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缸-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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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就先走了。”
　　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庄尧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与平时无异：“还有，我昨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希望你日后在片场，不要太为难白小谭。”
　　“……好。”慕宁说。
　　庄尧不再多说，果决地转身离开。
　　大门重重合上，将慕宁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隔绝在了一片虚空之中。


第十六章　
　　回到片场后的慕宁一切如常。
　　白小谭见他回来，路过时故意问：“庄先生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慕宁懒得跟他说话，故作夸张地对身边的吴超说：“哎呀，老吴，我怎么觉着附近总是有苍蝇绕着我飞啊？”
　　吴超憋笑不成，背过身去笑得浑身抖。白小谭整张脸气成猪肝色，自讨没趣地走了。
　　还没消停两分钟，林家阳的电话又来了：“慕宁！慕宁慕宁慕宁慕宁……”
　　慕宁的脑袋整个大一圈，将电话拿远了一些：“干嘛。”
　　“我错了！”林家阳上来就是一个道歉：“昨天就算和庄总打一架，也不应该把你交给他的。”
　　“晚了。”慕宁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别，别啊！”林家阳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又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这个混蛋，仗势欺人！我去找狗仔队爆他料！”
　　慕宁嗤笑道：“我在他身边十年，还没见过玩得过他的。你可算了吧。”
　　林家阳拿着手机，祥林嫂一般地唉声叹气：“我真傻，真的。”
　　玩笑还是不能开过头，不然这小朋友要吓坏的。慕宁玩够了，没再接着整蛊他，笑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没生你的气。”
　　林家阳问：“真的？”
　　慕宁说：“真的。”
　　林家阳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一夜没睡。”
　　不管这话真的假的，慕宁也心软，好言道：“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去。”
　　“我现在总算知道你那前任是谁了，心情却一点也没有更愉快。”林家阳的电话那边有声音催他换套衣服继续拍。
　　大概是在拍大刊封面，当然怠慢不得，于是话没说完：“唉，我等下忙完打给你。”
　　回房车里换好衣服，慕宁坐着等化妆，iPad架在眼前随手翻看。
　　慕宁的皮肤很好，肤色比女生还要白，不需要太多遮瑕，粉底也要用比他原本肤色深一号的。
　　“抬眼。”化妆师说。
　　慕宁照做，化妆海绵擦过他眼下。化妆师的手顿了一顿，然后轻描淡写地问：“哭过？”
　　慕宁也轻描淡写地回答：“嗯。”
　　陈雪桦受邀请去了时装周，这几天都不在。
　　组里依然是紧锣密鼓地拍摄，唯一不足的是每日与白小谭的戏骤然增多。慕宁看到那张脸就想吐，亏得演员到底有职业素养，出来的效果确实很像好兄弟。
　　娱乐圈就是个一部戏套着一部戏的地方，想到后面的剧宣期又得天天和白小谭绑在一起，慕宁都想买把枪把这个人一枪崩了算了。
　　到下午，安娜又来了。白小谭望着她站在慕宁身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个安娜在聚恒七年，除了慕宁，一手带出了两个超一线明星。白小谭之前和庄尧说过几次，想让安娜也带自己。庄尧总是不同意。
　　后来慕宁不续约，安娜居然也跟着走了。
　　慕宁的工作室里卧虎藏龙，王牌经纪安娜算一个，宣传杨柳更是履历辉煌。眼下当红的小生郑端，以及以前被全网黑如今却全网好评的几个流量小花，都是杨柳的手笔，可以说是营销界教科书级人物了。
　　他凭什么？白小谭想。庄尧分明与自己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为什么总是对慕宁更好一些？
　　安娜是带武术老师过来的。香港著名武术指导程亦隽的徒弟，程相简。
　　“程指，”慕宁与他握了握手：“很高兴认识您。”
