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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帝王业-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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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然倚坐妆台,心下恼也不是,叹也不是。挨过了连日的惊虑忐忑,已是心力交瘁,好容易盼来了他,本该满心欢喜却又莫名怅惘……他不在时,我也独自一人撑过来,错觉自己刀枪不入;而今他来了,我便回复原形,只愿从此被他护在身后,犹如宁朔那夜。   
  一时间意兴阑珊,拆了钗环发髻,又觉倦意袭来。   
  这两日着实太累,我倚回锦榻,本想小寐片刻,不觉却又睡去。   
  朦胧间,有人帮我盖好被衾,熟悉的男子气息淡淡笼下来。   
  我不愿睁开眼睛,默然侧首向内。   
  “不想看见我?”他的手指抚过我鬓发,语声温暖低沉,“之前是谁疯了一样奔到我马前?”   
  提及当时,我顿觉心软,睁了眼静静看他。   
  他眼底尽是红丝,下巴渗出湛青一层浅浅胡茬,满面都是倦色。   
  我再也硬不下心肠,伸臂揽住他颈项,幽幽开口:“到底几天没阖眼了?”   
  他笑一笑,并不答话,只将我拥住。   
  “王妃,此番你做得很好。”他正色望住我,“本王甚为钦佩。”   
  我一时愕然,未及开口,却听他话锋一转,厉色道:“可是阿妩,即便你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也不屑拿你的安危,来换区区一座城池!”   
  “我什么凶险不曾见过,即便謇宁王夺下晖州,我也无需忌惮。”他已是声色俱厉,“你本有机会全身而退,却擅自发难夺城……需知刀兵无眼,当日若有半分差错,就算我插翅赶来也捞不回你一个全尸!”   
  此时想来,当晚确是万分凶险,我也心知后怕,却仍坚持道:“可我们终是赢了。”   
  “赢又如何?”萧綦陡然怒了,“萧某身经百战,赢得还少么!区区一个晖州赢来又如何?可若是输了你,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王儇?纵然输了十个百个晖州,也不能……”   
  他怒视我,一句话到了嘴边,却不肯说出口。   
  “也不能什么?”我心中明明知道,依然轻声问他,笑意已忍不住浮上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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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并肩(4)         
  萧綦瞪了我半晌,无奈一叹,将我狠狠揽紧,下巴轻抵在我颈侧:“也不能……输了你。”   
  这般柔情蜜语从他口中说出,似有千般艰难,万分沉重。   
  我笑出声,伏在他肩头,眼泪却已涌上。   
  “一路上我只想着将你狠狠抽一顿鞭子!叫你胆大妄为!”他苦笑,“越近晖州,却又越怕……想到你若有个闪失,恨不能踏平此城,叫謇宁王全军相殉!”   
  我攀着他衣襟,只是笑,一面笑一面偷偷在他襟上蹭去眼泪,泪水却一直不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襟,啼笑皆非:“你这女人……”   
  室内渐渐昏暗,窗外已是暮色渐浓,我不知不觉竟已睡到了黄昏时分。   
  看他风尘仆仆,满脸倦色,一到城中就忙于部署军务,整饬城防,只怕已忙碌了半天。   
  我轻轻将他环住:“眼睛都红了,睡一会儿吧。”   
  萧綦笑了笑:“倒真是倦了。”   
  我忙起身下床,让侍女送进来热水热茶,一面绞了帕子让他洗脸,一面笑道:“妾身这就侍候王爷就寝。”   
  “王妃贤良。”萧綦慵然笑着,便要和衣躺下。   
  我忙拉住他:“哪有穿着衣服就睡的!”   
  “城头兵不卸甲,闺中岂能宽衣?”他倒还有心思调笑,将我拽到床上,柔声道,“陪我躺一会儿,半个时辰过后叫醒我。”   
  我无奈点头,轻轻给他盖上被衾。   
  正要同他说话,却听他呼吸沉缓,已经沉沉睡着,薄削唇边犹带笑意,眉心那道皱痕略微舒展开来。他的手还紧紧环在我腰间,睡着了也不肯放开。我一动不敢动,惟恐将他惊醒。躺在他怀中,静静凝视他眉目,只觉一生一世都看不够。   
  待我猛然惊醒,翻身去叫醒他,却见枕边空空无人。   
  帘外已经夜静更深,我自己一觉睡到此时,连萧綦何时起身离去都不知道。   
  几乎一整个白日都睡过来了,总算是神清气爽。用过晚膳,我略略梳妆,带上一件风氅去往城头。玉秀一路上都在嬉笑打趣我,越来越是大胆。   
  登上城楼,远远见到他披甲佩剑,率一众将领深夜仍在巡察防务。   
  我缓步走近,只恐打断了他们议事,忙示意侍卫不要出声,只静静伫立在不远处。   
  萧綦身形挺拔,站在一众魁梧的将领当中仍是格外夺目。   
  此时城头一派灯火通明的忙乱景象,修造战船的民伕在河岸忙碌不休,筑防军士匆匆往返,连夜修筑工事。巡逻兵士穿梭来去,不时有弓弩手向河面上空射出燃烧的箭矢,借火光察看河面敌情。这番情形,竟比往日更加忙乱,俨然虚张声势一般。   
  我蹙眉沉吟,一时想不到是何道理。正思索间,一个粗豪的声音朝这边喝道:“何人在此?”   
