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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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出去吗?”他笑着跳下书桌,三两步走向囚禁少女的立柱。年幼的机械少女仓惶闪躲着,她试图顺着来时的路回到属于自己的地下宫殿,却忍不住留恋夕阳的柔光。
她在通道和不速之客间来回张望,殷红的眸子里滚出泪水,就像个惊慌失措的“人类”一样。
男人忍不住笑出声。
他抬起手,将手掌贴上少女方才落下的地方,细微的电流穿透他的手套爬进他的神经,就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钻进了他的心脏。
“想出去吗?”他没有理会心脏的抽痛,再度询问道。
少女没有回答。
她停下了慌乱的举动,安静地漂浮在金黄色的液体中,雪白的长裙就像是脆弱的鱼尾,摆动着,将她送到男人眼前。
男人看见了她的眼睛。
那双无机质的眸子仿佛一块温润的琥珀,盈盈地盛满了夕阳的茜色,可男人知道这双眸子里藏着整座中央城的数据信息,这孩子被赋予了“eve”的名字,她是中央城的“心脏”,比琥珀要昂贵得多。
他低声笑起来,不再重复单调的询问,而是侧开身,让出身后的景色。
“喜欢吗?”他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星星点点的柔阳落进eve的殷红的眸子,她将双手贴在身前的立柱上,抬头眺望着窗棂外狭小的世界。
她不再看向男人,薄唇轻启,声音漫过周身的液体介质直达地底的处理器,而后渗透整座城市的网络,精准地找到了男人的信号源。
凌乱的光点溢出男人手腕上的移动终端,在夕阳的余晖里,具象出一串奇怪的数字。
96:42:57:
那是一串倒计时。
……
“这些数字代表什么?”
距离18:00还有6分钟时候,中央城的商业街里,许景琛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士兵玩偶。
大约二十分钟前,17:45左右的时候,这个小东西在案发现场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尖笑,不仅像个鬼娃娃一样崩掉了自己的脑袋,还从脖颈之类的地方涌出了大量殷红的数据流。
那些刻意模仿成血液的数据流看得人胃里一阵翻涌,而后悄无声息地凝结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块虚拟光屏,上面写着97:00:00。
现在已经变成了96:51:03。
许景琛一边研究着玩偶脖子里冒出的倒计时,一边像转铁胆一样摆弄着它掉在地上的脑袋,间或打开移动终端计算时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你说会不会这倒计时一结束,地球有个人就平地炸成了一朵烟花,”许景琛问,“或者更惨一点,这是世界末日来临的丧钟,一旦归零,我们都会原地爆炸。”
梁胖子听得直擦汗,总觉得自己危在旦夕命悬一线,他干巴巴地回着:“不会吧”,就看到许景琛一个兴起,顺手拔了士兵玩偶手里的剑。
一股寒流窜上梁胖子的背脊,他仿佛听到自己灵魂深处有个人正高声尖叫。
“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手贱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出来了?!
刺耳的尖叫灌入耳膜,梁胖子被震得一踉跄,还以为是自己嘴上没把门,吓得漏了气。没想到一扭头,许景琛正目光沉沉地看向玩具店外,他眼睛也不亮了,唇角也不笑了,整个人笼在火场废墟里,沉默得就像一具雕像。
漫天夕阳如血,梁胖子顺着许景琛的视线向外望,一身白大褂的老爷子正举着拐杖站在门口,指着许景琛嗷嗷大叫。
“放下放下放下!你知道那是多珍贵的研究素材吗?!能不能找到线索全靠它了!你这小王八羔子你给爷爷把东西放下!”
画面太美,有点不敢看。
梁胖子打了个哆嗦,抖着腿还没退上两步,就被许景琛一个目光定在了原地。
“梁警官,”许景琛笑如三月春风。他站起来,捏着那把玩具小剑,恶作剧似的抛了一下,而后攥在手心里,“这位是……”
梁胖子这才回过神来,案发现场都拉着警戒线呢,这老大爷谁啊?
穿着制服的警卫人员还背对着玩具店站在门口,明黄色的警戒线从悬浮在半空中的城市监控里射出,三两下就将事发地点裹成了盘丝洞。梁胖子正了正警帽,踩着一地破烂残骸边走边酝酿,直到双脚在老大爷面前站定,才从圆润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假笑。
他的肥肉把眼睛挤得都眯成了一条线,声线油腻得令人条件反射地作呕。他说:“大爷啊,咱们这是危险区域,您瞧这警戒线都拉着呢,要不我们先去外边聊聊?”
