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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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未在太学遇上有比肩臧洪、张纮名气者,未来三国大放光彩的人现今不是未出生、尚幼便是身处地方,当然,还有一些特殊之人则躲在家中等待‘黎明’,如曹操、袁绍麾下颍川谋士团一众成员。颍川堪为党锢之祸的重灾区,荀、陈、钟、韩等姓皆被牵连,年轻子弟哪会来太学读书。
第三日清早,盖俊梳洗干净,静下心来对照张芝真迹练一个时辰草书,又朗朗阅读左传其中一篇,之后换上一身正装坐马车入平阳门,直奔永和里。昨天傍晚有马家仆人来报马日磾今日休沐在家,此行正是去拜见父亲口中“具得师学”的人。
马日磾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因为东汉流行单名,早在《春秋》就有讥二名、《公羊传》所谓二名非礼也等,但影响最大的还要属王莽。时莽辅政,便实施二名之禁。莽传有“匈奴单于,顺制作,去二名”语,则二名之禁已见于诏令。王莽又谓他的长孙王宗,因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铜印三颗,与其舅合谋,有承继祖父大统的企图。事发,宗自杀,仍遭罪遣。有‘宗本名会宗,以制作去二名,今复名会宗’。并贬官爵,改封号。这又表示去二名,显示朝廷的宠遇;恢复二名,则以示贬辱。这么一抑一扬,一褒一贬,对社会的影响可想而知,造成后世人们对二名存在着低贱的观念。日磾二字实非其父母所取,乃是他少时夜读史书,仰慕匈奴人金日磾品行遂自行更改,甚至连字(翁叔)也和金日磾一模一样。
来到马府,被门仆引着入内,贴着回廊绕过遍植花草树木如同花园般秀丽的院子,抵达中央大厅,另他意外的是,这里仅仅只有不到百人,连张奂也有弟子、门生数百,马日磾身为关中大儒反倒不如,岂不奇怪?
“也许是他择徒极严,无才者不受吧。”盖俊心想。
马日磾四十余岁不到五十,中等身材,面白短须,一派学者风度,倒与从父盖冲气质颇像。盖俊偷瞄座上马日磾的时候,这位鼎鼎有名的关中大儒也在细致打量他。他身材非常好,高七尺二寸,宽肩细腰,骨肉均匀,脸上有着河西人特有的硬朗线条,一条秀气挺拔的鼻梁,略显丰润的嘴唇,容貌虽不是上上,亦是中上之选。毫无疑问他的硬朗线条传承自父亲,鼻梁、嘴唇则来源于母亲。
“你就是盖兄之子盖俊?可有字?”在汉代,当儿子的面无论唤其父名或表字皆属不礼貌的行为。
“字子英。”盖俊立在书房恭敬答道。
“汝母可好?”
马日磾又问。他不仅和盖勋同门,还是马昭的族兄,乃有此问。
“家母身体安好。”
“从献灭蝗之策来看,可知你有机智,就是不知五经学得如何?”言讫,马日磾开始考问经义,眼见盖俊回答中规中矩,马日磾觉得他基础还算扎实,便让他行了拜师礼。
别以为前堂那百人都是马日磾弟子,其实真正被他收入门下的只有几人而已,其余人等皆为门生。何谓门生?门生即转相传授者,也就是说他们大多时候得不到马日磾亲自指点,只能求教于马日磾的亲传弟子。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进来禀告:“大夫,蔡议郎来了。”马日磾官职为谏议大夫,秩六百石,谏议大夫俸禄不高,却参与朝政,更何况有汉以来就有“非名士不得授大夫之职”的传统。
马日磾霍然而起向外行去,同时示意盖俊跟上。
能让马日磾亲迎的蔡姓议郎,不难猜,惟蔡邕蔡伯喈而已。
和想象中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同,蔡邕与马日磾年龄相仿,甚至还要略小数岁,正值中年,相貌、气质俱佳。民间传言张衡死的时候,蔡邕母始怀孕。二人才貌甚相类,时人云邕是衡之后身。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也从侧面表达了人们对他的博学与才华的肯定。
两人寒暄数句,蔡邕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马日磾介绍道:“此汉阳盖长史之子,盖俊盖子英。”
蔡邕别有深意地道:“西州少年郎,仆怎会不知。”
“蔡邕似乎对我感兴趣?”盖俊心中喜悦,跟着二人回到书房。
蔡邕一落座迫不及待地道:“近来天灾人祸不断,然则皇上下罪己诏真是出乎我等意料,陛下甚为聪慧,只是被左右小人拥蔽而已。”
马日磾点头赞同,问道:“听闻皇上诏书相询于伯喈?”
