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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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玄在陈曼这儿的身份是她的远亲,虽说过去几十年也没人听说陈曼有什么远亲,但他来了许多次,陪着陈曼处理过一些琐事,又常常送东西给陈曼,有时候陈曼一个人吃不完,也分给朋友一些,一来二去,几家人同他也有过接触,此刻过年见闲聊起来,倒是比之陈林更为亲近些。姜玄倒不想取些喧宾夺主的心态,随意和众人聊了聊,便躲进厨房去准备果盘饮料。过了不多久,陈林也进了厨房。
姜玄正忙着给橙子剥皮,见陈林进来,便放下水果刀,问他:“怎么进来了?”陈林在裤兜里掏了掏,发现烟都给抽完了,只好说:“我妈她们起了麻将桌,我给弄点喝的过去。”厨房并不大,两个大男人站在里面立刻便把空间挤没了,姜玄紧贴着料理台,留了些空间给陈林进出。陈林说着走到姜玄身边去,拿着姜玄切好的苹果片、梨块和菠萝塞到玻璃壶里,又倒了些热水进去。这玻璃壶质量并不很好,水温又太高,陈林刚倒满底,这壶就发出嘎吱的声音,大概是发胀了。姜玄听到声音,放了手中的活儿,二话没说转过身去,将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新拿了一个大碗到了热水和白开,中和了下温度才倒回壶里去,反复几次,终于没把壶弄裂。他动作娴熟,倒像是折腾这活计许多次了。陈林站在原地,看着姜玄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旋身,像是这地方他走过许多次了似的。姜玄调好水温,伸手去水槽边上放碗筷的地方摸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摸到。陈林问他:“你找什么?”姜玄抬起头来,两个人凑得近了些,陈林看到姜玄的颧骨上挂着点热水熏出来的痕迹,他听到他说:“盖子。”
陈林“哦”了一声,又说:“我刚放手边上了。”说着抬手取了壶盖子递给他,姜玄转头从碗橱里掏了个细长的勺子出来,将里面的水果向下压了压,又摸了摸壶底的温度,这才盖上盖子。他把这壶果茶交给陈林,还叮嘱道:“还有点烫手,你拿过去的时候别忘了戴手套。这壶是塑料的,经不起烫。”说完转头又去切他的水果。他侧身对着陈林,露出一小块唇角,陈林看到他的嘴唇有些干,大概是因为家里还是装的暖气片,到底热了些。
厨房门上面印着些花,透过彩色的玻璃只能隐约见到些人影,还不及听声音来的方便。陈林听到外面麻将的声音转了几圈,又开始叫牌。几个孩子大概是闲的无聊,开了电视看动画,又大声争论起来哪个角色更厉害。相比之下,厨房里倒是安静得多了。陈林隐约觉得有点好笑,但并未作声,只静静站着看姜玄切水果。他的刀工不大好,水果切的一块大一块小,苹果片又不够薄,好在洗的很干净。他正将橙子的皮剥了一半下来,方便一会儿几个小孩扯着吃。此刻他的神情很专注,像是感觉不到陈林就在边上看着,半点没有往常做家务的局促。陈林当然知道他平日里大都是做出来的样子,只为了惹他发笑,或是借机同他说些亲热话,但这会儿没了这些调笑,仍旧有种恍然,像是兜了许久的圈子,才发现自己并不那么重要,许多事情没了他,姜玄也并不是做不来。
过了会儿姜玄也将果盘切好了,摆的方方正正,正要端出去,见陈林盯着自己动也不动,只问他:“出去吗?”陈林摇摇头,反而伸了手问他:“你兜里有烟没有?”姜玄说:“扔外头了。”陈林“唔”了一嗓子,四下看了一圈,随手在果盘里捡了姜玄剥好的橘子吃了起来。他丝毫不在意那盘子里缺了一块,像是仍旧觉得由姜玄来处理这残缺就好。北方冬天的小橘子酸的很,陈林咬进嘴里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又吐出来,“呸”了一下又骂“怎么不是甜的?”姜玄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又不避讳的伸手捡了他吐出来的东西扔在垃圾桶里,扯着陈林的胳膊到水槽边上,掬了点水给他擦嘴,那水龙头劲儿很大,溅了些水在陈林脸颊上,姜玄用掌心又给他蹭掉了。厨房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他们挨着身子站在一处,不知不觉又贴上了彼此,姜玄捧着他的脸给他擦了水,又捡了个新的橘子放在陈林手里,低声说:“这个甜一点儿。”他俯下身来,轻声说话的声音有些像平日低声的呢喃,陈林抬起头来,见着他一双眼睛清澈有神,不由得有些发愣,但随即又将心里头这些火焰浇灭了。他已经为他的深情厚谊苦了多时,早该明白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稍有些情愫便能无微不至。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弊病,但陈林已不愿再为此牵肠挂肚,大约两人说开许多,他心里对姜玄的在乎不觉也变淡了。
姜玄为他剥了橘子,将橘皮顺时针一圈圈垂下来,最终绕成一条橘色丝带,中间地果肉没有丁点损伤。他将橘子放在陈林掌心之中,这才直起身来,又对他说:“这边的橘子不像家里超市那儿买的那么甜,而且阿姨爱吃酸的,我净捡了酸的回来。你要吃,我明天再去超市买点。”陈林摆摆手,顺势与姜玄拉开些距离,只说:“不用了。”
他捏了一瓣橘子吃,果然像姜玄说的似的,只有一点甜味,酸还是酸的很,不过不像之前那个那样刺激。大概是他太久没回来,这边的许多风土人情已经不大记得了。他们之中,倒是姜玄更像是母亲的儿子,不但记得她的口味喜好,更与她的一种亲朋更加聊的来些。刚刚外面的几位阿姨尽管拉着自己的手说些陈年旧事,但陈林其实全都已经忘光了。他来之前,对家里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但那几位阿姨他却是连名字都不觉得十分熟悉,更遑论他小时候的事迹。一番谈天下来,他倒觉得是像在听别人的日子,童年里无忧无虑、在草甸和郊外春游,又或者是在幼儿园的滑梯上舔着冰棍等着别人来接他回家,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吗?
