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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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外面的人,夏敬行登时发火,下车张嘴就要骂人。可他看见夏琚因奔跑而发红的脸,到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下去。他从没见过夏琚的脸上出现这么有朝气的神态,虽然夏琚还是没笑,可他的整个状态轻松而激动,如同一枚才蹦出海平线的太阳。
“干什么?”夏敬行好笑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夏琚喘着气,闻言立刻冲向前,一跃而起抱住了夏敬行。
夏敬行始料未及,险些往后倒去,连忙抱稳他。这家伙还喘不匀气,呼哧呼哧的声音响在夏敬行的耳边,脸则发烫,熨在他的耳朵上。
“我考上重点线了!”夏琚将脸埋在夏敬行的颈窝,脑子空白,眼前全是光。他不及多想,收紧自己的双臂,说:“你别赶我走。”
夏敬行没来得及为听见的好消息而高兴,再听见下一句,心陡然颤了颤。他抱住怀中这具瘦小的身体,忽然间不得不承认,夏琚似乎真比刚来到家里时高了一些。夏敬行失笑,抚了抚他的背,说:“好,还养着你。”
闻言,夏琚微微错愕,手臂愈发收紧,应道:“嗯。”
夏琚为了抱夏敬行,始终踮着脚,就算他不累,夏敬行的颈子被锢也累。夏敬行扯开他的胳膊,端看他片刻,见他气虽喘匀了,脸上依然没有笑容,不禁疑惑和可惜。夏敬行还记得当初两人的约定,问:“想什么时候去滑冰?”
他的双眼登时发亮,瞳孔里透出光。俄顷,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清楚的弧,大声道:“现在,马上!”
夏敬行看得呆住——原来这家伙笑起来,竟然这么可爱,既像小孩儿,又像天真烂漫的成年人。而且夏琚有虎牙,若是不笑,夏敬行或许永远看不出来。夏敬行很快清醒,又被他激动的样子逗笑了,说:“你确认要大白天去?让逛商场的人都看你一个人滑冰?”
经夏敬行这么提醒,夏琚脸上的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他低下头,眉心轻微地蹙着,双眼不知该看往何处,不知能看向何处。
见他这样,夏敬行不禁有些后悔。但这样的顾虑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放在心里,现在这个社会,信息流通得太快了,没有一件事情能作为秘密被藏起来,何况夏琚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闪闪发光的人?他思忖良久,道:“晚上吧,等商场关门。十点半,你到阳光广场的一号门等我,我会联系好工作人员。”
夏琚抬头望着他,神情略有茫然,但很快他抿起嘴,嘴角再次露出些微笑意,点了点头。
想到晚上能一个人享受整个真冰场,夏琚整个白天全在坐立不安中度过。
他看了一整天的视频录像,曾试图在网上搜索当年最后一次参加国锦赛时自己的影像资料,但当他想起过去、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便不敢往搜索框里输入自己的名字以及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花滑的内容。
那次国锦赛上,夏琚因为没有在短节目里完成原先编排的一个三周跳,使得整体分数落后,没能拿到奖牌。
直到现在,将近三年过去了,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初的编排,可是这么长时间疏于练习,他完全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完成那个表演。夏琚再次想起上次在冰场上没有完成的阿克塞尔三周,信心更被打击许多。
为了晚上上冰,夏琚白天也做了一些锻炼和拉伸练习。这是他三年来,过得最像从前的一天,可这一天无疑又与从前的那些日子完全不同。
晚上,夏敬行没有回家吃饭。夏琚在家里休息了足够长的时间,明明知道距离商场关门还要等很久,依然提前出门了。
夏日原本炎热,到了夜晚,却有凉风习习。
夏琚用会员卡借了一双冰鞋,在冰上滑了一段时间。虽然,他只做了燕式旋转这样简单的动作,还是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当夏琚发现有人在场边举起手机偷拍,他滑至场边,单单看场上的小朋友和初学者。
现在,夏琚已经剪了短发,而且是随处可见的学生发型,但或许花滑这一项充满艺术美感的运动太引人注目,所以但凡在冰上有些许出众的表现,也会被注意。
夏敬行呢?夏敬行从来没有看过他完整的表演,如果看到了,他会不会再给几次包场的机会?事到如今,夏琚早已不再抱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赛场上,但哪怕是只有自己能欣赏的表演,夏琚也希望能持续地享受。
自出生以来,夏琚便知道自己比起其他孩子有很多缺陷。他是一个私生子,没有完整的家庭。他的妈妈是一名站街揽客的妓女,时常会将在街上找到的客人带回家里,他连残破的家庭也不健康。
只有站在冰上,他才能抛下这些过去,偌大的冰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每当他跳跃,他想象自己长出一双翅膀,能飞离现实的贫瘠;每当他疾速地滑行,他觉得自己能够突破光的速度,迎着风,让流年转瞬即逝,他离过去越来越远、离现时越来越远,再也不必回头。
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别说能有一个好成绩,哪怕是能够站在冰上,在圈内也是一个奇迹。在冰上的成绩是夏琚最值得自豪的地方,不用别人夸赞、不用分数的评定,他知道自己站在冰上时,最自信也最夺目。
倘若夏敬行见到那样的他,会不会改变心意?把他当做一个男人那样看待?