“然,仆已呈七事,为郊祭、选贤良、擢直臣、督奸枉、远小人、规范六百石以上褒贬条令、免宣陵孝子。”说罢解释七事具体事宜。
“惟有伯喈敢言……”马日磾叹道,“不过伯喈……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翁叔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蔡邕满不在乎地问了一句,随后仰头大笑:“其实哪里还用听,用看即可,那些人眼神时时流露杀意,根本不加掩饰,恨不得立时将我扑杀之。”
马日磾苦笑着摇头,他深知好友性格,不再相劝。
蔡邕又道:“仆于来时路上撞见了何伯求。”
“何伯求?没记错的话今年他已入京三次,如此频繁露面就不怕被抓住?”
“有袁本初庇护,谁会抓他。”
“袁绍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听得到他。”盖俊下意识摩擦着拇指古韘。
蔡邕忽然扭头对他道:“高明可曾在陈仓传舍抚一琴曲?”
传得这么快?盖俊一怔,想想驿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也就释然了,答道:“确有其事。”
蔡邕目光一亮道:“仆可否一饱耳福?”
“请蔡议郎点评。”
蔡邕大笑,转而对马日磾道:“还请翁叔借琴一张。”
“……”马日磾不解何意,仍唤家仆取来一张琴置于盖俊身前案上。
“这张琴不在悦己之下,想来是马日磾心爱之物。”
盖俊双手放到弦上,随意拨弄,发觉音色极优。
“咚……”一声长音响起,渐渐消散,归于寂静。
“来了。”蔡邕心道。
平缓舒和的音律顺着琴弦一泻而下,瞬间填满静穆的房间。蔡邕、马日磾相视一眼,尽皆震惊。虽然仅是一个开头,可他们都是懂琴之人,如何听不出此曲之大妙。
二人尽皆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终了,蔡邕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传言不虚,真神曲也。此曲何名?”
“《平沙落雁》。”
“《平沙落雁》、《平沙落雁》,好名字……”蔡邕细细回味良久,问道:“何人所作?”
“乃一隐士高人传授。”
“姓甚名谁?”
盖俊摇头道:“未曾相告,只说与我有缘才肯传授。”
蔡邕捶足顿胸,连连道:“如此佳人,恨无缘一见、恨无缘一见……”
马日磾亦面露失望之色。
盖俊心里暗暗窃笑,偶尔调戏一下古人,尤其是名古人,也为一乐。
蔡邕失态良久才重新落回座位,脸上现出一丝犹豫,欲言又止,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仆愿倾囊相授所知琴曲,只为换得这曲《平沙落雁》,子英觉得是否可行?”话语一落,目光凝重地看着他,生怕他不肯。
盖俊听闻此言立刻大喜,要知道蔡邕不仅是名震古今的顶级琴师,也是顶级的琴曲收藏家,他会的曲子不知凡几,定然收藏着濒临失传或已经失传的珍贵琴曲,这些曲子堪称无价之宝。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怎会拒绝,当下一口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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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蔡家有女 病如西子
得了盖俊首肯,蔡邕大喜下也不顾老友马日磾感受,抓起他的手臂便走。wWw.
蔡邕家也在永和里,距此不远,不用坐车,步行百余丈就是。
蔡邕琴艺无双,兼修笛,于经学、围棋、绘画、辞赋、数术也有极高成就,其书法尤善,八分书、隶书、大篆、小篆无不精通,说他十项全能也不为过,实古之士人楷模。
时人并不介意多拜师,这可是难得的好师傅,然而令他哭笑不得的是,蔡邕认为两人乃彼此请学,说什么也不同意收他当弟子,并不顾两人巨大年龄差距坚持以平辈相交。
盖俊哪里肯干,正僵持着,转眼蔡府到了。
他本以为蔡邕该是无甚钱财,不曾想其居所规模不下马府,听了蔡邕解释才了解,原来此处是他叔父蔡质府邸,他寄居在此。蔡质官拜卫尉,是当朝九卿之一,位高权重,居所自然不会寒酸简陋。
二人穿门而入,数绕回廊,进了一座花园中,但见花卉树木,高低错落,极为雅致。一栋四方阁楼于中央处拔地而起,一女坐于上顾盼风景,因为背身之故,只看到她梳着时下流行的垂髾髻,身着红黄相间的深衣。
听闻足音,此女转首回眸,盖俊只觉虽百花争艳,绿树成荫,竟有黯然失色之感。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现代科技发达,整容、化妆、PS,能活脱脱把一个普通人变成天仙一般的美女。可以肯定,这少女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但她身上那种惊心动魄的古典美绝对不是身处浮夸现代的女孩所能够拥有。
少女手提裙裾,飘然下楼。
近距离注视盖俊才发现,此女身量极高,足有七尺出头,不让男子,然身材长而瘦,腰肢有若细柳,仿佛一阵大风就会吹折,修眉端鼻,眼若秋波,脸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似乎常年为病所困。
看着眼前年龄相仿却病怏怏的少女,盖俊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父亲。”
“琬儿,你怎么出来了,万一受凉该如何是好?”
