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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何处春生-第3部分

小说: 何处春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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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烧柴煮好粥,又烧些水,把蓼蓝烫了,捞起来加点盐拌了拌,就是一餐了。看着锅里煮出来的水,就算在黑乎乎的铁锅里,他也知道那是蓝色的。心好像被用烧红的铁网桎梏,到底是愤怒还是疼痛,少年根本说不清。
  小时候他多么喜欢跟在大人身后,学着他们刈草制靛,那熟悉的蓝色那么可爱,他惊奇地看着白布就着花版刷浆,晾干,入靛池,从头缸染到尾缸,晒干了,蓝色的底,白色的花。
  他觉得那是世上最美的花。可现在,也是最不值钱的花。
  他把粥和蓼蓝端进屋里,屋里太黑了,他没关上门。爸爸感觉到亮光,在床上动了动。
  “阿爸,吃饭了。”
  爸爸嗯了一声。何春生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喂他喝粥。几口下肚,他就摇摇头,要躺下了。
  何春生在害怕,爸爸半年前吐过一次血,去医院住院时,医生都不让他吃东西,光给他打针。可现在不在医院,不打针又不吃东西,人活得了多久?
  蓼蓝叶不是给爸爸吃的,他吃不了粗的东西。何春生坐在床头,无油的蓼蓝嚼进嘴里,除了咸,只有苦味。


第6章 6
  大约是六月底,天气变得特别闷热,何春生待在家里照顾爸爸,已经十几天没有去学校了。他家离学校非常远,整个自然村里都没有人装电话,最近的电话在村尾村的圩上,有三四里地。虽然他偶尔去圩上,却也没有给班主任打电话,现在算旷课了十几天,大概都被开除了吧?
  爸爸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不再吐血了,何春生用那十几块钱买了几天鱼,做成鱼茸粥给爸爸吃了,他觉得爸爸的肚子也要小一点了。
  那天近午,何春生在厨房里,打开米缸看了看,米又见底了,上回在圩上买了五斤米,爸爸这几天精神好了,吃得多了些,很快就吃完了。
  他手头只剩三块钱了。到底要怎么办?爸爸好是好些了,坐在床头问何春生之前剩在新楼里那些布是不是卖出去了?换了多少钱?何春生扯了个谎说是,卖了不少钱。
  傍晚,何春生绕过青石晒谷坪,到坡下的新楼里,从他房间的门缝往里看,一捆蓝布静静地躺在屋子里,屋里没有窗,只有屋顶上有两片透光的玻璃瓦片。天刚亮没多久,光线透过高高小小的玻璃瓦片照下,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形成两条飞舞着细尘的光束,照在蓝色的布底上,可以见到布面上各种各样细致的白花。
  那是爸爸和妈妈一刀一刀刻出来的花模留下的花,哪怕不值钱了,它还是美的。
  爸爸才刚有好转,何春生不能走开,如果去陈老大那里干活,爸爸的一日三餐根本顾不上。他到底要怎么才能得到钱?他想起去城里打工的姑姑以前带过他去深山里采过红菇,那种菇特别值钱,晒干了,一斤可以卖到十几块钱。
  头天晚上,何春生告诉爸爸他第二天一早要去摘红菇,爸爸这两天可以稍微起身走走,何春生在早上三点把粥熬好放在锅里,让他起床了自己吃。他想早一点去,能赶在中午前回来做午饭。
  红菇生长在老林子里,离何厝村很远,何春生记得姑姑带他去时,去时走了四个小时,回来走了四个小时。生红菇的地方在一片斜坡上,大树的根土里。姑姑说过,生红菇的地方年年都是在那里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了。
  那时何春生上小学四年级,爸爸妈妈都还能挣钱,他和表姐跟着姑姑去采菇,就是图个好玩。
  四周都是一片黑的。山里的夜特别黑,除了星星,一点光线也没有。何春生扒了几口粥,背起竹背篓,里面放了一铝壶水,带上手电筒,穿上爸爸的解放鞋—这鞋平时根本不敢穿去学校,但走山路是很好的。
  爸爸个子矮,只有一米六五,何春生已经一米六八了,还在往上长,所幸鞋子还是合适的。
  出了房门,穿过走廊,何春生从偏门出了大土宅子。外村三处大土宅子,十几户人家都住在一个建筑群里,厨房邻着厨房,房间挨着房间,十代以前是一户人家,过去几年,大家都没出去打工时,还是很热闹的。
  即使白天热了,深夜的乡下还是凉的,大概只有十几度。何春生穿着爸爸的蓝布短袖,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他去年的短袖已经不能再穿了,爸爸的旧衣服全是家里的浆染蓝布制的,和大家身上穿的都不一样,他也不敢穿到城里去。眼看初一入学时,特意买大了两码的秋冬校服也要不能穿了。
  但是还管校服做什么?他大概已经失学了。
  漫天的星光,清凉的山风,含在口中微微发苦。他听大人窃窃私语,说他命不好,克了妈妈,还要克走爸爸。他们家本来是村里条件最好的,过去亲戚朋友上门借钱,爸爸都是很慷慨的,但是前两年妈妈生病时,却怎么也讨不回以前借出去的债。等到去年爸爸病了,那更别说了,何春生都不知他们在城里哪个地方打工。
  翻山越岭,何春生凭着模糊的印象到了红菇生长的老林,看日头已经早上七点过了。何春生循着记忆走到原处,那片斜坡十分陡峭,斜坡下稍微有个平坎,往下又是一个斜坡。从上往下攀爬的话,很可能一不留神就滑下去了。
  他从上面看见壁上分布着几簇红菇,数目还真不少,他心下欢喜,顾不得那么多,顺着岩石往下爬,挑拣了个大饱满的菇,从泥里□□,丢进背篓里。
  他把最高那个斜坡上的红菇采得差不多了,心想好不容易跋涉到这里,不如去下面看看还有没有。
  一念之差,何春生没有爬回坡顶,而是往下探了。越过那道坎,他发现下面的斜坡更斜,高度更高,他粗略看了看,似乎并没有发现有红菇生长——万一有呢?