听着手机里的表演曲目,夏琚站在商场外吹着夏夜的晚风,等着夏敬行来实现他的诺言。
夜越来越深,马路上的灯光依然明亮,车流仍然密集,但行人渐渐地少了。夏琚买了一杯奶茶,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等。他看着商场的人越来越少,许多店面开始打烊,临近关门的时间,商场内响起清场的广播。
夏琚看了一眼时间,四处张望寻找夏敬行的身影。夏敬行这个人平时行动虽然不管夏琚的感受,但说过的事情从不会食言,因而夏琚不担心他不出现。
终于,商场打烊了。
距离十点半还有十几分钟,夏琚喝光了杯中的奶茶。
十几分钟后,夏琚起身,茫然地望向四周围。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行色匆忙,分明赶着回家。夏琚没有见到夏敬行的身影,心里不禁着急。不料,待他回头重新面对已经关门、关灯的商场,忽而看见闸门内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琚想不到夏敬行会在商场里出现,连忙奔向前去。
可是,当他来到门口,却见到和夏敬行在一起的除了商场的工作人员外,还有梁成轩。顿时,夏琚的心往下沉,连原本的期盼和喜悦也减了大半。
隔着玻璃门,夏敬行往地下出口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夏琚从那里进入商场。这毕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夏琚不想因为自己闹脾气而丢失良机,故而依然急匆匆地跑向地下出口,通过灯光白得诡异的通道,走进商场里与夏敬行汇合。
“小魔头,好久不见。”梁成轩笑着冲他打招呼。
夏琚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兀自转身走向电梯。此时电梯已经停运,他踏着台阶跑上楼,不管夏敬行他们有没有跟上来。
作者有话说
额,手滑更新了,30日不更。这章夏琚会去上学,会有新同学。
chapter 6 … 2
冰场是开放的,如果这时夏琚有一双冰鞋,一定早已跨过防护栏,而现在他只能面对冒着冷气的真冰场等待。
忽然间,真冰场周围的灯光砰砰砰地次第亮起,因周围商铺的灯关了,这片冰场像是一个舞台,每一寸冰面都闪耀着光。
夏琚见到一位冰场的管理人员陪同夏敬行他们向自己走来。
梁成轩歪着脑袋端量夏琚片刻,笑道:“怎么把头发剪了?”
夏琚没回答,问那个管理人员:“能借我一双冰鞋吗?”
“当然。”因此前夏琚来过一回,管理员认得他,欣然答应了。
没多久,夏琚换上冰鞋,通过敞开的门上冰。这个真冰场他来过几次,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一瞬间,占领这块宝地的兴奋感迅速地充满夏琚的内心,他撒欢似的滑向场地的中央,望向广场高耸的天棚,见到漫天的星光全在自己的头顶。
这星光仿佛全像雨水与冰雹,打落在夏琚的身上,他躲闪不及,只能迎难而上。在静寂的、无人的夜里,他如同一支带着火光的利剑,刺破黑暗中的先机。
杀戮被他踩在脚下,他用飞跃的身姿,破不开命运的束缚。光明、黑暗,同流合污,他的眼前一无所有,只有刀的边锋。刀刃划破衣衫的声音迅速地消失在宁谧的夜里,不留一丝破绽,当他落地,身后是风。
少了一人,夏琚回身追去,月色成为他的灯,匆忙而慌乱的脚步声,引他的刀出鞘。
捕捉到那人的身影,他飞身出刀,却失去先手,仓皇跌落。
眼看着夏琚在腾身跳跃后摔倒在地,夏敬行心头一惊,可他没能定睛看清,夏琚已经重新站起。他在冰上如同一名刀客,追捕那些黑色的身影,行动迅速而果决。
他从没有失败,抑或他从不承认失败。看见这样不断摔倒又爬起的夏琚执意要完成某一个跳跃动作。哪怕屡次失败,夏琚的目光越发坚毅,不见任何善罢甘休。
夏敬行的耳边不知何时响起紧促的、疯狂的、冷酷的乐曲声,在这乐声中,夏琚更像是对无辜的人穷追不舍的凶手,他在追捕、他在行凶,他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让自己的刀在砍下时有一个着落。
这样充满爆发力的夏琚,在冰上变成另一个人。
夏敬行本不将这个身体柔软得近似女孩儿的少年看在眼里,即使夏琚偶尔目露凶光,夏敬行看得更多的是凶光背后的委屈。
但这一刻,夏琚的演绎将一个没有感情的刀客摆在冰上,摆在夏敬行的面前。
夏敬行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灵魂中似乎有一缕野性的、蛮横的冲动被牵引,那是出于文明的暴力,显得刻薄,由理性来指导的暴力更为残酷无情。
“比当年更有力量了。”梁成轩悄悄地说。
夏敬行闻声清醒,这才发现原来乐曲声出自梁成轩的手机。他低头一看,见到梁成轩的手机里正播放着夏琚从前的表演视频,那乐曲便是夏琚的表演音乐。
