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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帝王业-第20部分

小说: 帝王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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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已经驰近牧野边缘,远近低丘起伏,已能望见城郊村落的隐隐灯火,道旁错落高低的草垛,在夜色中影影绰绰掠过。我心中却暗暗发紧,越发有不祥之感。方才在空旷无际的原野上,放眼四下无遮无挡,即便一只飞鸟也躲不过萧綦的眼睛。然而这牧野边际,地势已变,周遭低丘草垛阻住了视线,似巨大的野兽潜伏在黑暗中,森然欲择人而噬。   
  低沉的雷声滚过天际,风愈急,就要下雨了。   
  我将双手环在萧綦腰间,指尖触到革带金扣上镌刻的兽首,金铁的冰凉坚硬,透入心底,令我觉得安稳。墨蛟突然停下,低头发出短促警觉的鼻息声。我屏住气息,只觉萧綦将我揽得更紧,不动声色催马前行。   
  有冰凉的雨点洒落,湿了脸庞,这雨究竟还是来了。   
  右前方有几点幽碧的萤火漂浮,忽而四散开来。   
  “伏身!”萧綦蓦然低喝,将我身子按倒鞍上。我什么也未看清,只听一声尖厉劲啸,旋即有劲风擦脸而过。冷汗遍体,我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已与死亡擦身而过。   
  墨蛟也在同一刻骤然发力,惊电般跃出,向那萤火后的草垛冲去。   
  风声呼啸,眼前一切飞掠如电,耳畔是萧綦镇定不紊的呼吸声,他的手臂稳稳揽住我,一手按剑,剑作龙吟,匹练般的寒光骤然亮起,划开浓墨般夜色。   
  萧綦出剑,剑光照彻丈许,就在这一刹那,我看见了绰绰黑影,如鬼魅而至!   
  眼前一暗,萧綦霍然展开风氅,将我完全挡在臂弯下——最后一眼,我只看到逼近跟前的黑衣人,露在面罩外的眸子森寒,劈空刀光挟一刃惨碧迎头斩来……剑光陡然暴涨,吞噬那刀光,如狂风倒卷,横扫千军!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我再瞧不见半分,徒留鼻端一丝腥热气息,方才电光火石间,有什么飙溅上我脸颊。惊雷乍起,雨声骤急,墨蛟腾跃惊嘶,剑风呼啸,耳边响起急如骤雨的诡异之声,间或有金铁交击,更多是热血喷溅时的飒飒,骨肉折裂间的闷声……经过贺兰一役,这杀戮之声,我已不再陌生。浓重的血腥气,在这暗夜里弥漫开来,直扑鼻端。   
  我将脸颊紧贴萧綦胸前,一动不动,任那风氅将我密密遮裹。隔着衣衫,我清晰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强劲稳定;他的手臂、身体、肌理在发力张弛之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能摧毁天地间一切。   
  墨蛟奋力驰骋,仿如腾空御风,我不知道它会奔向何处,眼前的黑暗却不曾令我惶惑——我从未有过如此的镇定从容,想到身后坚定温暖的胸膛,想到与他同在,哪怕前方是修罗炼狱、万丈血池,我也一往无前。   
  周遭金铁杀伐声消退,血腥的味道还未散去,风雨声却更急。雨水湿了风氅,渐渐渗入我衣衫,带来湿浸浸的凉……隔着冰凉的衣衫却有温暖从他身上不断传递过来,靠在他胸前,周身温暖依然。我抬头,却睁不开眼,雨水挟了急风刷刷打在脸上,转瞬眉睫发丝尽湿。   
  “别出声。”萧綦揽在我腰间的手臂陡然一紧,下一刻我已身子凌空,被他抱住滚下鞍去。   
  我们滚倒在道旁,身下恰是绵软的草垛。萧綦翻身而起,揽了我迅速缩身避入草垛后面。墨蛟与惊云竟不顾我们落马,径直向前飞奔,一路疾驰而去。我心头顿时冰凉,只听纷乱马蹄声踏破水声四溅,从后面赶来,直追两骑而去。   
  萧綦一动不动,左臂一刻没有离开过我腰间,始终稳稳将我揽住。雨水顺着草垛流下,湿透全身,我顾不得冷,只屏息抓住萧綦的手。他反手将我五指扣紧,默默传递着抚慰的力量。   
  待那追赶的马蹄声去得远了,他沉声道:“跟我来。”   
  他牵住我大步冲进风雨中,疾奔在漆黑的夜里,天地茫茫一片大水,脚下泥水四溅……眼前隐约见到一座屋舍的廓形,隐在大片草垛与木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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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缠绵(4)         
  萧綦踹开房门,急风挟雨直扑房中,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干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慌忙返身将房门掩上,虽是薄薄一扇木门,却至少能将风雨杀机暂时挡在外面。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军马草料场,萧綦曾经来巡视过草料仓库,隐约记得这处简陋的屋舍,曾是守仓人值夜之所。     
  萧綦点亮火摺子,检视过门窗都已紧闭,外面不会见到火光,这才将火塘中残留的木炭点燃。北地寒冷,寻常人家都以火塘取暖,屋里除此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桌,四下散乱堆放着干草。   
  我靠着那木桌,身子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冷还是后怕。刺客暂时已被引开,方才萧綦一力击退数人狙杀,从精心设伏的杀阵中冲出,若非身边有我这么一个负累,他或许可以杀出重围……我抬眸看向他,却蓦地一震,只见他风氅湿透,仍在往下滴水,那水滴蜿蜒流到地板上,竟带着触目惊心的暗红。   
  “你受了伤!”我扑上去,掀开他风氅,慌了神地抓住他双臂,在他周身寻找伤处。   
  他按住我的手,竟还有心思笑:“摸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我什么也顾不得,惶急脱口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   
  萧綦不说话,定定望住我。我见他风氅湿透,底下的外袍也半湿了,染上血污斑斑,竟看不出伤处在哪里,一时间手脚都软了,只抓住他不肯松手。   
  “我没受伤。”他低低开口,语声轻柔。   
  我这才一口气缓过来,却什么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都是刺客的血。”他以为我不相信,忙脱下风氅。   
  我怔怔望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知是哭是笑,仍未从方才的惊怕中回过神来。   
  “脸色都吓白了。”他叹息,满眼暖意,“傻丫头,很怕我会死掉么?”   
