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受]阳光如约而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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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欺负了?”
苏尚喆小声抽噎好半天才说:“爷爷,他们都叫我小白脸,我讨厌上学。”
“那是嫉妒。我家多多这么好看这么干净,又聪明又懂事,他们比不过你才故意这么干。”
“呜呜,大黑在我桌子上刻字骂我。”
“那就骂回去。”
“我才不骂,我不和他玩了,他是坏蛋臭蛋王八蛋。”
昔日孙子委屈地哭了半宿,如今老爷子看见重新出现在他家的袁大军就觉得稀罕。自家孙子自己了解,要说苏尚喆那心眼儿,真跟针皿儿似的。家里谁要得罪他,记仇能记一年。并且关系越近的人,他记仇时间越长。小时候因为老爷子不小心把他的蝈蝈踩死了,愣是憋了半年没让老爷子抱,晚上睡觉都是回去和尚安琪他们挤。后来老爷子又给抓了俩蝈蝈,还巧舌如簧的说这两只长的怎么怎么俊怎么怎么厉害,才勉强随着时间的推移把小孙子又骗了回去。
这么快俩人就和好,还是在触了苏尚喆逆鳞的情况下,简直是稀罕。
不过老爷子观察了一会儿也明白了,袁大军那孩子十分明显的上赶着让自己孙子欺负呢。你瞅瞅。
“兔子吃什么?”
“吃草啊。”
“我知道吃草,去哪里拔?”
“等放学了我带你去。”
“我拔不动。”
“我帮你啊。”
“以后你还欺负我不?”
“肯定不,上回真不是我想那么干的,后来我不都找墨水帮你涂了?”
“你叫我小白脸。”
“那你叫回来吧。”
“哼,黑娘娘。”
“……”袁大军涨红了脸。
“以后你再欺负我,我就真不和你玩了,给五只兔子也不行。”
“嗯。”
“反正我朋友也可多了。”
“嗯。”
“你别光嗯,你得写保证书,像我爸一样。”
“怎么写?”
“就写以后保证不欺负多多了。”
袁大军挠头,“我没带纸啊。”
苏尚喆从一旁煤火炉边找了块煤,指着眼前的墙说,“就写这儿,以后我每次喂兔子都能看见。你要再欺负我,我就让兔子看看这里,然后把它们都吃了。”
袁大军挠挠头写——以后保正不qi负多多了。
“欺负的欺不能写拼音。”
“可我不会写啊。”
尚喆拿过煤块,郑重地把拼音划掉,在上面写下——期。
“多多你真厉害,这么稠的字都会写。”
“爷爷教的。”
老爷子看看那个字,撇撇嘴摇头走开了。
至于那次刻字事件对苏尚喆的阴影有多深,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那些懵懂的岁月,苏尚喆再也没有把袁大军放在心尖上过。以至于后来袁大军再优秀,都状似没能入过他的眼。
和好归和好,袁大军还是失去了很多权利。他的多多不牵着他的手跑来跑去嘟着小嘴给他讲故事了,也没有再搬回去和他同桌。即使是这样,袁大军还是将自己的“好品行”进行到底。
早上七点半准时到苏家楼下,仰头一声吼,“多多,上学啦”然后等上五分钟,多多拿着卷饼边吃边出来,俩人一前一后一起沿着袁大军来时的路上学去。多多的卷饼大多时候只吃大半个,剩下一角塞到袁大军手里,袁大军再塞进自己嘴里。
放学袁大军一路狂奔,回家拿了小镰刀去割草。多多偶尔也会跟去,多半是站在街口玩自己的等着他回来,然后两个人用棍子抬着塞得满满的大篮子回家,打来的草袁大军一大半,苏尚喆一小半。
冬天下雪,袁大军七点到苏家楼下,仰头吼“多多,下雪啦”。五分钟后,苏尚喆抱着小板凳下来。板凳是方凳,上面还挂着绳子。到了楼下凳子反着一放,自己缩在里面把绳子交给袁大军,袁大军便充当拉雪橇的狗,一路把人拉回学校去。
小孩子总是有样学样,俩人这般出现也没人说什么,倒是一群孩子稀罕的不得了,因为之前的恩怨不敢问苏尚喆借,怂恿者袁大军去讨来玩儿。袁大军挤过去隔着王蓉冲苏尚喆说:“多多,常宝想玩儿你的板凳。”
苏尚喆眼睛一翻,“绳子快断了。”
王蓉说:“让我玩玩吧。”
这次苏尚喆毫不吝啬,从里面把小凳子拿出来了。
袁大军看着王蓉和一群女孩子出去拉雪橇玩儿,半天才回过神问:“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他比王蓉沉,肯定会把绳子压断的。”多冠冕堂皇啊,可是苏尚喆瞟向桌子一角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这仇啊,还记着呢。
袁大军惊悚了,这种陈年旧事实在是……记得还如此清晰,简直是令人发指。袁大军回头看着班里的人,细数了一下当初围在他桌子旁刻字的人,八九个呢。怪不得有人考试问他讨答案就行,有人讨来就是错的。怪不得有人问他借作业就行,有人借过去交上都是错的,回头找他问,人家已经改过答案了,还说自己之前也算错了,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做的。
袁大军觉得自己求了个定时炸弹回来,背后憋着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呢。那夜袁大军夜里做了个梦,梦里考试,卷子上的题一道都不会,偷瞄了苏尚喆的答案,卷子发现来却考了个零蛋。视线一转,袁拥社的大巴掌就出现了,嘴里吼着,兔崽子,看我不把你打成鹅蛋!袁大军跑啊跑跑啊跑,肚子里憋着一泡尿差点跑断气。终于把袁拥社甩了下来,找了个小树丛开始为树木浇水。一激灵醒过来,瞪着眼睛感受一股热泉浸湿了整个屁股。他袁大军,尿床了。
他是在袁拥社的责骂声中起床的,袁拥社扒光了他的裤子,晾着小鸡鸡站了半天才翻出干净裤子扔给他。袁拥社把被子抱出来在楼前晒,有人经过说:“哟,大冬天的被子咋弄的?”