“房中憋闷,出来走走。”
蔡邕谓盖俊道:“子英,此是仆之爱女,蔡琬,小字昭华。”
当今之人介绍女儿,唯称我女、女子、小女,而蔡邕则加了一个爱字,溺爱之情不加掩饰。另外看得出蔡邕未把他当外人,不然哪会轻易说出女儿闺名。
“琬儿,此是为父新结识的小友,天下盛传的少年才俊敦煌盖子英,你……可称世叔。”
蔡琬苍白的脸上浮出一团殷红,尴尬地道了声“世叔”。
盖俊亦有手足无措之感。
眼见两人窘迫,蔡邕开怀一笑,继而想起女儿身体状况,心中难过,暗想:“若琬儿……唉……”
蔡琬并无离开的意思,相反竟跟随二人左右,期间未见蔡邕出言阻拦,盖俊心中不由大奇,明知无礼,还是忍不住多瞅了她几眼。
穿过花园旁门,就是书房宅院,盖俊一进去,瞳孔一缩,只见前方无数竹简扑在地上,宛如一片竹的海洋,却是时下酷暑,正在暴晒书籍。粗粗估计,怕没有四千也有三千,这还仅是竹简,帛书的数量恐怕也不在少数,早闻蔡邕家中藏书甚巨,不想竟至于此。
盖俊随着蔡邕父女紧贴墙角进入书房。如今四大名琴焦尾还未出世,不过蔡邕收藏着不少时下名琴,比如正对大门那书案上有一张琴,盖俊上前随意拨弄几下,发觉音色圆润清雅,比悦己更妙三分,令他爱不释手,同时有些技痒,忍不住抚上一曲。
当蔡邕父女听到他弹奏琴曲,同时发出一声轻“咦”,这首曲子重音倒置,跌宕起伏,二人仿佛看到一个衣衫不整、醉态可掬的醉汉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走入眼前。
蔡邕被琴音引得酒兴大起,吩咐小婢取来一壶酒,边饮边听。
琴声戛然而止,蔡邕手中酒壶也是渐空,问道:“子英,此曲大妙,敢问何名?”
“《酒狂》。”
“醉意七分,颠倒淋漓,不愧其名。”蔡琬满眼佩服之色。
蔡邕抚掌笑道:“琬儿所言甚是,子英定是吾道中人,否则怎会弹出这般妙曲。”他饮酒可至一石,因为常常醉倒路边不醒人事,人们送给他一个雅号曰‘醉龙’。
“然。”盖俊也不谦虚,并颇为自豪地道:“俊来京师,一路遍尝名酒,自问不曾遗落哪个。”
蔡邕又是大笑,直嚷妙人。蔡琬亦掩袖轻笑。
盖俊又重弹《平沙落雁》,蔡琬如其父蔡邕初听般一脸震撼,只觉此曲不应现于凡间。
蔡邕手抚蔡琬背脊,轻声问道:“为父倾所有琴曲以换,值否?”
“值。”
“真我女也。”蔡邕复转首对盖俊道:“子英可否允琬儿同学?”
“如何不可。”既然答应传授蔡邕,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平沙落雁》是一首长曲,非一两天所能掌握,盖俊开始分段教授蔡邕父女,令他惊讶的是蔡琬竟然比其父学得快,而且不是快一点半点,不愧是才女蔡文姬的姐姐,不知蔡文姬此时是否来到人世。
盖俊起身静静打量书房,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主案上叠放的纸张,如他所料不差,此是左伯纸。左伯为人名,字子邑,东莱掖县人,自小聪明好学,善写八分书。他在研习书法时嫌所用的蔡伦纸质糙欠韧性,又因太贵家中无钱购买,便试着造纸,经过无数次的实验终于制成细腻光洁又有韧性的新型纸。故司空东莱人刘宠将这种纸带到京都雒阳立刻受到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的大加赞赏,蔡邕更是“每每作书,非左伯纸不妄下笔”。
走到近前定睛一看,纸上正书骨气洞达,爽爽有如神助,大为羡慕。他草书小成,正书却有些上不得台面,这是极为反常的现象,毕竟草书写得再好也不会出现在官文之上,作为有心步入仕途的人,这正书是非练不可。
蔡邕细细揣摩琴调,偶然抬头见盖俊神情,立时会意:“子英看上便尽管拿去。”
“如此就不客气了。”
盖俊转而看向蔡琬,发觉她脸色比适才更差,正要开口,便听她发出一阵刺耳的咳嗽,孱弱的肩膀随着咳嗽声上下起伏,蛾眉微蹙,似在承受极大痛苦。
“这是……”盖俊目视蔡邕。
“琬儿。”蔡邕神情慌张,急呼门外婢女,令其扶着蔡琬回房,向盖俊言道失陪,紧跟而出,一刻钟才姗姗反回,落座后苦笑道:“子英见谅,你也看到了,琬儿自幼多病,仆曾遍寻良医,不能治愈,皆言其难过双十之年,唉……”
盖俊闻言一惊,脑中灵光一闪,说道:“议郎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