  那一个死字从他口中说出,叫我心中又是一紧。呆呆望住他的面容,想到他若真的死去……只是想了一想,心口竟痛不可当!我陡然张臂,紧紧抱住他:“不许你死!就算百年之后,我也要死在你前面,那样才不会为你伤心难过……”   
  萧綦一震,久久不语,只将我拥进怀抱,双臂箍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好,百年之后我让你一步。”他在我耳边含笑低语,“在那之前,你要陪我到老,一起变成鹤发翁妪,即便发脱齿摇,也各不嫌弃。”   
  刺客人多,我们力寡,萧綦当机立断,大胆弃了马匹,让墨蛟惊云引开刺客,我们趁着夜色掩蔽,藏身此处。雨水冲刷掉了足迹印痕,刺客不熟地势,绝难找到这隐蔽之所。   
  我们相隈倚坐在火塘边上,萧綦脱去染满血污的外衣,仅着贴身中衣,胸前紧实肌肤隐隐可见。我垂下眸子,竟不敢看他。他俯身去拨那火塘中的木炭,自顾凝神思索,未曾察觉我的窘态。   
  我轻咳一声,叹道:“眼下可怎么办,难道一直等到天亮?”   
  萧綦微笑:“天亮之前,自有救兵来援。”   
  我愕然侧眸,见他神情笃定,对我一笑道:“我们彻夜未归,怀恩必会警觉,带人出城来寻。我放了墨蛟回去,它认得路,也记得我的气息,自会带了怀恩寻来这里。此处离城郊已近,天亮之前,他们必会赶到。”     
  我长长吁一口气,心下略定,却见萧綦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淡淡道:“我们的行踪被刺客知晓……府里,只怕已有奸细。”   
  我心头一凛,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此番知道我与萧綦微服出城的人,只得府中那几个贴身的下人,若连身边的人也混进了奸细,还有什么人可信。   
  “难道又是贺兰……”我沉吟片刻,蹙眉道,“不对,突厥人与贺兰箴此时自顾不暇,哪来余力向你动手。”萧綦唇角扬起,却没有半分笑意,目中精光流转,深不可测:“你以为,此时谁最想取我性命,谁又能带着数十名刺客潜入宁朔?”   
  我正倾身去拨那木炭,闻言手上一颤,铁钳几乎脱手。   
  不知道是不是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太冷,我竟有些微微颤抖,靠近了火塘还是周身发冷。   
  “还是冷么?”萧綦从背后环住我,捏了捏我湿透的衣袖,断然道,“这样不行,脱下来!”   
  我心中一慌,却挣不开他双臂。此前两次被他脱掉衣衫的狼狈,至今还令我耿耿于怀,此时眼见他又来解我衣襟,忙羞恼道:“不用,我不冷……”   
  他双臂一紧,俯身贴近我耳边,低低道:“为什么总是怕我?”   
