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剪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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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认命般,没再反抗。
一上车车子就开了,汽车在与学生□□相反的马路上匀速行驶,路边松散的人群在长长的鸣笛声中慌乱地避开。
柳彦之和林忠都坐在车的后座位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忠眼睛正视着前方,偶尔偷偷瞄几眼柳彦之,心想这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叶司令这么留意。
而柳彦之却没有心思去留意林忠的小动作,他脸色发青,一半是在拼命压住内心的愤怒,另一半是恐惧自己再遭遇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林忠是叶元杰从德国军校学成归来时,就已经跟在他身边做事了,至今也快有12年了吧。
这些年来,他见过不少伺候过叶元杰的男孩,但没有几个是能够伺候第二次的,更不要说专门派大兵去探听底细,可唯有身边的这位柳彦之是这独一份。
林忠以叶元杰对这人不同以往对待小情人的态度来看,恐怕这位柳先生也许就要得宠了。看来自己以后可不能得罪这人了。
林忠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以自己之前的行为来看,恐怕自己早就被这位柳先生定了罪,认为自己是个助纣为虐的坏人了吧。
汽车开了大约30多分钟,在一处具有巴洛克风格的花园别墅面前慢慢减缓了速度。
在那个西式镂花的铁门前,两旁站得笔直的士兵向车子里的人行了军礼,然后两个头上卷了白布包,满脸的络腮胡子的印度人从郁郁葱葱的庭院里拉开了大门,车子驶了进去。
一进叶公馆大门,迎面是一个铺着草坪的开阔的庭院,院中的草地上安上了两把大的遮阳伞,伞下放上圆桌和藤椅,可以在草地上乘凉消闲。也方便朋友聚会。庭院中种植着很多花木,梅竹扶疏,桃柳掩映,错落有致,而主居则是三层小楼。
车子越往里进,柳彦之的心也就越往下沉。
☆、第八章
林副官把柳彦之带到主楼的会客厅里。
叶公馆主楼的室内装潢是法国风格,温情浪漫,雍容华贵。
会客厅进门的左右两侧皆有两扇西式的雕花大窗,上面镶嵌着玻璃,窗上挂着金黄色丝绒窗帘。而墙上贴着暖黄的壁纸,地上铺着法兰西的精美地毯,大厅里摆着一套西式沙发,但与沙发配套的茶几上此时却摆一套明清的茶具。
当林副官上楼去通报的时候,柳彦之就站在会客厅的中间,低头不语。
当叶元杰从楼梯上下来时,他在远远的就看到柳彦之站在那里,阳光从雕花大窗投射进来,撒在柳彦之背后,让他整个人都逆着光,仿佛给他渡上了浅浅的金色光芒。
霎时间,叶元杰的心忽然狠狠地跳动了几下。
叶元杰一步一步,极有存在感地走到柳彦之面前站定,“我叫叶元杰,是东北地区的司令之一,就这样冒昧请你过来,是为了之前我的手下误会你偷了我文件的事情向你道歉,真是委屈你了。”
误会
那他之前遭的罪又岂是区区一个道歉就能抹掉的
柳彦之抬头愤愤地看着他,心里满是悲凉和愤怒,“你以为一句道歉就什么都能抵消吗?”
叶元杰见柳彦之用这么不屑和愤恨的目光来看着自己,自然明白了这怀柔政策是行不通了。
他收起了伪装,“既然这样,那我还是直截了当地跟你说了吧,柳彦之,我看上你了,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好了,这往后呀,我不会亏待你的。”
柳彦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屈辱和惊恐,还有明显的抗拒。
随即,柳彦之也明白了,什么道歉
原来眼前的这个恶人,是想包养自己,让自己当兔儿爷。
他仿佛受到什么奇耻大辱般,心里既羞愤又屈辱,“你……你休想,我不会答应的,死也不会。”
“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难道你打算不管你弟弟了?”
叶元杰位高权重,从来都是被人讨好的主儿,想要在他身边伺候的男孩多了去了,哪个不是对他笑脸相迎,曲意逢迎哪里像眼前的这位,倔得跟头驴似的,对他恶脸相向,一副宁死不曲的模样。
可也正是因为他这份与那些莺莺燕燕不同的相貌气质,自个儿才会如此稀罕他。
既然利诱不成,那就威逼好了。
人嘛,难免会有弱点,捏准了他的弱点,就跟抓蛇捏住它的七寸一样,只要把它拿捏住了,那他自然会对你服服帖帖的,任由你随意搓圆搓扁。
“你想知道你弟弟为什么一直被关押,连上海各大校长出面都救不了他吗?”
