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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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视野里的楼梯越退越快,不属于玩家的脚步声却愈发地整齐,有什么人正渐次接近他紧绷的后背,伸出的手摸向他毫无防备的脖颈。
慌乱的呼吸声回荡在游戏场景里。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扇模糊的玻璃门。
手电筒光在楼梯上晃开杂乱的光点,印桐看见有只苍白的手出现在视野里。那只手猛地推开紧闭的门扉,呼啸的冷风蜂拥着灌进漆黑的廊道,清冷的月光下,他看到有个人影正站在空旷的天台上。
那个人影偏过头,看向玩家的方向。
它依稀可以辨认出的头部下方裂开了一道弧线,缓慢地扬起了一个极端诡异的笑脸。
而后手电筒落地。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箱庭online的巨大logo出现商场的光屏上,印桐撑着脑袋看了半晌,在再一次循环播放前收回了视线。
刚过了午饭,还没到下午茶的时间,甜品屋里只剩下零星几位客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印桐无意识地点着台面,思绪从不断循环的游戏广告拐回早上收到的短信里,他琢磨着倘若事出必有因,那么Christie选在今天发信息的理由,恐怕和箱庭online铺天盖地的宣传脱不开关系。
众所周知,身为娱乐圈近两年大火的新星,Christie一周通告满得让人瞠目结舌。她是没有时间的,根本不可能给他发个信息胡诌八扯,能让女魔头动手指的一定是重大事件,比如登门拜访,比如吃饭点餐。
印桐敲开光屏上属于Christie的个人主页,扫过对方最近发布的行程,对比时间一一筛选。
遍布天南海北的通告看似杂乱无章,按照工作室平日的安排计算,却能在今天下午空出大约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占据首页头版的宣传pv有着明显的设计风格,印桐抬头瞟了眼对面商场上再一次重播的游戏广告,在对方巨大的logo上挑了下眉。
他刷新了一下页面,果然在最上方看到了新弹出的通告。
通告里写得明白,国民萝莉不仅代言了箱庭online,还自告奋勇担任了游戏里一个重要NPC。参照箱庭online的宣传广告,从内测起投放到大众视野里的NPC一律360度无死角,全方位贴近真人,游戏本体70%拟真度的噱头配上国民萝莉的亲情奉献,内测申请估计已经塞满了制作组的邮箱。
印桐瞟了眼光屏右下角的时间,起身转向吧台后的橱柜。
他已经估摸出了早晨那封信息里的内容,如果官网发布的时间还是老样子,那么不一会儿,他暴脾气的小金主就会踹开甜品屋的大门。
时间与印桐估算得不差毫厘。
13:30,戴着鸭舌帽的双马尾少女推开了甜品屋的门。她三两步走过来跳上印桐对面的高脚凳,脱了身上不伦不类的棒球衫,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小洋裙。
“现在的粉丝真是越来越难骗了,”Christie将棒球衫摔在桌面上,抬头露出鸭舌帽下圆溜溜的眼睛,“官网发布的时间已经比正式时间提前一个半个小时了,他们居然还能堵到我的车。让你调的Gibson呢?是不是又忘了。”
印桐瞟了她一眼,抓着她小脑袋扭到右手边的方向,试图让她看到摆在吧台上的半透明液体。
Christie短促地“哦”了一声,不大乐意地道了歉。
印桐对她这幅傲娇嘴硬的模样已经习惯了,索性偏过头接着忙自己的。Christie坐在高脚凳上晃了两下腿,就着杯子抿了一小口自己点的鸡尾酒,左顾右盼了一番,实在是没什么事干,干脆一把抢过了印桐手里的盎司杯。
“你忙什么呢?”她皱着眉仰着脑袋,全然一副“你就不能看看我”的模样。
印桐蹙眉看着她叹了口气,伸手摁着熊孩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早上那封还没拆开的信。
“乖,”他将信放在Christie面前,假笑了一下,脸上写满了“自己玩去”。Christie抬着眼睛狠瞪了他一眼,拒绝的话都落在舌尖了,却在看到信封上的落款时转了个音。
“这是什么?”她捏着信封抖了抖。
“悬疑小说,”印桐没抬头,话说到一半又停顿了下,刻意补充道,“今天早上收到的,没有寄件人,快递小哥也拒绝原路退回,说是‘没有这个权限’。”
Christie挑了下眉毛,她像是想说什么,又僵硬地换了个话题:“是吗?”她轻飘飘地别开视线,手上却一点没停地撕扯着信封,“那这快递还挺特别的。”
印桐看了她一眼。
他直觉Christie的态度有点怪,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丫头的态度就没有一天不怪的。年幼的国民萝莉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面前的信纸上,葱白的指尖颤抖着拽出信封里厚实的纸张,指腹将信纸压出了折痕,仿佛下一秒就会扣烂这些发黄的古董。
印桐伸手拽了下日记纸,没拽动,倒是迎来了Christie一双漆黑的眸子。
“我不能看吗?”
