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_朽木刁也-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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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地深呼吸了几次，沈易抬起了头，他看着沈夫人，用很轻的声音，跟她问了一声好。
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胆怯了。
“嗯。”沈夫人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扫了一眼沈易，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厌恶的神情，溢于言表。
顾亿恒看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他们中间，把沈易完全护在了身后。
沈文杰看了一眼沈易，眼里闪过一丝担心，他想了想，转头对沈文赫说：“哥，你和妈先进去吧，别让秦叔叔他们等急了，我有几句话想跟沈易说，说完就会进去的。”
说完，他又笑嘻嘻地凑到沈夫人面前，低声跟沈夫人说了几句话，逗得沈夫人笑了起来。
拍了拍沈文杰的肩膀，沈文赫笑了笑，答应说：“也好，那我就先和妈妈进去了，不过你记得要快一些，今天的见面，可是为了你。”
话音落下，他又抬眼看向了沈易，对沈易点点头，礼貌地笑了一下。
沈夫人本来也没想要多停留，于是听了沈文杰的建议，就默认了。
她没有再看沈易，冷着脸，和沈文赫一起转身朝定好的包厢走去，做到了眼不见为净。
而沈文赫却在走了几步后，又回了一次头，他先是看了一眼沈易，然后又看到沈易和顾亿恒相牵在一起的手，眼神闪了闪，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阴冷。
呵，一个月不见，好像变好了很多啊。
但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收回视线，沈文赫很快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仿佛刚才一瞬间的阴暗，从没出现。
确定哥哥和母亲都离开了，沈文杰才往前走了一步，先开了口，“沈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时，他的语气很是惊讶。
尽管他之前就有发现沈易好了很多，可是他没想到，居然已经恢复到能够走进餐馆了。
而且，状态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好了一些？
感觉，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易很平静，他回答道：“过来，吃饭。”
面对沈文杰的时候，沈易是能够放松下来的，大概是因为沈文杰虽然嘴上一直嫌弃他，可是一旦出现问题的时候，却还是会一次次地帮助他。
从沈文杰的身上，沈易感觉不到恶意，也没有感觉厌恶的情绪。
闻言，沈文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半天沈易，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他纠结着脸，迟疑了好久，才特地用随意的态度问：“说起来，你现在不会难受了吗？”
沈易摇了摇头，告诉他：“……我很好，没有难受。”
沈文杰暗暗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随口应道：“哦，那挺好的。”
过了会儿，他又抓了抓头发，说：“行吧，就这样了，我不跟你多说了，反正，跟你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还有，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错，总算有人样了，就继续保持下去吧。”
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说：“对了，你可别以为我刚才是在给你解围，我只是觉得你好歹是沈家人，在外面的话，关系还是不能弄得太僵硬了，给别人看了笑话……”
沈易眨了眨眼睛，木着脸，安静地看着沈文杰。
被沈易看着，沈文杰扯谎扯的心虚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嘴巴，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朝尽头的包间跑了过去。
“……”
看了眼沈文杰落跑的背影，顾亿恒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肯定地说：“易易，他是在关心你。”
沈易移开了视线，声音很轻：“……嗯，我知道。”
沈易抓着牵引绳，又低头去盯着灰兔和仙人掌，说：“他是沈家里，第二个不讨厌我的人。”
“沈家？对了，他刚才也提起了沈家。”顾亿恒疑惑道：“他们，是你的亲人吗？”
沈易没有回答。
他维持着低着头的姿势，沉默了下来。
顾亿恒安静地等了几分钟，看沈易没有抬头，明白了沈易并不想告诉自己，于是也不再勉强，他伸手摸了摸沈易的头，声音温柔道：“没关系的，易易不想说，就不用说。”
