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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踏雪寻尔-第26部分

小说: 踏雪寻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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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
  “美女,不要把背景虚化掉啊,人暗点没关系。背景比较重要的。”
  她的请求中有急切命令的意味,唯恐一次出错。
  拱桥上,祁安以她为中心点,绕着她转了三百六十度。透过手机屏幕看到远处的景和远处的人,产生一种应对此境此景的虚幻之感。饱和度对比度和锐度都经过人为调整的西湖和人,非自然地融合成了自然的构图。她此刻帮她拍下的所有照片都不是彩色的,而每一张黄金分割点处的女主角都笑得极开心。暗色的双唇内露出不止八颗亮白牙齿。祁安看到她的眼神,有与她咧得极开的双唇不是很相符的黯然。明媚的脸部表情遮不住她心底某处暗黑的深渊。她没能驾驭好它,还是让它在她的双眼中流泻了出来。那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她永远无法掌握的技巧。有些人的嘴角生就下扬,那会使本身的哀伤负上难以承受的重量。所以他们在彻底改变之前,努力微笑。似乎自觉命运不幸的人,更要学会展露满含幸福之色的笑颜。
  在祁安打算又一次按下快门的时刻,一个年轻男子用自己的满副愤世嫉俗堵上了她手中持着的相机摄像头。那双眼睛挡去了后面女子的笑脸。等待障碍移除的一瞬,她看到她正在用双掌抢时间似的舒缓两颊颧骨和笑肌。
  “好了,就这样吧。美女,谢谢你啊!”
  “照片色彩好复古啊。”祁安交还相机,看向她的眼睛。女子戴了蓝色虹膜的美瞳。
  “嘿。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西湖了。”女子的视线抓住了涌金池里的金牛,似在不带情绪地自言自语。
  “复古嘛,是永远流行的时尚吧。”她又看向祁安笑说。
  “对啊。有道理。”
  “慢慢欣赏吧,还是蛮美的。”她说着,边将单反相机收进双肩红色牛皮包里。
  “谢谢啊。”语罢,她像是掌握了此次不对等谈话主动权般的率先终止了交谈的进展,不待祁安的客气措辞,就自顾自地两步并作一步,走下拱桥的石阶踩上平直石板。闪电般的撤离。祁安看着她没有任何回顾地消失在仍旧绿意蓬勃的大树后面。观看她各种自拍至她消失,似乎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她还来不及觉察出她此时突然逃避般闪离的实际心理意义。
  看着邈远的湖面之上已然融进天色里的冷灰色山形轮廓线条,突然想再看一看几年前读过原著之后的电影,《冷山》。她一直以来都对刻骨铭心的一见钟情式的爱情怀有某种,类似感佩的敬意。
  “杭州这个地方嘛,山都不算太高。来西湖,就是为了看湖。抬起头找山,没看头儿。”
  右边高壮的满身品牌运动装的中年男子,向前仰着头左右扫视着,把挂着绿叶的树木都压在视线之下,向他右边快步同行的男子用极尽雄壮的声音吐露自己的此番心志。抑扬顿挫,颇有领导讲演气度。
  “不对不对不对,现在上哪,不像是为了看人?去云南大理是看人,上长城是看人,待会儿站到断桥上,还不照样到处找人看?”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呐!”
  “哟呵,经常旅游的人,就是有境界嘛!都可以立地成佛了呀,我等凡夫俗子看到的还净是人。少了一个劲儿往里挤的人,旅游对我来说也就没多少意思了……”走在右侧的男子经过祁安身边,前去之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转视线落在左后方慢游的祁安身上。
  “咱待会儿渡个船吧,上江心屿逛逛。”
  “你说,咱好像很赶时间呐!”