夏敬行拿过手机,观察这些自己分不出区别的跳跃动作,通过对比很快发现夏琚此时正在重新演绎视频中的表演,只可惜里面的某个跳跃动作,夏琚一直没能完成。那像是一个漏网之鱼,而夏琚正奋力地追杀。
“很有杀气的曲子和表演。”梁成轩看着夏琚此时的演绎,淡淡地说,“不知道他的教练怎么想,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准备这种编舞。你知道吗?这支编舞在出事以后常被拿来说事,因为小魔头在表演里杀气太重了。花样滑冰这东西,外行人能看出多少技术水平?多是看感觉。很多人说能感受到表演中的杀气和冷酷,光看这个表演也能想象小魔头杀人。”
视频中的表演已经结束,夏敬行蹙眉,将手机还给梁成轩。
夏琚还没有抓到他的漏网之鱼,对于那个动作的尝试不断地重复,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在冰上,表情却愈发坚毅。
这样的坚毅十分笃定,不多时,哪怕站在冰上,夏琚已然大汗淋漓。那些凝结在他额头上的汗水,在光照中闪闪发光,他喘着气,体力渐渐地被消耗,可他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但是,这表演真的很美,不是吗?”梁成轩由衷地称赞道,“简直能称得上是一种优雅的暴力美学。”
夏敬行斜眼瞄向他欣赏夏琚的侧脸,说:“又不难。”
梁成轩忍住笑,道:“你连一米都滑不了,还不难?”
夏敬行语塞。
“没准小魔头在心里嘲笑你呢。”梁成轩躬身趴在防护栏上,“这真美,你不能否认吧?喂,让他继续学滑冰吧。他在冰上重新活起来了,你不觉得吗?”
夏敬行确实无法否认在冰上的夏琚已经美得远超乎他的认知和想象,仿佛夏琚生来便应该穿上冰鞋,在冰上挥霍他的年华。
可是,事到如今这些对夏琚而言还有用处吗?哪怕想像普通人一样过平凡的生活,夏琚尚且得小心翼翼,何况是重新回到冰场上?有那样的经历后,夏琚不可能再作为选手参加比赛了,这么一来继续学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平凡的生活需要夏琚如履薄冰,那么那个圈子、那片冰场便是夏琚从今往后的禁地,再也容不得他的冰刀继续滑行。
夏琚躺在冰上,隔着穹顶的玻璃,他看见暗红色如宝漆盒子的天空。他喘着气,依稀听见有人提醒,时间到了。
可最后,他非但没能完成菲利普三周,连两周也变得吃力。夏琚恨得咬牙,重重地往冰面下了一拳,声音闷响。
他从冰上爬起,垂着脑袋往门口走,默默地脱掉冰鞋还给管理人员。
夏敬行惊讶地看夏琚兀自离开,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更别说道谢的话,顿时哭笑不得。他不明所以,只好跟上去,眼看着夏琚往扶手电梯走,夏敬行忍无可忍地叫住他:“喂,乘电梯。”待夏琚回头,夏敬行往一旁的电梯间抬了抬下巴。
夏琚淡淡地看他,往电梯间走去。
夏敬行哑然无语,等电梯时忍不住问:“你搞什么鬼?”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夏敬行来不及阻止,夏琚已经往电梯旁的垃圾桶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夏敬行吃惊得说不上话来,心道这人难道疯魔了?他拽住夏琚的胳膊,以防他再继续胡闹,狠狠地瞪他。
夏琚愤愤地站着,一声不吭。
本想给夏琚奖励,结果却弄成这样,直至回到家里,夏敬行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夏琚为什么如此。可是他认真地回想,似乎夏琚始终执意于完成某一个跳跃动作,而最后他没有完成。夏琚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和自己生气吧?想到夏琚日常较真的个性,夏敬行愈发觉得这正是原因所在。
明明早上刚得知中考分数时那么开心,甚至笑了,给他奖励后没有更高兴,反而闷闷不乐、凶神恶煞,夏敬行真是无话可说。
夏敬行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临睡前,他忍不住推开夏琚的房门,站在门边不客气地说:“喂,我包场让你滑冰,不是为了看你回来给我摆这张脸的。”
闻言,夏琚蓦地从床上坐起,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去滑?”
看样子,真是没放弃。夏敬行面对这么一张笃定的脸,心中愕然。半晌,他说:“如果入学后的摸底考试,你能进重点班,以后每周我都会包两个小时的冰场让你去滑冰。”
夏琚登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之余,眼中皆是狂喜。他激动地说:“你说话算数!”
见状,夏敬行放心了些,又感到好笑,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