  在这个想法之下,他把脚伸向了那块突出来的小石头。石头开始是稳的,在他松手去抓下一块石头时,脚下忽然松动了。
  何春生整个人滚了下去。
  他滚了几圈,连抓带扯,好不容易扯住了一枝矮树,往下一看,越发陡峭的山坡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伸入谷底,他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往下爬了。
  可是当何春生千辛万苦爬回坡顶,坐着喘气时,他想起了背篓里的红菇。
  他放下竹篓,发现里面只剩下十几个红菇了,其余的全都撒落谷底了。
  太阳大了,也许已经八/九点了。何春生抹了一把脸上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打开铝壶,喝了一口水。
  水好凉好凉,还带着夜的温度。
  再晚点回去,爸爸该饿了。爸爸虽能走出来盛饭,但再多的力气却没有了。怎么烧得了柴?他的肚子好大,连腰都弯不下。


第7章 7
  何春生回到家时,日头已经不在正上方了,大约有下午一两点了。他急忙地进入敞开的偏门,绕过走廊,就看见爸爸坐在勾栏上。炉灶被勾栏和饭桌挡住了,但何春生还是能看见灶台上在冒烟。
  爸爸自己烧柴了?何春生心下想,他怎么蹲得下去呢?
  爸爸看见他回来了,黄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何春生走进走廊尽头的厨房,看见有个人蹲在地上,往灶台地下添柴。
  爸爸说:“春生,你同学来看你了。”
  那个男孩穿着蓝色的长袖校服,天气那么热,他蹲着灶台前,满头满脖子都是汗,他随手抹了一把,抬起头看何春生——他那么白皙,脸却热得红扑扑的,晶亮的双眼好像黑宝石那样闪着光芒。
  可黑宝石是什么呢?何春生想,他可是一辈子没见过宝石的。
  “你来干什么?”何春生见焦誓被烟呛得直咳嗽,蹲下来,取过他手中的火钳,把柴枝往炉子深处送。
  “何春生……”焦誓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朝他笑了笑,并没有说明来意。
  他在笑啊。何春生把脸转向炉火。炉火把整个炉灶都烧成了红色。
  直到烧好了饭,三人坐在勾栏上,在饭桌上把饭吃完了,何春生扶着爸爸回房间时,焦誓都没有说明来意。
  何春生安置爸爸躺下,爸爸对他说:“春生,你同学特意来看你,你不要那么凶。”
  何春生应了一句“嗯”。
  他出了房门,厨房里却没有人影了。他步子有些急,走到后门那儿,看见焦誓正蹲在地上,用水缸里舀出来的水洗碗。
  何春生走过去,把洗得差不多干净的碗用水再冲了冲,拿回厨柜里。焦誓跟在他的身后,何春生转身,他们差点撞在一起了。
  少年的鼻子和嘴唇近在咫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太阳晒过的味道。何春生烦躁起来,一手推开有些发愣的焦誓。他太近了。
  焦誓以为接下来要挨打了,把手圈住了头。
  两人静默下来,本来就没说几句话,现在却是一个人手捂头顶,一个人垂着手,大眼瞪小眼。
  “你以为我要打你?”何春生花了一分钟才弄明白焦誓姿势的由来。
  焦誓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下。
  “何春生,”焦誓说,“老师让我来告诉你,下个星期三,6月26日期末考,让你一定要去。”
  “就这事?”就这事值得你20多公里的来?
