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风云-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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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了!你快走!!”
倪秋说什么都不肯走,坐在了地上耍赖,周游从他腋下抄起他的胳膊,气极了:“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真生气了!让你跑个路你都这么窝囊!”
倪秋一吸鼻子,眼睛一闭,哇哇大哭了起来:“我……我只是想看看赵太怎么样了!这样也算犯罪吗?我不知道!周游你别给我顶罪,你别去坐牢,我去坐牢……我……我只是脱了衣服给她摁住伤口,我会被判多久?我不跑路,我不走!”
他抽噎着大喊大叫,无论周游怎么安抚都不听。
“我妈和费觉也会死吗?也会这样突然就死了吗?周游!我不走!!”
周游松开了他,他把倪秋拉了起来,迷惑地说:“你别哭啊,哎……你哭什么啊!你说什么赵太啊??赵太是谁啊??”
“就是住我对面的赵太啊!”倪秋还在哭,抹着眼睛靠在墙边哭,“赵太死了,赵太不动了。”
周游给他擦眼泪,擦脸,把倪秋的脸擦得热乎乎的,倪秋睁开了眼睛,用衣摆蹭周游的手:“把你的手弄脏了,对不起,对不起。”
“血是赵太的?”周游看着他。
倪秋含泪点头。”不是你妈的?”
“我妈……我妈……“倪秋憋不住,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直往下掉,周游没办法了,捧起倪秋的脸,和他道:“不许哭了,别哭了!再哭就扰民了啊!”
他冲倪秋弹眼珠,还说:“你要再这样,我就得和费觉学习了,懒得理你了!”
倪秋吸吸鼻子,点了点头,末了又问周游:“我妈会死吗?”
周游叹了声气,一拍倪秋的脑袋,抱了抱他,倪秋挣开了,说:“我会把你的衣服也弄脏的。”
“那你帮我洗干净。”周游说。
两人靠着站了会儿,倪秋又有问题了,抬起头看周游:“我去坐牢了怎么办?”
周游拍了倪秋一下,倪秋低下头,周游把他拉到身边,说:“费觉不是不理你。”
倪秋的脑袋动了动,说:“我知道。”
周游拉着倪秋的手,握了握,他的手大,包住了倪秋的手,他的手还很干燥。
电梯门打开了,倪秋听到周游说:“他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什么都不说了。这是他的问题。”
倪秋往电梯门口看,两个警员走了出来,两人来回打量他和周游,不客气地问:“刚才是谁报的警?”
倪秋默默举起了手。
警察倒没有太过刁难倪秋,问了事情经过,察看了现场后就让他走了。
不少邻居都作证说案发时听到了争执的声音,况且赵先生和赵太太多年来都因为没有子女而婚姻不睦在邻里间也不是什么秘密。案情似乎显而易见了。
救护车姗姗来迟,警察都走了,他们才抬着担架上来,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看到浑身是血的倪秋,如获至宝,把他当成了病号要抬他下楼,还是周游劝走了救护人员,把倪秋带去了自己家。
“你们家对门现在是鬼屋了,你今晚还是睡我这里吧。”周游提着外卖袋,开了门,倪秋先进去,人还有些愣愣的,脱了鞋子,一脚下去不知踩到了什么磕脚的东西,他抬起脚,捡起了地上一个异物递给周游。
“你掉的吗?”倪秋问道。
周游一看,那是个蜡黄色的护身符,绑在一根红绳子上,绳子像是被人扯断的。护身符里还有张纸。
“佑徐可乐之平安。”
那纸上写道。
倪秋看了看周游,又看了看那个护身符,往旁边走开了。周游站在门后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片刻后,他才对倪秋说:“你先去洗澡吧,最近你就别回家了,我帮你找个地方住吧,警察办案肯定还要好几天,别吵到了你,”他又说,“对了,最近,也别来我家了。”
倪秋问他:“可乐……还好吧?”
周游把护身符塞进口袋,一拍裤子,笑了:“他能不好到哪里去啊!”
倪秋还要说话,周游推着他就把他关到了浴室里,在门外说:“你洗干净点啊!徐太要是半夜回魂,别让她嗅着血味跑到我家来了!”
“是赵太……”倪秋说,抬起胳膊嗅了嗅,把自己熏得够呛,脱了衣服裤子就去冲热水。
用清水冲洗了会儿,倪秋打开了瓶沐浴露,沐浴露没什么香气,闻上去像茶叶,倪秋往手心里挤了些,搓在胳膊和脖子上,那茶味扩散开来了,到处都是,将他团团围住。
倪秋脸上一热,身上越洗越烫,水温调低了也没用,心跳更是越洗越快,转瞬间,他的心就快跳到嗓子眼了,倪秋一着急,跑到了门口,打开了门,看着坐在外面的周游,问他:“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周游点了根烟,浴室里的水汽钻了出来,周游的模样显得有些朦胧。他对倪秋笑了笑:“我还有哪里可去啊?”
