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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暗涌_不是知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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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雁时本来已经往电梯的方向走,他闻言停步片刻,面无表情地转身跟着医生去病房。
  进病房后,傅雁时坐在看护椅上没说话,病床上的人也一直没有睁开眼。
  直到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得在这儿坐一夜了,他父亲才拖着嘶哑的声音叫他,“傅雁时。”
  坐在床边的年轻男人没有抬头,只是把手紧紧地收在大衣兜里,半立的领遮住他的下巴。行将就木的老人已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也知道他一定听见了自己这句话。
  “你还知道来看我一眼……”
  病房里只有粗嘎的喘气声和一旁机器的滴答噪音,傅雁时觉得自己很渴,嘴唇要干裂了。
  “你这个……不孝的逆子……”
  傅雁时终于开口说出他今晚的第一句话,“这话我妈死前也说过。”
  老人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他,“我一辈子都在忍你妈……你到头来……到头来要为了她……这么忤逆我……”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疯子?!……我忍……我忍……”
  傅雁时又说了一遍,“这话我妈死前也说过。”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他颤抖的手抬到半空,像是要斥责傅雁时,但又无力的倒下去,反而挥翻了旁边的茶杯。
  杯子摔倒地上,清脆的咔嚓声,伴随着他那句未竟的话。
  “多给你……多给你……留点东西……”
  监护仪器响起急促的短笛声,那条绿色的线瞬间变得毫无起伏。傅雁时呆呆地坐在那里,门外的医护人员冲进来送他爸去抢救。他低着头,看见自己发亮的鞋尖上沾着一点灰。
  他站起来,等他走出病房再低下头时,那点灰已经不见了。
  这次没有抢救成功。
  关纯长舒一口气,像是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似的,开始给傅老爷子的律师打电话。
  人还未进行遗体告别,急救室外的人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嚷嚷起遗产分割的事。
  傅雁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涨得发疼,整个人很疲惫,只想坐下来休息。他找了张离关纯远些的沙发,坐在那不知想些什么。
  律师很快就赶过来,他直接走到了傅雁时面前,给他一份文件,“傅先生,这是您父亲留给您的遗嘱。”
  这是份立于一年前他父亲入院时的遗嘱,指明将所有的不动产都分给傅雁时,留给关纯的只有两张存折和一点动产。
  关纯夺过去,大声否定道,“不可能,他说了要把那三套房子和商铺给我的,不可能!”
  傅雁时懒得再听下去,转头往太平间走,把关纯的撒泼哭闹都丢在身后。
  走了很远才到太平间,医院本就寂静,傅雁时在这段漫长的寂静里,似乎听到了自己若有若无的心跳。
  傅雁时看着那块白布,觉得他该为白布下的人痛哭一场,又觉得其实这人和自己毫不相关。
  他又想了很多,他母亲去世前歇斯底里的怨毒咒骂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我是为你才一直忍着没离婚啊!……』
  『你爸他,他骗了我……他跟我结婚根本就是为了图钱!』
  『你还替他说什么?!……我真是白养你了……我告诉你,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他……我真后悔当初瞎了眼……』
  傅雁时舔舔自己干涩的唇,自言自语道,“你们都说,做什么都是为了我。”
  他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内静静回荡,没有什么力量,也听不出情绪。
  他说完这句话,又是长长的沉默,惨白的灯光在地板上拉出修长漆黑的人影。
  傅雁时想起自己从小无数个等待父母回家的黄昏,无数个父母为了金钱吵架厮打的夜晚。想起父母跳起来用世间最恶毒的话咒骂彼此到地老天荒,想起他们一遍遍向自己控诉对对方的怨恨。
  那些走马灯式的记忆,最后定格在不久之前生病的周末,那片暮时的昏黄色。
  傅雁时心里那个声音终于放大了。
  他说,“你们从来都不是为了我。”
  

  
  傅雁时从医院出来,立刻开车回顾谨书的公寓。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突然很想立刻见到他。
  傅雁时几乎是一路飙着车回公寓,大概要吃好几张超速罚单。公寓亮着灯,散出温柔的光来。而他沸腾的血直到进门,才稍微冷了下来。
  顾谨书刚洗完澡,一缕刘海散在额前,他看见傅雁时突然出现,不由得惊讶道,“傅先生……”
  傅雁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股狠劲,几步上前把他一下摁到墙上。
  顾谨书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小臂磕得生疼,他脸立刻皱成了一团,“嘶——”
  这一下仿佛才叫傅雁时清醒过来,他立刻如梦初醒般松开了他,退后了一步。
  顾谨书觉得傅雁时哪里不太对,他揉着自己撞伤的地方,也没有埋怨,半试探地开口问他,“傅先生?”