陈林听闻,许多人越老记忆力便越好、回忆起来的小事便越多,但或许他并不是这一种人、又或许他只是太过自怜自艾,温柔幸福的瞬间他还未来得及品味就已模糊,难过痛苦的片段却总在心中挂念着。为着摆脱这种种难堪,他从一间居室辗转到另一间中去,庸庸碌碌,常常失败。这样想着,他又稍稍有些理解自己母亲对于姜玄的喜爱,大约她在他身上已见识过了太多的孤僻与抗拒,而姜玄却恰恰是她梦寐以求的那种成熟和周全。陈林感到自己都有些将要嫉妒起姜玄来了。
这想法一闪即逝,陈林不由得感到自己有些无聊,他拍了拍姜玄的胳膊,轻声说道:“进屋去吧。”他推开门去,看着姜玄替他招呼着那些同辈人和小孩子,留他坐在麻将桌边得享些偷懒的清闲,使他足以既不过分劳累,又成为这场聚会中真正的核心角色。他心中不由得仍相信姜玄的确是个很好的伴侣,或者对于一些大度的、宽心的、在情感中浸淫了多年的人而言,他们还有走下去的可能,但很可惜的,陈林知道自己不是。他太小气、太苛刻又太过于较真,他在他身上栽了一次,光是爬起来都费了这样多的力气,要他再同姜玄做些恋人间的和好桥段,他只怕自己将要耗尽心神才能再次拥有那样多的勇气与坚持。但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岁数了,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了。此刻他已想的十分明白,姜玄也好、他的故乡也好,哪一个不是在他生命中曾经占了那样大的部分呢?但他已开始渐渐淡忘掉了。或许他下次没必要为此付出全部,至少再一次这样做之前,他该先看看他自己。而这个道理,姜玄也已经明白。
一如姜玄在客厅之中转来转去,却并不再像从前那样在他身上投注热切的目光,像是隔三差五就要见一见他、确认一下他的存在。他递给他橘子的时候,先前还那样亲昵,但剥开橘子的短短几秒,便足够他清醒过来,从他身边退了开去。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陈林已不会再在这一场感情的纠葛之中驻足多久了。
陈林遥遥看着姜玄,他看着他在灯下抱着一个孩子,又给另外两个讲故事。他的神情是那么温柔,令陈林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姜玄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他们遥遥相望,陈林看到他也轻轻笑了笑。这大概是姜玄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六十二(下)
北方冬天开饭早,晚饭过后姜玄和陈林一一送别了客人,见时间尚早,便带着陈曼去了商场。
在这所幽闭的北方小城里,一到过年大多商户都要停业休假,即便是商场,如若客流量不很大,在年节里也是下午两三点钟便早早关了门,仅有两所老牌的大型商场逢年过节始终人如潮水、营业额节节攀升,衬得同城其他商厦更显得人丁零落、不甚破败。如非亲眼见到,姜玄也始终难以想象,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开车不过半小时的距离,竟然一者繁华可媲美二线城市、另一者却寂寥宛如空心城,这样的情景他在国内倒还不常见。陈曼总归更关注新闻些,见陈林与姜玄都有些怔愣,随口解释道:“小地方。一共就那么点儿人,那些搞房产的恨不得五步建一个商场,当然火不起来,最后就剩下个空架子。”陈林略点点头,只说:“炒地皮嘛,没人迁,当然玩不下去。”陈曼称是,又说:“我刚工作的时候住的那个小区,之前说要盖新楼,卖不出去,搞得旧楼只扒了一半就停了,剩下的都没钱弄,就那么晾着,好些年了。”
他们不说,姜玄也心知肚明,这城市不过是沉疴重症的省份里颇不小的一块,靠着昔年强大的自然资源,仍苟延残喘。但他并没多说什么,对于这地方上下贫富差距之巨大他只略有耳闻,终究难于发表什么意见。他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亲眼见证一个城市的兴衰,更无从置喙陈曼这样一个长久扎根在此地之人的命途。