老爷子瞟都没瞟他一眼,一双眸子死死地锁在许景琛手上。梁胖子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汗,挪着肥硕的肚子挡住了老大爷探照灯似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先来一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声情并茂地诵读居委会大妈的劝说三连。
然而没想到甫一抬头,却瞧见警戒线外面站了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盘靓条顺,前凸后翘,黑亮的短发正垂在肩上方一晃一晃。
梁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岂料警戒线外的姑娘对视线的敏锐度高得惊人,梁州这边还没砸吧出味,那边已经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警戒线外的小姑娘愣了一下,扭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傍晚夕阳殷红如火,英姿飒爽的小姑娘站得笔直,一身制服白得反光,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梨涡。
梁胖子被美色晃了一瞬,再定睛一看,得,没戏了,这姑娘是科学院的。
说是科学院其实也不太对,人家姑娘确确实实是肩上带星的编制兵,不是什么门口杵着的临时工。新纪元初期职位调动,梁胖子隐约记得是有那么一队牛逼轰轰的领导干部被塞进了科学院,他平日里总听所长叨叨人家待遇好,如今遇上了,倒是被震慑得心服口服。
他在心里“啧啧”了两声,琢磨着人家待遇能不好吗?也不瞅瞅这姑娘才多大,肩上那一串都能吓得他坐地上。
梁胖子心里直打鼓,面上却是胁肩谄笑着往过走。他在肚子里琢磨了一圈,大概估摸出了老头的身份,声量也放低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低眉顺眼的怯懦:“长官,这现场尘土飞扬的,我让下头的小孩请老先生去对面喝杯茶,您看合适不?”
小姑娘眨眨眼睛没说话,悬浮车那边倒有人搭了腔。夕阳漫过遍地的碎石黑土,为马路边新停的悬浮车镀了层金边,梁胖子眯着眼睛循声望去,逆光中有个腰细腿长的年轻人下了悬浮车,正大跨步走向现场。
他说:“你要是能请动,大可去试试。”
年轻人穿着一身白得反光的军装,一双黑靴子踩得地面“踏踏”作响。梁胖子看着这人三两步穿过警戒线,一副山温水软的好样貌硬是绷得像寒冬腊月,冷得人汗毛直竖,活像大冬天吞了块冰条。
中央城地小人少,能冻得人直打哆嗦的横竖不过三位大佬。梁胖子寻思着周家的小少爷还在废都看大门,白博士还在科学院里研究死人,唯一能莅临现场的,怕是只有温家二少。
温家二少温琪,16岁连跳两级考进军校,曾荣获“最不想合作的队友”一等奖,现年24岁,已经晋升成了中央城名媛圈里谁都不敢啃的小饼干。
梁胖子看着眼前的军人打开终端,虚拟光屏中渐次浮现出科学院的标志。他将图标滑出光屏,投影在肮脏的废墟上。
巨大的科学院logo取代半空中杂乱的警戒线,小巧的城市监控忽闪着翅膀落在清扫机器人肩上,驱使着对方离开爆炸现场。
18:00的钟声回荡在中央城的大街小巷,飘荡着仿若一首安魂曲。
梁胖子突然叹了口气,他想着温家这些年来来去去死了不少人,眼前的这位,怕是他们家仅剩的活人了。
然而“最后的继承者”却没有丝毫惜命的念头,温琪一边调出终端里的证件,一边快步走过梁胖子身侧。他带着等候许久小姑娘进入烧得焦黑的玩具店,没有匀给许景琛半分眼神,径直走向废墟深处的悬浮车。
梁胖子听到他说:“这个案子,科学院接手了。”
……
同一时间,18:00,街对面的甜品屋里。
Christie没回头。她的视线停留在吧台对面的橱柜上,目光透过玻璃橱窗上的倒影,已经差不多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有着一头柔软的碎发,唇瓣紧抿着,胸口还在因为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她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这家伙此刻是个什么模样,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里肯定氤氲着水光,整个人看上去单纯又懵懂,就像雨天屋檐下可怜兮兮的小狗。
Christie想,桐桐就喜欢这种*****。
她突然明白了印桐为什么会提出那些问题,为什么会突然收到那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信。她想着安祈都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是不会发生的?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他根本做不出什么好事。
她想起印桐几分钟前说的那句话,他说“有个破了脑袋的小姑娘,邀请我参加这场箱庭游戏”。
他就好像在说:Christie,那个小姑娘是不是过去的你。
他就好像在问:Christie,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Christie突然觉得委屈。
她想起过去经历的一切,想起三年前的废都那场铺天盖地的冷雨,想起这些年来受过的委屈,想起印桐总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睛。
她抬起头,硬是将眼里那几分湿意眨了回去。
她想着,这回先找到印桐的是我,教会他生活的是我,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寸情绪都已经染上了我的痕迹。
他是我的。
这次我不会再输了。
第36章 。金丝雀
玻璃的碎裂声在甜品屋里炸响。
18:03,印桐从来客身上抽回视线,闻声看向吧台。
螺旋纹的玻璃杯坠下吧台,在木地板上碎成斑驳的碎片。Christie正背对着他端坐在“案发现场”旁边,宽大的袖口下白皙的手指缩成一团,小巧的拳头正在微微发颤。
她在害怕。
印桐想,她在害怕,因为她认识门口的不速之客。
这个结论不难得出,更何况现状已经把答案堆到了他眼前。印小老板微垂睫羽取出了储物间里的清扫工具,兀自清扫了地上的“垃圾”,黏腻的奶茶顺着玻璃残片流了一地,黏在木地板上,就像一块被腐蚀的污点。
印桐蹲下身,仔细地抹掉了那块痕迹。
Christie耷拉着脑袋,直到印桐收拾完残局,都未曾从自我意识中回神。不请自来的客人也沉默着站在门口,他像是陷入了一场古怪的幻境,茫然地望着Christie的背影,仿佛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难题。
直到印桐敲了敲台面,他才缓慢地挪过视线。
“想起什么了?”印桐看着他蓦地笑了,“三生三世的恩怨纠葛?”
