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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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未曾察觉到于秋凉的视线,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于秋凉身上。她好像一直戒备着其他的东西,于秋凉站在她身边,能感受到她浑身的紧绷。是什么让她如此紧张?是她害怕的事物,还是她所熟悉的?
“你在紧张什么吗?”于秋凉忽然出声,吓得黑衣女浑身一震。她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动静太大,尴尬地伸出手,摸了摸鼻尖。
她这下意识的举动将是她后悔的根源,在她抬手的那一瞬,于秋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手腕上的一块亮光,那是她戴在手上的表,表盘反射着她手中的火把,熊熊的火焰在镜中缩小成了一点,又投进了于秋凉的眼睛。于秋凉蓦地笑了,而黑衣女直到这时还不肯正眼看他。
在不该执着的地方执着,不是个好习惯,往往会让自己翻车。要想变装,最好还是专业一些,把不该戴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摘了。于秋凉坏心眼地看着黑衣女手中的火把,全然不顾对方并未回答自己的上一个问题,继续问道:“你怕火吗?”
这一次黑衣女给了他回应,于秋凉看到她极缓极慢地摇了摇头,随后她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间黑黝黝的屋子,女人在墙上咚咚敲了两下,天花板骤然一亮,白晃晃的光线直射房间正中央。于秋凉从黑衣女身后探出头,看向房间里坐着的那人——不,说他是鬼,更为确切。
“新年快乐——上次见面时忘了说,这次补上。”于秋凉没有取出打火机,而是接过了黑衣女手中的火把,他举着火把,慢慢接近路怀明,火焰在他手中不断摇动,“你们把我当作实验品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吗?”
他咬牙切齿地发出诘问:“她忘了你,她们都忘了你,她们各有各的生活,只有我每年去祭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祭奠对于死者来说毫无用处。”路怀明冷冷地看着他,火苗的影子在地上跳动,“我很遗憾那项计划没有继续进行……余夏生对我们保证过,你不会变成今天这种模样。”
是吗?
他曾经这样对别人保证过吗?
于秋凉低垂着眼帘,碾碎了地上零零散散堆积的焦炭,把从前在笔记本上写过的话复述一遍:“战争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心,而战争无处不在。”
战争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心,而战争无处不在。
于我而言,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的内心都分成两半,激烈地交战。
战争没有绝对的赢家,在这方面大获全胜,在那方面必然一败涂地。
我也不知道我的两部分,究竟哪一半会取得胜利。
第100章 火焚
火焰险些燎到路怀明的衣领,它吞吐着慑人的温度,誓要把一切与它不可兼容的东西烧个灰飞烟灭。火这种东西是这样的,谁不能和它相容,它就要吞噬谁,而事实上,能与它和谐相处的少而又少,所以大部分东西都被它杀死了。
它是温暖的,同时也是冷酷的,世间所有温暖都需要一定的距离来维护,否则会造成毁天灭地般的灾难。火把在于秋凉手里悠悠转动几圈,一会儿照亮一块地方,但它始终未曾照亮于秋凉的眼睛,那一双眼好似古井,没有波澜,亦没有光泽。
“开始了吗?”黑衣女左耳挂着的通讯器中传来声音,盯着监控的迟渝按捺不住,想要催促他们赶快动作。迟渝冥冥当中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应当一波三折才是。
迟渝开口的同时,耳机外面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于秋凉竟然在此时同他们讨价还价,问他们会给什么好处。果然,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可能地为自己谋求利益,于秋凉也不例外,他的举动,在黑衣女的意料之中。
但迟渝显然没有想到于秋凉会搞这一出,黑衣女听到耳机那边传来了一声瓷器破裂的声响,可能是迟渝一时没压住暴脾气,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早就叫他不要装模作样地喝茶,只有心境平和的人才能品出茶的味道,他这种脾气暴躁的家伙不行。
黑衣女等了很久,迟渝也没有回答,而另一边的于秋凉还等待着她的回应。她咬了咬牙,决定自作主张,先编一句瞎话出来,把这小子糊弄过去。大人们最擅长的就是对小孩子言而无信,她骗人骗得没有半点儿心理压力:“你先办事,事成之后,自会有奖励给你。”
她语气随便,态度随便,好像那所谓的奖励不过是一朵小红花似的。于秋凉嗤笑一声,又问:“迟渝呢?他不过来看看吗?”
