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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匠心-第14部分

小说: 匠心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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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商单手插在口袋里,把酒递给他,“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黎邃小声答了句,把脸埋进杯子里,酒味不重,里面加了果汁,口感清爽。他饮啜了小半杯,隔着玻璃杯肚,见陆商背靠大海,手肘撑在栏杆上,仰着头,露出性感的喉结,海风吹乱了他的刘海,划过高挺的鼻梁。
  细看,陆商的外貌其实不太像传统的中国人,他的脸更立体,瞳色也更清透,黎邃看得移不开眼,好半天才强行咽下口中的起泡酒,问:“陆先生是混血吗?”
  陆商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黎邃在心里说,嘴上却道:“总觉得你和船上这些外国人站在一起,也并不违和。”
  “也许吧,”陆商轻轻一笑,“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让黎邃一阵意外,陆商不想告诉他的事情向来是一个字也不会提的,但他说的是不知道,黎邃想起这么久以来,他从未听人提起过陆商的父母,便知这里面多半有内容,识趣地没有再问。
  “说起来,下个月得回家一趟,”陆商闭眼想了想,“你和我一起去吧。”
  “去做什么?”
  “扫墓。”
  陆商睁开眼,“是我父亲的忌日。”
  微微讶异,但黎邃没说,见陆商陷入深思,一时也沉默无言。
  游轮上歌舞升平,惊呼声和笑闹声从舱内阵阵传出,似是有回音般。两个人在船头安静地吹了一会儿海风,刚准备回去,严柯突然蹬蹬蹬从二楼甲板上跑下来,见到他们二人,立即过来拽陆商。
  “来来来,帮个忙。”
  黎邃挡住伸过来的胳膊,迈步跨在两人中间,阻止了严柯的动作,“严大哥有什么事吗,我来代劳吧。”
  “你代劳不了,”严柯看起来有点着急,看向陆商,“司马家的儿子赌钱赌输了,哭着喊着闹自杀,现在正在船尾巴上吊着呢,还不让人救,你也是他长辈,劝劝去。”
  陆商听见这话,人没动,反倒问:“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当然是大儿子,小儿子如今那么得宠,输几个钱算得了什么。”
  陆商略一思顿,还是跟上去了,黎邃感觉得出陆商其实并不太想管这桩闲事,只是权衡利弊后在利益关系下不得不为之。想来陆商的确算不上是个热心的人,他性格冷淡,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当初会带黎邃回来,救他一命,已属破了例了。
  穿过走廊,甲板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海里也放了五六张气垫船,贴着船身漂浮着,周围非常吵闹,众人的视线都集中栏杆上吊着的青年身上,他一身白衣,满脸是泪,看起来和黎邃年纪相仿。
  “别过来,再过来我真跳了!”青年大吼,悬悬抓着栏杆的手又松了两分,周围的人立即发出一阵阻拦声和唏嘘声。
  人命关天,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都不敢懈怠,立即在船上架起了保护垫。这根栏杆离地面大概有三层楼高,原本是挂彩灯用的梯子,不知怎么被他爬上去了,甲板上都是实打实的钢板,这要是真摔下来,不死也得半身不遂。
  “司马靖荣!”严柯仰头大喊,“看看谁来了,你陆叔叔在这里,有什么难处你跟他说,别冲动!”
  陆商脸上难得露出了点儿头疼的表情,想了一会儿,抬头对他道:“输了多少钱,我借你。”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黎邃就噗嗤笑出来了,这是个什么劝人的法子,不但戳了人家痛处还伤了人家自尊,他好像太习惯陆商的无所不能,一时没想到短板在这里。
  那司马靖荣听见他的话,果然脸色更白了,气愤道:“我不要你的钱,你和我爸一样,都不是好人!你们巴不得我死!假惺惺地装什么装!”
  黎邃的脸倏地沉下来,眼神转冷。
  陆商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问:“他怎么你了?”
  司马靖荣果然还是个小孩心性,加上才骂了人家,多半还是心虚,哭得更厉害,话都说不完整:“我……我妈留给我的存款,全让他拿走了,他巴不得我死了,好把公司股份也留给司马焰,那狐狸精生的是他儿子,我就不是他儿子了吗?”
  众人听到这里,多半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俗话说家丑不外扬,这小子不仅毫无顾忌地外扬,还闹得人尽皆知,也是单纯得半点心计都没有。司马家一向亲情寡淡,铜臭味比人情味重,想来他父亲偏爱小儿子也不是没有原因。
  “你趴在那里也解决不了问题,先下来,我们给你想想办法!”严柯大喊。
  “别骗人了!你们都希望我死!那我就死给你们看,你们都满意了!”
