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许之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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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书砚把炭盆搬到路口,翻出许书韬的旧课本,全部码好了装袋子里,让殷渔一并抱下去。
烧纸的过程漫长,透过跳动的火光,殷渔见他神情凝重,便欲言又止。
没办法用炭盆烧掉的,比如许书韬的衣物和用过的书包,都被许书砚拿去焚化炉烧了。
他像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
那么严肃,坚决的样子,殷渔有点怕。
夜里关了灯,他们来了两次。
看不见对方的脸,只听见粗重的喘。气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殷渔觉得许书砚和过去都不太一样,过去他总是很温柔,会根据对方的感受调整状态。但是这一晚,他只有索取。
无穷无尽的索取。
许书砚的汗水随动作甩在殷渔脸上,又滚落,像泪珠。
汹涌的快。感没顶而来,殷渔无法考虑太多,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以至于,他们结束后一段时间,他只能虚弱地倚在许书砚身侧,上。身发冷,腹。中却似有三昧真火,烧得两。腿颤栗连连。
“你……你这回,真的……”连话也捋不顺。
许书砚翻身揽住他,“快睡吧。”
殷渔叹一口气,顺势往他怀里钻了钻。
“小渔。”
“嗯……”殷渔阖了眼,半睡半醒,含糊应声。
“你将来肯定会怪我,既然不负责任,为什么还要招惹你。我也仔细想过,问过自己。”
殷渔没有说话,他已经坠入梦境。
许书砚低头亲吻他汗湿的额发,“因为不管遇见你多少次,我都会追你,我逃不掉的。”
“我逃不掉,但你可以。”
*
返校的前一天,许书砚陪殷渔出门买衣服去了,手机放在家里充电。
回家后才看到,孟想打了十四个电话。
拨过去,听见他少有的惊叫:“快快快快快看学校论坛!”
“怎么了?”许书砚不慌不忙地打开电脑。
“全是你和你表……不,你和殷渔的照片!连学校贴吧也有!简直炸锅了!”
许书砚心一沉,动作麻利起来。
按理说,普通的出柜不会引起那么大动静,除非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N大深柜今日曝光!”
——“男男激。情照外露,总有你要的那张”
耸动的标题下,是大量配以文字的照片。
文字内容大概讲述了N大一对平日以表兄弟相称的同性恋人,喜欢趁夜色掩映,在校园内大行苟。且之事,败坏校风校德,欢迎大家围观批评。
没有特别指出学院和年级,但从“近期大出风头”,“拿了奖牌若干”和“经常出入计算机实验中心”等提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许书砚。
照片上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两具交缠肉。身,美其名曰“为保护当事人隐私”。
但许书砚认出,只有画面昏暗,拍得不清不楚的那部分是他和殷渔,其余光照佳、位置好,正面大敞的是别人。
可能是从网上搜来的G。V截图,找个发型身材差不多的,反正五官马赛克了,看着都一样。
许书砚不怕别人泼脏水。
但问题是,他们确实有过那样轻狂销。魂的夜晚。
帖子着重描述了他,却只对殷渔一笔带过。
发帖时间是今早,一个白天过去,已经迅速发酵了十几页回帖。大家或啧啧称奇,或感叹世风日下,直到突然有人问一句“是他们电子信工的吗?”
这是许书砚的人生中,第一次有种寒意渗进骨缝的惊惧。他交握的双手甚至开始发抖。
如果猜到是他,火舌顷刻就会撩向殷渔。
怎么办?
他必须马上做决定。
许书砚知道照片是苏糖拍的,但他没证据证明是她发的帖。
事实上他想不通,她竟然有那么大的怨怒,要添油加醋地陷害他。当然也可能,这不是她做的。
当务之急是找网站处理,投诉不了,就给钱删。帖。
许书砚向殷野求助,殷野一言不发,听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殷野从不向小辈摆脸色,但他永远站在殷渔那边,许书砚知道,他对自己不满意。
凌晨再看,两边的帖子果然都没了。
失眠至将近清晨四点,许书砚才勉强睡着。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天下午,长帖卷土重来,匿名发帖人还大字加粗地强调“人在做,天在看,有本事删,就有本事站出来承认!”