  我一惊,却是萧綦身边一名莽豪大将发现了我。   
  见我徐徐步出,众将都是愕然,忙躬身行礼。   
  萧綦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将手中风氅递上,笑而不语。   
  他接过风氅,温柔凝视我,却只淡淡道:“城头夜凉,回去吧。”   
  那莽豪将军忽哈哈一笑,冲我抱拳道:“想不到王妃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能妙计破城,实在是女中豪杰,俺老胡佩服得紧呐!”   
  我一怔,听他粗豪之言甚觉有趣,欠身笑道:“胡将军谬赞了。”   
  宋怀恩与牟连相顾而笑。   
  萧綦负手微笑道:“这是征虏将军胡光烈。”   
  有一人接口道:“此人混话最多,人称莽将军。”   
  众人哄然大笑,胡光烈无奈挠头,却也不恼。可见私下里,这班将领一向与萧綦说笑惯了,叫人看来其乐融融,果真是同袍手足一般。见众人言笑随意,牟连也不复之前的拘谨。   
  萧綦对牟连大加赞赏,赞他行事缜密,此番夺下晖州,当属牟连居功至伟。   
  牟连忙谦辞,少不得又将我与宋怀恩、庞癸等人赞颂一番。   
  胡光烈嘿嘿一笑,冲旁人挤了挤眼:“咱们王爷和王妃可真是一对儿绝配!”   
  我一时羞窘,众人俱是低头失笑。   
  萧綦也笑了笑,旋即对诸将正色道:“时辰不早,众位暂且回营歇息,轮值守夜,务必养精蓄锐,不可有半分松懈!”   
  “是!”众将齐声遵令,当即退下。   
  城头夜风猎猎,萧綦携了我的手,向着城楼走去。   
  我静静依在他身边,只想没有征战、没有杀伐,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也好。   
  “晖州一战,就在今夜么?”我驻足叹息。   
  萧綦侧目看我,不掩赞叹之色:“可惜你生为女子,枉费了如此将才。”   
  “若不是女子,岂能与你相遇。”我回眸一笑,“你这般虚张声势,自然事有蹊跷。謇宁王小心翼翼试探了数日,只怕耐心也快耗尽了。”   
  萧綦颔首而笑,抬手指向河岸南面:“謇宁王年老多疑,亦知我用兵之道长于攻战,素喜以攻为守。而今他连日试探,都不见我出阵,必定怀疑我不在城中。殊不知,恰与你们的缓兵之计不谋而合。前番是实,今日是虚,恰好虚实颠倒。我此时故弄玄虚,继续虚张声势,便越发要他起疑,令他以为我至今尚未入城,晖州空虚,大可放手来攻。若不出我所料,今日寅时,河面雾浓,謇宁王便会渡河而来。届时先放他前锋登岸,待大军渡河过半,便将他拦腰截断……”   
  我眼前一亮,接口道:“届时收网获鱼,瓮中捉鳖,果真痛快之极!”   
  萧綦大笑:“纵是勇悍老将,今日也叫他折戟在晖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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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杀伐(1)         
  【杀伐】   
  凌晨,风骤起,霹雳惊电撕裂了天际黑云。   
  大雨滂沱,闷雷滚滚。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将整个晖州城笼罩在不辨昼夜的昏暗之中。   
  已没有人在意风声呼啸若狂,没有人在意惊雷连番炸响。   
  风声雨势雷鸣,俱被城下酷烈的杀伐之声淹没。   
  謇宁王三万前锋抢在天明之前,横渡长河,趁夜杀上岸来,强攻鹿岭关。   
  数十艘高达数丈的楼船,每艘楼船携舰艇若干,以铁索交横,赫然连成铜墙铁壁一般。   
  五色旌旗招展,擂鼓鸣金,乘风势、破激浪,浩浩荡荡从河上杀来。   
  战鼓号角一声紧过一声,一遍高过一遍,震天的喊杀声与金铁撞击声交织莫辨。鹿岭关外云梯层叠,飞石如蝗,攻城强兵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涌入。   
  暴雨哗哗而下,雨势越发迅急,风雨中仿佛裹挟了淡淡的血腥气,狠狠冲刷着晖州城墙。   
  我随萧綦登上最高的城楼,河岸与鹿岭关外惨烈战况尽收眼底。   
  一名将校战袍浴血,冒雨飞马来报:“禀王爷,敌军来势凶猛,我军已退至鹿岭关下!”     
  萧綦转身坐上麒麟椅,冷冷问道:“河面情势如何?”   
  “前锋尽数登岸,主力大军已开始渡河。”   
  “等。”萧綦面沉如水,波澜不惊。   
  片刻后,又有飞马来报。   
  “禀王爷,敌军已渡河过半。”   
  “再等。”萧綦面色不变,目中掠过一丝笑意,浓烈的杀气自他身上隐隐传来。   
  我肃然坐在他身侧。分明是初夏时节,却如置身隆冬,天地间尽是肃杀之气,令人遍体生寒。我执起案上酒壶,将面前一樽虎纹青玉杯中斟上烈酒,未及斟满,一人飞马入内。   
  “禀王爷,敌军攻势迅猛,大军均已登岸,征虏将军已率众退入鹿岭关内!”   