  陆商感到一阵无奈,劝慰人这种事的确不是他所擅长的,根本上理念就不同,他不喜欢拿自己的观点去强行要求别人,更不爱劝说他人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这真是个不相干的人铁了心要自杀,他大概也只会点点头说句“记得善后”。
  黎邃在一旁紧握双拳,牙齿咬得直响,陆商这才注意到他,平时不留意,这会儿同龄人一对比,他才忽然发现黎邃这孩子真是省心,懂事又乖巧,关键时候还能有担当,这么长时间以来,无形中不知道给他省了多少麻烦。也不怕承认,以他这种怕吵程度,如果黎邃是司马靖荣这种性格,他可能捡回来第二天就扔出去了。
  陆商望向栏杆上哭号的人,心想,同样是十□□岁的年纪,怎么能差这么多呢。
  “别瞎说了,你以为谁在意你死不死!”耳边忽然有人道。
  众人一愣,视线集中投向人群中的一位黑衣青年。黎邃站在陆商身侧,不知为何眼眶都红了,像是在努力压抑体内的情绪,颤声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拼了命也想活下去,你凭什么这么轻易就说出要去死这种话,生命对你来说,是这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吗?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放弃的东西吗?简直不可原谅!”
  严柯一脸震惊,连陆商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见到黎邃紧掐的手,转念一想,也差不多猜到了他愤怒的原因。
  怒气值突破极限,黎邃的确是失控了,听到司马靖荣那些胡话,不知怎么他脑子里就回想起那天他从噩梦里醒过来,看见陆商明明吞咽痛苦却又坚持要吃药的情景,他头一次冒出如此强烈的情绪,像是几百字虱子在脑门上同时狂跳一般,一秒钟都忍得难受。
  甲板上鸦雀无声,连栏杆上吊着的青年也被震住了,黎邃脸上怒意未消,声音穿透人群:“你要是觉得死可以博得别人的关注,那尽管去试好了,你看看别人到底是后悔心疼你,还是把你当笑料。”
  严柯反应过来,黎邃这巴掌打得太狠,他得赶紧喂颗糖,急接道:“靖荣,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说,你又不是为你爸一个人活着的,你这么年轻,肯定还有自己的家人是吧,想想你母亲,她当年生你难产,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把你生下来,你这样做,她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会是什么感受?”
  两人轮番上阵,像是一剂强心针,司马靖荣猛地震了一下,渐渐止住了哭声。陆商见状,立刻招手让两边的保安去爬梯子救他下来。
  人群开始四处涌动,严柯倒是个热心肠,跑前跑后地指挥保安救人。陆商见司马靖荣已经没有轻生的念头,肩膀松了松,转头去找黎邃。
  黎邃早就趁着人流退到了一边,靠在船舱外,垂着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儿,见他走近,低低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陆商微笑,“没有。”
  麻烦是没有,波动倒是有的。陆商天生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的情感就好像被洗刷过的岩石,早已被磨平了棱角,任何情绪在他这里,都像是绵柔而迟缓的。黎邃那些话,就像晴空下的一粒玻璃碎片,在这团棉花上轻轻砸出了一个洞。
  被救下来的司马靖荣一直在哭,一旁的女妇人递来糖水,他边喝边打嗝,又啜泣了好半天才止住。黎邃跟在陆商身后,穿过人群走下船,错身时,司马靖荣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各自眼里竟均是复杂的神色。
  海风吹过来,空气中夹带着一丝酒气,黎邃脚步不停,跟在陆商身后,没有再回头。
  晚上回去,黎邃还是闷闷不乐的,陆商从浴室出来,见他仍在发愣,一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板里的鸵鸟模样,不由轻叹了口气,将他拉到跟前。
  “还在想刚才的事?”
  黎邃情绪低落,摇摇头并不说话。
  陆商捏了捏他的手,对他说:“黎邃,没有关系的,我迟早会……”
  “别说了。”黎邃抬头,突然心慌,上前抱住他。
  动作大了,撞得前胸的伤口有点疼,陆商忍了忍,没吭声,只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黎邃把头埋进他衣服里,闷闷道:“我有点累,陆商,我抱着你睡会儿好吗?”
  陆商注意到他没有用敬称,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他平时就不在意这些虚礼,也并没有太在意,点了点头,带着人去了床边。
  

  ☆、第十七章

  陆商早上醒来,身边是空的,他惯例躺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披着衣服推开卧室门。
  天气不错,太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屋子里暖洋洋的,他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有些意外地去了拐角处。那里有个小厨房,里面黎邃正拿着煎锅做早饭,大概刚撒了油,锅里发出嗞嗞的响声。
  “你醒了?”黎邃回头看到他,眼睛都亮了一分,又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羞怯。
  陆商说不上来这画面哪里不太对,怎么好像跟偶像剧里的新婚夫妇似的,他不喜油烟,靠在门边没有进去,“做的什么?”
