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_常叁思-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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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上确实有极致的不公,但他不该算在其中。
他既没有流落街头,也能吃饱穿暖,想要过好一点,坚持早起两小时,改善或许微弱,但绝不会一成不变。再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有个宁可冒着大雨也要旷课去市里看他伤势的发小。
初三那年他代表学校去省会参加比赛,被人撞得脑震荡,在病房里看见这个落汤鸡的时候,劈头盖脸先把人训了一顿,脱了病号服让他去卫生间换,自己穿着条内裤躺在被子里反省,是不是有点不太识相,才觉得后悔,里头就连打了3个一气呵成的喷嚏,立刻就把他的脸打黑了,于是他扯着嗓子喊道:去去去,去找医生开板蓝根。
常远对他很好,不动声色的那种好,这大约是从池玫360°无死角的照料方式下自学成才的熨帖,他从不夸海口,但是找他帮忙的时候,从来都是二话不说,他长着一副书生的模样,性子里却也有点江湖义气。
邵博闻借钱有急用,买教材的钱也借;心情不好让他出来喝酒,院墙也能翻;被街上的二流子截了胡,照面之前还记得把像毛爷爷这种大头用假装擤鼻涕的方式裹在卫生纸里,扔进道旁垃圾成灾的草丛里,留下零钱不至于显得太假。
他在工地上的强势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本来性格就这样,只是在学校和家庭里用不上这些而已。
邵博闻是个病毒难侵的糙汉子,就认得板蓝根与碘酒,后来因为常远生了病,才记住了三挫伦这种拗口的药名,可是这些东西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压力。
常远一直不见好转,高考逐渐逼近,他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每一个明天都是高考日,焦虑发疯的样子让邵博闻惊心又陌生,事实证明爱和耐心并不能发电,他付出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常远,可是耐心却在与日消减。
那时邵博闻压力特别大,时不时会生出一些可怕的妄想,他想要是常远永远都这样了,那他……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吗?
常远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可爱,但是这个人整天神经兮兮的,似乎根本都不会笑了。
人会倾心于另一个人,身内身外总图一样,图的东西没了,仁义也就淡了。
这么说虽然很自私,但邵博闻的时感受就是如此,他无法控制那种焦躁和退却,他瞒不过自己,他欠常远一份底气,承诺永远爱他,生老病死都始终如一,所以在有机会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邵博闻当年答应回去寻亲,其实并不是渴求血缘,只是想暂时逃离常远的记忆障碍给他带来的心理煎熬。他需要时间来冷静和理清,如果常远不会好,那么自己终究是会抛弃他?还是留下来陪他?
等着他的是一个骗局,他费了很大一番心机才逃离了那个跟集体群居没两样的窝点,身无分文地顺了12趟过路车、逃了一段火车、徒步了不知道多少公里才回到桐城,他挠心挠肺的记挂常远,可他仍然没有想好。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想象里笃定一万遍,临到头却还得看一个闪念,邵博闻在街道口稳住心神,决定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算一步,然而常远家却是人去楼空。
那天邵博闻在常家上了锁的大门口坐了一天,心里觉得后悔,他对亲生父母没兴趣,却非常非常想去找常远。
之后他找了十年,期间都杳无音信,可他总是抱着一点隐秘的希望,能在某个城市遇见常远。他这半辈子待人几乎都做到了言出必行,可唯独是对这个人,在他的病理面前,他成了一个懦夫。
很难说清和道明,这个人用17年的陪伴和忽然退场,变成了邵博闻心底的一个执念。
假设他当年没有搬家,邵博闻也想不出自己回来后的决心能坚持多久,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既没有基础,也没有信心,他也不知道是能陪常远到痊愈,还是受不了煎熬而自己先消失。
再见面常远的姿态清醒而强势,以至于邵博闻一下就误会了。
不过幸好自己误会了,也得感谢池玫见他的时机巧妙,邵博闻心潮难平,却又不得不心酸地暗道一声好险,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要是早知道常远的病根本就没好,他根本做不到等闲对他,按照常远现在的脾气,他的小心翼翼就是同情,他估计还得挨揍!
局面似乎回到了十年前,他仍然没好,而自己仍然喜欢他,这很幸运。
邵博闻心口刺痛,他永远地错过了常远最需要他的时候,而这人活成的模样让他肃然起敬,他开始对这人有好感的时候,就觉得他像竹子,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却又坚韧到难以想象。
这一刻他坐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里,忽然感觉到了归心似箭,他想见常远,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看也好。
第27章
“你给我闭嘴!”
