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无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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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谢梧不自在地咳了两下,有点为难地看向林怡,主动说了他进屋后除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妈,那个……黑历史就别提了。”
林怡听了,眼角视线往壁炉边的蒋勤茂瞄了瞄,末了又对谢梧挤挤眼睛:“怎么是黑历史,你那时候小小年纪,演戏天然动人,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呢!对吧,小辰?”
“对对,一见玉环终身误。”蒋锡辰笑嘻嘻地接梗。
林怡贴心地解释这梗背后的故事——当初蒋锡辰看谢梧演杨贵妃,一下子被惊艳到,就这么渐渐迷上表演,也迷上了人。
苏娜听明白了,这居然是个粉丝追上了偶像的梦幻故事!她原先光知道蒋家几个兄弟人物关系混乱,不知道明星小少爷的恋情还是这样的路线。
这时,壁炉边的蒋勤茂忽然翻了个身,放下报纸,目光从眼镜镜片后面望向苏娜,道:“苏娜,我听蒋东维说,你小时候在欧洲长大的,喜欢到处走走。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啊?”
老爷子一说话,屋里顿时变了氛围,呈现一丝微妙的凝滞。苏娜下意识观察众人,大家表情各异,但都对老爷子加入群聊表现出了程度不同的不适应。
“小叔叔,钓鱼去吗?”蒋锡辰第一个说话,是对谢梧。
后者同他对视一眼,两人当即珠胎暗结:“走啊,这次非钓出一顿鱼汤不可!”
蒋锡辰回头,好教养地跟长辈请示:“父亲,小妈,我们出去溜达溜达,谢老师来这几次还没把家里逛完呢!”
蒋勤茂对这个小儿子和儿婿不掩冷淡,头也不抬,表情把脸绷成一面铜墙铁壁,只挥挥手勉强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怡显然是做惯了中间角色,她态度和蔼,转头开口接了自己亲儿子谢梧的话头:“钓什么一顿汤,要喝鱼汤我让厨房去外面买就好了,又鲜又嫩。湖里的鱼还得养着看,你们钓起来了,记得放回去。”
这语气像大人叮嘱小孩儿出门玩耍注意安全。
蒋锡辰高声回道“诶,好”,谢梧则含蓄得多,颔首对林怡回了个疏离而不失礼貌的笑,没说什么,和蒋锡辰出去了。他们的统一战线,就剩下一个蒋韩勋留在会客厅中。
对于两位“战友”中途撤退的事,蒋韩勋显得无动于衷、稳如泰山。苏娜偷偷对他递去茫然疑虑的眼神,那边回过来一个安抚的微笑,示意她不用慌。
苏娜心里一松。也好,有蒋韩勋在这里杵着,她确实安心得多。虽然,她今天的表演目的就是把蒋韩勋和蒋东维那点“非比寻常”暴露给这家长辈。换句话说,就是为蒋东维出柜先来个投石问路。
这么一想,她演得更自由自在了,兴致勃勃给两位长辈扮演艺术世家好姑娘,有问必答,还把自己过去一年在蒋东维身边发生的趣事儿,都做了艺术加工引入畅聊,稳稳地把单纯美好儿媳妇的形象立了起来,同时有意无意地给长辈埋下疑虑隐忧。
一场各怀鬼胎的“见父母”就这么过去了,大家各有所获。
午间用过餐之后,他们一行人准备返程。
林怡代表蒋家家长,送他们到门口,例行埋怨几个孩子都不回来住,然后拉着苏娜话锋一转,道:“你以后别学他们,有时间要多回来。以后等东维回来了,我和他们爸爸就到别处去住,这个地方大,给你们年轻人使劲儿折腾。”
说着,往苏娜手里塞了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一看就知道是首饰一类的小礼物。
蒋韩勋在旁看着这情景,立即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朝车的后视镜望,果然看到蒋勤茂站在主楼二楼的大厅窗边,那身姿看上去矫健挺拔得很,完全没有什么腰身不舒服的迹象。
儿子试探老子,老子试探儿子……蒋韩勋暗叹一声,心情有点复杂。这是蒋东维和他老子玩的你猜我猜游戏,换了别的情况,他倒是可以袖手旁观。
但这次不行,因为那家伙是为了他——蒋东维今天直接让扛着“女朋友”身份的苏娜透露自己的取向有问题,已然是正式向家里出柜的前奏。这事儿做得是挺男人的,就是直不愣登有点冲,他大概以为蒋韩勋会为此感动。
可是。。。。。。蒋韩勋扒拉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实在没有挑出感动的成份来。
反而,有点委屈。
这么多年里,他们总是同进退,没有人问过他,这么一直跟着蒋东维是真的理所当然,还是他在付出。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刻意想过这种问题。因而,说来讽刺,现在蒋东维主动地、默默地为他做点什么了,他才忽然想到这些似乎事关“平等”的问题:他为蒋东维东奔西跑了生命的大半时间,蒋东维究竟为他做过什么?