女人张口欲言,却遭到了迟渝的制止:“告诉他,我稍后会过来。”
“他稍后会过来。”黑衣女咧了咧嘴,依言照办,把迟渝的话复述给于秋凉听。她没有太多耐心应付这个孩子,她开始后悔听从了迟渝的安排。于秋凉简直是个大麻烦,同他对话要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否则就会惨遭算计。
算计来算计去,大家都活得很累,黑衣女耸了耸肩,语气不善:“不要再拖延了。”
声音刻意压低,却仍然露出了原有的特色,她的本音,不像先前听到的那么沙哑。于秋凉心情大好,提着火把晃了晃,路怀明似是受不了那阵热度,微微往后错身。室内太过闷热,又燃了火苗,黑衣女心里烦躁,身上更热,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恨不能即刻泡到水池子里去。她充满怨恨地看了于秋凉一眼,仿佛把一切错误都推到了他身上,于秋凉却好像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依旧我行我素,举着一只火把在屋内转来转去。
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听到迟渝的承诺,就不照他们的意思办事。谁说小孩子好骗?有些孩子不像同龄人那般幼稚,他们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的特殊。黑衣女不想再编瞎话骗他了,事到如今,她再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待迟渝亲自解答于秋凉的疑问。
不让于秋凉尝到一点甜头,他是不会死心的。这是迟渝考虑不周,他本以为稍作挑拨,激起于秋凉的愤怒,就能引诱他杀死路怀明,然而他低估了于秋凉的记仇程度,更低估了于秋凉的耐心。他一时间没想出该给于秋凉什么承诺,才能让其乖乖听话,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后悔,他当初不该逼迫于秋凉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算了。”迟渝气急败坏,破罐破摔,“他想要什么,尽量给他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随便就打发走了。”
黑衣女冷笑一声,她懒得提醒他现下的状况,如今是他们被一个小孩子耍得团团转,偏生迟渝还非要惯着于秋凉。她想不通迟渝在玩什么花样,大概在他心中,于秋凉身上可利用的东西很多,不然他不会是这种态度,早在于秋凉提出要求的那一刻,他就该下命令,让她把这混账小子当场弄死。
收了迟渝的钱,她就得认真为迟渝办事,迟渝说什么就是什么,金主爸爸的命令不可违抗。黑衣女虽然心里不爽,但她还是照着迟渝的话做了。于秋凉听到那个似有似无的许诺,不知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总之他站在原处,忽然没有了动作。
女人眉头一皱,刚要吐出一句威胁,却听于秋凉说:“那你过来,帮我按住他。”
言下之意,是接受了迟渝的条件,双方达成了协议。
黑衣女松了口气,走到路怀明身边,按住他的一只手,她打了个哈欠,等待着于秋凉的下一步动作。一只鬼即将在她面前变成灰烬,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在这世上,能给她带来快乐的只有各种各样的报酬。至于旁人的生死,那与她无关。
火舌已经快要烧到路怀明的脸,但于秋凉始终让它同路怀明保持一段距离。路怀明不曾讲话,除却最开始的几句之外,其余的时间里,他像个真正的死人。的确,他已经死了,死人就该安静,不可以到处乱跑乱走,不可以暗中进行什么实验。
“你觉得这里很闷吗?”于秋凉突然问。黑衣女瞟他一眼,不知道他是在问路怀明,还是在问其他的什么人。她刚要回答,帽子忽地被一把掀开,漆黑的斗篷掉落在地,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裙子,以及她未加掩饰的脸。火把猛一下杵到了她跟前,于秋凉反手烧断路怀明身上的绳索,举着火把步步紧逼,直将女人赶到了墙边。
顾嘉从天而降,拉住路怀明向外奔去,女人刚想追赶,无奈受于秋凉手中火把所阻,只得紧紧贴着墙壁,无法前进一步。于秋凉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不再是那种虚假的伪装,他伸出另一只手,敲了敲对方腕上的表:“炫富也不是你这种炫法,没必要戴手表的时候,就把它摘了吧。”
“操!你他妈——”女人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这回轮到于秋凉惊讶,他一直以为这姑娘是个温和文雅的主,肚子里没装多少骂人话,现在看来,倒是他猜错了。人不可貌相,果然没错,连顾嘉那种外表温婉的女孩子,骨子里都很疯狂,眼前这位长相没有顾嘉温婉,疯狂一些实属正常。
“你……叫什么来着?”于秋凉明明记得她的名字,却非要恶心她一把,“楚什么?”