  傅雁时低着头,似乎有些局促,沉默几秒才说道,“没事吧。”
  顾谨书想了想,把受伤的地方露出来,歪着头笑道,“有事的。”
  “……”
  “傅先生,可以去帮我拿个冰袋吗。”
  男人拿来冰袋,顾谨书自己按着敷,两人坐下,屋子里的气氛莫名的平静下来。
  傅雁时神情低落,拧着眉问他,“好点没?”
  虽然知道这话问得敷衍,但顾谨书还是大大方方的伸着胳膊给他看,“没有。”
  那块发红的地方隐隐有些青紫,明天大概会更严重。
  傅雁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他。
  顾谨书笑了,拉着他的手帮自己敷冰袋,说道,“真的没有呀,还很疼啊。”他按着傅雁时的手,觉着他的手凉得很,收起玩笑的心思,轻轻拿开,对他说,“手这么冷?”
  顾谨书趿拉着拖鞋,跑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傅雁时抬头看着捧着杯子的人,这个人眼中坦坦荡荡,甚至还有些温和的亲昵。
  顾谨书此刻在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傅雁时心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头脑发热地问道,“顾谨书,我能信你吗?”
  傅雁时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于是愣在原地的顾谨书,在对方眼里看到明明白白的一句:“你现在可以说不”。
  顾谨书心想,作为宠物,他现在应该说个有趣的笑话,或是换个话题,随便什么都好,只要当作没听见这句话就行。
  毕竟傅雁时脾气不好,拧巴,即便有话也会藏着掖着,实在是不好相处。
  既不是个合适的同居对象。
  大概也不会是个合适的暗恋对象。
  或者说,他是那种即便暗恋都能让人百般膈应的人——
  顾谨书想的十分透彻了,他完全不需要为这样的人逾越雷池一步。
  他下定决心了。
  他决心抵抗这个人对他说“我能不能相信你”这样的诱惑。
  而他开口对他说道,“好啊,傅雁时。”
  


9。
  傅雁时眼中晦暗不明。
  他站起来,大步上前捧着他的脸吻他。
  顾谨书微笑着同他接吻,轻轻环着他的腰。
  傅雁时好容易喘着气放开他,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地抹了抹他的唇,“顾谨书。”
  “嗯。”
  他张口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好像无从说起的样子,只是低着头,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亲人去世应该是什么感觉。”
  “应该?”
  傅雁时的措辞让顾谨书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答道,“很长很轻的……酸。”
  “是吗。”
  “死亡也是一种失去,失去的不舍……”
  “是剧烈短暂的苦,和很长很轻的酸。”
  “是吗?”傅雁时伸手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他温热的呼吸扫过顾谨书的后颈,“顾谨书,我尝不到苦,也尝不到酸。我本该觉得解脱,但现在喘不过气来。”
  ……
  这晚顾谨书听他说完一个短小的故事。关于不因爱而来的孩子,如何成长在一对怨偶的憎恨与折磨里的故事。傅雁时和他坐在房间的地毯上,边说边喝完了两杯Gibson。
  临近尾声的时候,外面开始飘起星点的白。
  傅雁时全身因为酒精有些发热,他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一盏路灯,灯下的那束柔光里旋转着许多雪花。
  “他们现在都走了。”
  “不管我想追究什么,或好或坏——我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傅雁时把酒杯扔到一边,玻璃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一圈,发出轱辘的闷响。
  他说完只觉得如释重负,酒意泛上来,他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傅雁时撑着额头,靠着顾谨书的肩,低声说,“顾谨书,我累了。”
  顾谨书动也没动,随手拿起床尾的小毛毯,盖在两人身上。
  他看着傅雁时安于睡眠的侧脸,男人硬朗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
  波德莱尔写过一句诗:
  『看见你完美面具下隐藏的一切,是什么让你成为你。』
  顾谨书想,他大概知道,是什么让傅雁时成为傅雁时了。
  他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一盒自己常吃的糖,自己吃一颗,侧头望着那个睡着的人,又拈出小小的一粒放在他的唇上。
  风雪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顾谨书看着那颗糖,轻轻捏捏他的手,温柔道,“晚安,傅雁时。”
  

  
  傅雁时这一觉睡得不深,天还没亮透就醒了过来。
  他稍动动唇,一颗有些凉的甜蜜糖果就滚进了他的嘴里。
  傅雁时微愣,下意识地舔了舔。
  那颗糖果散发着果酸香气,是毫不招人反感的甜。
  傅雁时低头,两人还保持着昨晚聊天的姿势,只是不知道顾谨书什么时候睡到他的怀里。他看着顾谨书安静的睡脸,之前没仔细看过,原来顾谨书的睡相很好,很乖很平静,看着就叫人想抱他。
  傅雁时肩颈有些发麻,但他没动,就着那个姿势又扯了扯毯子,盖住顾谨书露在外面的小腿。
  他含着糖果,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自己的团队老板发短信请假。
  大概是因为手机的光晃到顾谨书的脸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傅雁时长出些许青色胡茬的下巴。
  男人神情专注地对着手机,好像没发现他醒过来了。
  顾谨书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下巴,“傅雁时,你该刮胡子了。”
  傅雁时捉着他的手腕,和他对视几秒,松开手道,“知道了。”
  顾谨书笑了,他坐起来,活动两下,“我去准备早餐。”
  傅雁时不置可否,一副等着吃饭的少爷样子。他洗漱完,倚在厨房门口看顾谨书做好两份简单的早餐,接手端出来。
  傅雁时边吃边说,“这两天我要回家里处理我爸的事,晚上不过来了。”
  顾谨书放下手里的餐包,“要我帮忙吗?”
