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许之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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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渔忙得晕头转向,每天下午放了学马不停蹄地奔到画廊去,了解当天的展出反馈,回到学校还要召集社团开会。
画展规模不小,N大的校报和学生会先后进行了跟踪报道。
那一阵殷渔赶不上宿舍熄灯时间,只好去许书砚那睡。
朦胧中听到许书砚语气夸张地说:“我的渔!你四不四要红啦?”
他的声音听起来忽近忽远,殷渔翻个身,含糊不清地哼哼:“红了?那不就熟了?唉,累散架了倒是……帮我捏捏。”
“你是鱼,又不是螃蟹。”一只手不安分地四处游走,“捏哪?”
“肩,捏肩。今天帮忙搬东西了。”
许书砚揉。捏的力道正好,殷渔慢慢放松,眼皮渐沉。
*
画展闭幕那天,殷渔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学校,公交车早停运了。
坐在出租车上,他想起许岩说,要是七月没浪费,活动应该扩大到全国范围,多争取一些影响力。
但他觉得已经够了。
已经有不少人暗示他校学生会在向他抛橄榄枝了,都说通过这次画展,看出他能量很大。
能量大?
殷渔不屑地扯动嘴角,笑出声音。被殷莲耍过才知道,自己算个屁。
会不顾一切地坚持,只是想让那个人看到,他并不是不行。
想让他,收回过年那时说出的话。
殷渔降下车窗,夜色中路边孤寂的灯光惹人渴睡,夜风呼呼扑打他的脸。他闭上眼睛,风又变得温柔,像手在轻抚。
虽然想把硬汉形象撑过今天的最后一秒,但在许书砚关了灯,摸上。床,抱住他的时候,殷渔还是绷不住地哭了。
好像人总是这样,最凶险绝望的时候无暇顾及心情。只有当潮水退去,确认双脚被柔软温暖的细沙覆盖,那些一点点蓄积的,怎么都排遣不掉的委屈和恐惧才会化作洪流,汹涌地淹没身。体。
许书砚抱紧他,揉揉他的头,“好啦好啦,每次都哭。”
“不是每次。”殷渔头埋在他胸。膛,鼻涕眼泪挂了他一身,吭哧吭哧地扭动,“你让我再待会儿。”
许书砚便不再说话,只以怀抱的力度回应。
殷渔哭声隐忍,长长的呜咽含在喉咙深处吐不出,鼻音浓重,像个被大人误解的小孩。
沉寂的黑暗中,随泪水一道蒸发的,还有过去的天真与莽撞。
曾经如影随形的那部分,被自己挥刀切割了。
“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敢这么做……”后来呜咽小下去,殷渔吐字清楚了些。
许书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低头亲吻他的眼角,“对不起啊,我那时候话说重了。”
“我从来不在外面哭的,全被你看到了。”
“就是,你的便宜都让我占光了。”许书砚搂得更紧了,“我怎么那么赚啊。”
暑热未退,全身暖烘烘的殷渔壁虎一样张开十指,贴住许书砚的后背。许书砚皮。肤很凉,夏天搂着睡殷渔常常会梦见自己抱着冰棍。
不过他手指划过肩后,忽然摸到几块皱起。
按一按,还听见许书砚吸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摸着形状像小圆,不平整,微微塌下一块,有的还很坚硬,像是结了疤。
“被蚊子咬,抓破了。”
“那么多……”
“秋天的蚊子都不要命。”
“哦。”殷渔打着哈欠,想到什么,又说,“你爸爸帮了我很多,改天我要好好谢谢他。”
“随便了。”
“对了,为什么他那么怕你?”
“怕我?”
“嗯,每次他看见你,都一脸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许书砚轻笑一声,“因为他确实做了亏心事,还不巧被我看到了。”
*
许书砚生母是物理学的博士,当年被滥操心的家人骗回来相亲,稀里糊涂地和许岩结婚,稀里糊涂的有了他。但是夫妻俩一直不对盘,话不投机,一整天都不拿正眼互瞧。
他才两岁,父母就分居了。
那时候许岩好客,老婆一走,经常把学生带到家里开派对,赵小颖就在里面。
她是家中长女,有带弟弟妹妹的经验,于是常常跑上门帮许岩看孩子。
看的次数一多,许岩就耐不住寂寞,把她往床。上带。
许书砚三岁生日那天,赵小颖给他买了蛋糕,还和他玩捉迷藏。
他不知道往哪躲,就钻进卧室的写字台下,用木椅子挡住自己。
写字台正对父母的婚床。
可赵小颖始终没来找他,因为许岩回来了,一进屋俩人就亲上。许岩抱起她,往床。上一甩,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而这一切全被许书砚看在眼里。
很多年过去,他已经忘了具体的画面和细节,忘了之后发生什么,唯独记得那两具肉。体猛烈撞击带给他的恐惧。
他吓得说不出话,感到一阵阵反胃,恶心得只想吐。直到忍无可忍,他猛地站起来头撞到抽屉底板,终于“哇”地大哭。
许岩和赵小颖这才发现,许书砚竟然在场。
而许书韬正是这场战斗的成果。
许岩离婚后,许书砚母亲就飞奔美国,全身心投入物理研究。她和娘家闹翻了,索性独自过活。
*
“我早就不在意了,是他自己还没跨过去。”许书砚弯起胳膊垫在头下,看向漆黑的天花板。
从那以后,他就没再笑过。
直到许书韬出生。
“你这么猛,原来是虎父无犬子。”殷渔学他的样子,去捏他的耳朵,“我这个比喻,你不介意吧?”
