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风云-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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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仔朝周游看了过来,他的视线隔着浓厚的蓝烟,人也是被重重烟雾包裹住,周游只能看到一双发灰的眼睛,一个头顶上冒着烟的人影。他把可乐仔拉开了些,说:“听说下个星期你要打职业赛了?”
可乐仔把用来装铅笔和颜料的纸袋撕成一小片一小片丢进火里,火烧得更旺,火苗一时窜高,几乎烧到他的脸,他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还是往火里加燃料,任它放肆。
“也好啊,总比杀人好。”周游拍了下可乐仔,挤眉弄眼地说,“我看你有机会参加奥运会啊,说不定哪天你就完成了我的童年梦想,哈哈!”
他揽住了可乐仔的肩膀用力捏了两把,可乐仔看看他,周游吹了个呼哨,欢声道:“奥运冠军!!”
他又道:“兴联呢,最近是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我和红虾,我们兴联双煞啊,论武呢,”他一拍自己胸脯,“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论文呢,我操,你不知道红虾啊,那小子原来英文那么好,不愧是警校高材生,不做警察,不混黑社会也能去国外当个间谍了。”
可乐仔闷声回了句:“不如干点没生命危险的。”
“哈!说到点子上了!想赚钱那就没有不危险的!”
“警察也不怎么赚钱吧……”可乐仔说,打开巧克力盒子,周游手快,抢了一块就吃,品着巧克力,说:“你又说到点子上了!”
可乐仔木木然把整盒巧克力倒了个精光,周游松开了手,他和可乐仔垂手站着,铁桶里的火势渐渐微弱了下来,周游再说话时,那声音都是沉沉的,他问可乐仔:“你最近见过费觉吗?”
风把刺鼻的气味吹开了,周游和可乐仔都忍不住咳嗽,周游挪远了,人已经来到了别人的坟前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完全没见过的名字,一张黑白的大笑着的照片映入他的眼帘,这人的坟前荒草丛生,看不到鲜花也看不到贡品。他的一颗门牙上有个豁口,下排牙齿非常整齐。他只活了三十年。
周游说:“最起码还活着。”
可乐仔弯腰捡起了周游先前点燃的那支烟,香烟快烧完了,可乐仔凑上去抽了一小口,他咳得更厉害了。
周游笑着给他顺气,转瞬吹胡子瞪眼地数落起了可乐在,拿走那支烟,坚决不让他再碰,抢着抽完。
“你说你好好的运动员抽什么烟啊!还是多喝牛奶吧,牛奶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周游转过头,他看到盘旋的山路上驶过一辆银色的轿车,山路和车都离他很远很远了,看上去就像一只银色的蚂蚁在微缩的模型上爬行,不一会儿这只银蚂蚁就开出了大山,混入了其他各色蚂蚁中。那是莫正楠的车。
莫正楠在车上给费觉打了个电话过去,忙音响了一下就通了,莫正楠很是开心,声音里满是笑意:“你醒了?上完坟了,你放心吧,可乐不是小孩子了,他撑得过去,而且他妹妹身体那么差,他一定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对了……”
电话那端毫无动静,一片死寂,莫正楠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不在意,仍然讲着话:“见到周游了,得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了他,上次碰面还是在龙宫吃早茶,他挂念你,问起你了,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养身体,你知不知道他听了之后管你叫什么?”
莫正楠大笑,听筒里还是没有响起任何声音,莫正楠近而说:“他叫你费家大小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看挺合适的。”
车子开进市区后遇上了堵车,莫正楠抽烟,把手机拿了起来,问道:“不然视频吧?反正我的流量也用不掉,每月剩好多。”
费觉不知在做什么,无声无息了一阵后,突然发出了吱的一声,紧随其后的是气泡喷涌而出的声音。
莫正楠说:“少喝一点吧。”
他挠了下眉间,重新放好手机,换了条车道,继续抽烟,继续讲电话。
“红虾没能赶上,他的飞机晚点了,明晚翠城的酒席你想去可以去,明天来那么多人,肯定没人会注意到你。”莫正楠看了眼手机屏幕,通话进行了十多分钟,费觉只字未说,莫正楠轻轻笑,“算了,不提兴记的事了,你听了就烦,不提了,晚上我应该能回来吃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带回来啊,还是我做饭?就怕你饿过头。要不要出去看电影?还是找人过来打牌?打篮球也可以啊,后院就能打,我打电话给周游好了,让他叫上倪秋吧,到时候还能宵夜,当然是吃粥啦,海鲜粥,排骨粥,你很喜欢吧?”
