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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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滔滔,奔腾、翻滚,一泻千里,水鸟翱翔,芦苇丛深。韩遂默默立于河边,双目失神,显然眼前这幅天然画卷此刻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
阎忠、王国、李相如、黄衍等西疆名士落后一步远,亦是作若有所思状。近来京中巨变把他们惊呆了,先是大将军何进被杀,而后党人、士人屠杀阉人,再到董卓进京秉政,行废立之举,一波接着一波,颇有目不暇接之感。而且,他们当初起兵的目的是诛杀阉人,匡扶汉室,现在阉人为大将军何进陪葬,他们顿时失去了奋斗目标。
所有人都在扪心自问,包括首领韩遂,凉州军,还有必要存在吗?特别是,太尉董卓抛来橄榄枝的时候,诏书,就握在韩遂手里,上面的内容是征韩遂为河南尹,阎忠拜酒泉太守,黄衍、王国并授谏议大夫……
面对大河,韩遂抬起手,凝视着金光闪闪的诏书,忽然间,诏书上面似乎浮现一双眸子,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给他以无比熟悉之感。韩遂想了想,发觉很像那一夜大兄边章临别前看向他的目光,极尽嘲讽……
韩遂讶然失笑,眼中满是自嘲,他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以冠冕堂皇的借口掩盖真实,董卓送来的诏书就像一柄犀利的快刀,狠狠刨开他的胸膛,让他看到自己一直极力隐藏、极力否认的东西,它的名字叫做——野心
韩遂会应诏吗?当然不
他回过头,淡淡说道:“大家认为董卓可信吗?”
诸人面面而视,阎忠率先开口道:“我认为不妨一试。”
王国笑道:“董公身在京中,满目尽为东州名士,孤立无援,正盼我等到来。”
李相如摇头道:“董卓恐怕更看重的,是我们手中数万大军。”
接下来又有数人发言,观点不尽相同,最终安静下来,望向韩遂,等他拍板。
韩遂重新转回身,目光追逐一只洁白水鸟,直至消失,才缓缓道:“董仲颍桀骜之辈,以强狠著称,战阵间或可,对治国则一窍不通,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等等看。董仲颍如真能把大汉国带出泥潭,归附又如何?如没那个才能,我们便起兵讨伐他。”
“……”
盖俊带领一万七千大军赶到太原郡晋阳城下,太原太守委进、雁门太守郭缊在城下恭候,加上随行的上郡太守刘闵、西河太守崔均,并州九郡到了四人。
北方四郡定襄、云中、五原、朔方太守正在路上,但是上党太守为何没来?上党就在太原南方,距晋阳仅数百里路。
盖俊询问起此事,太原太守委进回答道:“禀使君,王上党被张燕、张杨拖住,一时来不了,还望使君见谅。”上党太守姓王名胄,凉州汉阳人,和盖俊是老乡。
张燕不用提,盖俊自是知道他是谁,不过后一人……问道:“张杨,哪个张杨?”
委进道:“使君见过,便是前任丁刺史武猛从事张杨。”
“他反叛了?”盖俊搜索着脑子记忆,实在记不起张杨历史过往。
委进点头道:“是。九月叛,围王上党于壶关,不能克,转掠诸县,因王上党顾忌黑山张燕,一时奈何不得他,为祸甚烈。”
“这还了得?”盖俊双眼一瞪。等等……九月正是董卓进京杀丁原之时,张杨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叛乱……
“孤亲自去一趟上党,降服此獠。”孤者,《礼记?曲礼》谓:远方小侯自称为孤。盖俊是美阳侯,食邑万户,按礼已有称孤权利,但那时盖俊或为郡守、或为中郎将,头顶尚有刺史、度辽将军,称孤未免不自量力,贻笑天下。而今任州牧一职,手掌一州生杀大权,这时称孤才算实至名归。说到底汉代承前秦遗风,像太守、州牧,组建幕府,自成一国,与古之诸侯何异?而州郡官吏动辄自称本国、本朝,视太守、州牧为国君,朱儁、公孙瓒等人何以成名?靠的就是对郡守无比忠心,危急时刻不离不弃,最终得到天下的赞许。
讨虏校尉关羽道:“何必使君亲往,拨下官千骑,旬日便为使君取来张杨头颅。”
盖俊摇摇头,若是仅为张杨一人,当然无须他亲自出马,他是打算顺道收拾收拾张燕。这厮仗着并、冀二州交界诸山谷地形复杂,往来劫掠,肆无忌惮,不把他打老实了,日后免不了反复纠缠。
