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宇宙粒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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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是孩提时代的南元,他左手握着蜡笔,独自趴在桌子上画画。
他似乎从小都是一个人,他不爱笑,不活泼,他没有朋友,同龄人不喜欢和他玩。有个小姑娘对孤独的他动了恻隐之心,她跑过去勾他的手,南元南元,一起来玩吧。南元甩开她的手,不要,我不喜欢和你们玩。他说的是实话,可小姑娘柔软的内心被伤害了,她的泪水盈满眼眶,瘪着嘴望他。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南元不耐烦地说,最讨厌别人哭了。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玩就不玩嘛,你那么凶干嘛呀。
欧回野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他抓起小姑娘的手,对南元说,你为什么要惹她哭?南元转身就走,欧回野拽住他的手臂,都怪你,她一直哭。
你好烦,南元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
欧回野的表情有点儿凶恶,南元以为他会打他,但他没有,他瞪了一眼南元,转过头去面对小姑娘,冲她拌了个鬼脸,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口腔,他用漏风的嘴说,就知道哭,喂,你鼻涕流出来了。南元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注意到欧回野的,并在之后变得无法自拔起来。南元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是喜欢,也许是羡慕,亦或是某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因为某种奇妙的偶然,从小学到初中,南元都和欧回野在一个班级。欧回野总能吸走南元的所有目光,在南元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能因为欧回野的一举一动而感到悲与喜了。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和欧回野在一起,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牵手,拥抱,接吻,每当他想起这种画面,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简直受不了,他想,太可怕了。他没法想象欧回野用柔情蜜意的眼神凝视他,如果他会,南元一定给他来一发板砖。
当他意识到这种情感与大众格格不入时,他首先是惊奇,接着是愤怒,然后才是喜悦。他喜欢这种独特的感觉,当然,他周围的同学也和他抱有一样的喜好,他们都喜欢这样的独一无二——无论哪方面。
莫世光是在初二转到南元班上的,从省会转到县里的中学,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到后来就不奇怪了,因为他一点儿都不乖,一个人在省会读书父母必然不放心。
莫世光成了南元的同桌后,南元才把一小部分注意力分给这位转校生。毕竟他的新同桌老是拍他的肩说,老师来了叫我;借支笔谢谢;作业写完了吗借来抄抄;你怎么不爱说话啊多无聊;等等诸如此类的口水话。
南元是不爱玩游戏的,他只喜欢画点画,但某天他无意间从莫世光口中得知欧回野喜欢玩英雄联盟,他就开始了他的游戏征程。欧回野喜欢玩ADC,南元就去练习辅助,没日没夜地玩,为了这个,他父母没少斥责他。有一次在莫世光的怂恿下,他们俩逃课——那是南元仅有的一次逃课——到黑网吧开黑。南元一开始拒绝了莫世光,但莫世光随口说了一句,一起去啊,老野病床上了都还爬起来打撸,你怎么这么没种,不就逃课嘛。后来一直到南元死,南元都没能和欧回野打过一把英雄联盟,他辛苦练习的锤石全拿来辅助莫世光了。
他写完作业,总会关起房门画水彩画,他画得最多的是天空和飞鸟。他会打开窗户,仔细描摹浩瀚的天地,而飞鸟则是他幻想出来的,这些鸟有三只翅膀,也有半只的,他总是不爱把它们画对称。他从不画太阳,他画月亮,他的世界从没有满月,老是缺一块。有的时候,他的鸟背上还会驮着各种生物,那些都是他,由他本身分裂出来的小动物。
有一天,父母闯进他的房间,搜出一整套绘画工具,他试图阻止他们,但他太弱了(他很少运动),被父亲推搡在地。母亲把他的颜料、调色盘、各种型号的笔,以及厚厚一沓的画纸,她把画纸揉成一团,再一股脑扔进垃圾袋里。那个时候,南元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他觉得母亲扔掉了他的心,粉碎了他的世界。他想要反抗,他扑过去,父亲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刻薄地说,别的你不要想,画画能有什么出息?
