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_不是知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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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
车是豪车,肇事的人是车主的司机。
既然是司机,自然也没多少家底,法院判了二三十万的民事赔偿,顾家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那个司机的妻儿在事发之后很快就远走他乡,顾家从始至终叫苦无门。
事情过去快七年,顾家还没找这个人讨回应得的赔偿,对方居然先找过来了。
第二天中午,顾谨书坐在小餐馆油乎乎的桌子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塑料杯。
一个举着电话的中年男人进门,他环顾四周一圈,发现顾谨书的叔叔,向他们这桌走过来。
来人穿得破旧,夹袄不知是哪年的旧样子,糟糕的漆皮掉了零星的几块,裤子和鞋都有一层灰蒙蒙的尘。
如果不是他走到桌前,坐下来,对着顾谨书的叔叔自我介绍道,“我就是钟强,你是顾长顺?”顾谨书很难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普通安分的中年人和杀人犯联系起来。
顾长顺点点头,看起来昨天和钟强在电话里大概有过些沟通,神情并不是非常激动。
头发松松夹起的餐馆老板娘过来,麻利地倒上热水,那中年人微微发颤地抱着热水,咽了口唾沫道,“我知道你们还想找我要赔偿。”
“但你们不该找我,应该去找钟天。”
“当年出事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我在开车,是老板的儿子钟天在开。”
顾谨书质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钟强早知道他要这么问,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出事后第二天老板给我打的欠条。”
顾谨书看了一眼,是张复印件,落款日期确实是七年前。
钟强给他看完后又把东西收起来,恨恨道,“王八蛋跟我说,让我替他儿子坐牢,他给我六十万,还给我一套房。”
他说着颤颤巍巍地把那杯已经凉了许多的温水一口喝下去,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给钱给房,一样都没兑现,老子出来,老婆孩子都跑了……”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作假,那种失去一切后的颓丧与绝望,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愤怒与极端,顾谨书都很熟悉。
七年前他也有过一样的体验。
可是顾谨书毕竟不是七年前的顾谨书了,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而非孩子。
“你除了这个欠条,还有别的证据吗?”顾谨书问。
那个男人的神情一下微妙起来,他迟疑开口道,“有,但是……”他又搓搓手,“跟他们谈的时候再说。”
“我这次来找你们,是想和你们一起找钟家要赔偿。”
顾谨书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握紧拳头,竭力控制自己挥拳的想法,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要找钟家要钱,根本就不是想揭发他们?!”
顾谨书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结结实实地砸在桌子上,钟强被他吓得瑟缩了一下,约莫是自知理亏,嘴角抽搐,强辩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况且……”他的声音像是有了几分底气似的说道,“不找他们要钱,难道我赔钱给你们?三十万?我一分钱没有!找钟家,你要几个三十万他们都拿得出来!”
顾谨书听不下去了,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拉着叔叔往外走,“这么做跟帮凶有什么区别?!”
可是顾谨书却突然拉不动了,他回过头,顾长顺脸上明显浮着犹豫的神色。顾谨书反应过来他叔叔的想法,立刻松开手,“叔叔!”
顾长顺十分无奈,“谨书……孩子,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奶奶现在……这未来还不知道要用多少钱……”
顾谨书站住了。
叔侄两人就在小餐馆门口相对沉默着不说话。
店家似乎正在炒一道青椒炒蛋,呛口的辣椒油烟席卷而来,顾谨书感觉要无法自控地流泪。
他哽咽了一下,近乎祈求地说道,“奶奶治病的钱,我可以去赚,我可以去借……叔叔,这个人是要用我爸妈的命去换钱……”
顾谨书在冷风中坚定地说,“我绝不同意。”
顾谨书走后两天,傅雁时还是十分心浮气躁。
他由衷地感慨由奢入俭难,习惯有人替他把生活照管的妥妥帖帖,突然没了这个人,实在是很不愉快。
顾谨书只是在到达B市的时候简短的和他通了个电话,大概是因为很匆忙,报过平安就挂断了。
傅雁时敲着自己的办公桌,一面不住地点开手机的某条通讯记录。
同事正好经过,探头对他说,“傅律,这周末不来所里加班了。”
傅雁时脸上没一点高兴的表情,顾谨书不在,他不加班回家也是闲得无聊,“怎么?大老板又要组团建?”
“不是,是大老板要出差。”同事苦着脸道,“今儿上午刚接了个案子,好像是谈和解吧,得跑B市那边一趟,我跟着去做苦力。”
傅雁时听见“B市”不由得心念一动,还没等他把话细细在脑子过一遍,他就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我也一起去。”
同事愣住,“啊?”