“兔崽子睡太熟,尿床啦!”
“啊哈哈哈,袁大军不羞不羞尿床啦!”同楼的小朋友哈哈大笑。
袁大军趴在自家窗户上,冲着那个做鬼脸的人吐唾沫。因为行为不尊重,又挨了袁拥社一巴掌。
袁大军很受伤,他男子汉的内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而原因就是苏尚喆。要不是他,袁大军怎么会尿床?怎么会被比他还小的小屁孩儿嘲笑?怎么会大早上起来又挨骂又挨打?
这般想着,以至于都没去喊苏尚喆上学。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苏尚武进了二年级教室,二话不说抓了他就出门,抱着胳膊说:“多多等你喊他上课呢。”
尚武倒是没有动用武力袁大军就乖乖的往回走了,心里有点小得意。看看,那个多多当初自己上赶着道歉,现在不还是和自己好?他不去喊,连学都不上了。
走到苏家楼下的时候苏尚喆冻得鼻子红通通的坐在小板凳上,一旁苏爷爷喝着热茶一老一小等着呢,苏建之尚安琪两口子早上班去了。苏尚喆想必是哭过了,眼睫毛还湿漉漉的呢,见袁大军过来抿着嘴让爷爷把口罩戴上,扣上白兔毛的棉帽子,翻好凳子坐上去,小公子似的。袁大军主动捞起绳子,哼着《小司机》就出发了。
这年的冬天,袁大军看到了满大街的孩子拉着“雪橇”上学。不过人家是两个人自由组合,一人一程替换,他是从头拉到尾。这个冬天,袁大军每天都盼望着太阳出来把雪晒化。可这个冬天的雪格外的多而大,还格外的冷。到寒假回家,苏尚喆都是坐在反扣的板凳上让人拉回家的。
苏尚喆说:“大黑大黑,要被常宝追上啦,跑快点。”
那个傍晚一群孩子出来捉迷藏的时候,袁大军等常宝藏起来后,偷偷点了个炮扔在他屁股后头。常宝吓得跳起来,一下碰到了头,半晌没晕过来向。袁大军想,让你跑那么快,崩不死你!
7。尚武的梦想
一九七六年,社会并不是不彷徨,小城并不是不混乱,学生的成绩虽然受标榜但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第一位的,孩子们的生活也并不是井然有条的,然而苏建之一家却是幸福的。苏尚武苏尚雯接连初中毕业入高中,却神奇地避开了上山下乡的紧密几年,得以留在了父母身边。
对于大批下乡的知青青年的生活和痛苦,这些孩子们毫无所觉,依旧活得恣意潇洒,且对于一切据说利于国家建设的事情都热血沸腾。在苏尚喆的记忆里,一天苏尚武偏挎着书包跑回家冲着老爹喊:“我要下乡支持建设,为什么这次没我的名额?”