客人没有说话。
他眨了下眼睛,目光渐次清亮起来,脸上却少见地露出些窘迫,眉峰紧蹙着就像在组织语言。
印桐拉开吧台后的凳子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杯面糊成一片,等了大概五六个呼吸的时间,才捏着勺子敲了敲玻璃杯的边缘。
杯勺碰撞的脆响在黄昏的柔阳里漫开,他笑着抬起头,打断了客人的欲言又止,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说:“你来的太晚了,我要下班了。”
门口的客人睁大了眼睛。
夜晚的凉风灌入殷红的夕阳,古旧的门铃在晚风中咣啷作响,城市监控模拟出的树叶声伴随着细微的风声灌入甜品屋,印桐看着那位不速之客后退了半步,蓦地转身,肩膀撞上半开的门扉,仿佛意欲落荒而逃。
没有人说话。他看到余光中Christie搭在吧台上的手指蜷起来,修剪整齐的指甲抠进了手心。
印桐沉默了半晌,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打个招呼就走?”他像是在问Christie,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为你们有很多话要讲,难不成还需要我礼貌性地离开(滚出)现场?”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言语间却不怎么像开心的模样。商业街上因为箱庭online独特的宣传方式多了不少合影的游客,瞧见咖啡店的门还开着,便有说有笑地准备推门进来。
独属于小姑娘的温声细语灌进微凉的夜风,印桐坐在吧台后又敲了敲杯子,扬声道:“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又瞧见小姑娘瞥向客人的眼神,眯着眼睛轻笑道,“他不算,他特别,他必须要留下来。”
年轻的客人骤然止住了步伐。他僵硬地站原地,瘦削的背影融在醉人的黄昏里,看上去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没有人回答。
正对着吧台的大门再度被合上,徒留细碎的门铃声“叮咚”作响。傍晚的夕阳揉在干冷的空气里,凝滞着仿若粘稠的血浆,印桐屈指点了点桌面,蓦地打开移动终端,直接切换到管理界面上关掉店门。
他这番操作没有丝毫犹豫,就像已经在思维里模拟了好几百遍。银灰色的防护层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彻底封死了甜品屋的木门。兀自晃动的铜铃被挤歪了躯壳,彻底安静下来,沉默着就像被拔掉了铜舌。
夕阳被封死的正门遮去了大半,只有紧靠着橱窗的桌子上还残留着茜色的暖光。印桐看着不速之客停在门边的背影,他站在黑暗里,双手被束缚带捆在身后,绷直的肩膀就像拉紧的弓弦。
随时可能崩断。
不要着急。印桐在心里对自己说,好的猎人明白如何步步紧逼,我要不仅要逼着猎物臣服,还要逼得他主动跳进陷阱里。
于是他取出橱柜里的咖啡杯,扬了扬小巧的搅拌匙,他说:“来喝杯咖啡怎么样,我记得Christie挺喜欢卡布奇诺的,你呢,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呢,安祈?”
……
茜色的夕阳漫过堆满毛绒玩具的橱窗。
18:15,咖啡机发出了工作结束的提示音,印桐将三杯泡好的卡布奇诺放进托盘,端着向两位沉默的客人走去。
残存的夕阳眷顾着店内仅剩的客人们,Christie坐在橱窗边的椅子上,厚重的刘海下藏着一对颤动的睫羽。
安祈坐在她对面,视线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