  傅雁时抬头看着他,“不用,我已经安排好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顾谨书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傅雁时临出门前,顾谨书叫住他,“回来前告诉我。”
  说着指指厨房道,“我要准备晚餐呀。”
  傅雁时手上搭着他刚刚给他的大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开门出去了。
  

  
  顾谨书猜到傅雁时会忙好几天,一连四五天,他的手机都是安安静静的。
  他想给他打个电话,但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或许不合适,想过两回就作罢了。
  “谨书?谨书?你在干什么?豆子都洒出来了!”
  旁边的服务生叫他,顾谨书刚刚走神,往磨豆机里倒豆子的手有些偏,撒出不少豆子。
  顾谨书赶紧收拾,刚把豆子收回去,同事就来吧台敲敲桌子,有些揶揄地说,“哎,谨书,那桌客人又来了,叫你呢。”
  顾谨书的眼睛亮了一下,拿着餐单快步跟着同事过去。
  果然是傅雁时和宋夕楼。
  几天不见,傅雁时好像格外疲惫,眼下有些青,大概是没怎么睡好。
  他看见顾谨书来了,把手里的文件合起来,看着他说,“喝什么?”
  宋夕楼以为他在问自己,头也没抬的答道,“随便啊。”
  顾谨书唇角扬起一个笑来,“有新到的单品豆,巧克拉,要试试吗?”
  傅雁时点头,“嗯。”
  宋夕楼这才回过味来,又回头上下打量了往吧台走的顾谨书一番。半是试探,半是调侃地说,“哥们儿,你这架势可不大对啊。”
  傅雁时翻开文件夹,“怎么说?”
  宋夕楼的眼神在他和吧台之间来回逡巡,“我怎么觉着你这不像是包人呢。”
  傅雁时看着在吧台低头专注做着手冲的人,心不在焉的回答他道,“怎么不像。”
  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还说是包人?!
  宋夕楼懒得和这人较劲,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件。都翻过一遍他才对着傅雁时道,“这些商铺都不错,你真打算直接脱手了?”
  “嗯。”
  “你突然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不是要钱。”傅雁时一一核对好产权资料,把文件扔回桌子上,“就是不想要了。”
  那是他外公留下来的东西,他父母争吵厮打一辈子,也就是为了这些。
  “帮忙看着,有开价合适的,帮我卖了。”
  宋夕楼看傅雁时的神情,知道他多半另有原因,但是朋友不乐意说,他向来也是不问的,于是点点头,“行。”
  顾谨书正好送咖啡过来,傅雁时抬手看看腕表,对他道,“去收拾一下。”
  顾谨书:?
  “回家吃饭。”
  顾谨书眼睛弯弯地笑了,但现在离他下班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他这个月已经早退好几次了。
  傅雁时看他没动,“还不去?”
  顾谨书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我还没下班,要不……”
  傅雁时转脸看着宋夕楼,“宋老板,他现在能下班吗。”
  这样了还要说是包人?
  宋夕楼一脸惨不忍睹地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喝了一口,感觉这巧克拉的回甘真是要把人的牙都给甜倒。他边喝边摆手道,“随你怎么说吧。”
  傅雁时又转头看顾谨书,“去收拾。”
  顾谨书哭笑不得地拿着餐盘走了。
  回家的路上,傅雁时边开车边漫不经心地说,“刚才那杯口感很好,我喜欢。”
  顾谨书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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