可乐仔才走到别墅门口,门就打开了,费觉站在通道的另一头,手里提着个酒瓶,裤腰上插了把手枪,肩上披着白衬衣,没扣扣子。他光着脚,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可乐仔,又轻飘飘地飞走了。
费觉随手关了灯,转身走开了。
可乐仔进了屋,把鞋规整地放在门口,摸黑走到了客厅。客厅里借到了些月光,比玄关要明亮些,费觉却不见了,可乐仔看了一圈,只在一张长长的木头餐桌上看到一把枪和一只酒瓶。不过没一会儿,费觉就又出现了,他手里多了杯牛奶。他把杯子放下,拉开张椅子坐下了。
可乐仔看着牛奶,说:“我从周游那里过来的。”
费觉划了根火柴点烟,磷粉味强烈、刺鼻。可乐仔搓搓鼻子,说:“帮我给莫少带句话吧,竹叔死了。”
费觉甩开火柴,翘起二郎腿抽烟,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手里不是拿着烟,就是拿着酒,零零碎碎的小动作不断。
“我还杀了庄伯。”可乐仔说。
费觉把牛奶杯推到了可乐仔面前,努了努下巴。
“我杀了九爷。”可乐仔说,低下了头,他靠在木桌边沿,手背贴着那打磨的光滑的木料。长桌的中心能看到一圈圈的年轮,紧密地围绕在一起。
可乐仔扶着桌子慢慢坐下了,他问费觉:“你觉得世上有鬼吗?”
费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桌上找到了个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客厅一下被点亮了。中东的战火在蔓延,绝望的连体婴在等待拯救,一对新人结婚了,礼堂布置得如同花海,东京的一间拉面店入选了米其林指南。
费觉眼也不眨地看电视,可乐仔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那天可可和我说,她好痛苦,她说,哥哥,我好痛苦。”可乐仔摩挲着额头,他的手按在领口,抓了抓,空虚地握着。
拉面的汤底不能煮滚,下面条需要用滚水。
可乐仔说:“我杀了太多人了。”
费觉切到了动物频道,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正在草地上打滚,只有黑白两色的身上沾了些青草,它翻来滚去,爬高走低。
可乐仔的手完全盖在了眼睛上,他说:“我不相信有鬼,但是世上肯定有报应,我杀了那么多人,他们没有变成鬼来报复我,只是变成了我的报应。”他滞了会儿,告诉费觉:“是我杀了可可。”
“我给她下了安眠药。”
“我杀了她。”
费觉站了起来,可乐仔看到他的脚停在了他面前,他把头垂得更低,两只手遮住了脸,他的脑袋抵在了费觉身上,他忍不住重复,“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我杀了他……““她和他们一样,变成报应来报复我了。”
费觉轻轻拢住可乐仔,他浑身都是酒味,闻上去像一个流浪汉,一只过期很久的面包,可乐仔靠着他,恍惚间,他听到费觉在和他说话。费觉似乎说:“没事的。”
他说了许多遍:“没事的。”
可乐仔闭紧眼睛,他摇头,手指碰到了些眼泪,他的嘴唇上咸咸涩涩的,他抿起嘴,吃到眼泪,哑然无言。费觉也不说话,他吐烟的声音变得很大,很响,将熊猫嬉戏的动静都盖了过去。再没人说话了。可乐仔哭了阵也就停下了。他离开了,到最后都没碰那杯牛奶。
可乐仔开车去了玉婷家楼下。他仰着脖子看着公寓楼给玉婷打电话,忙音响了很长一段时间玉婷才接了电话,她的声音疲倦,“喂“了声就没声音了。
可乐仔问她:“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我能上来吗?”
“嗯?现在么?”玉婷音调高了起来,但随后又懒洋洋地,撒娇似的和可乐仔说,“现在几点了啊,你现在上来?”
“我有话要和你说。”可乐仔说。
“好吧。”玉婷说,“下不为例哦,你上来吧,十六楼。”
公寓楼上一格四方格子亮了起来。
可乐仔在枪上装好了消音器,拿着枪下了车。玉婷给他开门,睡裙外面还穿了件绒外套,人还没完全清醒,脚步虚浮,她把可乐仔迎进屋,哈欠连连地说:“还好我昨天有去买牛奶。”
她走进了厨房。
“你一个人住,对吧?”可乐仔问道。
玉婷转过头和他挤眉弄眼:“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正经?”
可乐仔绷紧脸,在离玉婷不远的一张咖啡桌边坐下了。咖啡桌靠窗,上头摆了盆鲜黄的小花和两罐香薰蜡烛。玉婷只开了盏不怎么亮的落地灯,她边开牛奶盒边和可乐仔说:“点一点蜡烛吧,西柚味的,我蛮喜欢的。”
“我有话和你说。”可乐仔又说。
“该不会是要求婚吧!”玉婷惊呼了声,冲可乐仔笑,笑完又嘟嘴抱怨,“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种盒子,这么难用……我就没有一次成功过!”