莫正楠将烟从嘴唇间夹走,他微低下头,左手支着脸颊,费觉又打开了瓶易拉罐,莫正楠问他:“还是你在喝可乐?就算是可乐也少喝点啦。”
费觉砸碎了什么东西,玻璃质地的,惊起一串脆生生地响。莫正楠抖了下,抬起头来,他看不到前面的出口,也望不到身后车龙的尽头,他堵在路上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没有路牌,没有限速标示,他左边的白车上一个年轻人跟着轰隆隆的音乐摆动身体,他右边的黑车上,一个中年男人漠然地等待着。有人想要横穿到他的车道上,被人用喇叭轰炸。
莫正楠把手机拿到耳边,他小声又郑重地对费觉说:“我答应你,我保证,我把事情和红虾,周游交接好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费觉依旧静默,莫正楠说:“你不相信我?”
他又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又讲:“其实你这样,我还挺开心的……你关心我,我很开心……”
“混黑社会又不是抽烟,怎么可能会上瘾?你放心吧,费觉,你放心,我有分寸。”
讲完这句,莫正楠并没挂电话,费觉也还保持着通话模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不作声,莫正楠听歌听广播,关心路况,天下大事,直到他进了公司电梯,电话才因为讯号不佳自己断了线。莫正楠没再打过去,他一进公司就去了会议室,会议室里欣姐,庄伯,竹叔,还有另两个女人已经在等他了。这两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穿了条花裙子,正拉着欣姐有说有笑,另一个四十有余,脸庞白得发光,左右眼角上有不少淡淡的斑点,耳垂上佩带着两颗硕大的珍珠耳钉,亮得像两颗节能灯泡。她的神色就要严肃许多。
“言太,陈太。”莫正楠上去和两人一一握手,言太讲起话来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热闹极了,她看着莫正楠便说:“叫什么言太啦,一下子把我叫老好几岁,还是半年多没见到,我真的老了很多?”
“那可不是,半年环游世界散心之旅,风吹雨打的,妖精仙女都要憔悴个十来岁。”陈太一哼气,说道。
言太置若罔闻,还拉着莫正楠搭讪:“老言驾鹤西去,我这个”太”的头衔也跟着他一块儿走了,叫我阿娟好了,还是你嫌这个名字怪土气的?也对啦,莫少是去美国读过大学的人,我有英文名的呀,Christina,莫少你知道的吧?那个唱歌好好听的女的,我和她同名呀!莫少今天找我们来是有什么大事情啊?”
陈太眼珠一转,点了根烟,翘着腿问:“新加坡那单事情谈妥了?”
言太忙不迭喝了口咖啡,说:“哦对对,是新加坡的事。”
她斜着眼睛偷偷打量欣姐,欣姐笑了笑,接了句:“这次要是谈下来了,港口运输全部打通,我们不分红虾一点股份实在说不过去。”
竹叔道:“那要看后天那批货走得怎么样。”
莫正楠道:“红虾是不错,对兴联比我更熟悉,人也机灵,胆子够大,我爸还在的时候,就很看好他。”
庄伯眉毛拧了起来,插话道:“能力是不错,就是背景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言太睁着小动物似的眼睛问道。大家都笑了,言太红了脸,莫正楠道:“以前在警校读书,失手杀了个警察,混不下去了,来混黑社会了。”
言太耸起肩膀,后怕地讲:“该不会是卧底吧?我听老言说,兴联里面好像是有老鼠。”
陈太终于拿正眼看她了,问说:“老言也这么说的?”
言太眼珠骨碌碌打转,摆着说道:“我是不清楚啦,哎呀,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呀,我哪儿知道老言那么多事啊,我每个星期见他的次数还没见美容会所技师多。”
莫正楠这时道:“这事情等会儿再说吧,今天找大家来主要是签文件的,言叔和九爷意外过世后,涉及到遗产分配的问题,九爷身前倒是立下了遗嘱,把自己在公司里那份股份都给了太太,言叔那里呢,他还有个老母亲在世,所以他们家庭内部协商花了点时间,言叔母亲是以言叔女儿代表领走了变现的钱,言太呢,保留了股权,总之,大家看一下吧,要是觉得没问题,今天就签了吧,每月的分红我们都按照股份来分。”
“每月都有分红呀?”言太拍了下手,笑得灿烂,“我当寡妇还当出每月的工资来了!那我要多谢莫少了!”
说完她便签下名字,合上了合同。
陈太挪揄她,道:“你看都不看就签了?莫少要是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吧?”
