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缸-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不是很危险。”慕宁说着,弯腰开了炉子。
林家阳烟瘾很大,刚坐下又是顺手掏出烟来,一边点一边说:“那怎么办,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不顶事儿。”
慕宁一阵沉吟,而后道:“得到得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多了。”
林家阳眯眼看他:“你故事不少嘛。”
慕宁不回答,笑着扔了包纸巾给他:“废话少说,先吃。饿死我了。”
“我下个月有一场FM,就在北京。你能不能来?”林家阳涮好肉,先夹了一大筷子给慕宁。
慕宁聚精会神地挑着碗里的花椒,半晌才问:“FM是什么?”
林家阳一愣,然后笑道:“你真是远古来的?Fan Meeting,粉丝见面会。”
“噢!”慕宁说:“一般要干嘛啊?和粉丝纯聊天?”
“当然不止聊天,唱唱歌,做点游戏什么的。”
“我看看时间。”慕宁说完,又要伸筷子去锅里,手却被林家阳抓了个正着。后者神情诚恳,却又有一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来。”
慕宁挣了挣,还甩不开,笑道:“干嘛,绑架啊?”
林家阳说:“我准备了一首歌,是唱给你听的。”
“你现在唱给我也可以。”慕宁说。
“那不一样,”见慕宁没有松口的意思,林家阳晃了晃他的手,说:“好不好嘛。”
这还撒起娇来了。
慕宁看了他一会儿,只得松口道:“快放开。我去就是了。”
吃到一半,林家阳叫了几瓶酒。他原本是想让慕宁喝醉一点,套套话什么的。
慕宁之前的那个人,林家阳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多久。林家阳只觉得,眼前这个他默默喜欢了十年之久的人,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千帆过尽的苍老神态来,应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可是若仔细打量慕宁,他分明皮肤细腻,眼角一丝细纹也无,年轻得不像快三十岁的人。
林家阳为了灌慕宁,叫了二锅头来。心说怎么也得喝上几杯才能醉得口无遮拦吧?才刚刚两杯下肚,慕宁就醉得直接昏睡过去了。
“这……”林家阳望着脸颊绯红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慕宁,哭笑不得。
庄尧正在书房看书。
聚恒上市后股权结构频繁变动,管理层也愈发复杂。他虽然一直大权在握,但若有时想偷偷懒,聚恒也不会停摆。别的置业更不用他忙前忙后,他乐得清闲。
翻过一页书,发现酒柜里的酒正巧喝完了。庄尧拿上手机,便往酒窖去。他的家里很大,但他不喜欢经常有人。除了请人来日常维护清扫以外,这里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情人偶尔会过夜,但不住在这里。慕宁是例外。
慕宁在这里住得最久,头三年,这里几乎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了。
庄尧正想着,手机响了。
白小谭的声音软得像水,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慕宁今天在片场,当着所有人给我难堪。”白小谭说:“明明我对他很好。”
庄尧顿了顿,说:“他脾气不好。”
白小谭不服气:“那我难道天天要受他的气。”
庄尧单手夹着电话,对面说十句,他才应一句。一边在酒窖前挑选红酒,一边漫不经心地劝着。
白小谭说着还哭了起来。
庄尧头痛得很。他以为白小谭会是个明白人,这类交易,逢场作戏,当金主的给钱给资源就行,并不负责心理关怀。
但庄尧听他哭得可怜,只好说:“那我打电话说说他。”
白小谭要的就是这句话,眼泪像变魔法似的,立马就不流了,又说了些贴心话,哄得庄尧通体舒畅,这才挂了电话。
林家阳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句话没套到不说,还得送慕宁回家。赵艾米将慕宁家地址和密码给了他,刚从火锅店出来,慕宁的手机忽然响了。
林家阳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的名称上面写着:你贱你就接。
太狠了吧。林家阳正要按静音,转念一想,这莫非是那位?
一时好奇心作祟,便接了起来。
“您好。”
庄尧一听就知道这不是慕宁的声音,问道:“你是?”
“我是林家阳,你是?”
男人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哪?”