这话倒是把许书砚逗笑了,他翻身压住殷渔,“我只听到你夸我猛,迫不及待想验证一下。”
*
原本还想着殷莲不知道会请他去哪里吃饭,有点期待和他过招。
可直到画展结束,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许书砚嗤笑,这些豪门公子哥向来寡信轻诺,也好,省去一桩烦心事。
之前的网络赛,Chobits成绩靠前,拿到了两个现场赛名额。这周还有两场选拔。
今年国内的区域赛有五场,按时间顺序先后展开。
省赛、省际赛和大都会赛他们都陆续参加了,表现有好有坏,整体还行,比较了一下,水平中上。
遗憾也有不少,所以大家摩拳擦掌,都期待着一场爆发。
定下来的两个现场赛十月底在成都和杭州举行。
熊晓义挂名当指导教练,随队前往。
周六中午,熊晓义找许书砚讨论比赛的事。到了饭点,两人去一食堂就餐,意外碰到殷渔和喻明朗。
准确说,是殷渔先看到他们。
更具体一点,殷渔注意到喻明朗神情突然紧张,有意无意地老往某处乱瞟。顺着他的视线,才看到了他们。
殷渔和许书砚打了招呼就上楼,他们有意不凑一块儿吃。
只不过,当彻底看不见许书砚和熊晓义了,喻明朗还站在楼梯上迟迟不肯走。
殷渔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说:“上次你告诉我……那个泡你的大叔……”
“不是泡,是追。”喻明朗佯怒,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对我很认真。”
“好的好的,那个认真和你谈恋爱的大叔……不会就是……”
“嗯,是他。”
☆、不受控制的心
喻明朗,Q。Q签名常年为“阳光健气”。一身腱子肉,数九隆冬的仍坚持在寝室穿背心,凹造型,承包室友的笑点。
本人也爱笑,尤其擅长照顾人。
许书砚的事殷渔就告诉过他一个人,每次从那边赶回寝室,喻明朗都会贴心地短信提示:
“还差半小时。”
“还差二十分钟!”
“十分钟!”
当殷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他便举手示意来个“High…Five”,然后努努嘴,“开水帮你打好了,校园卡也帮你充钱了,你要是再晚一点回来,我就要帮你挤牙膏倒洗脸水了。”
“啊,明朗,谢谢你!”殷渔和他击掌,略带歉意地笑。
“我们协会周末要去溯溪,你一起来吗?”
那时殷渔刚退出户外运动协会,当初就是喻明朗带他进去的,想到这个他更加不好意思了。但美术协会这边破事一堆,他为难地挠头,“我这边有点忙……”
“算了算了,都是一群喜新厌旧的。”
“不不,”殷渔着急地解释,“那个美协会长没了,新会长才上去没多久,人心涣散,我……”
“好啦,逗你的。”喻明朗笑的时候,唇边有处浅浅的梨涡。
另外两个室友都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喻明朗瞥他们一眼,朝殷渔勾勾手指。
殷渔不明所以地靠过去。
“我做1也可以,0也可以,关键是看人。但我的原则是不吃窝边草,可惜不能碰你了。你嘛,”他压低声音,在殷渔腰上掐一把,“那么软,注定是个0了。”
殷渔吓了一跳,捂着腰两步跳开。喻明朗笑得东倒西歪,眼神中满是“都那么敏感了哦”的赞叹。
殷渔脸红了红,赶紧逃走。
*
更多的时候,喻明朗像个邻家大哥,知道殷渔容易拘谨,放不开,总不忘罩着他。过去户外运动协会一群猛男爱给人灌酒,灌殷渔的都被他挡下来了。
他是殷渔在N大交到唯一的朋友。
和很早之前六中的林洋那帮人截然不同,让他深切地感受到,原来朋友是这种温度。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喻明朗受到伤害。
殷渔对熊晓义的印象来自许书砚。
许书砚倒没有提过熊晓义,只是在帮他做事的那段时间,从那些令人咋舌的工作量和不断提前的死线,殷渔拼凑出那无非是个热衷压榨廉价劳动力的狡诈工头。
于是在楼上吃饭时,殷渔不停缠着问:“他那种人,怎么会在你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Q。Q群里?你俩谁先找的谁?”