她抬着眼睛,视线里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寒意。印桐笑着松了手,他说:“没有,你看你看。我就是想让你轻点,好歹价格不菲,也算珍贵文物。”
Christie垂眸收回视线,她捏着日记纸停顿了半晌,才像是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人设。
印桐看着她撇开头将那沓纸甩在了桌上,嘴里说着:“我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余光却还圈着信封的边角,全然一副在意到极点的模样。
这幅蹩脚的演技简直令人发笑,倘若此刻还没察觉出端异,印桐觉得自己简直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视力。他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拉过高脚凳在Christie对面坐了下来,捏起那沓日记纸的时候,果不其然,Christie的手指又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她大概是认识这封信,或者认识这封信的主人。
印桐想了想,干脆拎着日记纸清了下嗓子,他说:“刚巧我也没看,要不这样,我念出来。”
“我们一起看,一起来欣赏一下。”
第4章 。第二封信
躺在印桐手里的,是今天早上收到的第二封信。
依旧是暴力撕扯下的日记纸,纸张因为跨越了太久的时间已经有些发黄,称得纸上大片凌乱的墨点愈发地突兀。
就像是有人弄坏了钢笔的笔尖。
【9月15日】,中间的14日就像是消失了。
他瞟了眼Christie藏在帽檐下的小脸,展开信纸,低声音读了起来。
……
【9月15日,晴】
我有时会想起ELF公司新开发的全息游戏,宣传稿上声称它的拟真度可以达到法律规定的上限70%,倘若有技术能突破这70%的界限,那么开始游戏的玩家要怎么证明他所存在的世界是真实的?
这是个悖论。
温禾曾经说过,我的这种想法跟那些成天思考着“我”是什么的哲学家一样无聊。然而这所学校里的生活与我从前经历的截然不同,没有终端,没有光屏,连上课教学用得都是历史文献里提到的“黑板”,课本全是些昂贵的珍惜纸张。
这些东西总给我一种“不真实”感,宛若此刻我正处在一部全息游戏中一样。
倘若能和平地给这所学校的创办者下个定义,“天才”和“疯子”估计会在评论榜的顶端分庭抗礼。我无法证实自己此刻所处的地方究竟是虚拟的还是现实的,就如同我无法证明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段数据。
我没有办法验证自己此刻产生的“想法”,是由“思考”所得,还是被“端脑”强加的“暗示”。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还在思考人们对于“活着”的定义。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自己是谁,那么失忆的我算不算重获新生?倘若失忆的我得到了这本日记,看到了曾经的“记忆”,这些“过去”可以充实“我”的“人物设定”,可我又要怎么证明日记里的“我”,就是我本人呢?
我要怎么证明所谓的“证据”不是捏造的呢?
