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事-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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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立威,把临近的项目表决都推了个遍,故而很多助学金没能顺利拨款下来。
为此上周末学校紧急召开了班主任会议商讨这事,这些本没必要让学生知道,但才过了周末二天,今天一大早的于锦乐就捏了个信封过来说是家里帮边想交的补课费,春姐当然要追究清楚。
他果然是知道了。
“这事暂时还没公布后续的处理方案,你急什么?”果然是小孩儿,学校急的是教学器材、园内翻新、设备配备那些大笔进出账的主要项目,补课费这种小支出,整个年级算下来才多少学生?就算实在无法,级里老师们主动帮着摊一下,也能给填上。
但于锦乐是真不懂,他只知道如果不解决,哪怕只是这点儿大家都没放在眼里的补课费,就会压到边想肩上。一想到那人在烈日下一趟复一趟地来回跑着,为了一块钱跟人卖乖讨好,于锦乐心里抽疼得简直要死去。
怎么能那样呢?他心想,烈日之下,合该球场上汗水淋漓的肆意飞扬才是属于边想的,透心凉的冰冻矿泉水兜头淋下都浇之不熄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开来的畅意痛快,而不是那个为了三餐温饱而反复挣扎在炎夏酷暑下的困顿少年——
他那么好,怎能落得为铜臭俗物所困呢?
“也不是多大的数目,就是我家里觉得能帮一把。”
春姐叹了口气,“这事上周末才通知下来的,学校解决方案都没出来,申请人都不知道,所以不是你父母了解到的,而是你自己说的吧?”
数目是不大,有心帮忙的人主动开口是一回事,但这消息还没公开,小孩儿自己没有收入,分明是特地去跟父母要来的。
他咬着下唇,又很快松了开来,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是我回家说的,知道这事没公布,边想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我妈说这事还得再麻烦老师您帮多一次。”
这钱是他的稿费,家里不让他画画,知道了少不了又要给他扣上一顶“不务正业”的帽子,他妈光是念叨都能把他念死,他压根儿不敢让家里知道。找春姐扯这种一个电话就能露馅的谎言他也挺纠结的,但别无选择,只能尽量跟春姐说稳了,避免她找上家长。
于是他又说,“老师,当初边想他家在找房子,我妈就帮着留意了,之前两家不熟,最后还是你给帮着传递的消息,现在我们两家走得近了,邻里街坊的,我爸妈把边想家的情况看在眼里,我爸是粗人,那点钱赚得不容易,借人钱赌借人钱玩的没有,但帮着扶持一个学生还是没问题的。”
他提起租房这事,就是在暗示春姐这事同样不能声张。
当时边家母子为找适合的房子四处奔波时,是于锦乐主动找上她,借了她这个班主任的嘴来搭线的。
他口才有限,为了使春姐放下疑心,这番话七分假里搓揉进了三分真,把他爹平常资助他几个堂兄表兄读书上学说过的话给换了个主谓宾又都给套进去了,春姐联想起当时于锦乐提供的租房信息确实帮着边家母子解决了一个燃眉之急,不由得脸色稍缓。
年轻人把颜面看得重,这倒是可以理解,接受长辈的帮助也比接受同龄人的要更容易接受些,这道理春姐也懂。
“你想过没有。”可年轻人做事风风火火,贵在真心,却难免考虑不周,“整个年级不止他一人申请这项补助,如果这头你家帮他出了,回头他又从别人口中得知补助失效的消息,不就拆穿了吗?到时候他要真问到我这儿来,我是不可能帮你瞒着的。”
春姐可以帮着瞒下一时,却无法在败露后还继续说瞎话,这事往好里说是善意的谎言,往坏里讲就是她一个班主任私收学生钱财了!她在社会浸淫了多年,凡事不得不多想几面心存警惕。
于锦乐沉默着,知道再提让春姐帮着瞒下去,春姐肯定会起疑,一时只能一言不发地呆站在原地。
这种时候,他真是恨死了自己这张笨嘴。
“这样吧——”春姐也没为难他,小孩儿一片赤忱的热心,她怎么着也该护一护,“钱你先拿回去,这边等看学校的处理结果应该这几天就会下来,到时候怎么处理我私底下再找你。”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或者找你家长,上次口头传达租房的事是传达,但这次涉及到款项钱财,性质不比从前,办得不妥帖,我这老师都得受处分。”
于锦乐头都大了,头皮一阵阵往外突突地跳,果然撒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话,如果春姐真找上他家去,他个人帮边想的那点儿私心真是藏都藏不住了!