  焦誓定定地看着何春生,说:“要是来不了,你就要留级了。”
  何春生说:“知道了。”
  焦誓回到自己放在勾栏上的书包边,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何春生,说:“没有三千五千,学校里捐款了,只有三百多。”
  何春生愣愣地接过那个信封。
  焦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那我走了。”
  焦誓走出走廊时,何春生看见他把袖子撸起来了。天气那么热,还穿着长袖的厚校服,真不知这个人在想什么。他的手那么白,映着下午两点的毒日头,把人晃得眼睛都花了。何春生按着心头的不适,慢慢走到偏门那儿,看着那个头也不回地走向村口的背影。
  他怕他,他觉得他会打他。
  何春生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过去也以为自己很想打他。
  三百块能干什么呢?去医院的话,可能一两天都用完了,吃饭的话,省吃俭用,可以用几个月。但这事轮不到何春生权衡,爸爸坚决不肯去医院,他说:早晚罢了。又说:我都六十了,在以前是长命的了。
  何春生的父母虽然结婚很早,一二十年一直没有孩子,到了四十多岁上下,妈妈都快绝经前,忽然怀了何春生,可谓老来得子。
  他们高兴得很,却忘了考虑一点,并非人人长命百岁,四五十岁,正是各种病痛开始纷至沓来的时候,这稚子唯有运气极好,才可能逃脱这个命运,享福到成年。
  可惜他运气一般。
  何春生把米缸填满,把饭菜在大铁锅里蒸好,已经早晨六点了。今天是期末考,他必须得去。走之前,他交代爸爸,中午饭已经在锅里,头一天他已经求了四婶,中午把爸爸的饭顺便蒸热了。
  爸爸让他放心地去考试。他躺在床上,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他肚子小了不少,不再吐血,人也有力气多了。他说他已经可以自己做饭,让何春生不要再整天待在家里了,让他去学校,把初中文凭拿到。可是何春生不放心,他还是每天早起,做好中饭,并拜托四婶。如非必要,何春生决不愿麻烦他人。
  天气太热了,何春生却依然穿着长袖校服去的学校,妈妈过世后,没人再为他缝制衣裳,成衣又太贵了。他去年的衣服都短到了肚脐,爸爸的衣服他倒是合身,可是爸爸的衣服是过去妈妈缝制的蓝布衬衫,一点儿也不合时宜,他根本不愿意穿去学校。他踩了一个小时单车,全身的汗都黏在校服上,他恨不得把身上脱个精光。
  他需要一件短袖,哪怕只有一件。
  来是来考试了,何春生做完试卷时觉得能拿个一二十分就不错了。可是考了,他有机会补考,如果没有来考试,那得直接留级。昨天晚上四叔回来过一趟,和他谈过,告诉他如果不是主动不去上学,学校不会劝退学生,因为现在不比从前,现在是义务教育。
  四叔并非他的亲叔叔,只是在爸爸这一辈的堂兄弟中排行第四,他在城里打工许多年,见识广,可也没什么钱。何春生昨天想暑假跟着他去打工,但四叔说他身份证都没有办,找不到什么工作。
  何春生不想再去陈老大那里当打手了,赚的钱太少了,付出的代价太高。
  早晨考完试才十点多,除了住宿的学生,其他人都回家去了,下午还有一场。初中的期末考连续考四天,半天一场。
  即便焦誓送来了钱,何春生也没有去感谢一下班主任,他不擅长说话,到了这个时候,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班主任在考试结束后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没有结婚的女性,她脾气很好,可何春生看得出来,她也有点怕他。
  “春生,这次的捐款,是班长在学校发起的,他写了稿件,投稿到校广播室播出的,你……”班主任斟酌了一下,后半句话对着沉默的何春生怎么也没说出口,“你安安心心考试,能够继续把学上下去,老师和班长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何春生点点头。
  他猜班主任是想提醒他,对焦誓说声谢谢。可是何春生说不出口。
  何春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不爱说话,没有教养。只要是文明人的语言,他这个十八乡来的人都不会说。您好,谢谢,请,对不起,没关系。要知道,要把这些话说出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来城市里上学的这两年,非但没有把他变得文明,反而因为和这里格格不入,使得他越发沉默。
  挥拳多简单,他懒得听别人说话。
  然而,当没办法用拳头解决问题时,他依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感激该怎么办?难过该怎么办?害怕该怎么办?
  明天是什么样?


第8章 8
  那四天考试的时间,何春生注意到焦誓一直坐在第一组第一排。他是班长,成绩应该是很好的。考试的座位好像是按照期中考试的排名来排的,焦誓坐的位置,提示了他是班级的第一名。
  他要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吧?何春生坐在最后一排,把试卷做完后,就撑着脑袋这么想。
  他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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