他伸出另一边手妄图拦住打开大门的母亲。
父亲把他拖得离大门更远些,然后说,如果下次让我看见你玩游戏,你电脑的下场也是这样。接着又说,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朝气?你看看你,死气沉沉的跟个鬼一样。
很久后他才缓和了一点儿,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中考结束后,南元选择了四中,城里人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九选择一中,而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去了四中报名。父亲气坏了,强制把他转到一中。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声称不让他去四中他就不出来。父亲暴跳如雷,对房门施以各种暴力,用菜刀砍,用脚踹,还伴随着言语攻击。南元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他害怕。这场景有点儿像《闪灵》那部电影,不过电影里主角的父亲是用斧头凿门的,幸好南元家没有斧头。
两天后父母妥协了,也许是怕家丑不能外扬,南元的父母并没有请人来撬锁,南元事后还有些胆战心惊,万一撬锁了他要怎么办?后来当他站在高高的顶楼天台上时,他找到了答案,万一撬锁了,那他就跳下去。
南元从没想过要去对欧回野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他喜欢这种充满了距离感的暗恋,比起两个人,他还是更热衷自己跟自己玩,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欧回野本身,而是喜欢这其中的过程。
某天他路过一家文具店,他踌躇片刻,还是走进去,买了盒12色固体水彩颜料,一套画笔,300g水彩本。他想,这回要好好藏起来。他提着袋子,走出文具店没三分钟就撞上了一个人,他比南元高,那个人说,抱歉。南元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一下面前的这个人,就走了。但作为梦境的旁观者,苏唯一,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是个混血,拥有松软的茶色发丝,浅色的眼睛,黑网吧老板神六。
神六仍站在原地,他想了会儿,从荷包里掏出个玻璃喷雾瓶子,他往空气里随意喷了下,那会儿的风是往北吹的,风带着那些香精往南元身上缓缓掠过去。就是这个时候起,南元心里荒芜的世界开出了一朵欲念之花,他开始渴望欧回野的视线和触碰,想要在他脑海深处有一席之地,无论好与坏,他要扎根于欧回野的大脑里。尽管如此,南元依然没有任何想要与欧回野厮守终身的念头。他的表白只是出于某种恶趣味,让欧回野为了他难以入眠。
而除夕夜那晚,南元给欧回野打电话,他捧着一本三流爱情小说,结合当前的情节一边念着上面的台词,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狂笑起来。他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他真的很开心。他捏住自己最后一幅画,站在高高的顶楼上,狂风猎猎作响,他在想,要用什么姿势落下去才能溅起更多的血,脑袋要怎样炸裂才更触目惊心,才能把自己碎裂的样子深深烙进欧回野的记忆里。笔直跳?仰面朝天倒下去?或是张开手臂扑下去?
南元看了看遥远的街道上的欧回野,他形单影只地在街道上踱来踱去,看起来那么渺小。南元突然想遵循自己的心,抛开一切杂念。于是南元捏着画,握着手机,像只鸟那样,打开双臂,俯视所有陆行生物。他想振翅高飞。
苏唯一去找了安修文,他在下晚自习后,约安修文到甜品店。安修文点了份雪媚娘、红豆芋圆、芒果班戟和一盘鸭脚,还有杯柠檬水。“吃得完吗你?”苏唯一说。
“反正你请客,”安修文嘴里塞得鼓鼓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唯一直接问,“你表哥,南元,喜欢画画?”
安修文愣了一下,“好像是,他爸妈不喜欢他画画,他妈跟我妈说过,他妈有一次把他画的全扔了,他妈其实也挺心疼,因为画得确实挺好。不对,你问这个干嘛?”
“我能看见南元的鬼魂,你信不信?”
“真的?”
“真的,我还梦见他了。”
“你梦到他什么了?”安修文惊诧得连鸭脚都忘了啃。
“他的一生,我都看到了,不过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跟他不熟。”
那天晚上苏唯一和安修文核对了一下梦境与现实,吻合率百分之五十,还有一半是安修文所不了解的,他也没法说上来是真是假。最后比对结束,安修文提议把莫世光和欧回野叫来,苏唯一否决了,他说,“叫莫世光来可以,老野不行。”
“为什么?”
苏唯一思考了会儿才说,“我觉得这是南元的秘密,不能说。”
“我保证不说出去,他可是我哥!”
苏唯一还是没有说,他打电话把莫世光给叫来了,本来莫世光是不来的,他就说,和六哥有关系,你就说你来不来?
那会儿莫世光在年斯年的家里玩合金装备,年斯年在洗澡,他挂了电话,对浴室的方向大声说,你慢慢洗,我回家了。没等年斯年回话,他就走了。
四月份的元刺已经对整脏治乱、遵纪守法失去热情,莫世光又能骑着他的红色机车在街道乱窜了。
“说吧。”莫世光坐在安修文身边,随手摸出包烟,和苏唯一一人一支抽起来。
“南元锤石玩得怎么样?”苏唯一说。
莫世光诧异地看向他,“王者五呗,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噢,大神啊这是。”
安修文瞪了苏唯一一眼,“他又不是经常玩!满级还算不错了!”