可事到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真要把话收回,那只会引起春姐更大的质疑,遂只能应下,把信封收回,再恹恹地向春姐道了别。
他郁闷得无以复加,丧得要命,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快些长大成人的迫切来。
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就好了,长大后,就不用连为边想做这点儿事都得被人反复地拿来质疑与验真了。
办公室正对着楼梯口,门一打开,外头空气微燥,迎面扑来,逆光处浮尘飞舞,有人背着门口坐在楼梯最顶的台阶上。人影是熟悉的,却也是陌生的,日复一日的户外辛劳将肩线迅速拉出了一个结实可靠的宽度,只是那道背脊些微佝偻,像是被生活的不如意压出了妥协的弯弧。
于锦乐一下止了步。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他们的高考政策背景是2000年左右的广东,当时实行的3+X+大综合
第170章 我和你,在一起(一)
午间的校园唯闻蝉鸣,不见人声,走廊外侧的小花圃里草木葳蕤,通道阴影蔓延开去,出到廊下便被明晃晃的夏阳切成了泾渭分明的琅琅金黄,少年逆光席地而坐,整个身影被金灿灿的阳光磨出了参差不齐的锯齿。
于锦乐脑中瞬间疾风骤雨扫空了一片,整个人呈现出一个空茫的状态,他甚至连表情管理都失了控,眼角神经性地抽搐了几下。
他慌张地用掌心贴住眼角抚平那几欲失控的抽搐,心里乱糟糟地想:他来多久了?听到他跟春姐谈话了?听了多少?办公室门关着,应该是没听到多少……?
他连细想都不敢,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捏紧书包带几步上前。
边想看起来有些茫然,动作慢半拍地回过了头,视线却没在点上。
于锦乐心里一个“咯噔”。
然而边想什么话都没说,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尘土,下巴朝前轻轻一抬,“走吧!”
他越过于锦乐往楼梯下走,二人肩膀相擦而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朝着于锦乐看上一眼。
完了!
于锦乐面色发青,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着,像是一个生锈的齿轮剐磨在喉咙处,刮得一股钝钝的生疼,他不知道边想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但边想的眼神让他心生恐惧。
他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揣着莫大的善意,心无旁骛,就单纯地想为他做点儿什么、分担点什么,既没有见不得人的阴谋,也不是得罪人的勾当——可还是坏事了!
边小爷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又怎会允许别人将同情的情绪加诸到他身上呢?
有一次他俩去理发,店还是那家店,人也还是那些人,就连光顾的顾客,也依旧是以前跟边家同在政法小区里的那些个街坊邻居。那些人用眼底的怜悯幻化为箭,一根又一根直冲冲地扎到了边想身上。当时坐下不到三分钟,边想就拉着他走人了,宁可在公园边随便找一家流动摊位花五块钱剃了个头,也不愿意去接受那帮人的眼神洗礼。
而那张尚且剩有不少余额、以此刻边家母子的经济状况来说绝对不菲的会员卡,最终也躺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这些都是他跟着边想的亲身经历,他也早就知道的,不然怎么还会遮遮掩掩地私下进行呢?
可他果然是真的愚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能帮上忙,惹怒了边想,又将自己架上了火上烤,春姐真要联系了他家里,以后别说暗地里帮着边想,他怕是会更加被他妈往死里盯死了动弹不得。
“边想!”于锦乐从后头追上去,伸手去拉边想,边想却像是有所预知一样,恰秒精确地往相反方向一避,躲过了于锦乐的触碰。
“刚到你家店里,安安说你还没回。”边想看也不看他,大步地往前走,“本来想过来载你,现在突然得先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吃饭了。”
边想越走越快,攥着大乌鲨遥控钥匙的手被硌得发白,于锦乐在后面小步跑着跟上,有心想要解释点什么,却无从开口,嘴巴张了又合,只咽下了满肚的空气。
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在后头亦步亦趋地,没敢出声,只是盯着他剃得贴了头皮的青茬子后脑勺看。
傻子都看得出,边想生气了。
他没有气败急坏,也没大声斥责,像闷了口酸涩,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给于锦乐——这远比面对他的大声责怪还要糟糕,因为于锦乐完全无法对他进行有效的预判。
六月的艳阳炙烤着整个校园,只偶尔还有一两个午间留校的学生匆匆跑过。
于锦乐不敢就这样放边想走,“你听我解释!”
“锦乐!”边想突然厉声喝住了他,于锦乐浑身一震,连带手也缩了回去。他无数次从边想口中听到“乐乐”、“小鱼儿”等等之类的亲昵小名,如今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正儿八经地叫他名字,却是以这种令他心惊的口气。
“你回去!”少年的背梁笔直笔直的,他倔强地直视前方,坚决不回头,“不要跟上来了——现在回去!”