尚安琪二话没说把大儿子的嘴巴给捂住了,老爷子三步并两步关了门,这才抖着手指着大孙子气得浑身发抖。下乡对孩子来说可能是另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而对于父母来说,有些时候却不能不说是一种灾难。
苏建之和尚安琪的同事们中间不乏有人的孩子跟着大潮去了农村,如今想回来却无从下手。虽然有地区已经允许知青以招工、考试或病退的名义返城,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每个地方都是巨大的关系网,一人不批准,孩子就一年不能回来。多少人在城里哭天抹泪想把孩子弄回来,孩子们也努着劲儿的想返城却为了几个可怜的名额争破了脑袋,最终却迫不得已的继续留在那穷乡僻壤呢。
苏尚武“积极向上”的后果就是,被家里三位长着关在房间堵着嘴教育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苏尚喆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趴在窗户上等袁大军来喊的时候,看见了摇摇晃晃下了床,带着浓重黑眼圈的哥哥。
“哥你要是下乡,我和姐以后都不要你了。”
苏尚武心里还存着火呢,听弟弟这么说眉毛一拧就想发火,看着弟弟乌溜溜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唉,弟弟不懂哥的心,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尚武扭头看看开始匆忙准备上班的爸妈,趴弟弟身边小声说:“老师说了,要把知识带到需要的地方去,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哥是戴过红星帽的人。”尚武低头把胸前的五星徽章扶正了,低声嘟囔,“说了你也不懂。我都懒得说,咱爸咱妈活得太小心翼翼,尤其是咱妈,生活太小资。别人都忙着国家建设,她还要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我同学都说了,他妈说,咱妈要不是运气好没参演过反革命剧,早年肯定被批斗进去了。”
苏尚喆对那些动乱的印象并不深刻,所有惊心动魄的场面因为父母的保护都避开了他的双眼。他唯一的记忆就是尚安琪喜欢摸着他的头说,要不是多多聪明,你爸爸现在不知道被抓哪儿去了。
在他对母亲隐晦的话语理解里,外面那些戴着红袖章每天游走在大街小巷的人随时都能化身暴徒。他们带走了母亲的领导,带走了父亲的同事,摔碎了家里奶奶留下来的一切东西(破四旧)。
“妈妈说,吴叔叔还没回来,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
“老师说他不男不女,还总唱讽刺革命的戏。”
袁大军在下面喊,“多多,上学啦。”
苏尚喆跳下小板凳,脸拉的很长,“你要是让他们把爸爸妈妈抓走,我肯定打你!”
尚安琪收拾妥当从里屋出来,嘴里唠叨:“爸你不用做饭,中午我早回来。记得把馍馍晾出来别捂着。”
转头又指着尚武狠狠低声威胁,“你要是敢提,小心回头让你爸剥了你的皮!不懂事!”
尚喆跑过去跟着母亲下楼,出门的时候还扭头看着自己的哥哥,扁着嘴眼睛里带着怒气。
尚武觉得自己和弟弟有代沟了,自己的抱负弟弟一点都不能了解。
文革带给了这个十六岁的孩子什么?他跟着学生去贴大字报,轮班帮忙看守压在自己学校的嚣张反动分子,他因为夜里抓住过偷偷和“反动分子接头的人”而得过表彰。文革期间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那时候他坐在教室里跟着老师一起听广播里的歌声,一起唱着《东方红》,一群学生唱到热泪盈眶,体会那种最真实的激动。
他们身体里热血沸腾,每一滴都写着热爱国家热爱毛主席。
尚武坐在教室雄心壮志的时候,尚喆还是个小奶娃;尚武开始戴着五星帽积极进步的时候,尚喆被看顾的好好的站在大院里吃糖葫芦;尚武怀着建设国家的梦想想要为国家添砖加瓦时,尚喆背着小书包站在窗前等着那个黑不溜秋的大圆脸来叫,然后上学放学吃饭睡觉。他太小资,脱离人民群众。
尚武觉得,自己的弟弟太乖了,乖的一点都没有男孩子该有的热血和激情。虽然昨晚被三个大人堵在房间嘴里塞着布巾进行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教育和抨击,尚武还是觉得,家里再搞资本主义路线,也不能阻挡自己社会主义的脚步勇猛前进了。
他不知道这次之所以老师没有找他问话,是因为尚安琪私下做了多少工作。他不知道之所以没有列他的名字,尚安琪从一家人的口粮里省出了多少,都用委婉的方式和他的班主任做朋友,然后作为朋友间的互相扶持孝敬了别人。尚武环视这个拥挤的小屋一周,整理完书包雄赳赳气昂昂,怀揣着自己的梦想义无反顾地奔向了远方。
尚武戴着大红花站在一群下乡知青中间的时候,尚安琪正在剧团排演芭蕾舞剧《白毛女》。这是前不久尚安琪去了趟上海进修,专门找这剧的编导学过来的。尚安琪甩着粗长的辫子踮着脚尖高高跃起,依旧美丽的身体在空中旋转。有人推门进来喊:“尚老师,你家尚武要离校下乡啦,戴着大红花,街上正欢送呢!”
尚安琪一脚踏空摔了下去,好半天都没能站起来。瘸着脚追出去的时候尚武正咧着嘴冲欢送的队伍挥手,脸上的笑要多自豪有多自豪。他要建设国家去啦,他将会变成了对社会有用的人。
人太多,尚安琪要积极向上,要拥护国家建设。她挤开人群抱住自己的大儿子,狠狠的捶了他两拳,带着浓重的悲伤。脸上是慌乱中没有洗干净的妆,红扑扑的脸蛋,掩不住腮红下真实的苍白。
尚武说:“妈,我建设国家去了。”
尚安琪抬手去摸他的脸,使了暗劲儿,拧得尚武眼泪哗哗。尚安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好样的!”
尚武说:“哎妈,疼,嘿嘿!”
这个秋天,刚高一的苏尚武怀揣着他卫星升天般的伟大梦想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