又更紧地握住了沈易的手，他笑了起来，放柔语调，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好。”
沈易被顾亿恒牵着，一起往外走。
沈易的情绪不太高，顾亿恒担心沈易会陷入过去，再次被影响导致病情发作，于是他一边走，一边注意着沈易，又转移话题说：
“两天没回家了，回家以后要先打扫一下卫生，易易我们一起做吧，两个人会更快一点。”
“然后打扫完，还要给小阳台上的盆栽浇水……”
……
“差点忘了，家里的牛奶好像快没了，不然回家的时候，我们顺便去买一点吧？”
“对了对了，还有菜，两天没在家，家里好像也没有什么菜了……”
顾亿恒的这份温柔和体贴，沈易能感受到。
只是，他的过去，他的成长，还有关于沈家的事，都是他最深的秘密，是负面情绪的来源，一旦回忆起来，他很容易就会重新陷进漩涡，掉进黑暗里，无法走出来。
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勇气和底气，能够很平静地坚持地说完那些令他痛苦的事情。
可是，要一直隐瞒着吗？
不能的。
他要走出来，就要努力去克服这段往事。
直到有一天，能像舒云琅一样，能将它们当作故事，很坦然地说出来。
但是，在今天，他还是做不到……
所以，再等一等吧。
等他再好一些，再多看几次心理医生，能够久一些不发病了，再试着告诉顾亿恒。
第63章
接到顾景清电话的时候； 顾亿恒正准备拐个弯，绕去学校那里的小超市买牛奶。
电话接通后，顾亿恒又打了一下方向盘，问：“哥，找我有事吗？”
“嗯； 有一点事。”顾景清问道：“你和沈易回来了吗？回到家了没有； 到哪里了？”
顾亿恒回答：“回来了，刚和易易一起吃过午餐； 现在准备回家； 到学校了。”
“吃饭？是在外面吃的吗？餐厅里？”电话那头； 顾景清惊讶过后； 又不放心地询问道：“那沈易还好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你给我说说他的状态……”
“嗯； 就在之前你带我去过的那家私房菜馆。”偏头看了一眼沈易； 顾亿恒笑了笑，告诉顾景清说：“哥，你别担心； 易易的状态一直保持地很好，他没有事，很放松。”
顾景清这才回过神来； 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说：“没事就好； 我这是职业病又犯了。”
不客气地笑了几声，顾亿恒笑完，又问：“对了； 哥，你刚才说有事，是有什么事？”
“对，差点忘了。”顾亿恒站了起来，准备走到阳台，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有给叔叔打过电话吗？他和婶婶上午回来了，中午的时候在我家吃了午饭。给你打电话，主要是为了告诉你，叔叔和婶婶说准备去你家看看，刚从我家离开不久，你嫂子开车送他们的，现在估计已经快到你家了。”
闻言，顾亿恒懵了一下，有些崩溃：“哥，这件事是最重要的吧，你怎么不早说！”
顾景清笑了一声，抱歉说：“忘了忘了，才想起来。叔叔和婶婶好像是说要给你一个惊喜，不过我觉得如果没跟你说一声，可能会变成惊吓，所以就先给你打了个电话，让你知道。”
顾亿恒有点头疼，无奈说道：“你不跟我说，确实会变成惊吓，他们这么突然出现……”
顾景清开玩笑说，“其实也没关系，就算你家里很乱的话，婶婶也不会说你的。”
顾亿恒叹气：“哥，你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沈易，看着沈易的侧颜，又看到他嘴角浅浅的微笑，忍不住担心。
尽管他的性向早已经得到了父母的理解和认同，他也相信自己的父母那么善良，知道沈易的病情后，肯定是会心疼沈易，然后会好好地对待沈易的……可是，他没有把握，他们会坦然地接受沈易成为他未来的伴侣，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本来是想要再等一段时间，再带沈易去和他们见面的，然后好好跟他们谈。
可是今天他们的出现，完全猝不及防，打破了他的计划。
太突然了。
他还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沈易虽然已经恢复了不少，现在在人不多的情况下，也能够放松下来，但是要和陌生人相处的话，还是没办法很自然的，他会下意识地僵硬，觉得紧张。
他的父母，对沈易而言，就是陌生人。
所以，万一不舒服了呢？
万一，又受到影响了呢？
他舍不得沈易有半点难受。
同样，他也舍不得再让为他操劳了一生的父母担心。
“我知道。”电话那头，顾景清熟练地点了一根烟，拿在手上任它燃着，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这就是我会给你打这个电话的原因。”
他沉默了几秒，又说：“小恒，沈易是我的病人，在很早之前，我还不是他的心理医生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现在能一点点变好，愿意努力试着走出来，老实说我很欣慰，也希望他能更好，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首先考虑了他的病和他现在的情绪状态……”
“因此，我给你的建议是，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坦白的日子，‘你喜欢沈易，想和沈易在一起’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叔叔和婶婶，让他们自然地把沈易当作是你的朋友就好。”
