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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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某又岂敢自作主张,擅自行事?实韩公夜闻张中郎大败,异常震怒,特派在下前来收拾残局。”麴演话语直白得过分,一点也没有要给张横留面子的意思,气得后者险些吐血。
麴演今年才二十六七岁,自恃才华过人,难免年轻气盛,目中无物,平日最是看不惯韩遂麾下杨秋、程宜、张横等人,认为他们才智平庸、能力有限,只是运气好,在凉州军尚不成气候时加入,此辈仗着资格老,占据高位,把持军权,排挤后进……如今张横惨败失意,机会委实难得,以麴演的脾性自要狠狠挖苦几句。
张横越是生气,麴演便越高兴,笑容满面地问道:“张中郎可愿为我副将?”他来时接到韩遂的命令便是以张横为副,显然麴演是想听到张横亲口承认在他之下。
“……”
麴演此番作态,着实可恨,张横几乎想也不想就要拒绝,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他是可以拒绝了之,但韩军将士会如何看他?如此一来,威信必丧,况且他心中也想复仇鬼丰。可是要他承认副将,位居麴演之下,却也休想,乃改口道:“败军之将,待罪之臣,何敢承担副职?只盼率领骑兵,充任先锋,手刃阿若,将功补过。”
张横不管怎么说也是军中元老,韩遂所亲爱之将,纵然一时受挫,地位依然稳如泰山,麴演见好就收,不再逼迫,“也好。张中郎,你我共勉……”
杨阿若带着鹰扬营没有寻到运粮队,却是等到过万敌军,当下二话不说,掉头狂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横率四千余骑拼命追赶,企图缠住对方,与后方步军包围歼之。两支骑军你追我逃,很快双双冲出平陵县境,此时天色已是大亮。
让张横感到意外和摸不着头脑的是,杨阿若没有逃往东北的安陵方向,反而向西北逃窜,要知道杨阿若来时,可是从安陵的地界偷渡过河。张横疑心病又犯了,一边吊在后面,一边派人返回禀报。
麴演接到情报后,笑言张横被杨阿若吓破了胆子,杨阿若逃亡西北,难道不是最正确的选择吗。须知安陵县守军人数再少,也有一部八九百人,杨阿若岂能不忧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退一万步讲,就算安陵守军孱弱,无力与杨阿若野地浪战,但只要牵制住,不让鹰扬营过河,届时己方大军赶到,杨阿若就是瓮中之鳖,任打任杀。
又被麴演这等小儿辈趁机好一阵奚落,张横自是愤怒不已,但生气归生气,他内心的疑虑仍旧没有散去。他不认为自己是被杨阿若吓破了胆子,而是有着充足的理由,韩遂远途而来,新定西都,根基不稳,势力不附,在扶风北方诸县根本就谈不上控制力可言,杨阿若逃往韩遂控制力薄弱地带,期间的变数太大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张横不可能仅仅凭着内心的疑惑而裹足不前、或就此回返,不说主帅麴演不会同意,渴望取得杨阿若首级的将士们同样不会答应,就连远在长安的韩遂恐怕也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张横希望是他多心了。
两支骑军从日出便展开你追我逃,一直到日中、日落……
夕阳西下,红霞相伴,面对漫山娇艳,五彩斑斓的大自然奇观,张横无暇顾看一眼,脸色阴得厉害。一方面,他两天一夜来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从昨夜至今,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在颠簸的马背上度过,疲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另外,道路逐渐变得崎岖难行,追赶起来更加辛苦。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这番作态的缘由,至少不占据主要地位。不久前,他率兵路过一座汉胡杂居的小村落,询问当地百姓,此地界是哪里?对方回曰:谷口。张横听到答案后大为色变,谷口是哪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前面言及,盖俊之左冯翊与韩遂之右扶风,以泾水为界,大致如此,却非绝对。左冯翊治下十三个县,十二个皆在泾水东、北,只有一个例外,它就是谷口。地缘上,谷口同右扶风接壤,反而和左冯翊相隔泾水,但它确确实实隶属于左冯翊。