一捧暗红劈头盖脸地浇来,邵博闻被迫用红酒洗了个脸。
池玫端着酒杯怔了一刻,有些无措,刚刚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但是当她再次看向邵博闻的时候,心中却并没有歉意滋生。
她注定跟这个晚辈八字不合,她讨厌他,从他以襁褓之姿来到桐城来的那天开始。他来的那一年,她失去了她的大儿子常清,三伏数九,不过半年。
邵博闻到来之后邻居家的快乐刺伤了她的眼睛,她什么都恨,命运、自己、老公甚至邵博闻,凭什么他能这么幸运,而她的儿子却要成为江底的一堆白骨。她反复梦见一具埋在泥沙里的骷髅朝她伸手,用常清的声音朝她哭诉:为什么不带他回家,江底的水那么冷。
她哭着给江边的渔船大哥下跪,求人帮她找一找,可是前前后后捞了1个月,什么都没捞着,江水湍湍,也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稚子何辜她其实是懂的,可是她也听说过善恶有报,她自认并非奸恶之人,却造了世上最诛心的报应,又要去向谁讲道理?
疯掉的岁月对池玫来说是一种解脱,街上的每个小男孩都是她的儿子,她抱着“他”夺路飞奔,将身后试图抢夺的人甩得老远,她的信念单一而且固执,就是带“他”回家。
常远是她的救赎,他的到来让她原谅了一切,她去寺庙还愿、给偏远山区的联络人捐钱、对每个人都微笑,她心里满是感激,每次胎动都要向它保证,她再也不会让它置身到危险的环境里。
她给他取名叫常远,希望他的人生很长,未来很远。
或许是冥冥中对她丧子的补偿,常远很听话,他的童年和青春初期池玫都非常幸福,坏就坏在这个邵博闻身上。
他从小就散漫得很,带着一群孩子上蹿下跳,树上、河边、屋顶,就没有他们不去的地方,他还总想把常远也带出去疯,池玫因此对他喜欢不起来,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个男孩很危险,因为他那样自由——自由便是危险。
等到常远上初中,在校的时间直线飙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终于跟邵博闻混到一起去了。
不过那时她因为常远在校空闲下来,无所事事培养出了一点自己的小爱好,种得院子里百花齐放,街道上的妇女频频来讨教,她有了交际圈,心态也好转了不少。
知道他俩一起上、下学是因为学校门口有混混抢钱,还和颜悦色地对邵博闻道过谢,这种和平一直持续到高总生涯的开始。
青少年的荷尔蒙开始躁动,心细如发的她发现了儿子看邵博闻的眼神不对,专注又向往,池玫以她专业的眼光看来,那是一种……看恋人才会有的目光。
那时同性恋还是国内十分敏感的话题,池玫专攻心理,心里虽然明白这不是病,但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她还是慌了。当然,她抵触的并不是同性或者邵博闻,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常远总有一天会离开她,以另一种方式。
她开始隔离这两个太过年轻的少年,然而总有意外打乱她的期望,比如十年前的记忆障碍,比如此刻面前的邵博闻。
池玫因为精神障碍,半辈子没被人这么责备过,作为母亲她也自以为没错,邵博闻噼里啪啦给她一顿数落,简直是强词夺理。
“我不想跟你做无谓的争执,咱们尽管各执一词,因为过了今天,我不打算再跟你有任、何接触。”
池玫刻意加重了“任何”两个字,近乎冷酷地盯着对面:“有件事你不能否认,跟你分开后小远他恢复了,但当时我答应让你照顾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却一直在走下坡路。”
潜台词不言而喻,她明面说着懒得争执,字里行间却还在攻击邵博闻:看,你和你的感情对他来说都是负担,现在你也离他远一点。
邵博闻心里有些难过,却没有表现出来,他顶着一头酒渍,面不改色地取了湿巾擦脸,回望她的眼神十分镇定,他微微地笑了起来:“我不否认你的说法,事实的走向确实是这样,但说实话,我现在想通了,不愧疚这个了。”
池玫脸色剧烈一变,下意识捏紧了手机,又听他继续道:“我当年照顾他,尽我所能了,就算换了别人也不会做得比更我好,这一点我对自己能交待,其他人屁都没干,谁他妈也别来比划我!”
