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渊的爱-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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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在陆地上。
一只游艇,在昨晚的风浪里,又会是何种模样?
事到如今,江寒心里只剩了一个疑问:他该到哪里去打捞霍定恺的尸体?这么大的世界,无尽的海洋,他要到哪一片海里,才能找到霍定恺?
风暴过去了三天,霍定恺还是没有消息。
江寒在门口车道上一天天等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石化了,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怀疑,就算自己在这儿等到死,化为一尊石像,霍定恺都不会回到这个海滩上来。
期间,他也考虑过通知大陆方面,他让阿宝拿来霍定恺当初留下的联络本,那上面是利落的钢笔字,写的英文,江寒一望便知是霍定恺的字迹:若有必要,请拨打以下号码。
联系人为Rong Chen
他留下的联系人,是容晨。
江寒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霍定恺是因为被容晨重创,才满怀绝望、独自出海的,到头来他留下的唯一联络人,仍旧是容晨。
第七天.
从早上开始,江寒就拿着电话本,守在电话机前。
他知道他该打电话了,就算不打给容晨,也该打给高建业或者容霁。他得通知他们,霍定恺出了事。
其实他更想打给容晨,到时候电话通了,他就这么说:“三少,四爷已经在东南亚海面失踪多日,身后遗产方面的事,他交由您来办。四爷之所以会失踪,全都是因为您在那么多人面前,用那么恶毒的语言伤害了他。您毫不掩饰心中恶意,口口声声希望他去死,于是他真的就去死了,您那么恨他,您希望他再也不要活在这世上,现在,您满意了么?
江寒不会饶恕容晨,如果霍定恺真的死了,容晨也别想继续活着!他也会像容晨之前说的那样,让他给他四哥陪葬!
哪怕最后赔上他自己这条命,那也在所不惜!
整个白天,江寒手里抓着本子,屈身蹲在电话机前,眼睛盯着廊檐下的日光。那一道明暗线在以无法察觉的速度慢慢向外移动。等它完全移出去的时候,就是正午了。
正午过后,就是下午,下午过后,就是晚上。满打满算他还剩下十二个钟头,就算拖延到最后一分钟,他还是得打这个电话。
但也许,霍定恺就在最后一分钟到达呢?这谁说得准?真要他打了电话,转头一看那家伙像海龟一样爬上了沙滩,岂不是给盛铖添乱?
可是,如果他真的被洋流给送去了别处呢?像那个少年派一样,给带到了南美呢?那他要不要去哥斯达黎加那儿提前先等着?
江寒知道自己的思维已接近不正常了,一来,他太累太累了,这些天几乎没认真合眼过,二来,他此刻的焦虑和绝望,早就达到了危险的最高值。他的行为早就不正常了,前两天,那个名叫雅拉卡的厨师,把男仆阿宝和他自己,浑身都涂上蓝莹莹的树漆,然后一块儿围着火堆跳一种滑稽的当地舞,据说是本地风俗,用来祈求出海者平安。后来江寒也加入了进去,他明明觉得这种舞挺傻逼的,猛一眼看上去,像成了精的五水硫酸铜在火焰前张牙舞爪。
然后他就围着篝火不知疲倦地跳啊跳啊,又跟着厨师一块儿用土著语唱一首荒腔走板的歌,厨师那不停吧唧嘴的奇异歌唱方式,总让江寒想起在安徽乡下务农的祖母,等会儿,即便从海里跑出来一大群安徽白猪,他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多荒唐事儿,要是让以前的他看见,肯定会笑破肚皮。可江寒竟然一件件跟着干了。他心里明白,别说化妆成五水硫酸铜跳大神,就算让他绕着这海岛磕一年的长头,他都愿意。
……只要霍定恺能平安回来。
光线移过那条线了,正午很快过去,正当江寒怔怔望着廊檐下的阴影时,阿宝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他回来了!回来了!”
江寒一愣:“霍先生回来了?!”
“对呀!看见船了,他在船头上呢!”
江寒跟着男佣冲出屋子,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
是的,是一艘游艇,艇的前端站着一个人,虽然距离还有些远,但他也认出来了,确实是霍定恺。
江寒拔足向着沙滩狂奔,他看见游艇靠岸,霍定恺从上面爬下来,他摇摇晃晃往别墅这边走,但是没走两步,就噗通栽倒在地上!
江寒大惊失色,他疯了般飞奔过去,一把抱起霍定恺大叫:“定恺!定恺!”
厨师也赶过来了,厨师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霍定恺,然后很肯定地说:“是脱水了!肯定好多天没饮水!”