柳彦之闻言,疑惑地盯着他。
“因为你弟弟带头打了日本商会的总干事,现在日本人那边可是要求亲自处置你弟弟呢。”
“你说什么”柳彦之惊得大声说道。
“你可要想好了,要是你弟弟落在了日本人手里,就是不死也得残了,当然如果你肯跟了我,你弟弟的事,我自然会帮你解决。可你要是还这么不识趣的话,不用日本人出手,我也能让你弟弟没办法活着出来 。”叶元杰半威胁半诱惑道,“你弟弟的安危,可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柳彦之垂在身旁两侧的手紧紧捏成拳,胸膛不断起伏着,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即便柳彦之现在多么想狠狠地揍眼前的这个恶人,可理智上却不允许柳彦之这么做。且不说他现在就在对方的地盘上,外面还有不少军兵守着,单单就他一个力气不大的小市民,又怎么打得了身强体壮、又长年锻炼的军阀头子 。况且就算他能够不顾自己,坚决反抗到底,可他那还在牢里受苦的弟弟呢?他不能拖累他的弟弟。
现在看似决定权在他的手里,实际上柳彦之除了答应之外,根本就别无选择。
柳彦之迟疑了很久,然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低声问道:“你……真的……会救我弟弟吗?”
☆、第九章
柳彦之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感到羞辱和愤怒的同时,还有深深的无力感,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广市的那场大风灾,死伤无数,也带走了他的父母。为了生存,他不得不辍学回去经营家传的那间小钟表铺,可他到底年纪轻,履历浅,刚接手的时候常常入不敷出,差点连赋税都交不起,若是无法交赋税的话,只能以货抵税,那样的话这钟表铺也无法经营下去了。这钟表铺虽小,可毕竟是他家仅存的祖产,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不能失去的。
可他那时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想起与他家沾亲带故的省城大户林公馆。
林家是省城久负盛名的牙行行商,跟柳彦之的祖母是表亲,他那时实在求不到人,就想着亲戚一场,情分犹在,他想着去林公馆走动走动,希望能借点钱来周转,只要挨过这个难关,就把钱还回去。
但柳彦之却吃了个闭门羹,连两个看大门的门房也明目张胆地用鄙夷的目光嘲笑他,宛若他是一个不要脸面、想要攀附富人的穷酸亲戚。
那种眼神成功让柳彦之却步了,他们无声的羞辱,让柳彦之涨红了脸,他转身离开,同时心里感到难言的羞愤和深深的无力。
柳彦之从来都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他知礼懂礼,带着读书人的天真和清高气节,要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地求人,可他到底是年纪小,不知道自古商人皆重利,哪怕是亲戚,可这一表三千里的,哪来那么多情分可讲。
可如今的这份羞辱,比之十年前的更让他感到羞辱和不堪,可他又能怎么办。
柳彦之祖上也算是清朝广市十三行颇有资产的行商,然而在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南京条约》规定开放五口通商,废止十三行独揽中国对外贸易的特权。从此,十三行遂日趋没落。祸不单行,在咸丰六年(1856),一场大火,把十三行付之一炬,多少行商损失惨重,柳家也在其中。世事变幻无常,曾经的广市十三行,见几家贫了又富,见几家富了又贫。
直到柳彦之出生,柳家的资产已经是缩得不能再缩了,他的父母也没有那个本事振兴祖业,能守着不亏损算是不错了,他家在惠福路上的那间“柳记钟表”铺子,与其说是铺子,还不如说是个不足两平米的小钟表档。
柳彦之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他是长兄,从小一有空就得在自家铺子帮忙,没学会商人的聪明势利,反倒跟一直教导他的外祖父是一个性子,他外祖父是前朝的秀才,重礼守节,清高不傲,他性子倒跟他外公像了个十足十。
在做了10年的钟表小掌柜兼修表师傅,柳彦之的清高也变得不尖锐了,作为讨生活底层市井小民,读书人的清高并不能让他填饱肚子,因此,他只能把清高藏起来,让自己变得像铜钱一样,外圆内方。他不惹麻烦,不出风头,不善于跟人争执。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不会狗急跳墙。
这样的人是那种安分守己,平庸不起眼的小市民,从未见过什么大人物,更不了解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若一旦被位高权重的人抓住了弱点,哪里能挣扎得出来,除了妥协,他还能做些什么。
像柳彦之这样绝大多数普通人,其实都是现实生活中低到尘埃的沙粒,常态性地不受自我控制,随意一点风力就能吹得他们随风而去。尤其是在这样军阀割据,社会动荡的情况下,民国正处于由新旧社会的巨大的过渡拐点中,一个市井小市民想要跟大军阀作对。
除非你不想活了。
☆、第十章
叶元杰在听到柳彦之的话时,他就知道柳彦之的内心正在苦苦挣扎之中。
柳彦之在叶元杰光明正大给他挖的陷阱面前,一方面身为男人的自尊让他想要挣扎着出来,可另一方面现实却让他半只脚深深地扎在了里面。既然刚才的诱饵不能把他引进来,那么对付这种犟驴,叶元杰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陷阱里放一条绳子,让柳彦之认为即便自己落在了里面,也会有摆脱这个陷阱出去的希望。