他将拳头攥得咯咯响,仿佛用尽了全力在控制自己。办公室门外的所见所闻,如今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故作不知地好声好气。
于锦乐大气都不敢出,这是边想第一次对着他发怒。
“回去——”边想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口气就软了下来,“——懂我意思吗?锦乐,我叫你回去。”
于锦乐忙不迭地点头,又记起边想看不到,慌慌张张地说,“听到了听到了!我马上回去!”
边想闭了闭眼,胸口反复起伏,深呼吸了几趟后才抑制着心中的乱蹿的气说,“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
话落,他拔腿就走,大乌鲨启动后没有半分多余的停留,离去时完全不带半点儿犹豫,只留给了于锦乐一个沉默的背影。
年轻人最大的幼稚,是急于表现自己的成熟。
在那个时候,边想对“面子”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
在他还是边局长、边书记家小公子的时候,毫无偶像包袱地当着全校的面扮丑扮衰哄人大笑不在话下,回头换上那些价值不菲的行头,转身一变又是他考究又体面的边小爷,无人敢质疑他;而现在呢?在他蹲守路边奔波于一日三餐时,却丁点儿都不敢在亲密的人面前露怯,只能靠着那点儿强撑起来的“骨气”,来成就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有他的骄傲,但对于如此窘迫的境地的人来说,这点儿骄傲就纯粹是令人发笑的矫情。
就如同理发时候遇上那帮旧街坊,他们叹息他的不容易,惋惜他小小年纪就要撑起整个家,又怜悯边家的中落。
他恨透了这种层裹在“善意的怜悯”下的嘲讽。
前路再难,他咬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这个时间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那些个无足轻重的人也就罢,可偏偏他视若珍贵的那个人也怀着那种可笑怜悯的心思来待他。
瞒着他帮他找房子,又瞒着他替他交补课费,是不是他没发现,下次就是学费了?
那支吾的口气春姐听不出来,他可是清楚得很,这些分明都是于锦乐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他口口声声说的父母有意相助。
难怪他对兼职一事遮遮掩掩,熬红了眼睛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几分!
这算什么?看不起他能养活自己撑住整个家吗?
千百种思绪在心间沸腾翻滚,愤怒与羞恨被强化加持,咆哮着挟卷上千万般的压力与不如意,以浊浪排空气势冲垮了本就强弩之末的他。
他们的高二生涯,就在一人愤而不泄、另一人的后悔压抑中,正式结束于蝉语延绵的七月上旬。
收了课,放了假,除却各自的小团体,大部分人在开学之前都不会见到了,这个暑假对于他们来说还要更特别一些——下学期到来,他们便要按照选科各奔东西,每天早晚相对的面孔也将换上一批。
他们私底下称之为“小毕业”。
所以在回校取成绩单那天,好些人都带了相机过来,为最后集结留下了合影。
整个教室闹哄哄的,还在等通知下去篮球场合影,班长张楚峰去办公室找春姐,又忙着到处抓各科科任老师,这班长做事还是有欠周整,前一晚没有通知到位,以致于这会儿还在各科任办公室里抓瞎。课代表们落跑不及,被逮着帮忙拦截科任老师去了。
教室里乱糟糟的,哪怕这个暑假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也依旧是令人期待的。
趁着时间的空档,陈苗苗把板报组的人一个个喊到教室后面,就着最后一期的板报为背景,“咔擦”一声为所有组员留下了最后一张完整的合影。这些人平常没少嫌弃着板报组的工作耗时耗力,遇到学校大检查逼得急了更是哀鸿遍野地嗷嗷叫,扔工具丢画笔的都有,但终究还是这么同一帮人,完完整整地坚持了两年时间。
“真是非常感谢大家对小组工作的理解和支持!这两年来大家的辛苦和努力都有目共睹,也在拿下了不少学校的优秀评奖,这当中少不了所有人的齐心配合,我知道很多人都是课余时间挪着凑着午休、周末这些放假时间过来加班加点,下学期就再难这么齐人了,趁着这个机会——”小姑娘本来想端着小组长的名头来一通感谢演讲,可说着说着眼眶突然就红了,“我们……我们……我、我就是非常感谢大家……”
她回过身去抹了两下眼睛,气氛被带出了离别的愁绪,几个女生过去给她递上了纸巾,拍着她后背安慰着。
某位粗神经男组员搞不懂女生们这个时间点涌出的莫名伤怀春秋,摸着头傻乎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