛透过这个男孩看见了另一个影子。顾慎之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感到自己那颗早已冷硬如石的心脏不轻不重地跳了那么一下,一丝温暖的血液流淌进去,让他干涸许久的眼眶突然湿润。
他走上前,在男孩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就是林骞?”
第36章 番外二·许如茵的信
顾先生:
展信佳。
不知道这封信最终能不能顺利地转达到你的手里,但是我想,只要我写下来,真相大白的可能性就会一直存在。
我第一次见到林禾风的时候,是在大四的第一个学期,我选修了由他授课的《当代文学史》。虽然对他早已有所耳闻,但他并非我们专业的老师,所以那是我第一次上他的课。下课之后我去问了他几条没听懂的知识点,他很耐心地跟我一一讲解了,还笑着跟我说以后有不明白的可以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
我是一个一直都很认真且跟自己较劲的人,后面的课程越来越难,我去他那里问题目的次数渐渐变多,一来二去,我们就熟识了。他本就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我与他私下相处起来与其说是师生,倒更像是朋友,或者兄妹。我也是由亲戚抚养长大的,也许是经历相似吧,他像兄长一样给予了我很多生活上的关心。
我从小是一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可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却并不让我讨厌。慢慢地,我对他敞开了一点心扉。
那个时候我正深陷在一段看不到未来的感情中,对方是一个比我大八岁的男人,成熟稳重,对我很好。为什么说看不到未来呢?因为不论我怎么旁敲侧击,怎么暗示,他只加倍地对我好,却从不肯开口说娶我——这让我感到不安和困惑。
我把烦恼都说给林禾风听,我相信他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他一般只静静地听我说,很少提什么建议,但我知道这样就够了,他懂我,知道我只是想找一个树洞。他似乎对我爱上一个岁数相差甚多的男人这样一个事实并不感到任何惊讶,要知道,这样的感情一直都很难被大众所接受。可我也十分敏感地发现,他这样淡然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从心里觉得这样没错,而是他似乎也与我一样,背负着什么永远也无法见光的秘密,这个隐藏的真相甚至比我的爱情更为惊世骇俗。
我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在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的电影午夜场,我看见他和一个冷漠却无比英俊的男人坐在一起,那个男人牵着他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顾先生。
后来我还是没有忍住,去问了他。他手足无措,甚至不敢正眼看我,为自己突然破坏了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而羞愧难当。这让我十分后悔,因为我并不觉得爱上同性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而我的本意从不是想要伤害他。
我向他再三保证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就像他为我保守秘密那样。他很惊讶,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那样自然地接受了他无法被常人理解的性向。镇静下来之后,他慢慢地讲述了与你相遇之后的故事。
那个故事很长,林禾风讲得很慢,很细,很耐心。我惊讶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竟会让他记住那么多琐碎小事中微如尘屑的细节。故事说完了,他也回忆完了自己的整段人生——为什么说是整段呢?因为他告诉我,没有遇到你之前的日子,不叫人生。
你看,他对你是多么的喜欢。
因为这件事情,他与我相处起来也放轻松了许多,偶尔也会跟我说一些你们之间发生的小事。他说起你的时候,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发亮,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可慢慢地,他就不再笑了。
学校里关于他的流言四起,有人说他在办公室里偷东西,有人说他作风不检点,终于有一天,他被一封匿名信举报了,有个人写信给校长,说他性骚扰女学生。
这件事在学校引起了轩然大波,对于一名大学老师而言,这样的举报几乎等于毁了他整个的职业生涯。我知道他没有,他教过的那些学生也知道他没有,我们甚至联名上书给学校,要求学校给出证据,否则就还他清白。
可是没有用,学校对我们的请求置之不理,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有人在暗中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身败名裂,那个人势力庞大,我们无法保护他。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权势的力量。
最后的处罚是把他调职到图书馆做一名修书员,我替他感到愤懑不平,可他却很平静地接受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图书馆以外的地方出现过。他似乎知道那个在背地里作弄他的人是谁,却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补书的工作很辛苦,装订胶的味道遮盖了他身上淡淡的书墨香,美工刀把他的手划得伤痕累累。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啊,你握过很多次的,你应该知道。
终于有一天他还是崩溃了。许久未曾露面的亲戚找到了他的宿舍,跪下来求他放他们一马。那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亲戚,虽然从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可却也磕磕绊绊地把他拉扯长大。那天他和我说了很多,我终于知道了你的父亲是有多么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见折磨他无效,便以他亲戚独子的生命来威胁他。
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自己受的苦痛不算什么,可偏偏最见不得自己在意的人受苦。
彼时你们刚刚不欢而散,他最后还抱着一点希望,想要跟你再好好谈一次。可那个时候你正好在前往意大利的飞机上,他拨出去的那个电话,你没有接到。
我还没来得及劝他等你落地再给你打另外一通电话,就得到了自己意外怀孕的消息。
彼时我还是满心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虽然是个意外,但是不久之后我就大学毕业,便可以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专心地把他生下来。
我去找了那个男人,开心地告诉他我们就要有一个孩子了。他却突然沉默,只默不作声地看了我很久,然后告诉我……
他是有家庭的。
他与妻子并无感情。可他是有家庭的。他骗了我。他是有家庭的。
他让我把这个孩子打掉。
天旋地转。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全身都在发冷,我浑浑噩噩。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学校外面的那条马路上,而林禾风正拉着我的胳膊,旁边一辆小轿车冲上了绿化带,车身与我只有险险的几厘米只差。
林禾风满脸焦急地看着我,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好像自己被一道看不见的透明玻璃隔绝在了世界之外。我好像跟他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
我记得的只有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地看向我,对我说,他来娶我。
我点了点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