叶元杰耸了耸肩,故作不在乎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古板的家伙,认为你跟了我就得一辈子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边,只要我厌倦了你,你就随时都能离开,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安置费,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你以后真的会放我离开吗?”柳彦之弱弱地问。
叶元杰知道柳彦之这是开始犹豫不决,赶紧乘胜追击,“当然了,也许是半年之后,又或者是一个月之后,这得看情况。”
就如叶元杰所预料的那样,柳彦之果然答应了他。
可叶元杰不知道的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永远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下的。他现在精心算计的事,从一开始就已经埋下了一颗错误的种子,不管他日后怎么用心补救和浇溉,到最后必定会生成一个让他悔不当初、吞也吞不下的苦果。
以至于日后,叶元杰无数次后悔当初对柳彦之说出的那番威胁的话,按照当时那种情况,他若是不计回报出手帮柳彦之救他弟弟出狱,然后再好好地对他赔罪一番,自然是雪中送炭,甚至能让他对自己的印象大有改观,说不得还能得到他的感激。
而自己对他的那番小心思,日后凭借自己的魅力,再努力争取一下,说不得也能打动他。
可自己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对柳彦之的一番算计威胁,就直接让他对自己判了死刑。
后来叶元杰每每想起,忍不住暗骂自己一顿,明明自己好歹和政客奸商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成天和他们算计来算计去的,怎么难得遇到个让自己上心的人,居然要用这种手段把人算计在自己身边。
可对于当时位高权重的叶元杰来说,自己能够看上柳彦之,就已经认为是他的福气了,他又怎么会管一个底层小人物愿不愿意。按照他当时的行事手段,看上了,自然就要想方设法得到,他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而柳彦之为了救自己唯一的弟弟,不管他多那么不愿意,也必定会答应当他的小情人儿。
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后来他和柳彦之之间走到那么糟糕的一步,注定让他和柳彦之之间越走越远。
☆、第十一章
柳彦之只觉得自己仿佛睡得很沉很沉,还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去世多年的父母,还有许久不见的弟弟。
梦里,夕阳西下,暮霭沉沉,他们一家四口一同在广市的街头散步,周边是连片的瓦片房舍,他们说说笑笑的,走了很久,不知走到了何处。
突然间场景一换,阿爸阿妈、弟弟都忽然消失了,连着周围的瓦片房舍也一并不见了,徒留柳彦之一个人站在那里。柳彦之四处张望,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大声喊叫,又没人应答,四周静悄悄的,仿佛静止了那般,也加深了他的彷徨与孤寂。
柳彦之往下看,脚下是一条长长的,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四周浓雾弥漫向前看去,是一层比一层浓厚的雾,昏昏暗暗的,除了脚下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石板路,看不清楚周围有什么东西。
他顺着石板路走,一直往前走,速度不断加快,慢慢地就变成了跑,他跑呀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可那条石板路似乎没有终点似的,怎么也跑不完。而周围的浓雾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要把人活生生吞了进去似的,柳彦之看不到路了,心里急得不行,接着在惶急之中,他忽然醒了过来。
柳彦之慢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吊着的一个散发着橘黄光芒的西洋吊灯,他无意识地盯着那盏吊灯,头脑昏沉,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仿佛还在沉浸在刚才那个梦境中,似乎还分不清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柳彦之的头有点昏,可思维偏偏保留着一丝清醒,想到刚刚在那梦里,自己不管怎么走也找不到出路,满心惶急,身心疲惫,他心里不知为何难受得紧,一抽一抽地疼。
柳彦之心想,刚才那梦可真够折腾人的。
然而,柳彦之想不到的是,这类型的梦他接下来会在叶公馆里再梦到许多次,梦境不同而结局总是相似。往往是他和最亲的人一同出来,或散步,或嬉戏,然而没过多久,陪同他的人总是眨眼间就不见了,徒留他一人在原地来来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