  “太久没走远路,双脚都激动了,这节奏根本慢不下来。”
  “……”
  他们从慢走的祁安后面超前越过祁安。她看见他们一个紧急调转车头般的左转拐进了集贤亭。高涨的湖水,使亭子从陆地延伸出去而漂浮在水面上。倒影中一翼双层十二角的亭子在水中颤颤巍巍,形体几近溃散。站在片状漂浮物之上的人在水里欢悦地扭曲变形。他们在无意向前靠近的静止的行人眼中进行着各自几乎木讷的自导自演的身形变异。
  祁安站在走道的边沿上,一一看过前方不远处站在亭子里面的每一个人。
  一个身着蓝色羽绒衣的小男孩,于亭子外沿淘气地直往水面倾斜,其后白色羽绒服的女人拽着他的小手臂训斥出声。尖利的语音越过湖面直抵她的耳蜗,震动鼓膜。似乎这才意识到许久之前摘下的耳机并未戴上。
  从羊绒围巾的绕圈上小心取下耳机线,塞到耳朵里。曲子在数次随机之后,又回到了《Laterna Magica》。孤独无措的女孩在寂静山谷深处徘徊般的首段降调奏鸣,提示曲子才刚开始。驻足湖畔,祁安拿出手机,将曲子一触暂停。快速找到《The Scientist》,钢琴琴键才落下,又旋即暂停,快速搜出《For You》,又一ldplay的早期另类摇滚,开大音量,不假思索地设为单曲循环。
  在深处的回忆逐渐被曲子淹没的间隙里,她看见哭闹的蓝衣小孩被强健有力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扯离集贤亭的样子。其后是一群停止嘴巴的蠕动持着相机僵立在一地对前方行注目礼的年轻人。他们也许对小男孩的遭遇和健壮女人的霸权无措可施。
  “立地成佛”的中年男人蹲在亭子的边沿,在与方才小男孩相对的位置上,对着湖面着迷。眼前的一面大湖,仿佛能够将他对于周围人群的感应调节至零。天空中的白色浓云堆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倒映在他贯注的那面湖里,不仅质朴自然,而又意味深长,甚至深奥难测。
  他那只能看到人的男性友人,正在以一种更宏大的视野观测着那群僵立的年轻人与那正在行动中的一大一小的神情状态。出于此,他成了除前者之外的亭子中唯一一个在此时发生着位置上的移动的游人。再下一秒,他的移动宣布着较他年轻的游客们取消木鸡状态而行动起来。继续说各自说的,笑各自笑的,看各自看的,拍各自拍的……干什么都不应该轻易受到干扰。即使是最散漫的旅行者,也不能不懂得专注。他见识过万千嘴脸的唇角,勾起对眼前人群百态的陶醉并厌恶。再下一秒,他裹紧了脖子上苏格兰格子纹的围巾,又似口罩,罩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双手抄进羽绒服口袋,蜷缩起脖子。靠近他的同行友人的时候,倏尔猛地抽出一只手掌,一把拍在那个仍然蹲立凝望痴想的中年男人的背上。她看到了他的身形向前方的水面微微一倾。然后朝斜上方转头,眼角嘴角尽是责怪的笑。
  她喜欢并且重又记忆了他语出某处的那句佛家偈语。
  愠怒的女人抱起挣扎着在空中舞动双手的蓝衣小男孩,无处倾诉地生着闷气,快步经她前面而过,绕过晚香亭。瞬间在徒步旅行步道的范围内杳无踪迹。只需再多走几步便能遁入闹市区。
  绿树掩映下的晚香亭中此刻正在高声演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坐在水泥凳子上拉二胡的人和拍击竹板的人,怡然闭目,神情悠闲,似乎在自身伴奏的同时还陶醉在随着乐器飘出的高感染力女音中。同坐在亭中的几个听众,都眼盯着亭子里空气中某一个不存在的点,紧闭双唇面无表情地凝神倾听。也许此刻演唱着的戏曲,将他们的思绪带入了关于某个深刻命题的思考。着上了戏服的两个站立着的中年女人透过麦克风的声音,使周边的所有声音均变成了不成调的嗡嗡低鸣。每一下扬出去的手臂的姿势,均随着戏曲韵律的黯然流淌,使黄梅戏的唱腔愈加如泣如诉。
  祁安精细地掠过滋滋欣赏着的静止伫立的和缓缓流动的人群,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细微的失望趁隙而出,擦过她棒球帽帽檐下的眼睫。
  再往前走,依旧是聚成一团的戏曲演唱者和突来兴致的观赏倾听者。多为清一色黑色系衣服着装的中年男人。黑压压的绕成一个大圈。对面几个男人看见在人群间的缝隙中出现的金发祁安,投来几乎不可思议的怀疑目光。似乎不满于看不清背光里的她的脸,而在一次瞥眼之后再一次投注来视线。使得在她前面的男人也因对面时不时直接扫出的打量神色而扭头向身后查看个究竟。也许,这厢和对面的几个男人们就此女子的出现达成了某种共识,才熄了因这个在他们眼中纯属滥竽充数的戴耳机的金发女子而起的一时眉去眼来的危险焰火。
  几个年轻人喧喧嚷嚷地从后方出现又站立在祁安的两旁,说什么都笑嘻嘻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持乐观态度。他们带着某种笑盯了一眼与自己同在人群最外围的祁安后,纷纷掏出手机,在前面男人的头顶上高高举起,长时间地持在空中。将那少见的新鲜玩意儿收入某个深窟里。在拍摄的时间里,他们礼貌地制造了小范围内的寂静。
  兜了里里外外人群一大圈后,她发现除了正中间坐在小板凳上拉着胡琴搭档着演唱的中年女人之外,自己是在场围观者中的唯一一个女性。