有些诘问不应开始,一旦开始,就像地面的坑被撕开表层薄土,原本安全封存着的情绪,什么委屈、痴怨、不甘、索求……全都会挨个出来给他、给蒋东维,甩一嘴巴子。毕竟,它们暗无天日太久了。
“小勋?小勋!”胡思乱想得有点失了神,蒋韩勋忽然被林怡回来。
“嗯,小妈。”
林怡见他回过神,顿了顿,走近来,视线也朝蒋勤茂所在的方位瞟了一瞟,神态有点难为又有点心疼,轻叹了一叹,说:“小勋,你们父亲很喜欢苏娜。如果她和东维真有可能,你看你是不是督促一下东维?”
闻言,蒋韩勋目光骤然一敛,有委屈冷硬的质问立即涌到了嘴边,却哽住了,最终只是垂眸点点头,不言语。
林怡柔声道:“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你们父亲对你和东维寄予的希望都很大,他只想家里能稍微,稍微太平一点。我么,自己没有生养,谢梧还把小辰拐走了,我对老丨蒋,实在很抱歉……小勋,你理解小妈吗?”
话至此,林怡算是挑明了。
今天苏娜的表现透露的疑虑,她已经默认存在;当然,她默认存在,也就等于蒋勤茂默认了——这一大家子,实则每个人都知道他和蒋东维之间超越了兄弟,这么多年来,心怀顾忌隐忍不越的,只有他们自己而已。
蒋韩勋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回答:“小妈,我知道。”
“东维脾气大,他只听你的。你……”林怡抬手握了握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无非就是爱而舍之。
好在,也从来没有得到过。
第九章
苏娜对蒋东维的汇报,三天一小报,一周一大报,特殊情况得当天报。
这天既不是小报的时间,也不是大报的时间,但去了“见了父母”总归算是特殊情况,所以她回到公寓后,就给蒋东维打了视频电话,尽可能详细地把拜访过程陈述了一遍,末了,又对蒋东维展示了林怡给的小首饰。
没什么新意,一枚绿宝石戒指,蒋东维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瞄,只道:“你喜欢的话就收着吧,勋对你的言行,有什么态度?”
苏娜又晃了晃那枚戒指,它做工精巧,宝石的成色也不错,但对蒋家来说还不是什么贵重礼物,收入囊中还算心安理得。于是收了。
“勋哥什么也没说,他那张脸又没有任何表情,我看不出他什么态度。不过,我觉得他肯定看出来我是假女朋友了,回来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心里想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苏娜如实回答。
蒋东维:“知道就知道,反正没想他误会多久,他能好好把你带在身边就行了。”
苏娜欲言又止。
蒋东维捕捉到了,盯着镜头,问她:“你有什么想说的?”
“有个疑问。”苏娜咬咬唇角,看到蒋东维给示意了,才开口,“你们明明互相都……为什么不能直接点,把我安排在他身边盯着算怎么回事,还要我假扮你女朋友骗老人家,绕这么大个圈子,我不理解。”
闻言,蒋东维顿了顿,向身后的沙发靠进去,西西借机窝到了他腿上,一人一猫看起来很是温馨,如果忽视这个人紧凝的眉头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挥挥手,回一句:“如果没别的情况,就挂了吧。”
苏娜不多问,依言挂了电话。
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又穿过那些蒋韩勋在的时候种下的绿植丛叶,斑驳地漏在地面上。蒋东维抱着西西,盯着脚下光斑,感到一种无辜的失落。他说不清这种失落因为什么,又来自哪里,但它是熟悉的体验。
苏娜的问题,问到了他的症结上。
为什么不直接点?