傅雁时瞥见自己桌上的文书材料,快速找了个借口,“我有个B市银行的案子,我过去联系看看要不要做诉前保全,最近一直拖着没办。”
同事恍然大悟道,“行,那一起去,也好开票,到时候我去财务那边报。”
同事走了。傅雁时轻松愉快地又看了一遍通讯记录,按下锁屏键。
也不知道顾谨书看见他会是什么表情。
14。
顾谨书奶奶的病一时半会出不了院,老人要照顾,生计也要维持。顾长顺在B市的工地找到一份散工,白天去打工,晚上过来医院。顾谨书则主要忙着照顾奶奶,抽空还要找法律援助的律师,希望他父母的旧案能够重审。
忙了几天,他才想起傅雁时。
昨晚傅雁时倒是给他发过一条短信,问他现在人在B市哪里。
顾谨书把自己住的廉价小旅馆的地址给他发过去,傅雁时再没有回复。
他没作多想,大概那人又在加班吧。
叔叔白天打工,晚上守夜太辛苦,顾谨书说是和他叔叔轮换着守夜,其实这两天都没怎么合眼。他眼睛熬得有些红,实在有些撑不住,靠在看护椅上浅浅打盹。
可他这一觉还未来得及睡沉,律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顾,你是决定好和解了吗?”律师似乎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顾谨书看了一眼在病床上安然睡着的奶奶,拿着手机躲到医院走廊,小声答道,“没有,我昨天就和您说过了,我要上诉。”
“可是我刚刚找你叔叔准备材料,他说你们暂时不起诉啊?”
顾谨书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他还跟您说什么了?”
“他说你们会另外找律师处理,让我不用插手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顾谨书礼貌地挂断电话,不安地给顾长顺打过去,“叔叔,您现在在哪?”
“我……我,我在工地这边……”
他四周一片寂静,并不吵闹,也没有什么回声,显然是在室内。
顾谨书不想直接戳穿这种简单的谎言,只是异常坚决地说,“叔叔,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如果是有关我父母的事,请你如实告诉我。”
电话那头有些杂音,过了片刻,顾长顺终于嗫嚅着报了一个地址,“待会儿钟家的人就会过来了……”
顾谨书没再多说什么,他飞快地记下地址,匆匆拿起外套赶去那栋大厦。
傅雁时此刻已经到了B市,他原本打算办完酒店入住就去找顾谨书,结果同事中午大概是吃的盒饭不太干净,上吐下泻地折腾,看架势是非去医院不可了。
大老板是带傅雁时入行的师傅,很明显有些不太耐烦,“小张这样是做不了事了。小傅,你过来是……诉前保全是吧?你待会儿先跟我去谈。完了你再去处理你的案子。”
傅雁时本来就是找个托辞跟过来,实际早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既然临时出问题他自然只能硬顶上,“好。”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既然大老板亲自出马,谈和解当然主要是他主导,傅雁时在路上简单问了一下案情,打算待会儿帮着记录。
“陈年旧事的案子,七年前也是我经手处理的。”他老板轻描淡写地说。
“现在这种世道什么人都有,犯事的这个人是客户的司机,出事的时候开的又是客户的车,现在刑满释放了难免有点歪心思。况且他一个刚出狱的人哪赔得起几十万,这不,联系了当时受害的那家人,又虚张声势说什么他是替人坐牢,要上诉。你也知道,这种人无非是想多要几个钱。”
傅雁时点头,抓着点关系就顺杆上爬撒泼要钱的人他确实见得多了。
大老板淡淡道,“这回主要是看他们的口风,估计估计这案子得用多少钱和解。”
几乎是在顾谨书进了会见室的同时,傅雁时也到了这幢大厦的楼下。
顾谨书喘着粗气,有些愤怒地看着顾长顺和钟强。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大概是他们找来的律师,律师推推眼镜,“是顾长利夫妇的儿子是吧?”
他站起来,按着顾谨书坐下,“我知道你想起诉不想和解,但既然对方愿意来接触一下,至少看看对方怎么说。”
顾谨书盯着钟强,冷声道,“你到底有什么证据?”
钟强手揣在胸前,没好气地答道,“你急什么。”
顾谨书还想再说什么,会见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了。
傅雁时拎着公事包和电脑,跟在一个人身后走了进来。
顾谨书刚看见他,有些疑惑和不解地叫他,“……傅雁时?”