男人的声音威严有余,林家阳不敢怠慢,说:“他喝醉了,我正准备送他回家,在路上。”
林家阳好不容易将烂醉如泥的慕宁扛回家时,在门口碰见了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庄尧。
“庄先生?”林家阳大吃一惊:“您怎么……”
他们在别的场合有见过,但几乎可说是不认识。
庄尧面色不佳,走到他身边将慕宁扛到了自己肩膀上,冷声道:“开门。”
林家阳乖乖输入密码开了门,就见庄尧扛着慕宁进了屋,什么也没说,把自己给关去门外了。
林家阳:“……”
第十五章
慕宁的公寓庄尧是许久没来过了。久到他一听慕宁居然和林家阳在一起,还醉得不省人事,就急急忙忙赶来,却打不开密码锁。只能在门口恼火地等着。
二话不说将林家阳关在门外后,一回头,他送给慕宁的小法斗就蹬蹬跑出来,脖子上挂着的铃铛清脆作响。
小可怜儿,庄尧想。慕宁不常回家,大概陪着它的也只有保姆而已。
庄尧将慕宁抱起来往卧室里走,怀中的人轻飘飘的。慕宁是大鱼大肉也不增重的体质,难养得很,怎么吃都是那点体量。
庄尧从前常打趣道,若北京来了风沙天,第一件事绝不是关窗,而是将慕宁用绳子拴住,不然怕他被风吹跑了。
庄尧将慕宁放到床上,给他换下了衣服和鞋子,又找了条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家里冷气十足,庄尧将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替他掩好被子。
小狗难得见主人回家,摇着尾巴热烈欢迎,跳上床要舔慕宁的脸。庄尧将它赶下去,它又跳上来,百折不挠。如此循环往复好几次,庄尧也不得不放任他去,无奈道:“怎么和你主人一样固执。”
慕宁被折腾得有些醒了,恍惚间看到人影晃动,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叫道:“林家阳……”
庄尧原本已打算走了。
乍听见这三个字,庄尧猛地回过头来,凑近慕宁沾染着浓重酒气的面颊,钳住他的下巴,迫使慕宁望着自己的脸。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仔细看好,我是谁?”
醉醺醺的慕宁仰着下巴,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拍了拍庄尧的脸:“混蛋!”
骂完人不说,接着还打了庄尧一巴掌。酒精作用下的手虽软绵绵无甚力气,但还是一声脆响。
庄尧叫他一巴掌打得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狠狠道:“你真该庆幸现在醉着。”
慕宁闭着眼睛哼哼,拉住庄尧的手就往脑袋下放,是个要借他手臂枕着睡觉的意思了。庄尧抽身不得,两人僵持半晌。最终庄尧妥协,不与醉汉计较。
他摘掉手表爬上床,整个身体都借慕宁靠住。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庄尧关掉了照明,只在屋子角落留了一盏亮光微弱的夜灯。床头柜上的钟表滴答滴答不停转着,慕宁在庄尧的胸口平稳地沉睡,黑夜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没有人比庄尧更明白慕宁究竟美在哪里。那种美丽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触动,而并非是他的容颜或身体。
但完美的肉身与灵魂可否两全吗?
他将慕宁留在身边,是欣赏他的美丽。他像对待一尊惊世骇俗的艺术品一般,将慕宁与外界生生隔绝开。他一步一步地剥离慕宁身上不完美的部分,使他远离氧气,尘埃与风的侵蚀。
除了庄尧自己,无人可以希求如此不可方物的美。
直到有一天,慕宁倚靠在他的身边,姿态慵懒,眯着那双原本充满野望与灵韵的眸,和他商量着要去哪里度假。而成叠的剧本却被他堆置在一旁,任它们落灰。
他为慕宁创造了那么多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可是慕宁再也演不出别的模样了。慕宁怎么演都是《离愁》中的福生,十九岁的影子挥之不去。
那是慕宁来到他身边的第三年。他意识到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于是试图斩断一些连系。但他每退一步,慕宁就又进一步。慕宁的骄矜与野性,实在是一把双刃剑。
太野了,野得他庄尧都险些治不住。他是娱乐行业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就算离开了娱乐圈,离开了商界,他的身份也是庄氏家族的小儿子。他的人生花团锦簇,他天生的骄傲与自负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第三年,庄尧与慕宁有过一段长达数月的冷战。不打照面,不说话,陌生人见面时不小心眼神交汇,兴许都会对彼此笑一笑,而他们只是沉默。
庄尧生于大院之中,长于政客之手,操纵人心几乎是他的天分。冷战到最后,慕宁自然赢不了他。
慕宁如他所料地前来讲和,少有的温顺,几乎是求饶了。那之后,他们深陷入一种病态的关系当中,无论如何修正,都再无最初的契合。
在慕宁哭着求他时,有那么一瞬间,庄尧对自己都产生了无法逃避的失望之情。他想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如此刁钻蛮横,却又如此脆弱可怜,卑微得恨不得趴在自己的脚边,祈求自己爱他。
庄尧并非不知,他明白这一切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是他的决定磨损了原本那样熠熠生辉的灵魂,造就了今天这样光芒全无,弱小的慕宁。
当慕宁终于主动提出要离开他时,他便放手了。或者说,他等这一天,其实也等了很久。
小狗蜷缩在慕宁的脚边,昏昏欲睡。庄尧轻抚着怀中之人的发顶,思绪四散飘飞。
他知道慕宁离开他会过得更好,就不应再打扰。可是如今慕宁身边真的出现了别的人,他怎么会如此郁郁,如此无法接受?