　　程相简四十来岁，个子矮小，皮肤黝黑，一身腱子肉。他笑着与慕宁握手，操着一口标准港普说：“你好，你好。”
　　“慕宁准备试镜武城的新片《极速风暴》，同时现在这个剧组也有不少的动作戏要拍。请您来给他先训练训练，适应一下。”安娜捏了捏慕宁单薄的肩膀：“您看他这身板儿……”
　　程相简是左右上下看了看，打量待宰的羔羊似的：“要增脂增肌。有了肌肉才能保护关节，不然容易受伤。”
　　“可是，增肌就不是一两个月的事儿了吧。”慕宁有点忐忑地问。
　　程相简也蛮发愁的，抱着手臂不说话。
　　“没关系，您就看着办吧，”慕宁又道：“只要还能动能走路，就算受了小伤也无所谓。”
　　言下之意，您就使劲儿造吧。
　　程相简叹口气：“那这个月对你来说，会很难熬的噢。”
　　讲实话，慕宁真的低估了程相简口中“难熬”二字的程度。
　　这不是难熬，这是地狱，是炼狱！慕宁满头大汗地练习基础武术动作时，绝望地想道。
　　他们在住的酒店里租了一片场地，每天慕宁下了戏，饭也来不及吃，就跑去临时练功房里找程相简报道。
　　“累了吗？”程相简总是操着一口港普，笑眯眯地问。
　　慕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就行，”程相简站起身，一跺地板：“基础三套再来一组！”
　　休息的十分钟时间，宝贵得让慕宁对时间的感知都产生了错觉。
　　慕宁如死尸一般瘫倒在地，眼看着他的十分钟飞速逝去。程相简每套动作都与慕宁一起做的，此时却大气也不喘，坐在慕宁身边，看笑话似的。
　　“程指……”慕宁气喘吁吁地问：“您不累吗？”
　　“最开始练功时当然累了，万事开头难。”程相简说。
　　慕宁躺在地上顺气，断断续续说：“太难了，我以前……威亚都没上过。都是替身帮忙。”
　　程相简道：“练完这些，吊威亚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了。”
　　慕宁欲哭无泪。
　　他浑身的肌肉都在悲鸣，又酸又痛，几个动作实在做不来，程相简就放任他左摔一次，右摔一次。除了一些危险动作时程相简会在旁边扶着，别的小磕碰，程相简就站在旁边只动嘴皮子，管都不管。
　　莫非自己真让庄尧惯得这么娇气不成。可是，他以前……当然，是很久以前，绝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才十几岁，为了争个出道的机会，分明全身的筋骨都僵硬得不行，就不是跳舞那块料，但还是天天在练功房里对着镜子压腿。大腿内侧的筋被暴力拉扯，他痛得全身发抖，也一边哭一边压。
　　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程相简见他闭着眼睛，筋疲力尽，试探问道：“想放弃了？”
　　慕宁慢慢爬起来，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刚练了两天，慕宁浑身上下就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上磨破了皮，膝盖这两天也总是不舒服。
　　赵艾米跑去市区里买了好几种不同的膏药，又买了跌打损伤膏和红花油，每天凌晨等着慕宁回来洗完澡，给他上了药再回去。
　　慕宁趴在床上，打趣道：“艾米，你男朋友不会吃醋吧。”
　　赵艾米一边给他贴膏药，一边说：“他比我还忙，哪有时间吃醋。”说着，又撕开一张膏药，中药味直冲脑门。赵艾米仔仔细细地贴在慕宁的后腰处，说：“老板，你这身上简直没好地儿了。”
　　慕宁没回答，艾米又叫了两声：“老板，老板？”
　　伸头过去一看，居然已经睡着了。
　　赵艾米愣了半天，才叹着气自言自语道：“唉，明星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如此这般坚持了一个星期，慕宁的动作戏大有长进。
　　程相简这身份，自然不能天天陪着慕宁在影视基地，他也有别的事情。他这两天飞上海做武指去了，慕宁可算清闲两天。
　　这天和陈雪桦对戏的时候，慕宁一个没留神站错脚标，陈雪桦拉他去原位，力道极轻，却见慕宁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怎么了？”陈雪桦问。
　　“最近膝盖老疼。”慕宁皱眉敲了敲膝盖，勉强笑道：“没事儿，继续吧。”
　　陈雪桦和慕宁的对手戏最多，自然留意到他手上胳膊肘上伤痕累累，穿着短袖拍戏时，开拍前都要拿遮瑕膏盖严实的。
　　“有没有可能是关节炎之类的。”陈雪桦好心提醒道：“你最好去医院看看。”
　　《黑玫瑰》制作精良，力求做到还原刑侦场景的同时，不忘男女主缠绵悱恻的恋爱，因此感情戏非常多。慕宁已经亲了陈雪桦好几次了，沟通也愈发多，两个人关系急剧升温。
　　打下周开始，终于要排一些动作戏。慕宁经过程相简的魔鬼集训后，反倒还有些跃跃欲试。除了一些特技动作他做不来，剧组也不会让他做。普通的动作场面他都可以自己亲身上阵了。
　　统筹开始拿着本子找各主演登记替身数量，这年头连十八线小演员都要用替身，到时候乱七八糟一大帮子人，需要提前安排好。