厨师是个有力气的壮汉子,他一把背起霍定恺,就往别墅里跑。江寒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面,他只觉头晕眼花,浑身像虚脱了那样,双腿灌了铅般的沉重。
他觉得自己也快晕过去了,可是江寒咬着牙命令自己不许晕,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地上,只想大哭一场。
进来别墅,厨师把霍定恺放在沙发上,阿宝取来瓶装矿泉水,俩人给霍定恺喂了两瓶进去。厨师又打电话给陆地医生,通知了霍定恺的情况。
江寒摇摇晃晃走到霍定恺跟前,他跪下来,俯身仔细查看霍定恺的情况。霍定恺还在昏迷,他的脸又黑又干,好几处都有晒伤和脱皮,他的嘴唇干裂得像树皮,他的四肢蜷曲,一碰就往回缩——因为严重缺水,肢体会感觉到针扎一样的疼痛,就仿佛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水银。
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漂亮到摧枯拉朽的霍定恺么?
看他这样子,江寒再忍不住,出声的哭起来,他的眼泪落在霍定恺滚烫的皮肤上,很快就滑落无踪。
江寒从来没想到,霍定恺会变成这副样子,在他的概念里,霍定恺应该是强者中的强者,是永远都不会被打败的,他甚至能在鲨鱼群里游泳!
可如今他伤痕累累,才几日不见就瘦得成了这样,颧骨利如刀刃,青筋暴露,仿佛只有皮和骨没有血肉,他就像一只人皮风筝,在干燥的海风里被吹得飘飘摇摇。
伤害霍定恺的不是暴风雨,不是游艇储备的缺乏,出海计划的不周。
伤害他的是容晨,夺走他水源的是容晨,砍断他与陆地之间联系的是容晨。
是容晨把他变成了这样子:像被放逐的小艇,靠不了任何一个岸头,除了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等死,再没别的事情好做。
江寒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
医生很快带着医疗设备赶到,他检查了霍定恺,说,情况大致还好,脱水虽严重,但总算还有的救。除了饮水,他也会给予输液补充。
“再迟一些就没救了。”医生说,“再耽误个半天功夫,那他很可能会陷入谵妄,双目失明,肢体坏死——幸亏他还知道返航。”
“是祈祷起了作用。”阿宝谦逊又自豪地说,“是先生听见了我们和江先生的呼唤。”
他真的听见了自己的呼唤么?江寒拿不准,他从来就不相信五水硫酸铜家的神仙能帮什么忙。但霍定恺确实没有放任自己死在海面上,他竟然在身体和心理全面的崩溃中,还能把游艇开回到碧浓岛来……究竟是什么把他拽回来的呢?
江寒把霍定恺平安回来的消息通知了高建业,他说,霍定恺现在这样子怕是走不了,他会在岛子上陪着霍定恺,直至他完全恢复过来。
“我想,恐怕得要很长一段时间。”江寒低声说,“身体的问题不严重,关键是心理上……”
霍定恺其实在次日就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守在床边的江寒。那种眼神,就仿佛他把一切都忘记了,既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儿,也不知道江寒是谁。
但是慢慢的,那眼睛里就出现了人的气息,有了情绪,他开始记起事情的原委。
但霍定恺不出声。
无论江寒和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他张开嘴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来。就好像喉咙那一块的肌肉被抑制住了,声带突然不翼而飞。不管他有多想说话,就是说不出,于是他只能拿眼睛望着江寒,眼神充满悲哀。
江寒却从不勉强他,他只是日夜守在霍定恺的床边,喂他水喝,给他端来食物吃。他不去催促霍定恺,也不问他什么时候打算回去,或者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他什么都不提,只说那几天自己在沙滩上等他等得心焦,脑子里的那些电影一样的胡思乱想,高建业打了无数个电话,容霁甚至询问有无捕捞队——是的,他在慌乱中用了“捕捞队”这个错误的词汇,就仿佛霍定恺是一条迷失于汪洋的鱼。
江寒自己说着,有时候笑,有时又会哽咽,因为没有回答,他这样子就仿佛自说自话。
虽然说不出话来,但霍定恺会拥抱他,他会在江寒说到难过的地方,紧紧抱着他。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虽然是用尽全力的抱着,可是江寒却感觉像被一堆棉花给围拥着,霍定恺甚至没法下床走路。
他的嗓音究竟去了哪里?江寒不禁胡思乱想,难道霍定恺真的遇上了海底的巫婆,于是把嗓音卖给了她?
……可是王子不爱小美人鱼,他承了美人鱼的救命之恩,却产生不了丝毫的爱情,他甚至万分痛恨这条缠住他的鱼。
王子另有所爱,并且,就快结婚了。
除了变成泡沫,小美人鱼还有别的办法么?