心脏有瞬间的骤停。他只犹豫了一秒,给殷野发了条短信:
——你带他走吧。
屏幕还未彻底变暗,收到回复:
——已经在办。
*
窗外的天空云海涌动。
春寒料峭,雨线连绵,淅淅沥沥扫落耳畔。
湿冷寒气从窗缝涌入,室内外同温,仿佛连血液都冻住。
殷渔和许书砚的争吵也从夜晚,持续到白天。两个人都筋疲力尽,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我说过,你要是逼我走,除非让我死。”殷渔不和许书砚讲道理,来去只有这一句。
他一双眼睛兔子似的红,瞪着许书砚,嗓音沙哑。
许书砚疲惫,坐在电脑前,用手撑头。
他入侵了学校论坛的服务器,定位了发帖人的IP地址和物理地址,确定了对方用于发帖的电脑就在N大。然后攻击学校网络中心的防火墙,在mac地址表中定位到具体终端。
虽说mac地址可以更改,但许书砚还是被最终查到的位置吓了一跳。
那台电脑就在殷渔的宿舍。
“你哪个室友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和我……”
“就是那个0吗?我以前见过的那个?”
许书砚见过喻明朗几次,没打过交道,知道殷渔和他关系不错。
“他有名字!他叫喻明朗!”殷渔激动地站起来,愤怒大喊,“我是告诉他了,但他从没说出去!”
“从没说出去?”许书砚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用中指关节敲了敲笔记本屏幕,“数据才不会说谎,你被他骗了。”
殷渔瞬间哑火,视线在许书砚和笔记本之间来回移动。
但他仍然不愿相信,连连摇头,“不可能的……他肯定不会说……”
毫无底气的声音,更像是徒劳的抗拒。
“你请个长假,不,去办休学。休息几天,跟殷野……”
“我他妈说了!不!走!”殷渔一步跳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用手指着许书砚咆哮。一夜没睡,此刻他双眼腥红,像头发狂的狮子。
许书砚看着他,一下忘了要说的话。
他内心很受震动。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敌暗我明,这把火继续烧,很快会牵连到殷渔,到时必然扯出殷家那点陈年往事。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要是有心闹大,那殷渔真是再也别想回去了。
毕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那时他大可再去投奔殷莲,可他不想见到殷渔是这样的下场……
不不不,别这么冠冕堂皇,你哪有那么伟大。许书砚在心里唾骂自己,你不过是感情动摇,发现一手栽培的幼苗与预期品相不符,想放弃了。你不过是听从殷莲的蛊惑,想扔掉良心。
你有个自私的母亲和不负责任的父亲,天性继承了他们的洒脱。
还对亲手抚养的弟弟抱以不。伦之心。
现在又背信弃义,玩弄别人的感情。
下地狱吧。
这样想着,他定了定神,撑住椅背缓缓站起来。
殷渔吼一嗓子,有点累,有了服软的意思。他摸索着跳下。床,小声说:“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我们就离开,去别的地方,一样可以好好过。”
“别傻了。”许书砚看来的目光极冷,冰锋一样锐利,“真以为自己那么重要,无可代替吗?”
殷渔愕然看着他,像是没听懂。
“说真的,我也舍不得,毕竟你床。上表现那么好。”许书砚脱。掉毛衣。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
“这确实是由衷的夸奖,我们互相满足,各取所需,都很快乐不是吗?”然后是T恤。
——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我虔诚向你祈祷,
“但你太天真,太啰嗦,太麻烦了,所以我很快找到更有趣的。”他说着,转过身,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请让我在这世上的每一天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重叠的深浅伤口叫人触目惊心。
一个个圆形的烟头烫伤是旧的,颜色偏浅。皮带抽打的青紫淤痕半新半旧,能看出清晰印迹。而那最新鲜的,是两道刀锋划过的口子,还泛着鲜艳的红。
殷渔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极力忍泪,双手哆嗦着,捂住了嘴。
许书砚转回来,逼视他,“从一开始,我对你,就只有生理需要。”
——请用他的名字下咒,让我受万蚁噬心之苦。
“而你对我,一无所知。”
殷渔抓起地毯上的外套,夺门而出。
随着一声关门巨响,许书砚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他失神地看向窗外,心中默念:
——死后做孤魂野鬼,夜夜游荡,永无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HE,信我(比个诚挚的心)
☆、半支烟
持续发酵的长帖事件恶果昭彰。
有人猜出当事人是许书砚,好事者们迅速激活对这个沉闷惯了的学霸一星半点的回忆。
想起从没见过他和女生讲话,想起他总是独来独往,想起偶尔在学校见到,身边跟着的似乎都是同一个人。
他们抓破了头皮,拼命追问那是谁。
聊到照片上那些狎。亵的姿。势,纷纷掩口窃笑。
“要不然,你还是别去上课了。”孟想在电话里劝许书砚。
许书砚看了眼下午的课表,数字逻辑电路,必须得去。他用脸颊和肩膀夹着手机,手上整理要带的书,笑了一下,“我又不怕。”
可他走进阶梯教室,齐刷刷的目光还是一堵墙似地压了下来。
距离上课还差几分钟,身边不时爆发小规模的声浪,笑声由点及面扩散开。
或许和他无关,但怎么听都很刺耳。
孟想在前排站起来,绕过一排人头,想坐到许书砚身旁的空位。没办法扭转别人,至少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过他看过去的时候,被许书砚用眼神制止了。
他轻轻摇头。
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孙靖发来的短信:
——兄弟挺你!这都什么年代了,就不能尊重一下个人选择吗!不过那些照片也太哈哈哈哈哈哈……
许书砚无奈地霎了霎眼,收起手机。
*
下课后他去殷渔宿舍找喻明朗。
殷渔不在,而喻明朗只在开学的前两天来过,之后一直没出现。
和许书砚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室友,他神态淡定,估计消息还没传来。
许书砚问喻明朗的铺位是哪张。男生抬手一指,然后伸了个懒腰,爬到上铺,钻进被窝。
那张下铺被子折叠好,床面干净整洁,几双球鞋归拢了整齐收在床下。确实是几天没人住的样子。
床位正对的桌子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开着。上方的搁板贴有喻明朗和其他人的合照。
“同学,你还有事吗?我想睡会儿。”男生打着哈欠探出头,“走时带上门。”
许书砚说着“打扰了”离开。
傍晚时分,雨停了,沆瀣水汽扑面。
湿漉漉的地面,往来行人纷杂的脚步带起泥点溅在裤腿上,像一串省略号,很快被渐暗的天色从视野中抹去。
许书砚吃了碗面大步往回赶。
先前从喻明朗宿舍出来后,他给苏糖打去七、八个电话,无一不被拒接。
这让他更确定了,这件事情和苏糖的关系。
他想让孟想出面,找她出来。
但她多半不会出来,毕竟正是敏感时期,她又不傻。
也不知道殷野给殷渔的出国手续办得如何。
教师宿舍楼前的矮墙上爬满了蔷薇花,眼下花期未至,碧绿的叶片被雨水洗过,莹润可爱。许书砚走过矮墙的拐角,一抬头,愣了。
殷渔环抱双腿,蹲坐在楼道上,像在等他回来。
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他也看到了自己。
许书砚一颗心沉了沉,板起面孔,从他身边擦过。
“书砚。”
许书砚呼吸一窒,抓稳了扶手。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想起来,喻明朗他去年就和熊晓义有来往。”殷渔的声音细弱。
许书砚没转头,冷着声音问:“来往?”
“熊晓义结婚了,但和妻子分居多年。他是个1,有时也做0。”
他竟然!
许书砚大吃一惊,心中滚过一道惊雷。但他没表现出来,“嗯”一声继续上楼。
殷渔也跟着上来。
“你别上来了,回去吧。”许书砚转身,但没看他。
“我说过……”
“现在说话的人是我。”许书砚生硬地打断他,“你走吧。”
“你这个人,原来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殷渔终于憋不住爆发,拔高了嗓门,“好,我听你说,但你敢不敢看着我?”
熄灭的声控灯被殷渔叫亮,光线倾涌。
许书砚抬头,看着眼前人双眼红肿,脸颊凹陷,头发和精神同时失去水分营养,又干枯又憔悴,仿佛看着一个噩梦。
不该是这样的。
即便是分手,告别,许书砚也希望他明亮、饱满、喜气洋洋,才能了无牵挂地阖了眼把他推开,独自走向心底那片黑臭的泥沼。
只不过当下发生的事,不允许他再拖沓。
许书砚看着他,眼眸深不见底,“走,快点走。不要再来找我。”
殷渔的眼瞳有一瞬的放大。
平淡语气利刃一般贯穿了他的心脏。
*
许书砚回屋翻出行李箱,简单收了几件换洗衣物,又带了几本书,把笔记本电脑往包里一塞,拿了把伞,急匆匆地往外走。
下楼时探头一看,见殷渔还坐在楼道上,大有不等到他就不离开的架势。
幽暗光线中他身影凋零,像一株失水的植物。
偶尔有人从旁经过,双手拍亮声控灯,他就往里挪挪,蹭着墙皮。
许书砚停了半分钟,握住伞柄的手指慢慢收紧,拖着迟滞的步伐转身回去。
一进屋,他洗衣服,擦地板,给阳台上的植物浇水,把数电作业写完,还顺便写了下一次的实验预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