这难耐的伤感一闪而过,大约是有幸在时代的洪流中存活已是万幸,陈林并未多做言语,带着陈曼去楼上逛了一圈衣物店,给她买了件保暖内衣和围巾手套,又去电器区域帮她买了个新的手机,接着陪她试了不少衣物,挑了一件绞花针织毛衣、一件黑白灰相间的开襟毛衣、一件墨蓝色编织开衫,下装照着陈曼的腿长选了高腰西裤,一条常规、一条微阔腿,方便她配鞋子。陈曼推说不必,冬季鞋厚重,并不好看,自不必多加搭配。但姜玄连连鼓吹她去看看春季新款,等着开春换上,北方不比南方,春秋长、夏季又不热,春鞋要多选上几双备着才好,陈曼这才松了口。他们试了不少,陈曼连连呼累,最终陈林大手一挥,选了两双深色尖头平底鞋,又拿了一双白色的低跟鞋。姜玄想着要付钱,但陈林拿了自己的卡去刷,倒没明着拦他,可次次走在他前头,一次两次姜玄便不强求了,只跟在他们身后拎包。
过年收了这样多的礼物倒是陈曼许多年来未曾享受过的待遇,昔年她拉扯着陈林的时候,逢年过节冷清许多,后来陈林走了,她更加没什么人互道新年快乐,但之后来了姜玄、又来了陈林,两个人今次一同回来,倒是让她享受了一把别样的天伦之乐,不由得喜上眉梢,眼角的皱纹都多了两撇,只要细细观察,还能看到她的嘴角与平时大大不同,自陈林回来起,便常常扬着。选了不少东西,陈林还想再继续逛下去,姜玄伸手拦了他,轻轻摇摇头,又问陈曼:“姨,累不累?在这儿坐会儿吧。”倒对她仍很殷勤,亲亲热热地,像是他们之间从未谈到分手似的。他们共同生活许久,即使有了嫌隙,这些亲密态度溢于言表,陈曼自然看不出不妥,只点点头,轻声说:“找个地儿坐会儿吧。”姜玄便拉着他们进了边上一个果饮店坐下。陈曼刚刚试衣服试的冒了些细汗,姜玄掏了纸巾给她,又将她的外套拿来叠了放在手边,柔声问道:“姨,你想想还缺什么,一会儿咱们再去看看。”他这语气亲热的很,若不是叫姨,陈林都要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兄弟。陈曼像是习惯了他这样亲近,一面按着手臂、一面轻声说:“东西够多了,一会儿去超市买点调料就回家吧。太多了你们拎着也麻烦。”姜玄见她揉按手臂,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胳膊扶起来,轻声问她:“姨,胳膊疼?”陈曼当时摔断胳膊,始终一开始就没有养好,至今天冷或劳累的情况下也会有些酸麻,这几天过年她终究也操劳了些,刚刚举手放手次数多了,胳膊便受不住。这些事她不叫姜玄告诉陈林,但姜玄始终上了心,时时记着,见她稍微动了动便心领神会,扶着她的胳膊轻轻按摩。陈林在一旁竟插不上话。他心里其实有些嫉妒,嘴上虽不说,表情却冷下来。他把手伸进兜里,想要掏出根烟来抽,还未等掏出来,胳膊已被人拽住,低头去看,见姜玄朝他使了个眼色,起身将他拽过去,又对陈曼说:“我去买点喝的,再把东西存到柜台,省的一会儿还要一直拿着。”他说完便转身出去,留陈林和陈曼坐在那儿。
陈林稍稍有些别扭,他和陈曼许多年都未曾这样亲近,想着要对她好,到头来也是不断买些东西给她,他心中也明白,物质再丰厚,始终抵不过他这些年的缺失。母子两个人坐在一处,缺了姜玄从中调和,倒又是相顾无言。陈林牵着陈曼的胳膊,轻轻揉按着,他不敢使太大力气,按了又按,问陈曼:“胳膊什么时候受伤了?”他语气冲了些,倒是显出些无端的焦急,这点似有若无的暴躁倒是让陈曼轻轻笑了笑,柔声说:“前两年摔了下,磕在冰上了。”陈林愣了下,不敢抬头看她。只盯着她手背上露出的一点翠绿镯子,在灯下晶莹通透,玉质算是很不错。陈林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又问她:“常常痛吗?”陈曼笑着摆摆手,柔声说:“没有的事儿,小姜总大惊小怪的。人老了,胳膊腿酸两下多正常啊。”她难得笑得这么畅快,倒是让陈林心事稍解,舔了舔嘴唇,一句话堵在喉咙口欲说又休,吞吐了几次,终于说道:“还是注意点。过两天我陪你去体检,再查查。”他说完轻轻捏了捏陈曼的手心,感觉到她的手掌颤了颤,听见她说:“听你的。”
母子同源,陈林看得再明白不过,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陈曼虽向来不重物质,可毕竟是个女人,平日里穿衣打扮简单大方,搭配也整齐用心,力求形貌昳丽,然而她虽身形状态不显,身体容貌却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