说做就做,盖俊即刻率步骑一万七千南下。
上党,铜鞮。
“杀啊哈哈杀啊……”两千余武装简陋的士卒狂嚎着冲向对面安宁的小村庄。
张杨坐于马上,一脸无奈与彷徨,几次抬手欲阻止,皆是放了下来。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初大将军何进为对付阉人,一方面招兵进京,一方面遣人募兵,张杨、张辽也在其中。两人回到并州很快就各自招募千余人,正当他们准备返回京师,张燕突然入侵并州,一时间烽火连天。看到家乡遭灾,张杨没有像张辽那样马上归京,而是留在上党抗贼。不久,董卓进京,yin*吕布叛变杀死丁原,吞并并州军的消息传来,张杨当然可以像吕布、张辽那样归顺董卓,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张杨是一个特别重情义的人,他忘不了丁原的恩惠,咬牙切齿要为故主报仇,当即向上党太守王胄要兵要粮,哪想王胄一口拒绝,张杨勃然大怒,率兵猛攻王胄于壶关。张杨固然勇猛,但壶关乃是天下坚关,加之兵力太少,久久不克,张杨无奈去往别县。原本他的意思是收些精兵粮秣便南下讨董,然而自劫掠后,军队就像脱缰的野马,虽然人数急剧膨胀,可军纪却越来越坏,完全成了流寇模样。
吵杂喧闹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一个三十岁上下,五短身材,豹头环眼的汉子带着几名士卒走出村子,来到张杨面前,抱拳道:“司马,村子可以入住了。”
张杨点点头,御马行出几步,忍不住道:“杨兄弟,咱们是义军,是要讨伐国贼董卓的义军,行为还是收敛的一点好。”
杨丑满心不以为然,义个屁军,董卓拥兵十余万,只有白痴才想和董卓打仗。
张杨知道老兄弟听不进去,心里一叹。
坐骑蓦然引颈长嘶,张杨脸上浮出惊色,震感越来越强,从西面八方席卷而来。张杨长于边地,沙场经验丰富,立刻断定他们被大股骑兵包围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张燕
第二百二十七章张燕
“呜呜……呜呜呜……”雄浑的号角声一遍又一遍响彻原野,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沉闷的马蹄声响,震得大地剧烈抖动。上一刻还是空无一物的四野,瞬间卷起无边无岸的黑色浪潮,那是由数之不尽的玄甲骑兵组成的滔天大浪,翻滚奔腾,无人可阻。
“轰隆隆……轰隆隆……”
张杨脸色惨白,大滴大滴汗水顺着勒紧的发根淌下,浸得眼睛酸涩难忍,却不敢抬手擦拭,莫说抬手,他此刻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张杨军士卒面无血色,秋冬交际间的寒风顺着衣领、袖口渗入肌肤,直入骨髓,随后爬上后脑。
恐惧,无边无岸的恐惧犹如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躲不开,避不掉……
“轰隆隆……轰隆隆……”
狂飙突进的铁骑百步放缓速度,最终停于三十步外,雄壮暴烈的战马焦躁的刨着蹄子,喷着热浪,而战马上面,一个个骑士目光凌厉地望着张扬军,杀气冲天,日光下刀矛散发出幽幽的光,刺痛人眼。
一名骑兵军官跃马出阵,举矟吼道:“弃兵——降——违者——杀”
“弃兵——降——违者——杀”
“叮当……”
有些心里素质差的张杨军士卒,慌张的仍了兵器,表示自己并无反抗之心。屯长、军侯没空理会这些人,因为他们同样怕得要命。
张杨双目猛然睁大,不远处一杆盖字大纛随风飘荡,纛旁另有两面旗帜,一画虎、一画雕,形态惟妙惟肖,只是二者脖颈间都插着一支狰狞的利箭。
射虎营、落雕营……
这是盖子英纵横天下的精锐部队,无论是黄巾军、西凉军、先零羌、鲜卑人、抑或屠各人、匈奴人,碰到它没有不崩溃瓦解的,至今未逢敌手。
“盖子英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在上郡吗……”张杨强自镇定,单骑上前,来到大纛下。
盖俊被一群人拥簇着,面无表情,双目如电。
盖俊此时的表现与去年温厚和蔼判若两人,张杨被盯得心里发毛,干笑道:“中郎何以来此?”
“孤不久前被朝廷任命为并州牧。”盖俊冷冷道。“张稚叔,你是不是以为并州无人治得了你?嗯?”