“放屁,那是他买的。”莫世光说,随后他吐出一口烟,“快说重点。”
“我做了一个梦,”苏唯一说。
苏唯一保留了他的前两个梦境,那是他的事儿,他觉得不应该向别人说起,即使是他最好的朋友,朋友是拿来分享快乐,而不是倾吐黑暗的。他简略地叙述南元的故事,跳过南元对欧回野的迷恋,把重点全放在神六和他的玻璃喷雾瓶子上。
“你的意思是,那东西可以让人变得奇怪扭曲?”莫世光神情坦然地说,好像被苏唯一划为危险人物的神六和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黑科技!”安修文惊叹。
苏唯一用幸灾乐祸的目光审视莫世光,“没准你也被喷过。”
“谁知道呢。”
“你肯定又不信,”苏唯一说,“你总是这也不信,那也不信,你信谁?”
“废话真多,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
“你不信我,我说了有什么用?”
“那你叫我来干叼?”
苏唯一略有些无奈,“就找你来问问南元的水平,看和我梦见的一样么。”
“那一样么?”
“一样。”
莫世光考虑了几秒钟,“我信你,你继续。”
“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哦,对了,刘夏哥的护士,她也喷了那东西,你六哥去刘夏哥诊所吊盐水的时候。”苏唯一想起了什么,带着恶劣的笑容,“我在梦里头听说你六哥背上有伤,我问你,他背上有没有?你见过的吧?”
莫世光终于变得认真起来,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他说,“我信你。”
这时,莫世光的手机响了,是年斯年打来的。他看了苏唯一一眼,然后按下接通。
“怎么走得这么快?”年斯年说。
“我妈没带钥匙,我回来给她开门的。”
年斯年在那边笑了一下,听得莫世光心里痒痒的。
“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苏唯一问他,“你六哥还在元刺么?”
“在。”
“那你去找找,”苏唯一说,“看能不能找到那玻璃瓶子。”
“那要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也没事,找到了咱们也不知道怎么用,万一还得念点咒语什么的。”苏唯一敲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你看你能不能打听下他的目的,他想做什么,他到底是谁。”苏唯一有几次想告诉他俩,他也喷了那明黄色的喷雾,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说不出口。他想着护士和南元的遭遇,他们沾到了神六的喷雾,接着就死去了,还那么年轻。
他隐隐有些期待,指尖不可控制地颤动,细胞亢奋到快要尖叫,他即将与死亡搏斗。不说了,谁都不说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要一个人去与未知来一场战争。
然后他突然想起内瑟斯的台词——
生与死,轮回不止,我们生,他们死。
注:生与死,轮回不止,我们生,他们死。 出自英雄联盟狗头内瑟斯
第32章 32
在一个阴沉沉的白天,莫世光开始观察起元刺的居民,看看有没有谁变得怪异邪恶,年斯年的喷雾不可能只喷了两个人,他有预感。莫世光骑机车时不喜欢走老街这条路,太窄,行人车辆也多,老是开一会儿停一会儿,一不小心还得追尾。
这回不一样,他是带着计划来的。
他穿过粮食局,正式驶到元刺老街。细细长长的一条街,两旁是低矮的建筑,最高也才四层楼。人们逛街、散步,手挽手,一前一后,走进店铺,试两件衣裳,买两包烟,交一百块话费,到水果摊买斤葡萄、梨子、草莓。人们交谈,讨论天气,车子,前面女人的大腿粗细,男人头上乱翘的头发,世界奇闻异事,某某的性取向,Maroon 5或者周杰伦的演唱会,等等诸如此类。
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人。
他继续往前开,一个小十字,右边那条路的尽头是元刺一小,他整个童年就是在那儿度过的。这会儿是上学时间,小学生背厚重的书包,穿白色校服,嚼膨化零食,像鱼苗一样,往校门游去。
过斑马线的人有点儿多,莫世光正好停在马路边,有个小姑娘,最多十岁,她扯了一下莫世光的衣摆,仰面叫他,声音脆脆的。
哥哥。
莫世光不认识她,他嗅到小姑娘身上一股牛奶味。“干嘛?”
“你是一中的吗?”
“是。”
“你知道王主任,王大川吗?”小姑娘说,乌黑的大眼睛晶莹剔透,“他是我爸爸。” 莫世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干巴巴地说,哦。
“他们都说,是拖鞋害死了我爸爸,他不应该剪他们的拖鞋,让他们没鞋穿,人总是要穿鞋的。”小姑娘继续说,“你说是这样吗?”
“你别听他们乱讲。”莫世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