“谷口有没有盖军?虽然之前的情报显示盖军未过河接管此县,但那是之前,不代表现在也没有……以己方士马之疲惫,道路之崎岖,一旦遇到盖军,跑都跑不掉。”张横心里疑神疑鬼,再次向后方麴演传信。此举实乃无用之功,麴演耐心尽失,当即对着张横信使破口大骂,他娘的追了数十近百里,光是战马就跑死几百匹,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至于盖军?他们正为夺取北谓桥,和杨秋、梁兴打得热火朝天,哪来的盖军?直言若是你没有胆子,就独自返回,老子自己追。
张横听了信使尽量婉转的叙述麴演说辞,还是感到胸中憋闷非常,有气撒不出。事已至此,他不可能独自返回,那就继续追下去吧……
谷口县是一个多山的地区,境内光是著名主峰,便有九嵕山、五床山等,其余支岭余脉,小山大丘,更是数不胜数,不仅韩军追得叫苦不迭,杨阿若和鹰扬营也是疲惫欲死,双方无论人马,皆已濒临极限,不过是咬牙苦撑而已。
红日隐入山巅,天色日渐阴暗,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沿着一条小土丘艰难前行,打头那人,有着一张灰尘与疲惫,也不能掩盖的绝世容貌,他目光满是期待地望着北方……似乎老天爷也不想让这位容貌夺天地之造化的人失望,不久之后,他所期待之人,便映入他的眼帘。
“来了……”杨阿若平静中带着一抹欣喜。
莫说士卒一头雾水,两大校尉刘调、超胜也是一阵茫然,然而两人很快反应过来,“中郎,这里有我们的人?”事实上他们早就有所怀疑,作为追随杨阿若身边数年的大将,深知其绝非烧几辆粮车,杀一千两敌兵就能打发了事。特别是舟舰破局策把杨阿若及左路军架到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以其个性,必然不甘沦为配角,定要有一番动作,只是杨阿若不说,他们也不好开口问。
杨阿若“嗯”了一声。
果然……
刘调、超胜相视嘿然,要说杨阿若嘴也真严,不仅瞒住士卒,连他们都瞒了。可也不能说他做得不对,所谓秘密者,当然是人越少知道越好,如果他们知晓计划,此番南下出现变故,意外为敌所俘,就有泄露之危,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但绝非是零。
“噤声。”杨阿若又道:“暂时不要让士卒知晓,现在还不是时候。”数千载历史,有多少自以为事成,而最终功亏一篑者?太多了,如天上之繁星,数都数不过来。
这道理刘调、超胜明白,乃告诫左右,谁敢嘴快,就砍了谁,绝不容情。
说话间,一骑随斥候来到杨阿若面前,后者以手指之,让他和自己并马而行。骑士会意,贴过来,轻声说道:“中郎,我等已选中一处绝佳伏击之地,步骑就绪,只待中郎将敌人引入,到时必令贼子全军覆没……”
杨阿若道:“对方步骑未在一处,马兵在前,步卒在后,彼此相距甚远,恐怕无法一应歼灭。不过只要将骑兵尽数伏杀,步兵人数就算再多,又能如何?此番骑兵过河者几何?”
“五千羌骑。”
“足矣。”
当天色越来越暗,张横顾视左右山林,真真是看哪都像有伏兵的样子,内心片刻难安。主帅这般焦虑,可是苦了底下一干斥候,本来走山路就已是万分辛苦,如今张横一声令下,他们还得钻山入林,心里气极,直把张横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张横才不管斥候有没有在心里骂他,与性命相比,挨点骂又算得了什么?然而张横千提防、万警备,还是着了盖军的道,没办法,盖军选择的伏击之地乃是一峡,坡度甚陡,极是隐蔽,且斥候身心皆惫,对搜索草草了事,以致未能发现敌情。
两侧峭壁,木石如雨而落,张横也是倒霉透顶,第一轮就被一方脑袋大小的石块砸落下马。张横头戴大盔,其防御刀砍箭射,或无不可,对于数十斤重的石块,则无能为力,但也不能说它一点用没有,至少张横没有被一下砸死,躺在地上,尚能喘气。可惜此时大军一片混乱,诸骑为避乱石,挤作一团,亲卫被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马蹄踏中其身,眨眼的工夫,张横胸口便塌陷下来。
除了张横的部曲亲卫,其余人对他是死是活没兴趣,自己的命才是现时头等大事,可是当众骑调转方向,准备逃亡,目光所及处,却是让他们感到无比绝望,山道本就崎岖,而今又落满石头、木块,这如何冲出?