  微微歉意地低下头,提着袋子往拥挤的两边表示歉意地轻轻一拨,欲退出这个人群往后走的时候,差点一头撞上了也正往这个集群走来的两个高中生样子的学生。满脸的好奇,敏捷地退避,迅速地别离。还未彻底进入,就像是被她赶走一样,在前面拉拔着闪离这片奇腔怪调。必定有大堆不得不做的作业在等着放学后的他们。也许他们刚刚策谋了一场像闪离人群一样地闪离学校运动的实时演练。
  祁安按下耳机上的音量键,再些微调高。湖边的走道上,不知于何时竟变得如此显著地络绎不绝。放眼可见从几英尺之外的商业街中混迹在徒步游人中的当地步行健身者或思考者。
  枯干的芙蕖枝干挣扎出杳然水面,与映在水中相仿的另一半形成一个完整的集合构图。繁杂交错。凌乱中,沁透一股倔强的气息。凝神的瞬间,着色冰凉的珠子,由圆周晕开柔弱虚浮的光芒,又爆炸出点点耀眼的璀璨,与集合构图的芙蕖枝干浑然天成一个静物平面。是阳光照耀下的枝条,和它孤单的影子。其实,那藤草漫过了远方影影幢幢的高楼大厦,和照亮它们的西边太阳。

  ☆、严饰浮生

  旁若无人的,高昂激越的讲话。这样打手机的人,在公众场合的人群中讲电话的时候,手持手机,极目远视,正在搜集着词句的视觉系统一一掠过眼前的每一个人,却又好像根本什么都不曾看见。因为在这些情况下,他们可以对眼前的一切不合理事务性地忽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手机那头的另一个人。
  祁安发现此刻在这走来走去的行人中,竟还真走走停停着那么几个人。与此同时,几个推推搡搡着用手臂和胳膊拧到一起的年轻人中额前挑染了几撮红发又满身戾气的一个,将在手中捏瘪的可乐易拉罐往正常步伐之下十几步之外的橘黄色垃圾桶抛掷。脱离队伍,踮起脚,似假装自己在投篮。年轻的脸上有不屑的挑衅的戏谑。那得到推力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的红色易拉罐,刚好从一个正从边上跑出来的小女孩头上飞过。它并没有如他所愿地飞进垃圾桶中。垃圾桶的顶部并无入口。
  恰好在一曲完结后的空白里,即使入耳式耳机塞得很紧,祁安还是听见了距她四五步之外的让牙齿感到不适的砰的一声,有别于嗡嗡人群。那是某种文明跌落出声的清脆。余震般的哐当声更是令她一阵头皮抽紧。也许当他失却陪伴地独自一人在这里的时候,他并不会做出这般虽说不上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过的举动。
  然而,刚走到她前面的那个此刻仍然毫无隐私意识地在手机边高分贝喷射连珠炮的大腹便便中年男子,在几秒之前,他的眼球带着他的脑袋,经历了一场视点落地的毫无阻隔的抛物线之旅。将视点从滚离垃圾桶几厘米的易拉罐上重新拾起,继续边组织语言边观看,或边观看边组织语言地时而止步时而阔步。在他移转身子继续往前走来使,她发现他的脚刚好跨过那只不得其所的易拉罐。也许他什么也没真正地发现。近了之后,在音乐的间隙里渗进他带着命令式口吻的讲话。
  “别理他,让他爱怎样就怎样!”模式化的来自中年男人的讲话语气。
  此刻似乎离坠落还为时尚早的从矮山的高处上方放射出虚弱的夕色之光的太阳,将湖边走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没有秩序没有顾忌地交织叠加在一起。大部分没有疏离地亲密无间。叶子掉得精光的定距栽种的梧桐树,彷如一只只怪异的手,从地面钻出,遒劲有力地向上托举起蓝天。在经过树木枝干切割的湖蓝色的天空,倒也形成了一种似支离破碎却又完好无缺的美感。这种光秃秃的树木枝干将整整一大圈地围绕整个西湖景区。他们行走在它们撑起的天空底下。
  将近在脚边的红色易拉罐拾起扔进橘黄色垃圾桶时,发现垃圾桶的另一侧边边上,零散着好一些垃圾。零食包装袋和快餐盒。从垃圾桶中满溢出来这一说法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也许之前那个年轻人是想将自己的易拉罐与那一堆东西放在一块儿,而讲电话的中年男子也知道他的意图,只是他甚至懒于将出界的它踢进去。那几个结对的年轻人已经招摇着自己的风采,拉着寒风自她身后而去。他们经过静立的她的身旁时,她知道有人偏头打量她。主要是看她那在阳光下有点闪烁的长发。那是一群正在迫切离开的人。
  继续往前走,似乎进入了另一层次的人群聚集处。他们相互之间毫不生分地坐在一张张木制着漆长凳上,看湖,看远山,看太阳,看在他们面前走过的一个个匆匆而行的人。聚集在一棵棵树下喂松鼠,或观看喂松鼠。平时罕见的动物,成了此时构筑陌生人之间情感交流通道的共同话题点。
  小只的松鼠,也因身形的优势而获得了行动上的灵敏迅捷,在一束束视线之间跳跃不定。那些不明形状的目光似乎深深地惊扰了它。这也使得围在矮篱笆四周的人,只能聚精会神地现场追踪观望,或是拿出手机拍下大幅的全景图而后在屏幕中聚精会神地找出那几乎与树干和土融为一体而又有细微区别的一毛绒长条。不用担心会被他们中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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