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许之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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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题辅助线没做对。”课间,许书砚试图和殷渔修好关系,凑过去看一眼他正在做的立体几何题,突然出声。
殷渔铅笔顿了顿,“哦。”
许书砚吃了一憋,仍是再接再厉,“这题我前两天刚和袁豫超说过,方法不难……”
“袁豫超是吧?那我去问问他。”殷渔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练习卷和铅笔,大步走向教室前排。
靠窗第二排的男生似乎从没想到殷渔会来问他数学题,坦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殷渔低声对他说了什么,他点点头,让他坐在旁边。
随后的几分钟,殷渔和他头凑在一起,认真地讨论。
许书砚眯眼盯了半晌,烦躁地“啧”了一声。
那人多半是决心要摆脱他了。
居然会发生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嘁,就不该费劲帮他盘半个月的珠子,付出和回报一旦不成正比,实在倍感焦灼。
得做点什么,不然照这个态势,他怎么会甘愿被自己乖乖地压在身。下。
*
可惜许书砚这段时间忙着整理申请资料。
托福和SAT成绩都没问题了,三封极具分量的推荐信拿到手,个人陈述和简历也备好,接下来只要收拾出获奖证书和在校成绩单就行。
许书砚从未怀疑自己的人生。
他对理论学习和代码分析很有兴趣,去国外读名校,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后投身学术,那些学问够他研究一生。
他并不是非此不可,只不过这样也可以。
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反正又不觉得枯燥。
包括之前拿到NOIP的金牌,被保送T大。在别人看来,是无上的荣誉,可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一条“暂时没有更好选择”的路。
直到遇见殷渔。
要认识他,要追到他,要骗他上。床。
这是比起保送T大更有趣的事。
一定要成功啊。
*
周六下午,殷渔一放学就脚底抹油,不见踪影。
许书砚无奈却没辙,只好独自悠然地走去车站。
谁知刚出校门,他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下,“请问你是许书砚吗?”
对方声线沉稳,不卑不亢。许书砚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转过头去。
他认出来人,是每次殷仲樊开车来接殷渔时,车上的司机。他应该是殷仲樊的手下,四十多岁的人,发型老派,前额头发妥帖地往后梳去。两鬓极短,参杂星点斑白,笑容亲切和蔼。虽然脸上看去没什么皱纹,可两只手稍显苍老,想必经常做事。
一身笔挺西装,人意外地没什么架子,耐心等着自己回答。
许书砚便点点头,“我是。”
“你好,我叫殷野,是殷渔的叔叔,也是殷总的副手。”
原来是他家里人。
许书砚眼睛亮了亮,微微笑道:“您好,殷渔已经去车站了,恐怕您得快一点……”
“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
殷野带着许书砚走进学校附近的一条长巷,几个拐弯后,豁然开朗的视野里,一家港式茶餐厅现于眼前。
朱红的门扉外面围了道篱笆,水声潺潺,眼下看去一蓬枯草,夏日想必花丛掩映。
院墙是斑驳的灰砖,不远处有株大榕树。
不时有人进出,神情安逸。
许书砚在实验中学待了两年多,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有种大隐隐于市的安然。
店内陈设简洁,位子坐去一半多。食客低语交谈,桌与桌之间有小屏风遮挡,的确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这店的口味正宗,价格不贵,喜欢可以常来。”殷野要了两杯热奶茶。许书砚不进食,他便给自己点了一只冰火菠萝油。随后话锋一转,“小渔和我说起你,很厉害的同桌,对你很崇拜。”
厚壁马克杯中的热奶茶茶香浓郁,听他这样说,许书砚打开桌上的糖罐时愣了愣,“崇拜我?”
“是啊,人英俊,还顶聪明。”
许书砚一面用长柄银勺搅动奶茶,一面理所当然地笑着,“谢谢他。”
客套过后,殷野眯了眯眼睛,开门见山地说:“所以,我已经找人查过你。”
许书砚手上的动作一滞,抬头看他。
殷野凑近了压低声音:“你没什么问题。”
许书砚笑容扩大,“殷叔真会说笑。”
“我没有和你说笑,但凡查到你有对小渔不利的动机,早就被强行转学了。”
许书砚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低头啜饮一口,奶茶口感丝滑醇厚,叫人不忍释手。于是他盯着杯沿,轻笑道:“那林洋呢?我怎么感觉他对殷渔更加不利?”