“我还真不怕被笑话,我在P19看见他清醒的时候,差点没蹦出泪来,我就屈居个第三好了,除了你和钟叔,这世上我最希望他好。看不见的人和事容易忘记吧,我举个例子,有了小远之后您就再没找过小远他哥,可是你看,我还在找他。”
“别怪我说话刻薄,”邵博闻说话的时候特别平静:“阿姨,我心里记恨你。”
没有你当年的劝说,我或许根本没有机会退缩。
池玫瞬间想起了常远告诉她的结局,她眼神一颤,无法承受似的别开了目光。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不客气了,邵博闻站起来,觉得今天来一趟,吐个成年老槽也值了,他急着去见常远。
池玫见他一言不合就要走,不由急得也站了起来,追了两步,话如平地一声雷起:“小远他忘了,可我没忘,当时他每天都在哀求你,让你不要离开他,可你还是走了。我记得你那个时候的样子,你总是很嫌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他……”
邵博闻脚步一顿,背对着她的脸色霎时难看至极,这一点他特别讨厌池玫,她对行为和心理琢磨得太透。
池玫的声音忽然抽空了:“那么问题来了,小邵,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儿子他没好,科萨科夫综合征治愈的可能性很低,复发却只需要压力足够大,你确定要打破他平静的生活吗?要是你再像十年前一样骂他一顿之后消失,你想过后果吗?”
当年他就是想太多,把自己给想怂了,这次他决定不想了,邵博闻不想承诺,但什么也不说也很没诚意,他转过头直视池玫,不答反问:“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好不容易找着人,看两眼就走?”
池玫哽了一下,自觉也不太可能,就这空挡里邵博闻转身就走了,他走得很快,一刻都不想多待的样子。
池玫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疯了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捂住了眼睛,泪水透过指缝,唰就到了下巴。
邵博闻边跑边想,当年自己走的时候常远的病还叫笼统的记忆障碍,如今名字都这么洋气了,既然分得细,说明科技也进步了,事情总会好起来的,他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了个号。
——
大款摊在瓷砖上,坳了个丑绝狗寰的姿势来纳凉。
墙上的挂机在放走近科学,沙发里的常远曲着一条腿,在刷手机。
他在刷挂着邵博闻照片的那条强拆新闻的评论,六度分离的原则在网络上尤其明显,类似“邵博闻是人渣”的差评里偶尔也有点人肉的成分。
有评论说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男的是她家孩子一个同学的爸爸,平时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丧心病狂,难怪他儿子那么孤僻,她得让她家宝宝离这位同学远一点。
楼下便开始热刷,他们单位也有个看起来很无害但其实很变态的人,孩子上学还有没有净土了,这种人的孩子长大了估计也不是好鸟云云。
有评论说这男的看着眼熟,一定在哪儿见过,就特么缺点灵光来闪,死活想不起来。
有两个id特别不合群,一直在替邵博闻花样开脱,这个说他不是拆迁的人,那个说他平时多么善良英武。反其道自然要挨掐,于是他俩先是被人单掐,后来联合起来掐人,到最后开始相互问你谁,然后双双失踪。
常远一看就是半小时,直觉这两个里肯定有谢承,自己都没发现今天的日记没复习。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与他相关的一切都有兴趣了解,他其实早过了纯情的年纪,但是因为记忆障碍从中作梗,暗恋的水平还停留在十年前。
铃声起得突兀,邵博闻的名字像个想都想不得的曹操,突然造访得常远吓一跳。
“小远,来吃宵夜,大门口等你。”
没有“吗”,也没有“吧”,去掉了小心翼翼,直接就使唤上了。
常远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他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狗也溜过了,理智总在劝自己离他远一点,于是他说:“不去了,刚吃完不久,没肚子,你们吃吧。”
“烤串能占几个肚子,下来吧,有事儿找你,”邵博闻笑了笑,揶揄道:“实在饱的话,把你家款爷带上。”
大款是条很能吃的二哈,常远有两次下楼遛狗,碰上邵博闻的宝贝儿子在小花园提着小兜寂寞的发狗粮,愣是被他喂得暴露了食量。
邵博闻平时下班后就不会找他,常远养成了惯性思维,一听有事儿就以为是公事,最近工地上络绎不绝的来人,他又不瞎,知道都是想为P19二期添砖加瓦的材料商和施工单位。
邵博闻倒是没什么动作,常远不知道他是已经有了着落,还是关系够硬不慌,除开他那点隐晦的心思,他还是希望凌云能留在二期,起码干活漂亮。
要真是公事的话,来找他就说明棘手到没辙了,常远犹豫了几秒,一脚踩在人字拖上坐了起来:“行吧,我一会儿到。”
大款见他一动,立刻诈尸地从地上弹起来,尾巴欢快的摆动起来,这意思很耿直,它想出去浪。
第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