男人抬头,望见那个坐在桌角的青年有些苍白的脸,他还来不及思索顾谨书出现在这儿意味着什么,老板就招呼他道,“小傅?认识?”
傅雁时拧着眉稍稍顿了顿,答道,“一个……朋友。”
“这么巧?这位先生是——”
“我是顾长利的儿子。”
傅雁时的双眸骤然收紧,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陈律,顾长利是……”
姓陈的老律师皱着眉回忆道,“顾长利夫妇当时确实是有个未成年的儿子。”他整好以暇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道,“七年前我处理的时候不都是一个叫顾长顺的——”他转脸看向顾长顺,“对,是你吧。”
顾谨书终于明白,傅雁时在这不是傅雁时,是傅律师。
是要和他来谈他父母的命能用多少钱来和解的傅律师。
“这位是钟强先生吧,我的委托人告诉我你前一阵还去骚扰过他。”陈律师摊开一些文件,是些短信和通话记录,他指着其中几页道,“这些东西可轻可重,往大了说敲诈勒索也是有可能的。”
钟强用他带着油污的袖口抹着额头,脸上露出些狰狞的神色,“少他妈吓唬我,王八蛋敢说我怎么敲诈勒索他吗?!”
他喉结滚动一下,环顾会见室的人,底气十足而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敢说我有他儿子当初开着撞烂的车回家……”
“钟先生!”陈律师突然高声叫了他一句,会见室大半的人被震得发愣。傅雁时一直注意着顾谨书,看他脸色惨白,急于结束这场尴尬的“和解”,他靠近自己老板低声道,“陈律,这个案子您是不是再了解一下,改天……”
老律师只是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微笑着对钟强说,“你知道替人坐牢是什么罪吗?”
钟强怔住。老律师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道,“知道包庇罪能让人回牢里再待七年吗?”
桌对面的年轻律师看起来想要维护自己的当事人,开口争辩道,“我们这次讨论的是你方对钟强先生所负的六十万债务的问题……”
“当然。”陈律师放下茶杯,微笑着说,“我的当事人乐于承担清偿义务。”他的目光又转向顾谨书和顾长顺,眼神十分锐利,“也很愿意看在曾经雇佣过钟强先生的份儿上,替他向两位给付赔偿。”
他从傅雁时手里拿过一份文件,推到对桌前,“这是具体的明细,考虑到已经经过七年,数额有些调整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希望两位还是尽可能以一个理智的态度来讨论金额,毕竟……”
还未等他说完,顾谨书已经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谨书……”
他听见自己叔叔带了几分请求意味的声音,但步履未停,快步向前走去。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到电梯前,喘着气按下下行按钮,傅雁时追过来,抓着他的胳膊,“顾谨书!”
顾谨书用力挣开他,引得旁边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傅雁时整个人都云里雾里,大概明白案子有些别的内情。但无论如何,作为受害夫妇的直系亲属,没了顾谨书谈判无法进行,况且他自己也想找顾谨书问清楚。“顾谨书,我不是要替我老板说话,但这个案子走诉讼对你们很不利……和解就是磋商,我会替你争取尽可能多的赔偿……”
“傅雁时。”顾谨书实在拗不过他,索性不再挣扎了,“为我争取尽可能多的赔偿?”
他凝视着电梯一格一格的亮起来,对着男人轻轻说,“我以前跟你是为了钱,不代表我做所有的事都是为了钱。”
傅雁时被他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心里更是冲起一团火来,“什么叫以前跟我是为了钱?”
他咬着牙,用力捏他的胳膊,“你因为钱——?”,傅雁时气极,“顾谨书,我他妈是脾气太好了让你以为我随便对谁都这么有耐性?”
顾谨书想起他那晚在超市里对着那个少年温柔细致的样子,也不知道对着那个男孩,他肯不肯这么趾高气扬。
他低低地说,“傅先生不是对我有耐性。”说着便把傅雁时给他的两张卡都找出来,安静地递给他。
傅雁时毫不在意的扔在地上,依旧死死地抓着他不放。
他捏得很疼,但顾谨书仿佛浑然不觉,他转过脸,正视着傅雁时写着几分怒意的双眸道,“傅先生,你对别人的耐性,我见识过的。”
傅雁时微微怔忪,手稍有放松,他知道顾谨书是在说那晚遇见他和费南的事。
顾谨书了然地笑笑,推开他,“你和你的客户应该是觉得钱什么都能买到吧。”,他压着心头泛起的苦涩继续说道,“很抱歉我之前的行为让傅先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