“虽然叔叔和婶婶比很多的父母都明理，也已经理解了你的性向并且接受了它，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接受你的爱人、你未来的伴侣是一名重度抑郁症患者……他们首先是你的父母，先优先考虑到的人是你，你明白吧？”
停顿了一会儿，顾景清的声音里带上了歉意，又说：“抱歉，小恒，我这么说，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不被接受’会发生的概率很大，而以沈易现在的情况，是无法承受它的。”
顾亿恒沉吟着，他把车靠边停下，才回答说：“我知道的，哥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
挂掉电话，顾亿恒蹙起了眉，觉得乌云笼罩。
“发生了，什么事？”沈易转过脸看他，眼神有些疑惑：“是……和我有关系吗？”
他没有听到全部的电话内容，但是从顾亿恒的话里，能推断出来，应该是和他有关的。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顾亿恒恢复了笑容，说：“没事，电话是我堂哥打来的，他跟我说我爸妈来了，现在准备到我住的地方看看，让我快点回家。”
沈易的呼吸一怔，神情呆呆的：“你的父母，来了？”
“是，易易，他们来看我。”顾亿恒安抚说道：“他们不是刻意过来的，是刚旅游回来，估计是担心我一个人过，怕我日子过得太应付，所以过来看看，突击检查。”
垂下眼睛，沈易迟疑了许久，才低声说：“……晚上，我，自己吃饭吧。”
他不敢去面对顾父顾母。
如果被他们知道他和顾亿恒在一起的话，会让他们很生气吧。
沈易低着头，两只手用力地抓紧了彼此的手腕，指尖陷入了肉里，很疼，可是他没有任何感觉，思绪、身体、大脑，已经全部被恐惧占据了。
不能发作的。
现在，还没有被发现，一切都是猜测，都是假想。
对，控制一下！
会没事的。
沈易咬紧唇，强迫自己盯着一个地方，然后不断暗示自己，尝试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但是，很快坚持不下去了。
它无法控制，无法忍耐。
耳边开始只剩下一片耳鸣，它的声音就像是有几百人在用指甲刮画着玻璃面，尖锐、刺耳，令人痛苦无比。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出现，指责他，讽刺他，打击他。
——你瞧，都是因为你，他们才会争吵。
——是你害了顾亿恒。
——没有你，顾亿恒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
他们，会伤心，会对顾亿恒失望。
也会，很讨厌他的。
顾亿恒呢？
会不会，选择离开他？
可是怎么办？
他现在……已经无法松开手了。
一旦接受了小太阳是自己的，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小太阳都能够带他走出黑暗，重新回到阳光下，也尝试了被温暖包围过，被人放在心尖珍惜、爱护过，还怎么能离开？
就像是一个口渴不已的人在沙漠里行走，本来已经快要放弃了，却忽然发现了前面的绿洲，于是，他一直努力坚持着走到了绿洲那里，喝到了水，觉得得到了救赎，如果到了最后，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绿洲只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海市蜃楼，那么，就再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会死的。
而他，就是那个旅人，顾亿恒，就是他的绿洲。
顾亿恒很快就发现沈易的状态变得很不好，情绪低落，放在膝盖上的手，又开始颤抖。
脸色猛地一变，顾亿恒快速丢开手机，又倾身抱住了沈易，他将沈易搂在怀里，在沈易耳边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包含了无限的温柔。
后座，仙人掌和灰兔也把脑袋从中间挤了过来，或是蹭或是舔，用自己的方式安抚沈易。
顾亿恒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不停说道：“没事的易易，放松下来，深呼吸，我在的，我在你身边，易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易依然颤抖着，他虽然靠在顾亿恒怀里，却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听见了耳边传来的那一声声温柔的话语，充斥着尖利的耳鸣声的世界被这道声音打破，他的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理智，一点点回笼。
揪紧了顾亿恒腰侧的衣服，沈易低着头，把头埋进顾亿恒的胸前，安静地听着那稳健的心跳声。
情绪，开始能一点点缓和下来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沈易觉得没那么难受，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红着眼眶，小声说：“对不起，我……”
“嗯，我都知道，不过易易，你不用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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