“我们和林氏早有往来,彼此熟悉,林洋横竖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殷总认为,年轻时能看懂人与人的倾扎,不被过度保护,不见得是坏事。”
“那你们为什么还调查我?”
“你是陌生人,那又不一样了。而且我很好奇,你独来独往惯了,为什么会突然找上殷渔?”
许书砚放下奶茶杯,直起身,稍敛眉目。
他听出殷野此行的目的了,一来敲山震虎,让他别打殷渔的主意;二来探听虚实,毕竟到了殷野那把年纪,阅人无数,随便聊聊也能收获不少。
虽然殷渔表面上是殷家的弃子,但眼下看来,殷仲樊对他十分在意。
许书砚自认没办法和眼前的长者耍花招,便诚恳地说:“我喜欢他。”
见殷野怔了两秒,露出了然的会心笑容,许书砚又说:“但我还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我希望,他也能喜欢我。不是出于强迫,也没有任何暗示,我想看看,他会不会喜欢我。”
☆、噩耗突袭
夜里下过一场小雨,早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许书砚昨天寄出申请信,算算日子,来年三、四月就能收到回复。
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他出神地望向地上的斑马线,视线无焦。脑子里还装着那天对殷野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出乎自己的意料。
都说最难解的谎话是真假参半,可许书砚并不认为自己在撒谎。
虽然他也不愿细究是否出于真心。
反正只是一句应付人的场面话,说了就说了。
这样开解自己,他重振精神。走近校门时,意外看到一群穿着外校校服的男生靠墙而站,像在等人。
眼风扫过双手揣在裤兜,似乎也正看向他的一个男生,看到他校服上印有“六中”的字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对方朝他吹一声口哨,“殷渔那小子没跟你一起来?”
许书砚站定了看去,他确定不认识面前那个圆寸头男生,一脸痞气的笑容。但是显然,对方认识他。
“听说你们关系不错啊?”他又吹了一声口哨,周围两三个人围过来。
还差两分钟七点,未到上学高峰期,这伙人来堵人还挺早。
许书砚默不作声,在心里算着万一动起手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似乎有点不妙,对方人多。
于是他抬起头,盯着吹口哨的圆寸男生,提起一边嘴角,笑着叫了声:“林洋。”
“咦?你认得我?”
“我猜是你,”许书砚弯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扩大,“殷渔的发小。”
“发小?”林洋像听到笑话似地笑出声,眼里阴鸷的光晃了晃,“那个娘娘腔这么说我?”
“娘娘腔?”
林洋嫌恶地在鼻子前扇了扇,又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别看他外表装得像个硬汉,其实很爱哭。怎么,没在你面前哭过?我还以为……你们那个过了……”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上学的人渐渐变多,许书砚不愿再多做纠缠,便与他虚以委蛇地笑着,“是啊,还没有。所以你们要是动他,饶过脸和屁股,算卖我个面子。”
他作势要走,林洋一臂伸来横在他面前,“面子?你谁……啊啊啊啊!!疼疼疼——”
其他几个人紧张地一拥而上,可惜林洋的胳膊被许书砚反剪至身后,拧得他动弹不得,连声叫痛。
许书砚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必为难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说完松开手,还有人想拦上去,被林洋冷着声音叫开,“让他走。”
*
果然,殷渔无故缺课一整个上午。
许书砚猜他大概被截住收拾了一顿,不过有殷野上次说的那番话,他倒也不怎么担心。
放学铃声刚过,他接到殷渔的电话,线那头的声音虚弱:“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在沉鱼街这边的老中医门诊。”
被揍到看门诊?许书砚顿时有点紧张,“你没事吧?”
“没……不,其实,不太好。”
“行,你等我一下。”
“哎!”眼见许书砚要挂电话,殷渔急得大叫,似乎还没说完。
“又怎么了?”
“饭……”
“饭?”
“我早餐还没吃,好饿啊……”殷渔拖出委屈的腔调。
*
及至许书砚赶到,殷渔蜷在走廊的长椅上将睡未睡。没等叫醒他,他嗅着饭菜香味摇头晃脑地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
“嗷!”殷渔伸出的手被许书砚打了一下,他不满地瞪过去,“你打我干什么?”
“你怎么不看清楚人?万一是来害你的呢?”
“嘿嘿,睡糊涂了。”
殷渔打开饭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许书砚抱臂看着,双拳捏紧。
那林洋真不是东西,不都说了别打脸吗?当他开玩笑呢?