旋而,以数千计披头散发的羌骑从四面八方杀出,撞入韩军之中,疯狂砍杀,韩军瞬时崩溃,几乎没做多少抵抗,便成批成批的投降。如果是其他羌人,哪怕是汉军中的羌人雇佣兵,可能一旦杀得兴起,对投降者不加理会,继续杀戮。
盖军体系下的先零羌却有所不同,他们和盖俊的交集,足足十年,随其征战,亦有八载,盖俊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视军纪的人,尤其重视麾下外族的军纪,设置红线,谁敢逾越,就杀谁,不管他立过多大功勋,全无半点商量余地。先零羌的前辈们用血淋淋的下场告诫一干后辈,敢于触犯盖军军法,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场伏击战,只维持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此刻天色甚至尚未大黑,比杨阿若预想的早了不少,他当即召集数千羌骑,杀向南方。
西凉有草原、有沙漠、有雪山……但更多的是,山谷,当年“凉州三明”之一,以平羌威震天下的太尉段颎曾言:“羌人其兵,短于平地,而长于山谷。”
盖因西汉以来,凉州汉人日渐稠密,肥沃土地尽为其有,逼得羌人不得不迁居山谷,常年累月下来,有此本领,不足为奇。先零羌中亦多山谷。是以山谷驰进,对羌人来说固然谈不上清楚,但肯定要远远强过汉人。如此一来,留给麴演的时间就极其有限了,他开始接到的情报异常混乱,有说被杨阿若伏击,有所盖军有援兵,当他接到确切消息时,刚刚下令开拔不久,便被杨阿若率领羌人追上。
打不过、逃不掉,麴演惟有据山而守。
杨阿若令羌骑下马步战,猛攻数轮,虽屡屡突破对方防线,但一时难以卒下,直到数千步卒赶来。麴演暗暗叫苦,心知不可守,乃下令诸部各自突围,他则带着数名部曲亲卫,悄悄逃向北方,因为他知道,杨阿若肯定还要南下,往南跑和送死没两样。
作为西凉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麴演猜测一点不假,杨阿若没有满足歼灭敌军过万的成果,不顾一日一夜未睡,自率轻骑直驱安陵,次日天明抵达城下,以诈骗开城门,一举夺得安陵。
消息传出,长安震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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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文王操
第四卷天下大乱'第四百二十二章文王操
第四百二十二章文王cào
长安,司徒府。
上万大军一朝尽丧,大将麴演、张横生死不知,安陵失陷……
斥候伏在地上,以飞快的口速通报前线探知诸事,堂下文臣武将,无不sè变,哪里还能保持危坐正襟,纷纷跳将起来,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shì中成公英以手贴额,双目微阖,轻声叹道:“安陵啊……”
对长安联军来说,安陵不是最重要的,不然也不会仅在城中安排一部,不到千人兵马,联军的重心在渭水,十数万兵马皆是围绕着渭水南北组建防御网。
但不是最重要不代表不重要,安陵有着泾水河这道天然的屏障,盖军yù渡河攻城,绝非易事,千人守城足矣。一旦接到安陵警报,不出数个时辰,后方平陵、茂陵、细柳聚、西谓桥、杜邮等地援军便会赶到,乃至长安郊外数万大军。可以想象,等待盖军的只能有一个结果,全军覆没。
在众人眼里,安陵可谓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丢了。诈术,安陵非短期内强攻可落,所以杨阿若围歼麴演、张横后,选择了冒充韩军溃兵,以诈术夺得城池。
尚书王国忧道:“安陵一失,吾等粮道危矣。”
司隶校尉李相如摇摇头道:“粮秣转向渭南输运即可,只是多些麻烦罢了。且我方只要扼守住平陵等诸要道,一时倒也无须忧虑。怕就怕,盖军不止这点野心啊”
京兆尹黄衍无奈地叹道:“杨阿若这一击,却是正正打在了我们的七寸上。”
谏议大夫,隐隐为凉州文臣之首的阎忠没有加入到讨论中来,而是转头望向主位上的韩遂,后者面如平湖,目光沉着,但阎忠却是看出,那平湖下泛起的滔天bō澜,那沉着后的雷电jiāo织。
慢慢地,堂中诸文武相继禁声,视线无一例外聚焦韩遂,等待主君拿主意。
韩遂平静地扫视堂下文武,最后落到成公英身上,此子智略权谋,超群绝伦,韩遂每遇大事,必是最先想到他,乃开口道:“子儁,说说你的意见……”
“……”成公英垂眉沉思。杨阿若不愧是曾随骠骑将军盖俊中原的名将,纵然蛰伏北地数载,亦非凉州将领所能比及,如果说己方将领是一州之选,那杨阿若就是国士之流,双方眼界、能力不在一个层次上。说句不怕丧气的话,杨阿若这番组合拳,直打得本方眼冒金星,全无半点还手之力。良策奇谋也要有一定条件才行,事实却是,对方留给自己这边能够施展的空间已是极其有限……
见成公英迟迟不言,韩遂心知他一时亦无奇策扭转局势,再次沉默下来。
事至于此,大局已定,对策无非两种,攻与守。若攻,安陵盖军不下万人,己方非集数倍之兵力不可。但问题是,以如今长安联军的情况,chōu调得出数万兵马吗?
东线霸水的战事愈加jī烈,盖俊本部兵马在第一天成功立足霸水西岸,次日,也就是昨天,再接再厉,连续投入大批兵力,人数一举突破两万,料想今日将增兵至三万人上下,麴胜、董越虽然还能坚持,但肯定大感吃力。北线以盖勋为首的高陵盖军,攻势凶猛不在东线之下。南线,峣关尚未攻克,大批盖军则出现在霸水下游,同样chōu调不出兵力。算来算去,能动用的,无非是长安近郊的几万人马。
若以长安兵马为主,进攻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