　　轮到白小谭时，助理给填了好几个。统筹拿着本子走了，助理回到白小谭旁边，小声说：“怎么回事，我看慕宁的那一栏写的‘无需替身’？”
　　“不要替身？”白小谭不信：“就他那身板儿，切。”
　　“反正这么写的。”助理回答道。
　　白小谭站在房车门口，往慕宁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张望过去。
　　周末照常拍戏，陈雪桦今天给她的两个助理都放了假，临时请的助理又临时不来，只能自己撑着遮阳伞，慕宁看她也挺苦的，让何真照顾她去了。
　　“谢谢。”陈雪桦说：“你膝盖好点没？”
　　“还是疼，不动的时候就好些。”慕宁说。
　　“记得去医院，对了，晚上有个饭局，你也一块儿来呗。”
　　“什么饭局？”
　　“就几个主创吃个饭，还有新世影业的岳总。”陈雪桦说：“奇怪了，杜则没喊你？”
　　慕宁有点尴尬，“他要是没喊我，我就不去了。怪尴尬的。”
　　陈雪桦大姐大一般揽了揽慕宁的肩膀：“没事儿，我带你去。你也喊上安娜吧，反正大家都认识。”
　　到了晚上，去了饭局，慕宁才知道为什么杜则没喊他来。
　　一桌十个人，导演杜则，编剧李飞扬，制片人马冉，白小谭，白小谭的经纪人老朱，陈雪桦，新世影业老板岳方存，慕宁，安娜，还有——庄尧。


第十七章　
　　从片场赶来餐厅时，北京堵得那叫一个江山片红，水泄不通。市内限号，慕宁和安娜、陈雪桦一辆车来，因此都晚了些。
　　要早知道有庄尧这座大山在，怎么也得提早半小时出发，哪能让庄先生多等一分钟的。
　　慕宁站在门口，悄悄打量庄尧的神情，似乎也没有多少吃惊。
　　“哎呀。”陈雪桦暗叫不好，对身后的慕宁说了一句：“抱歉，我不知道还有庄先生在。”
　　慕宁和安娜眼神交换，默契十足，他笑着对陈雪桦说：“没事，老东家而已。”
　　几人落座，陈雪桦自然坐在岳方存身边。
　　岳方存前两年和平离婚，前妻是新世资本的负责人，与新世影业合作密切。因此三人现在关系还不错，偶尔小聚。
　　陈雪桦旁边是导演杜则，制片人马冉，编剧李飞扬依次排开。
　　庄尧和岳方存两位老总自然是上座。白小谭在庄尧身边小鸟依人，然后是他的经纪人老朱。
　　安娜和慕宁就有点尴尬了，两个人坐在庄尧和岳方存正对面。
　　马冉入行迄今十年有余，却是近两年跟着买卖IP的风潮才起来的。他眼光虽然不错，但喜欢随波逐流，目光短浅。
　　“这次做《黑玫瑰》，我其实挺犹豫啊。”马冉一副忆当年的架势，拿出烟盒，捻两根烟出来，越过身递给岳方存和庄尧，两人接了，白小谭拿出打火机替庄尧点烟。
　　慕宁饥肠辘辘，无心应酬，望着桌上的凉菜发愣。
　　“咱们这个产业现状，要讨好的观众就那么些。年轻的，90后呗。微博啥的不都是这些人在玩？《黑玫瑰》这剧本，纯原创，故事确实不错。我看着能红。毕竟我们这些当前辈的，也得给青年编剧留些机会，是不是？”
　　李飞扬自觉被点到，连忙附和：“是，是。这电视剧能拍出来，然后又有这么好的班底来做，是特别要感谢马老师，东奔西走的。”
　　“嗨，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充其量也就是个包工头。还是得感谢咱们岳总。”马冉将马屁转拍给岳方存，后者与他碰杯，应该挺受用。
　　菜上得飞快，一盘接一盘。每个盘子都从慕宁的脑袋旁边擦过，香味直窜，慕宁更饿了。
　　庄尧看着对面的小人儿望着菜盘眼睛发直，两手趴在桌子边沿，像个学生似的端坐，有点想笑。他提起筷子，推了推盘，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起来，道：“都呆着做什么，先吃吧。”
　　一桌人甭管饿不饿，纷纷拿起筷子。
　　没吃两口，李飞扬起身倒酒。
　　岳方存看着李飞扬，说：“小李，我觉得这个行业现在，光有IP也不行。最后估计还是得靠你们这些专业的来。”
　　李飞扬心里苦水不少，迭声说：“唉，您不知道，专业的少啊。我们这行儿本来门槛就低……”话没说完，那边老朱插了句嘴：“岳总这话怎么说？今年几个大IP还是有红相的，就是……啧，感觉就是差点儿运气。”
　　话被带跑，李飞扬只好悻悻坐下。
　　岳方存手里IP不少，但今年所谓大IP扑街的作品也不在少数。这位不比庄尧，多少风雅些。他是典型的老板风格，只看账本不看剧本。IP若没收益，谁还会趋之若鹜。
　　“不是差运气啊。”杜则叹了口气，道：“依法炮制的东西太多，观众也不好糊弄不是？”杜则掸了掸烟灰，接着说：“就眼下，这些市面上的。哪怕硬件本身没大问题，没明星，就卖不出去。行，那请个当红的明星来吧。一进来，同时尬三部戏。一个剧组里呆上二十天，替身十几个，今天发烧明天感冒的。这能拍出什么好东西来。——我们也想拍点儿能留下来的东西，但是钱这么多，不赚才是傻。”
　　岳方存笑道：“怎么，你们不喜欢替身？”
　　杜则知道岳方存以前也是最爱用替身的主儿，替身一天才多少钱，正儿八经的演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