眼前的殷渔不仅被打了脸,还打得很惨,右眼眼眶和眼角均有淤血,鼻梁乌青,下颌一道口子。都被医生处理过了,该敷药的敷了药,该包扎的包了扎。
不过许书砚很快注意到他行动不便,便一脚轻轻踹他小腿肚上,谁知他差点一个趔趄扑倒。于是好不容易扶稳了饭盒,怒气汹汹地冲许书砚吼道:“你他妈没毛病吧?没看到我负伤在身吗?还踢?”
“伤在哪里?”
“我……”殷渔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许书砚,眼底沉静晦暗,连语气都冷得慑人,火气一下小了不少。他坐在长椅上,小心卷起裤脚,一直卷上膝盖,“这里,也有淤血。医生说还好十字韧带没撕裂,不过冬天淤血很难自行消除,恐怕会有黑色血块沉积。”
“你没揍回去吗?”许书砚脸色差得可怕,路过的护士见状都绕着走。
殷渔眨眨眼,“大哥,他们那么多人,我施瓦辛格上身也没办法揍回去啊!”
正午的诊所没什么人,走廊上只有殷渔和偶尔经过的护士。
许书砚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双手举起长椅旁边的一把电镀椅子往地上狠狠砸去。那把椅子应声断了一条腿。
殷渔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许书砚喘着气,手指轻微颤抖,转身勾过他下巴,“这笔账,一定要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个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和护士听到动静,从房间匆匆跑出来。
许书砚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对他们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摔坏一把椅子,好在地板没事。这椅子我赔。”他说着,摸出一张一百块。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显然还纳闷不已。
不过看着眼前的小帅哥一脸歉疚,地板也确实没事,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接过钱,严肃地说:“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下次小心些。”
“是是。”
看着许书砚转身朝向殷渔,她又说:“哎,你是他同学?他……亲属?”
“哥哥,”许书砚不顾殷渔惊诧的脸色,“他是我弟弟。”
“哦,你最好看住你弟弟,别动不动的打架了。这回没骨折算是运气好,他挨得可不轻啊!”
“……好的。”
“他脚踝的伤口都有些感染发炎了,叫他去医院他也不去,这不是拿命当儿戏吗?记得,开的药要按时吃,有淤血的地方热敷按摩,饮食上也多注意,吃些活血化瘀的。”
“……是。”
人散去后,走廊显得寂寥又空旷。
阳光清浅,穿过玻璃门在地上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殷渔吃饱了饭,饭盒上的油珠凝结,他用手抹抹嘴。太冷了,两只手边搓边呵气,耳畔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是许书砚掰手指发出的动静。
“脚上也有伤,嗯?”
殷渔听得胆战心惊,不敢吱声。
*
“亏我起个大早特地去买蛋包饭,结果被那些人堵住!他们就算准我不敢在学校闹事,把我押到……操,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地方,一条破烂巷子!”
“我当然反抗了!但人多嘛,最后不就被按着打喽。林洋那王八蛋说什么再不听话,下次就得断肋骨了,我呸!”
“哎,大难当头才知道谁对你好。前几天找我借烟的那几个就他妈一群怂包,我都看见他们了!还没来得及喊,一个个跑得比狗还快!”
从诊所回家的一路,殷渔嘴里就没停过,呲牙说得痛快。他憋了一肚子火,正想泄泄,哪怕转头就看见许书砚那张寒气逼人的脸也顾不上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
殷渔按下12层的键。
“林氏集团的全称是什么来着?”
“什……”听到许书砚突然出声,殷渔刚要转头,被一只手按住了头顶。
“哦,嘉林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那只手带着不由分说的力气,在殷渔放弃后,力气减弱,手指轻缓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兀自感叹着,“仅仅是打狗,后患无穷,斩草必须要除根啊。”
进屋后打开空调,身上立马暖和起来。
这套三居室宽敞阔气,装修豪华。真皮大沙发像盘踞客厅的猛兽,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泛着耀目的光泽。
一眼看去处处纤尘不染,光可鉴人,想必有人定期上门打扫。
但许书砚注意到其中两间卧房的门合上了,面露困惑。
殷渔有些难为情,“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着有点……反正也用不上。”
许书砚点头不语,把诊所开的药放在茶几上,又如此这般地交代。末了不放心,问他:“要不我现在帮你热敷一次,给你做个示范。”
“不不!”殷渔忙不迭推拒,“我自己能行,医生说的我都记住了。真的!”
见他如此抗拒,许书砚略一皱眉,随即笑了,“你怕我?我又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