喻明朗避无可避,盯着殷渔好一会儿,最终投降。
“他当然不是群里的人。我……我有天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说注意我很久了,想约我见面。那我肯定答应啊,都空窗一个多月了。”他说着,把碗拢到面前,用筷尖一下一下戳米饭,“其实第一次见他,我也觉得老了点,但他对我很温柔,我们一起吃饭,还看了场电影。”
说到这,喻明朗抬头瞪着殷渔,“后来他送我回学校,自己开车走了。我的天啊,就没见过这种人,约。炮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带套,根本不会只单纯看个电影好吗?所以我忍不住问他,他说想珍惜我。”
“说真的,就算是瞎话,我也认了,从来没人这么说过。以前那些人啊,两只眼睛写满了只想干你,连瞎话都懒得编。”
“而且你知道,做0做久了,也想试试做1嘛,他居然愿意配合我!我简直!他年纪虽然不小,但身。体很棒喔!那种感觉……”
眼见喻明朗要开始说细节,殷渔赶紧挥手打断,“咳!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N大老师?他怎么一开始没说?”
喻明朗眼神一黯,无趣地挠下巴,“我们七月不是去泰国度假吗,有天晚上他洗澡,电脑开着。我手贱点开,看到他和学生的邮件,人家恭恭敬敬地叫他熊老师。他的邮件呢,自带N大计算机系的落款。”他说着,两手一摊,“我不就知道了?”
“后来我问他,他承认了,说是不想给我压力。还坦诚自己有家室,老婆知道他的取向,早和他分居了。我想了想,这没什么问题啊,反正我舍不得分。”
这些话喻明朗早就想说,被人宠爱,多值得炫耀。但熊晓义让他不要公开,他才一直憋着。
眼下畅快发泄一通,他心满意足,胃口也好起来,几筷子就扒掉半碗饭。
殷渔总觉得不妥,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只能郁闷地看着他。
“吃饭!”喻明朗一筷子敲在碗沿,吓得殷渔一哆嗦。
“放心,我和他不会长久,什么时候要分,就分吧。反正我想好了,爱情靠缘分,可遇不可求,人不能只有爱情没有梦想。我呢,喜欢户外运动,将来想当户外向导,或者开个驴友之家,再不济,开间山脚客栈也行。你以后想做什么?”
“啊?”殷渔愣了愣,默默扒几口饭,“不知道。”
*
十月后,连续下了三场秋雨。
许书砚动身去成都的前一晚,殷渔在一旁帮他收拾行李箱。查了查成都当地的气温,想着是带长袖衬衣好,还是短袖T恤和外套。
扭头见他靠在椅背上,盯着紫色屏幕。
那些白色的代码,殷渔一行也看不懂,听了好多遍,才勉强记得许书砚用的操作系统叫Ubuntu。
想起上回喻明朗说的那些话,他心里空落落的。
喻明朗千叮万嘱让他别告诉许书砚,关于熊晓义的事,殷渔答应了。但他心烦其他事。
许书砚站起来,继续盯着屏幕,随后伸了个懒腰。
殷渔靠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嗯?”许书砚很累了,声音带着困意。
殷渔脸蹭他后背,衬衣散发的清香扑鼻。
“你以后想做什么?”殷渔小声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那你呢?”
“我……喂!明明是我先问你!”
“所以你比我更想知道答案,你得先回答我,不然我不说。”
无赖。殷渔眼白一翻,“……不说就不说。”
殷渔耳朵贴上去,忽然感到许书砚胸腔的颤动,他在笑?
“哎,”许书砚无奈地把殷渔捞到身前,猝不及防地来了一个公主抱,“我也没什么大理想,种种花,养养鱼就行了。”
“那你说我做什么?”殷渔双手揽过他脖子,看着他。
许书砚眯眼作沉思状,慢慢往前走,“你……安心当一条鱼啊。”
“那不就是个饭桶?!”
“那有什么问题?你瞪我干什么?眼睛大就能随便瞪人吗?”
“我……”
许书砚把目瞪口呆的殷渔往床上一扔,一边解开衬衣纽扣,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还是说……你怕我喂不饱?”
不及殷渔回答,他笑了笑,“不要紧,等下喂到撑,你就不会再有这个担心了。”
在被扯下裤子前,殷渔绝望地想,就不该去招惹流。氓,我认栽行不行。
*
许书砚没料到殷渔会问那样的问题。
一个他过去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