慕宁第二天一早醒来时,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林家阳给他倒酒。他头痛欲裂地爬起来拉开窗帘,上午阳光正好。
“瑶瑶,”慕宁一边喊着小狗的名字一边往外走:“瑶瑶?瑶……”
客厅里,庄尧面色不善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慕宁大吃一惊:“你怎么在我家?”
“凑巧。”庄尧将咖啡在餐桌上放好,说:“先吃早饭。”
请问,什么类型的凑巧才能让一个不知道他家密码的人进了屋,还顺带做了一桌早饭?
“你刚才喊那条狗叫什么?”刚坐下,庄尧就问道。
慕宁结结巴巴地回答:“瑶,瑶瑶。琼瑶的那个瑶。”
“挺好听的。”庄尧神色如常,泰然处之。
慕宁悄悄看手机,问林家阳昨晚发生了什么,林家阳和盘托出,又询问他与庄尧的关系。
慕宁没有回复林家阳的消息,他看着庄尧在自己家里如入无人之境,一举一动熟稔地就像他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心中一沉。再思及那天庄尧在车里与他说的一番话,他的痛觉神经条件反射般地活跃起来。
吃过饭,庄尧有个会议要开。慕宁站在桌边喝咖啡。他穿好衣服要出门,拿上自己的车钥匙,头也没回地对慕宁说:“你是不是要去片场?我送你过去。”
慕宁握着咖啡的手都在颤抖。
他扮演正常人已有几月之久,离开一段十年的感情后,他云淡风轻地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知情人都说他看得开,该笑时会笑,该闹时也会闹。可是如今,这么一个艳阳高照,本该开开心心的早晨,他看着庄尧的背影,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啪!”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庄尧闻声回头,咖啡渍与陶瓷碎片落在地上,一片狼藉。他眉头紧锁,正要开口,却被狠狠摔碎了茶杯的慕宁给打断了。
“你这样跑来我家,像没事人一样在我身边转悠,到底什么意思。庄尧,你玩够了没有?!”慕宁的呼吸愈发急促,眼睛里很快里流出泪来。
自他与庄尧决裂后,他还没有哭过。他知道这一场哭势不可免,但他总想拖着,压着,兴许哪一天,过了就过了。
而他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哭法,就是像现在这样,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在这个人面前,将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尽数袒露。
“我知道我很可悲,很可怜!你到底想听什么?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行了吧!”慕宁情绪激烈,歇斯底里地向他哭喊道:“我十八岁就在你身边,现在我二十八岁了。我付出了十年,在你身上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可我还是爱你!够了吗?你是不是就想听这些?这些能不能满足你高高在上的虚荣和凌虐他人的快感?”
庄尧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支离破碎的人。
他走近两步,想拥抱他。却被那人胆怯了一般后退的两步,生生卡死在原地。
“庄尧,你要是……要是还念一点旧情,我不奢求你爱我,只是看在我跟你十年的份上,”慕宁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绝望:“求求你,离开我的生活吧。”
“不要怜悯我,更不要施舍我。”慕宁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太多次了。
太多次他贪恋庄尧给予的那一点点温柔,得到的却只是更多更重的失望与伤口。
“你明知道,”慕宁哭着说:“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你,而你几天后又厌倦这一切,我还是会像你对待一本不讨喜的书那样,被扔在角落里生潮发霉!”
慕宁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流进他的衣领,凉意钻心蚀骨。
庄尧本意并非如此。他想让慕宁做一支风筝,可以去很高很远的天空遨游,也能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还没有,远远没有。回到他身边的时机,还远没有到。
与此同时,庄尧这是第一次发现,他带给慕宁的痛苦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慕宁还不够强大,也不够坚韧。他还要等。
爱与怜悯都是恶德啊。
庄尧抓紧了手里的车钥匙,骨节用力发白得就像下一秒要破皮而出般。
“那我就先走了。”
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庄尧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与平时无异:“还有,我昨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希望你日后在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