  “鸡蛋卷饼。”
  冰箱里放了些食材,方便客人自己捯饬,但真正会来做饭的人寥寥无几,黎邃手脚麻利地把摊好的蛋饼铺在盘子里,开始往上面刷酱汁。
  陆商等那股油烟散尽,走过去,扫见盘子里翠绿的黄瓜丝切得整整齐齐,烤好的培根尾部微卷,旁边还有一个砂锅,里面煮了小半锅南瓜粥,正噗噗冒着泡,香甜的气息弥漫在厨房里,让人食欲大开。荤素适宜,咸甜搭配,冰箱里自然不可能配备得这么齐全,多半是他一早赶去市场买的。
  “怎么突然想到做饭了?”
  “想做就做了。”黎邃低头把鸡蛋饼卷好,切成两段摆盘,又拿了两只碗去盛粥。
  陆商盯了他一会儿,没说话,若有所思地转去了浴室,等他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早餐已经摆上了桌,黎邃就坐在桌边剥虾子,恰好剥了一满碗,虾尾虾肠都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团团粉嫩的虾肉球。
  他心中那种违和感更加强烈了,总觉得这孩子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来尝尝?”黎邃看他,带着既忐忑又期待的目光。
  收了心思,陆商走到餐桌旁坐下来,拿起筷子又忍不住顿了顿,“这都是你做的?”
  “是啊。”
  饼皮色泽金黄,厚薄适中,看着松软,咬上去外皮却是酥酥的,轻微一嚼,满口蛋香,酱汁不多不少,刚好从夹层里溢出来,混合着黄瓜的清香和培根的烟熏味,这味道不仅美妙,而且熟悉。
  “怎么样?”黎邃忙问。
  “不错。”陆商点点头。
  这句并不是敷衍,这蛋卷的确做得相当到位,和露姨做的如出一辙,出来小半月,他还真有点想念家里的味道。这孩子看着平时不下厨,没想到还有这种天分,而且观察细致入微。陆商的确很喜欢蛋饼,但却吃得极少,因为这饼要做得好吃,必须得多放油,而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摄入太高的油脂,露姨很少给他做。
  黎邃来陆家以来,露姨总共也就做了两三次,没想到他就多伸了两次筷子,就让黎邃注意到了,还把做法给偷偷学到了手。
  黎邃看起来非常高兴,把手里的碗推过来,“试试这个虾仁,我都剥好了。”
  这示好的举措实在太明显,陆商忍了忍没忍住,面色复杂地抬头:“你……”
  黎邃神色微变:“怎么了?吃不下吗?”
  “你……帮我把药拿来。”
  也是难得,他陆商竟然也有问不出口的时候,并非不明白黎邃的心思,相反,正是因为知道黎邃心里的想法,他才更不忍心去戳穿他。这孩子心思单纯,之所以做这些,无非只是想要对他好,在这份纯粹面前,一切言语都显得过于功利。
  不知道是不是海南温度较高的缘故,来到这边之后,陆商的身体反而好了不少,这两天出门走动回来已经没有太多不适。黎邃像个小尾巴,谨遵袁叔的嘱咐,跟着陆商寸步不离,陆商一开始以为他是到了陌生环境不适应,对他百般照顾,后来才发现被照顾的人是自己。
  黎邃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对人好起来简直不要命似的,把他的吃穿用度全算在心里,一双眼睛从早到晚就没离过他的身,连洗澡都竖着耳朵听他在屋外的动静。饶是一向淡定的陆商也有点招架不住,心说得找个时间和他谈谈。
  晚上,严柯打来电话说要请他吃饭,电话里语焉不详,陆商心知他是有其他事不方便说,于是带着黎邃同去,果然一进店门,就看见司马家的大儿子坐在雅座里,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他今天换了一身休闲装,左耳一只夺眼的耳钉,比那天游轮上正常了不少。见到他们,立即站起来,别别扭扭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对视一眼,相继入座。
  “陆叔叔,我敬你一杯,谢谢你那天帮我。”司马靖荣少说个头一米八五,块头又大,这一声叔叔叫出来,不知怎么就听得黎邃特别刺耳。
  陆商面色如常,没接那杯酒,拿旁边茶杯与他碰了碰,仰头喝尽。
  司马靖荣微微一滞,表情略有些受伤,讪讪地把酒干了。
  “你家里还好吗?”陆商把茶杯倒满。
  “就那样,我爸说以后不管我了。”说到家里的事情,司马靖荣脸上又隐隐显出些不耐烦,“严叔叔说让我回去和他谈谈,可他那个暴脾气,知道我在海南闹了一通,回去不打死我才怪,我才不要回去找打。”
  陆商不予置评,淡淡道:“终归是你父亲。”
  “父亲?”司马靖荣不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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