楚潇涵愤怒地扯下耳机,将它狠狠踩碎在地上。得不到迟渝的酬金,她是无所谓了,迟渝那家伙现在恐怕自身难保。她暴露得太彻底,真实身份直接被人揭穿,迟渝无论如何,也不会付给她钱。
比没有得到钱财更让她愤怒的是,他们居然都被于秋凉给耍了。于秋凉打一开始就没把他们放进可合作的伙伴行列,迟渝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该讨厌谁,不该讨厌谁,于秋凉门儿清,用不着迟渝来教他,他不会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他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的孩子,从不一味地按照大人们的安排做事,迟渝把他当成提线木偶,想着自己提一下,他就动一下,实在是大错特错。
楚潇涵不是鬼,可她一样怕火。火焰会烧毁她的脸,烧坏她的衣服,烧焦她的头发,而她精心打扮过的面容,怎能让一把火将其毁掉?她震怒地瞪着于秋凉,骤然发难,意图从于秋凉手中抢过火把。
一发子弹擦过她的手臂,击中了她身后的墙壁,它轨道偏离的原因,并非射击者手抖眼花,而是出于手下留情的考虑。楚潇涵熟悉这种手段,这是杜小园惯用的震慑方式。既然杜小园也来了,那余夏生必定在找迟渝的麻烦,他们好像一大家子,从来都一起行动,而这次,曾经混进去过的她被排除在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露了馅?楚潇涵紧盯着从黑暗中走出的杜小园,脸色渐渐阴沉。她恍然间想起杜小园曾经的叮嘱,看来从她初次参与到工作当中的那时,他们就对她生疑,只不过那时他们找不到充分的证据,无法拒绝她加入组织的申请。
整个世界都是庞大的骗子集团,她以为她骗了所有同伴,实际上他们是互相蒙骗。
“是预先设计好的吗?”楚潇涵向后仰头,躲开于秋凉手里的火把。她抢了一次,没能成功,再想故技重施,就没那么容易。她一双眼睛在杜小园和于秋凉中间乱转,怎么也想不透杜小园为何会选择信任一个孩子。
世界不光是骗子集团,还是巧合的集成体,于秋凉听到她问,耸了耸肩:“没有预先设计过,赶巧而已。”
他偷偷凑到楚潇涵耳边,补上一句:“我从前可没怀疑过你,我甚至还以为你和老鬼在谈恋爱。”
“别跟她废话,把她带过来。”杜小园甩了甩手中的枪,回头望向来处,好似在等待同伴的出现。于秋凉应了一声,轻柔地牵起楚潇涵的手,和牵着一位新娘似的,将她带到了杜小园身边。
于秋凉扔掉了火把,少了火焰的存在,室内终于不那么热了,楚潇涵松了口气,杜小园的焦躁也有所缓解。而就在此时,杜小园手中蓦地一空,枪支突然被夺,她大惊失色,刚想抢回配枪,却听得一声熟悉的枪响,楚潇涵在她面前缓缓软倒下去。
怎么回事?杜小园脑内霎时间一片空白,类似的情况她从前经历过,可她想不到于秋凉竟有勇气在她面前夺枪杀人。她的手都有些发抖,但还是迅速抢回了枪,她一把攥住于秋凉的手腕,高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你们把我当成试验品,还不允许我有脾气了是吗?!我没杀你们的人,弄死个叛徒怎么了?不行吗!双标也要讲基本法好不好?我没帮那个王八蛋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你们到底明不明白!”于秋凉这回是真的在发怒,陡然爆发出的气势竟把杜小园比下去不少,杜小园一听他提起先前的实验计划,脾气就没了大半,只得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处,任由他骂。若是余夏生身在此处,怕是要为于秋凉拍手叫好,能把杜小园堵得无话可说的人,于秋凉是头一个。
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那项计划,是我们的失误。”杜小园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严肃认真地承认了错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主动认错,于秋凉也不好再发作,他又瞅了杜小园一眼,绕过她径自离开了。
余夏生兴许还在和迟渝纠缠不清,但于秋凉不想管他。他爱怎么样怎么样,不被迟渝反杀就行。
而事情的发展和于秋凉的预料截然相反,他摆了楚潇涵一道,未曾想自己也被迟渝摆了一道。当余夏生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屋内空荡荡的已没了人影,迟渝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仆从,连同他的白猫一并消失了,他们消失得悄无声息,甚至也追踪不到行迹。
“让他跑了。”余夏生喘了口气,对着通讯器说。
顾嘉率先接入了通话,张嘴就是一连串责问,在她看来,所有人的努力都是为了余夏生的行动服务,而今余夏生竟然没有抓到幕后大反派,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对于她的指责,余夏生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站在原地沉思,推测着迟渝可能去往的地方。迟渝的目的尚未实现,他想,这家伙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他们身旁,届时再实施抓捕,也为时不晚。
过了一会儿,杜小园也接入了通话。她带来了两个不算好的消息,它们仿若两块巨石,一下子把余夏生砸得头晕目眩,眼花缭乱。他深吸一口气扶住了墙壁,叫杜小园把刚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