她打开抽屉找了把剪刀出来,专心对付那只牛奶盒,背朝着可乐仔。
“是我杀了你爸。”可乐仔说。
“你说这种专利……你说什么?”玉婷肩膀一松,握住剪刀的手垮了下来,但一会儿就又抬了起来。她问可乐仔:“你在说什么?”
“我杀了九爷,陈锦江,你爸爸。”可乐仔说,“我不知道你是他的女儿,莫正楠前几天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可乐仔把枪放在了桌上。玉婷侧着身子斜着眼睛审慎地打量可乐仔,打量那张咖啡桌,她的视线低了下来,落在了漆黑的手枪上。
牛奶盒打翻了,乳白的奶液顺着柜子往下流。
可乐仔还坐着,玉婷面向他站着了,她紧紧攥住那把剪刀,眼里是匪夷所思和解不开的迷惑,还有两股猛然升起的怒火。牛奶淌过她的脚边,她冲了过去,拿起枪指着可乐仔。
她的手太小了,手腕太细了,枪一直在摇晃。
可乐仔一动不动,他盯着那漆黑的枪眼问玉婷:“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可乐仔吗?”
“你为什么要杀他??谁让你做的?谁指示的你!!”玉婷歇斯底里地咆哮,“你回答我!你不要骗我!不好玩儿,一点都不好玩儿!!”
“不是因为我喜欢喝可乐。”可乐仔悠悠然地说话,将玉婷的公寓好好看了一遍。
鹅黄色的窗帘布,淡粉色的墙壁,复古的电影海报,手绘的水彩画,沙发上挂着件驼色大衣,茶几上堆着杂志和零食。橘子,苹果,橙子。一条青色的丝巾掉在地上。茶几下的地毯是紫色的,像晚霞一样。
可乐仔说:“是因为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点名,他喊,徐可乐,我总是很快,很快地回答他,在!我说,在,说得很大声。”
玉婷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的手在往下垂,枪在往下掉。
可乐仔笑了。
“在。”他说。这一声低不可闻。
他从玉婷手里夺走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可乐!!”
枪声和玉婷的尖叫同时响起。可乐仔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看到涓涓白色细流,最后在地上汇成了一条黏稠的河,流向远方。
他所不知道的远方。
莫正楠还没脱下大衣就钻进了厨房打电话,费觉站在门边,莫正楠一个劲冲他打手势,他也不走,靠着门框抽烟。莫正楠按住听筒,对费觉笑:“我要讲你很烦听到的事情了,兴联的事。”
费觉从果盆里挑了只苹果,在衬衣上蹭了蹭,咬了一大口,果汁飙溅,他舔了下手掌心。
莫正楠说:“好吧,好吧。”
他继续讲他的电话:“你说,她怎么样了?”
“大佬,她报警了,陈太的事情估计也瞒不住了,她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电话里的人说。
“嗯,没事,”莫正楠看看费觉,费觉大口大口地吃苹果,咀嚼的动作夸张,却没发出太大的声音,“明天我去看看她,有什么情况打我电话。”
莫正楠朝费觉走了过去,搂住了他的腰,电话里的人问了句,“那周……”
莫正楠说:“再说吧,我会联系你。”
他挂了电话,亲了亲费觉的头发,抱紧他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在家谈兴联的事,一听到就捏着鼻子走开,怎么今天非得凑上来听八卦?”
费觉任他抱着,丢开苹果核,在莫正楠的大衣上擦手。莫正楠一惊一乍地:“脏不脏啊!”
他脱下大衣,抓住费觉的手逼着他洗手。费觉用水花潵他,莫正楠笑着躲开,瞥到水槽里的杯子,那杯子上还残留着奶渍,他问费觉:“可乐来过了?他过来干什么?这小子,我打他电话也不接。”
费觉推开了莫正楠,点了烟,对着莫正楠喷了出来。他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他和你说什么了?”莫正楠也点了根烟,和费觉面对着面吞云吐雾。
费觉还是无可奉告,莫正楠便道:“不说他来干吗的了,说说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吧。”
费觉晃了晃手机,莫正楠道:“你知道这里的地址?”
费觉不作回应,只是咬着烟拉起了莫正楠的手把他往书房里带,莫正楠一踏进书房就笑开了:“我出差不到四十八小时你就要把书房给拆了。”
他不怪费觉,不骂他,就是笑。
费觉踮着脚走过一地玻璃碎片,把摔在地上的唱片机摆正了,插上插头,找了张唱片出来塞进了光驱里。
唱片里没有人声,只有热情的舞曲。砰砰啪啪,砰砰啪啪。
费觉跟着舞曲打节奏,打响指,在唱片架前流连忘返,他挑了一张又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