第102章 第 102 章
他们在碧浓岛上,又呆了一个星期。
霍定恺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虽然走不了多远,他的脸色在充分的食物和饮水的照料下,一点点好起来。
但他还是没法说话。
在尝试了两三天之后,霍定恺放弃了,想要什么只用手点。要么就拿笔来写,然后让江寒去和厨师佣人说。他不见厨师和男佣阿宝,他只见江寒一个人,就仿佛江寒成了他和这整个世界的唯一的链接。
他是把霍定恺这条孤舟系在码头上的,唯一一根细细的缆绳。
江寒悄悄打电话给容庭,问他医学上这种现象如何解释,容庭说问题很复杂,这不是生理疾病,这是心理上受了重创,继而导致的失语。
“慢慢来吧,别催促他。”容庭哑声道,“他受伤太重,既然不能说,总得用躯体化表达出来——其实如果能哭或者能发火,就不会淤积在心里。”
但霍定恺绝不会那么做,江寒明白,他既不会哭,也不会去打骂容晨。
然而一直没法说话,这也是个很大的难题。他们不能永远躲在这海岛上,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早晚得回到陆地上,回国去。
难道盛铖要迎回一个哑巴总裁?
难道以后他开会全都用打键盘?霍定恺这样子怎么会客,怎么见那些合作伙伴呢?庄霖的并购在即,正忙得不可开交,那边分分钟等着回音呢,就霍定恺这状况,还怎么继续和人家谈?
再这么下去,等不到换届,霍定恺就得递交辞呈。
而一旦离开盛铖,赋闲在家,他的情绪只会更糟——不能说话的男人,他还能做什么工作?
江寒心里暗自犯难,但他面上从不表现出来,他甚至和霍定恺说,没关系,没法说话就不说话,有什么事情,他来帮他说,要找什么人,他来帮他谈。他会帮霍定恺照料好一切的。
“不要着急,你还有我呢,我嘴皮子利索,我帮你。”他像开玩笑似的和霍定恺说,“只是不能说话,小事一桩。你又不是相声演员,你可以不说话。管理企业只需要动脑子就行了。”
每次江寒这么说的时候,霍定恺的脸上就会浮现出悲哀透顶的微笑,也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徒劳的江寒。
江寒记得,容庭说这是因为心理创伤,巨大的创伤会引发严重心理疾病,这让他更加担心霍定恺。
为了不让他继续压抑下去,江寒尽量不让霍定恺呆在屋里,他总是把霍定恺拉出去晒太阳,吹海风。有时候夜幕降临,他就和霍定恺俩人一块儿坐在椰树下,遥望远处的海洋。
此时,太阳只剩了小半个鸭蛋黄,西边天空还有一丝淡淡的紫霞,夜色突如其来地降临,把原本泛着紫红的海面渐渐洗淡,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深色翡翠。
他们坐在沙滩上,久久凝视着那片柔和的蓝绿色海洋,不远处的天上,一弯新月仰面斜躺在深蓝色的夜空,仿佛在邀请着那些更远处的星星飞射下来,做她缱绻的情侣。
“多美的世界啊!”江寒大叹,“比起自然,人类太渺小了,不过人类总是喜欢做些自大的事情,来彰显自己的存在。嗯,我决定现在我来做个沙雕,就做个城堡,看看能否留在这儿一晚上。”
于是他趴在沙滩上,开始仔细堆砌城堡,低矮的城墙,圆形的墙壁,尖尖的屋角……
就在这时,霍定恺忽然轻声说:“小寒……”
江寒猝然回头!
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霍定恺依然望着海面,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江寒的胸口,像承受了狠狠的一击!
半个月没开口说话了,霍定恺的口齿都不那么灵便了,语句听起来很模糊,嗓音也是哑的。他失语了半个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
江寒踉跄着站起身,他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也许,有些人内心住着恶魔。定恺,无论你怎么对他好,那恶魔终有一天会出现。”
“可你不会的,是不是?”霍定恺转过脸来,望着他慢慢说,“你心里不会生那种恶魔。我知道的。”
江寒走过去,弯腰抱住他,他的手上还有细沙,它们簌簌从霍定恺的衣服上滑落,像无可挽回的崩塌世界。
“是的,我不会。”他含着泪,哑声道,“定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三天之后,他们回到国内。
在飞机上,江寒始终心里不安,他不知道霍定恺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去面对现实,但霍定恺只是微笑,他轻拍着江寒的手。
“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飞机抵达国内,霍定恺没回家,他直接去了盛铖,因为按照计划,他今天要去和庄霖那边谈并购的事,谈判不能再往后延了。江寒很担心,他既怕庄霖那边有人得知寿宴的事,面对霍定恺,难免露出古怪的神色,他也怕霍定恺一直在强撑,万一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