  我窒住,忽觉口干舌燥,似乎周身都烫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不是,我、我没有……”   
  他不再言语,静静抱着我,温热气息暖暖拂在我耳根。   
  火塘中偶有一点火星爆开,分明方才还觉得冷,此刻却似周身血脉都一起沸热了。   
  “阿妩。”他沉沉唤我,语声低哑温柔,“我已经错过你三年。”   
  他的唇落在我耳垂,轻轻贴在我耳畔,沿着颈项一路细细吻了下来。   
  我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喘息,心头剧跳,一颗心似要夺出胸口。   
  大婚之前,宫里的起居嬷嬷已经教过我床闱之事。甚至很早很早之前,我曾不经意间撞到太子哥哥与姑姑的侍女偷欢……男女之事,我虽也羞怯好奇,却不是全然懵懂无知。   
  他薄削双唇灼烫在我光裸的颈项肌肤上,激起阵阵酥麻。我被他拥在怀中,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沉沦在无边无际的温暖潮水之中,缓缓漂浮,忽起忽落。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环在我腰间的手缓缓移上,修长手指挑开我衣襟,隔着一层薄薄丝衣,掌心暖暖地覆了上来,极轻极柔,仿佛捧住一件无比贵重的珍宝。   
  我忍不住喘息出声,颤声低唤他的名字,手指紧紧与他交缠。   
  他停下来,扳转我身子,令我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我痴痴看他,他的鬓发,他的眉目,他的唇,无处不是我的眷恋。我抬手攀上他脖颈,指尖轻划过他喉间微凸的一点,抚上他薄削如刃的唇……他手臂猛然一带,将我揽倒在臂弯。我的发簪松脱,长发散开,如丝缎垂覆,铺满他臂弯。他将我放在柔软的干草上,俯下身来深深看我,目光缠绵迷离。   
  我的衣衫被他层层解开,处子皎洁之躯再无最后的遮蔽。   
  火塘中木炭爆出细微的毕剥声,火光暖融融,隔绝了风雨暗夜的清冷。   
  迟来了三年的洞房花烛,从王府中锦绣香闺换到这边塞木屋的火塘边,喜娘环绕换作了刺客夜袭……也只有他遇着我,我遇着他,才有这番旖旎。或许我们注定做不成一对平常的夫妇,注定要在惊涛骇浪里相携而行。或许这便是我们的夙缘,我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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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别离(1)         
  【别离】   
  外面仍是风雨声急,火炭却将这简陋木屋烘得暖融融的,一室春意盎然。   
  我静静伏在萧綦怀中,一动不动,长发缭绕在他胸前,几绺发丝被汗水濡湿,贴着他赤裸胸膛,与铜色肌肤上深浅纵横的伤痕交织在一起。他身上竟有这样多的旧伤,甚至有一道刀痕从肩头横过,几乎贯穿后背……虽早已愈合,只留淡淡痕迹,却依然触目惊心。   
  那十年戎马生涯,究竟经过了多少生死杀戮,踏着多少人的尸骨,才能从血海里杀出,一步步走到今天……我不敢想像那十年里,他一个人走过的日子。   
  此刻浓情过后,他揽着我阖目而卧,似乎陷入安恬沉睡,那刀琢斧削般的眉目依然冷峻,唇角还紧紧抿着,出鞘长剑就在他手边,但有风吹草动,他会随时按剑而起,没有一刻是能松懈的。我久久凝望他平静的睡颜,心里有丝丝痛楚,夹杂着微酸的甜蜜。   
  我伸出手,以指尖轻轻抚平他眉心那道皱痕。他闭着眼,一动不动,紧抿的唇角略微放松,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我探起身子,拉过已经半干的外袍将他赤裸上身盖住。他忽然钩住我腰肢,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我一声嗔呼还未出口就凝在了唇边,只见萧綦目中精光闪动,脸色凝重,按剑屈膝而立,将我护在他身下。我屏息不敢动弹,分明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却隐隐察觉有什么正在逼近……萧綦目光变幻,忽然振腕一陡剑尖,那雪亮长剑发出苍凉龙吟,在静夜中低低传了开去。   
  屋外一声剑啸相应,旋即传来铿锵低沉的男子声音:“属下来迟,令主上受惊,罪该万死!”   
  我心头一松,旋即羞窘,忙披了外袍起身,替萧綦整理衣袍冠戴。   
  萧綦还剑入鞘,淡淡含笑道:“很好,你的动作越发迅捷了。”   
  “属下惶恐。”那人恭然应答,止步于屋外,不再近前,那声音听来似曾相识。   
  “刺客眼下去向如何?” 萧綦的语声冷冽威严。   
  “刺客在东郊与属下等遭遇,七死九伤,其余十二人向城外溃退。唐竞将军已带人追击,宋将军已封闭全城搜捕,属下未敢耽误,随即赶来接应主上。”那人的声音冷硬,有浓重的关外口音……关外,我蓦地心中一动。   
  萧綦打开房门,冷风挟雨直灌进来,我冷得一颤,却看见那门外雨中,一名全身铁甲森严的武士垂首屹立,身后十余骑肃立在数丈开外,执了松油火把,置身风雨之中,依然身如铁石,纹丝不动。那浸透松油的火把摇曳于风中,燃出浓浓黑烟,兀自不熄。   
  萧綦负手按剑而立的身影,逆着火光,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   
  一名侍卫恭然撑了伞上前,萧綦将伞接过,含笑回身,向我伸出手来。   
  我掠一掠鬓发,徐步走到他身侧,将手交到他掌心,随他一起迈进风雨中。雨丝簌簌抽打在伞上,冷风吹得发丝飞扬,他的肩膀却挡住了雨夜的凄冷,将暖意源源不断传递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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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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