我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我需要找到答案。
寻找答案的方法有很多,在思考出那些哲学问题之前,我觉得自己需要先解决一下现实问题。比如如何有效地收集情报,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需要改变一下自己被孤立的现状,验证自己是否和同学们处在同一维度,他们眼里的“我”是身为人类的我还是其他什么无法言说的怪物,亦或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垃圾桶或者自动贩卖机。
他们是真的看不见我,还是装作看不见我。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
我在昨天的思修课上,用钢笔捅伤了我坐在我前桌的同学。
这种行为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我的指导员不仅要负责和我沟通,还承担着隔离我与其他人的义务,某种程度上他需要阻止我和别人说话,阻止我和别人肢体接触,阻止我主动或者被动地破坏校内设施,阻止我做出任何异常的行为。
他是校方配给我的监控器,本该与我寸步不离。然而在昨天那节课上,他作为二年A搬的班长,负责去校医院签署了周五的注射名单。
他不在,所以没有人看(来)得(阻)见(止)我。
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我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钢笔的笔尖划过眼前的一瞬间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前些天的时候我还只会冲别人扔碎玻璃,今天却已经胆大到行凶伤人了。
道德是禁锢人性的最后一道枷锁,而在这所学校里,它是最脆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
如果这世界失去法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你的行为,没有任何人可以惩罚你,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把钢笔捅下去又拔出来的那个瞬间,血溅得根本不像虚拟游戏里的场景。
那个场景很真实,真实到如果此刻测试我的犯罪数值,那么我估计会面临白塔的终身监禁,或者被捆上社会学心理教授的实验台。我会被这个社会抛弃,甚至不配接受安乐死,因为我变成了潜在的罪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就意味着可能诞生的罪恶。
——新纪元基因判罪法成立后,人类习惯于被分门别列放进不同环境的箱庭里,仿佛这样才能拯救自己。
——他们管这样的世界叫“Utopia”(乌托邦)。
我听到前桌的同学发出一声痛呼,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的途中捅了他数十下。
钢笔尖造成的伤害不至于鲜血淋漓,我的动作却足以吓得教室里的孩子们连连后退。我突然找到了自己这番行为的缘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地自救,大概是潜意识里早就意识到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我。
如果我不尝试着做些什么,我可能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我听到那个聒噪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耳边,它用尖细的嗓子质问着:“为什么是我呢?”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我将银色的笔尖从前桌同学的后背上拔出来又插进去,我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拖回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在课桌上,那个声音在我耳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是无辜的!”
我在想起斯坦尼斯耶说过的话,每一片雪花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教室里乱作一团,有人失声尖叫,有人瑟瑟发抖,然而没有人上来阻止我。
没有人反抗。
就好像比起被我伤害,“反抗”——不遵守规则,造成的结果更令他们恐惧。
这简直太荒谬了。
我可以从他们惊恐的瞳孔中看到我的样子,那副模样就像个发狂的野兽。我不知道该因为“我是存在的”而高兴,还是该因为“从前那个(良善的)我已经不在了”而难过。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直到他(指导员)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还是那副模样,看上去温软可爱得好像一块棉花糖,他的眼睛里永远都含着我的身影,就像永远不会抛弃我一样。
我突然笑了。
那一瞬间我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我看着指导员喘着粗气扒开人群走向我,他的眼睛里清楚的印着三分惊惧五分着急,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慌乱和难过。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扭曲的宛若报复一般的快感钻出心脏表层,我看着他的眼睛将钢笔捅进了自己手背里,听到那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
“看吧,都说了,让你不要丢下我。”
……
印桐捏着日记纸的手抖了一下,发黄的纸张差点脱离他的手指掉在吧台上。他条件反射地揉了揉手背,呼出一口气,喝了口水,才勉强从共情心理中缓过来。
Christie抬头瞟了他一眼,嘬了口杯子里的酒,伸着粉嫩的小舌头顺着杯边舔掉了残余的浊液。
“差不多该关了,”她垂着眸子阴阳怪气地点评,“端网的审查条件还是不完善,像这种一不小心就心理变态的,基因上肯定有什么问题,生下来就该送进白塔里关起来。”
印桐看了她一眼,没作声,捏着日记接着往下读。
……
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算作第二个实验。
那次砸碎玻璃之后我的指导员曾说过,我是“这么多年来学校唯一一个‘计划之外’的转校生”,那么这个“计划之外”是不是我承受孤立的原因?
“计划”是什么?倘若我捅伤自己,会不会破坏所谓的计划?
倘若我现在从楼顶上跳下去,会不会破坏所谓的计划?
倘若我再捅(杀)伤(死)一个同学,会不会破坏所谓的计划?
疼痛可以使人感受到真实,不过当全息游戏的拟真度达到70%以上,锯胳膊锯腿恐怕也无法成为判断现实的依据。
我已经证明了自己和“同学们”处在同一个维度,那么接下来,我要怎么证明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拟的还是现实的?
我跟着指导员走进校医院,轻车熟路地找到急诊室,而后将血淋淋的手放进治疗仪的暖光下。
这间医院大抵是学校里唯一和现代接轨的东西。
只需要一个小时,我的手就可以恢复到能写字的程度。我可以缠着绷带回到教室里继续完成我的“实验”,根据当前效果,我的同学们还需要更多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