“盖使君……”张杨本就难看至极的脸“唰”地一下更白了。
盖俊不理张杨,扭头对关羽道:“云长,你带人把村子里的士卒抓出来,抗拒者,杀无赦”
“诺。”
关羽率千骑直入村庄,喊杀声瞬间沸腾,片刻后归于宁静,接着千余张杨军士卒在骑兵的驱赶下垂头丧气走出来。
盖俊看着士卒或衣甲不整,或身带血迹,或衣襟鼓鼓,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干了什么,怒气冲冲道:“这种人留着何用?全杀了,一个不留……”
张杨颜色难看,苦苦哀求道:“使君,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贱卒,再敢开口连你一起杀”盖俊正在气头上,指着张杨鼻子骂道。
“杀——”
随着盖俊一声令下,弓弩嘣嘣连响,张杨军士卒仿佛被割的麦子一茬一茬倒下,士卒哭天抢地,拼命求饶,眼见无用,破口大骂,有骂张杨的,有骂盖俊的,不过他们的归宿都一样,那就是死亡。
看着自己麾下士卒被屠杀一空,张杨泪如雨下,满脸无助。
盖俊又把目光转向了千余骑兵。
“使君,不能再杀了……”张杨大惊失色,以头抢地。
盖俊不为所动,扬声道:“想要活命,指出杀过百姓、yin过妇女……”
陆续有四五百人被爆出恶行,弓弩生再次响起,有人抱着临死也要拽一个垫背,疾呼假司马杨丑亦是其中一员。
盖俊听个真切,转头问道:“谁是杨丑?出来”
张杨身侧一直埋头的杨丑突然暴起,直冲盖俊而来。车儿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大矟陡出,只见一抹乌光闪烁,将杨丑刺个对穿,挑起甩飞。
杨丑惨嚎着跌出数丈,浑身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张杨扑将到杨丑身前,泣道:“杨兄弟、杨兄弟……是我害了你啊”
盖俊眉头皱得老高,这厮泪腺也太发达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懂否?
张杨哭泣良久收声,盖俊问起他为何作乱,张杨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盖俊听罢大为感慨,论用兵、论勇力,张杨或许远远不如吕布、张辽,但做人上,他可以把这两位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一脚踹飞。同时盖俊又有些疑惑,这样一个毫无威仪,御下无方的人,日后竟然会成为三国诸侯,他是怎么做到的?天幸之?天助之?
“孤初临宰牧,正需稚叔大才……”
张杨犹豫着道:“使君可有伐董之意?”
盖俊失笑道:“董卓,国贼也。三载之内必斩其首。走吧,随孤向东。”
“使君此去……”
“张燕”
并州是多山地形,上党自然也不例外,境内只有两块较大平原,一处在南方的高都县一带,一处在治所长子县一带,两块平原被上党中部的羊头山隔开,很像阿拉伯数字8,除去圈中,其余地方都是山区。
壶关位于治所长子县北方百余里,恰处于平原与山区的交界处。盖俊率军抵达壶关,上党太守王胄一脸疲惫的出城迎接,看到张杨也在其中,顿时一愣,接着满脸愤怒之色,指着张杨破口大骂,如非盖俊当前,便要抽刀砍了这个逆贼。
盖俊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作为一郡之长,他呆在前线壶关而不是后方的长子,就说明他是一个称职的郡守。张燕有部众百万,精兵十万,汹涌入侵,王胄倾尽一郡之力周旋。张杨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要钱粮兵马,不给便举兵相攻,摊上这种事,莫说凡人,菩萨都免不了大发雷霆。
“使君,此子可杀”王胄舞臂吼道。“余凡历四十余载,从未闻有这等桀骜之人。”
盖俊赶忙使了一个眼色,张杨立刻会意,长揖赔罪,盖俊则在一旁做和事老,言诛杀恶卒两千,总算使王胄压下怒气。
盖俊一边向壶关城里行进,一边问道:“王上党,现今上党形势如何?张燕到哪了?”
“说来惭愧啊……”王胄叹道:“潞县陷落月余,刚刚接到战报,壶口关亦失。”潞县在壶关东北角,壶口关在东南,是上党抵抗黑山张燕的首道防线。
盖俊面色阴沉,潞县丢了没什么,还有壶关为屏,然壶口关一丢,治所长子首当其冲,岌岌可危,上党震动。盖俊出言问道:“王上党认为张燕会直驱直入长子吗?”
“此为必然。”王胄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一是长子周边甚为富庶,二是诱我回返,既可打援,又可偷袭壶关,百利而无一害。使君未来时,我正愁该如何是好。”
盖俊脚步猛地停止,说道:“事不宜迟,孤就不入城了。”
王胄踌躇道:“使君打算在何处破敌?”
盖俊望着王胄,显然他有话要说……
王胄说道:“欲至长子,必过漳水河,使君伏于长子城下,可将来军尽数歼灭于漳水河前,但长子以东数万百姓遭殃。使君直接南下接战,数万百姓得以保全,却无法围歼敌军。”王胄在感情上倾向后者,但前者才是最佳选择。
盖俊想也没想道:“孤选第二,王上党以为然否?”
王胄神情一肃,甩袖长揖道:“使君仁厚,余代上党二十万百姓谢过使君。”
盖俊麾下步骑一万七千余,其中骑兵一万二千余,步卒五千,盖俊把五千步卒全部留下,命殄虏校尉黄忠统之,以全骑兵阵容南下。
上党,壶口关。
所谓黑山者,清水出河内修武县之北,谓之黑山。换句话说便是恒山东麓,河内以北、冀州魏郡、赵国、常山、中山之间统统属于黑山范围。
深山老林,历来是民众对抗朝廷的不二选择,从古自今黑山地区都有盗匪占山为王,然而多是不成气候。不过几年来黄巾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