  萧綦微微抬目,恰此时一道惊电划下,劈开天幕,映亮他眼底寒意胜雪:“传令左右两翼,截断登岸大军,夺船反攻!”     
  来人遵令,上马飞奔而去。   
  萧綦按剑而起:“传令后援大军,夺回鹿岭关,剿杀入城兵马!”   
  “末将领命!”一名将领遵令而去。   
  左右将领按剑肃立,甲胄兵刃雪光生寒,均已跃跃难捺。   
  萧綦举杯一饮而尽,掷杯于地:“备马,出战!”   
  我默然立于城头,目送萧綦风氅翻飞的身影远去。   
  这一场鏖战,直杀到雨停风歇,云开雾散,红日渐出……直至黄昏残阳如血。   
  左右两翼兵马挟雷霆万钧之势,从城外两侧山坡俯冲,攻入刚刚登岸的謇宁王大军,纵横冲杀,锐不可当,趁对方立足未定,杀了个横尸遍野,哀嚎震天;又令三千弓弩手伏击在侧,专杀楼船上操舵控桨的兵士,令楼船失去控制,无法掉头回航。渡河大军在滩头陷入混乱,进退不得,大小战船皆以铁索相连,拥挤突围之中引发战船自相冲撞,士兵纷纷落水,上岸即遭铁骑践踏,强弩射杀……一时间,杀声震野,流血飘橹,岸边河水尽被染为猩红。   
  抢先攻入鹿岭关的前锋兵马,被阻截在内城之外,强攻不下,后方援军又被截断,顿成孤军。   
  退守关内的胡光烈部众,与萧綦亲率的后援大军会合,掉头杀出关外。胡光烈一马当先,率领后援大军杀出城门,一柄长刀呼啸,连连斩杀敌军阵前大将,所过之处莫可抵挡。   
  謇宁王治军多年,麾下部众骁勇,眼见中伏失利,仍拼死顽抗,不肯弃战。   
  但听敌军主舰上战鼓声如雷,竟是謇宁王亲自登上船头擂响战鼓,阵前一员金甲大将挥舞巨斧,猛悍无匹,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率领受困将士掉头突围,往岸边战船退去。   
  一时间敌军士气大振,奋哀兵之力,抵死而战,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但见一骑迎上阵前,白马红缨,银甲胜雪,正是宋怀恩擎一柄碧沉枪,横扫千钧,迎面与那金甲悍将战在一起。船头战鼓声震云霄,謇宁王催阵愈急。   
  我在城头看得心神俱寒,眼前血雨腥风,杀声震天,仿佛置身修罗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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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杀伐(2)         
  陡然一声低沉号角,城门洞开,旌旗猎猎,正中一面帅旗高擎。   
  萧綦立马城下,遥遥与船头謇宁王相峙,手中长剑光寒,直指南岸。   
  剑锋所指处,怒马长嘶,左右齐呼:“豫章王讨伐叛军,顺者生,逆者亡——”   
  我军欢声雷动,枪戟高举,齐齐呼喝呐喊。   
  豫章王帅旗招展,萧綦跃马而出,身后亲卫铁骑皆以重盾锁甲护体,随他逼向阵前。战靴声橐橐划一,每踏下一步,宛如铁壁动地,枪戟寒光压过了风雨中晦暗天光。   
  阵前敌军声势立弱,謇宁王战鼓声亦为之一滞,旋即重新擂响。楼船战舰上弓弩手齐齐将方向对准帅旗所在之处,箭雨铺天盖地,急骤打在重铁盾墙之上。   
  我从城头俯瞰,一切尽收眼底,满心惊颤已至木然,只疑身在惊涛骇浪间,随着城下战况起落,忽而被抛上云霄,忽而跌落深渊。   
  只听謇宁王战船上有数队士兵高声叫阵,喝骂不绝,直斥萧綦犯上作乱,在战鼓声中听来分外刺耳扰人。阵前敌军虽节节败退,仍悍勇顽抗不下。胶着之际,萧綦与亲卫铁骑已强顶着箭雨逼近阵前。   
  又一轮箭雨稍歇,就在下轮将发未发的刹那,忽见萧綦挽弓搭箭,三支惊矢连环破空而去。   
  箭到处,夺夺连声,竟不是射向阵前主帅,反而堪堪射中主舰前帆三道挂绳!   
  船头众人惊呼声中,轰然一声巨响——那数百斤重的篷帆应声坠落,砸断横桅,直堕船头,生生将那雕龙绘金的船头砸得碎片飞溅,走避不及的将士或被砸倒桅帆之下,或是坠落河中。而那篷帆落处,恰是謇宁王擂鼓之处。   
  眼见战船受此重创,主帅被压在碎木裂桅之下,生死不明——敌军部众皆骇然失措,阵前方寸大乱。那金甲大将正与宋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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