从第一次梦到赤丨裸的蒋韩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对这个弟弟的感情,终于变了。但是,这份变化来得如此尴尬,它距离蒋韩勋暴露心意那一年已经太远,却离他们必须承担蒋家子孙责任的时间这么近,前瞻后顾,竟然好像已经没有时间能够给他们好好回应彼此了。
不得不承认,触摸到这份感情,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想把一切都凝固在原来的样子。他甚至想过,当年蒋韩勋能够做到若无其事继续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然而,这份“理智”没能维持多久,他发现自己不是很可以。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心慌和烦躁,一天一天看着蒋韩勋近在咫尺,心里也一天憋过一天。可偏偏近身且亲密的人只有蒋韩勋,烦躁稍有泄露,波及的人就是他。
于是,不安变多,争吵变多,两个人只要单独呆在一起,怎么样都感觉是不对的。那次把蒋韩勋赶走的争吵,也无非是发生于这样的心境下。
那天蒋韩勋走了,他起初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有心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希望把不该有的情感驱散。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份感情不是凭空滋生,甚至不是慢慢变质,而是终究苏醒。
蒋韩勋离开之后的三两天,他心里、脑海中,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和感觉都舒展开来,那年冬天那句“我爱你”像魔咒一样缠在他耳边。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回那个蒋韩勋,抱住他,告诉他,他也是。
苏娜说得不对,他们不是“明明互相”,他早已无法确定身边的蒋韩勋,还是当年说爱他的蒋韩勋。
那个冬夜以后,到现在,蒋韩勋再没有说过爱意。他们住在一起,除了偶尔工作需要分开行动,否则他们都是同进同出。就是这样亲密而漫长的十几年里,蒋韩勋一次越界的举动都没有,自律克制得像他的雕塑外表一样,让人窥不到一丝他的内心。
而自己这颗心的苏醒势头,却如春风拂大地。甭管是绿油油的小芽,还是圆溜溜的花骨朵,都不分彼此地冒出来。每每想到对面只有铜墙铁壁的凛冽,那种无辜的失落就绕在心头。
蒋东维活了三十多年,真感情付出过,逢场过戏更数不胜数,自认与人谈情说话算是熟练工种,自经验中挑挑拣拣了一番,竟找不出一个能攻略蒋韩勋的法子。
如果非要回答苏娜那个问题,他只能说是灵光乍现、心血来潮,试试蒋韩勋,也试试家里的老头儿——虽是一时兴起的计划,但开口让苏娜回国的一霎那,他也确实豁然开朗了,决意扫清一切障碍,把他们所剩无多的、可以回应彼此的时间,拉到无限长。
只要蒋韩勋也愿意。
他愿意吗?
“老头儿和小妈居然让你撮合大哥和苏娜?”蒋锡辰爆了句嘲讽满满的“crazy”,和谢梧对视了一眼,冷静片刻,又问蒋韩勋,“你不会还答应了吧?”
蒋韩勋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上的文件,回家:“答应了。”
蒋锡辰脸上写着不可思议:“你怎么会愿意?”
蒋韩勋:“我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蒋锡辰“呵”一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二哥:“勋哥,你在害怕什么?”
语气有点凉,蒋韩勋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到蒋锡辰身上,看到对方眼神也带着凉意,知道小少爷是动脾气了。为表尊重,他放下手边工作,认真面对小少爷的关怀。
蒋锡辰的态度一如当年在走廊上,质问他:“你扪心自问,你这次回来是不是逃跑?大哥对你有表现之后,你是愿意立刻撕开那层十五年的窗户纸,还是想把它糊得死死的?我不怀疑你仍然对大哥有感情,但你是不是已经有别的东西,更想要了?”
这孩子太敏锐了,有这样的感知力,病怎么好得了……蒋韩勋有些分心地想道,蒋锡辰的质问经过了他的耳朵,他听到了,却有点不敢实打实去触碰,因为……它们问得太对了。
他心里有答案,但不确定是真的,因此只好放在心里,不吐出口。
蒋锡辰同他对视了几秒钟,始终没有得到回复,终究挥挥手:“哥,好好问问自己吧。这么多年你为家里做得够多了,有机会的话……就去放松一次吧,没有人会责怪你。”
说完,他伸手从蒋韩勋桌上拿走一份文件:“我看苏娜演戏挺有天赋的,正好澜华话剧院今年的新戏有个角色还缺人,这段时间让她跟小叔叔学学好了,你就别费心了。”
嘴巴不怎么温柔,事儿还挺操心。
确实,蒋韩勋在个人感情上对苏娜没什么好感,虽然不至于影响工作态度,但蒋锡辰主动把人揽过去,也是真的给了个一个好好呼吸空气的环境。
他接受这份好意:“谢了。”
蒋锡辰卷起文件,拉过谢梧,出去了。两个人像小朋友游园似的,大摇大摆天真无邪地穿过外面的公共办公区,逢人还打招呼,姿态之明目张胆,让公关部的同事心惊胆战。
蒋韩勋目送他们,心生羡慕。
“这几个月,你就在澜华跟谢老师多学习吧,他是个好演员,也是个好老师,你可以跟他摸索一下自己的爱好在哪里。”
苏娜反复把蒋韩勋这段语音信息听了好几遍,心里有点七上八下,拿不准要怎样跟蒋东维汇报。
蒋韩勋就这么连面都不露,就把她丢到澜华话剧院去了,显然是不想被她跟着。这意味着,蒋东维跟她合同里的“监视”一项,做不成了。为此,她愁了半场戏的时间,最后决定,得吧,大不了改合同。
于是给蒋东维发出一封邮件,汇报自己新接到的安排,并主动提出修改合同和承担责任的建议。她做好了损失一笔的准备,不料,蒋东维那头不出十分钟就给了回复。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