言太委屈地表示:“我看了的啊,我觉得没问题啊。”
陈太转头看莫正楠,手里高高架着香烟,道:“要我签合同可以,告诉我到底是哪一个杀了九爷。”
莫正楠看了看会议桌上众人,庄伯先发声:“九爷之前被条子逮了,我们提议等过段时间,条子盯得没那么紧了再定下龙头,他不同意,言叔想劝,子弹不长眼,擦枪走火,都说过多少遍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太道:“九爷出来那天大家还高高兴兴吃饭,一口一个阿公,都是白叫的?叫来干吗的?阿庄,阿竹,阿欣,你们都在啊,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就要过段时间重新选了,我不信。”
莫正楠站了起来,走到陈太身后,轻声细语:“陈太,喝口茶,息息怒啊,庄伯和竹叔都没必要骗您吧,他们都是很拥趸九爷当龙头的,您也是知道的。”他看了眼庄伯和竹叔,两人抽烟,庄伯不言不语,竹叔捏着小胡子,看了过来,道:“雯姐,不要搞事情啦,这事情仔细追究起来也是九爷不对,我是觉得他当龙头不错,但是这个龙头他说要当就当也不合规矩吧?我们又不是不选他,是推迟再选,他就不干了,再说,六爷当时死了还有没有半年?套一句古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陈太一咬嘴唇,刷刷签好合同,塞给了莫正楠,起身就走了,出门前扔下一句:“兴联是有卧底!九爷被抓就是那个卧底干的好事!泄露的账本!”
言太看陈太走了,也没久留,穿上大衣和莫正楠来了个热情拥抱后也和大家再会了。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卧底的事情上。
欣姐和竹叔道:“阿竹,昨天慈善晚会,你不是说遇到他们局长了吗,条子现在什么意思?”
竹叔神采飞扬,双手垫在了脑后:“放心,我们好,他们就好。”
“做条子的哪个不想打击犯罪?”庄伯不快道,“想到有老鼠,我就不爽,赚钱赚得都不爽。”
竹叔歪着身子在合同上签好名字,盖了印章,说:“你傻啊?我们是犯罪分子吗?我们是黑社会啊,是社会。”
他用力一推合同,文件夹滑到了莫正楠面前,莫正楠在陈太先前的位子上坐下了,欣姐签了字,和竹叔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留下庄伯还在抽雪茄,皱紧了眉头。
“庄伯不会在担心我把你们卖了吧?”莫正楠胳膊下面压着签好的合同,笑眯眯看庄伯。庄伯递给他一支雪茄烟,问他:“听说之前你去警局找过一个姓方的警察。”
莫正楠想了想,接过烟,说:“想起来了,是找过,当时我才拿到账本,研究了一晚上,总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现在九爷人已经不在了,我说出来也无妨,我怀疑是九爷和康博士联手害死了我爸。”莫正楠拿着雪茄没动,他盯着庄伯,“我实在想不出能和谁说这件事,我怕找你们商量,你们和九爷的关系都那么好,万一……”莫正楠一搓鼻子,软着声音道,“我怕死,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就只好去找警察。”
庄伯眼神一凛,喷了口烟出来,转而叹息,低头拍了下莫正楠的肩:“唉,其实你可以来找我谈的。”
莫正楠问他:“我去找过警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庄伯看他:“你怕大家知道?”
“当然怕啊!我怕陈太怀疑我弄死了九爷。”莫正楠按着胸口,愁眉苦脸,”这个龙头真的不是我想当,庄伯那天你也看到了……”
“那天的事就别提了。”庄伯说,“我一个小弟昨天出来,说起那天在警局看到你了。”
他还道:“我没和其他人说。”
他瞥到桌上的合同,咬着雪茄签字:“这个龙头谁当都一样啦,人嘛,实际一点最重要,改天去我那里吃饭啊,西餐馆,你一定吃得惯。”
莫正楠叠声答应,送走了庄伯,他接到红虾的电话,红虾从新加坡回来了,打算先去给可乐仔妹妹敬柱香,再去花湾看看他奶奶。
红虾急赶慢赶,到花湾时天还是黑了,他揣着个蛋糕盒子冲上三楼,撞开了间单人病房的大门,上气不接下气地捧起蛋糕就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迟了迟了,婆婆,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病房里却很安静,没有人回应他,也没什么光,唯独床头一盏台灯亮着,床上被褥平整。床上没有人。
一个坐在窗边的青年男子抬起头看着红虾。
红虾关上了门,拖了张椅子抵在门后,他提着蛋糕走过去,轻轻地在柜子上放下了蛋糕,说道:“你疯了?”
他的声音克制,呼吸沉重,青年男子爱搭不理地稍推开了些窗户,垂头点烟,红虾把屋里的灯都打开了,一个箭步冲到青年男子跟前,唰地拉起窗帘,一把揪住青年男子的衣领,斥道:“我问你是不是疯了??!我奶奶住在这一间啊!你探病探错了病房!!”
青年男子眉眼舒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红虾愤怒更盛,手腕上使劲,几乎要将青年男子从椅子上提起来了,他从牙缝里往外挤出了个称谓:“方警官……”
“叫方sir啦,热络一点。”方兴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