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尔-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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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还爱着我的时间里,我会等你,我会等你……”
“亲爱的哥哥……”她只是在他手心里望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惟任两泪滂沱。
“宝贝,谢谢你送给我礼物,其实我更想你亲自交给我。不知在我彻底明了三本中文书时,是否已经等到了你。但是,请你不要把那张卡片退回,也不要随意给其他任何人,它可以使你在需要我的时候找到我。还有,谢谢你给我拍的照片,看着它们,仿佛都能见到在一旁望着我的你的样子。最后,谢谢你仍然记得多年前的我。”
“塞巴斯蒂安·施皮尔,我爱你,其实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什么都不用说明了,宝贝!”
“施蒂安,感谢我的爱罗斯……”
“祁安,没有爱神,你也是我爱着的女人……”
“我的男人……”祁安仰望着他,微笑,不再说话。
他俯身来吻她的脖颈。她伸出双手来将他推开。
“不要,我身上都是汗,还没洗澡,很脏。”
“不是的,”他吻上她的耳垂。“你的汗散发着清新迷人的玫瑰醇香!”
“嗯……”她轻吟出声,抬起双手来圈上他的脖颈,任由他将自己亲吻。
“安……”他唤她,流露出一种强行忍耐着的隐痛之音。
她的双手游移至他的脊背,施力将他拉向自己的身体。她微仰起头,双眼将泪水阻遏,唇舌细腻地勾勒他的脸部轮廓,深吻他向自己俯下来的下巴、鼻子、眼睛。
空调下的房内原本就是温室,互相亲吻爱抚的相爱两人的情潮迅猛高涨,对于情感温度的感知犹处火炉,幽暗中的他们毫无遮掩地站在了对方的面前。空气里,裸裎肌体的气息,交叉情意的味道,互相对对方所属温热的渴望,都早已烧至沸点,在两人所处的空间里热烈地沸腾起来。
密无隙缝的两人间,某种无以名状的情愫,正时刻以感官计划着最佳时间以在畅通无阻的旷野上驰骋千里。在风起云涌前,她恍然于远方又见了提香的那幅画作。
然而,究竟何为神圣,又何为世俗?
天亮后的下午三点多,在他开着车出门亲自去浦东机场接他的两个她未知的异国朋友的时候,祁安戴着棒球帽挎着电脑包拉着行李箱在经理的礼貌送别下离开了四季。
步行去到最近的地铁站,搭上二号线,本想在人民广场站换乘一号线至上海南站。她坐在座位上,戴着头戴式耳机,听着音乐,闭着眼睛,神志从恍惚中苏醒时,却是已经到了静安寺站。于是又倒乘回去。
进火车站,临时排队买票,当日的车票还不至于一票难求。只是再多的选择,也就是各个不同时段的列车。买到仅剩的最后一张的傍晚六点钟至温州的普通火车票,硬卧代硬座,她就将自己坐进了候车室里。表情似毫无感情的机器,身体却是难以言明的疲惫。
在为时尚早的时间里,她不看书,不观察人群,亦不听音乐,只是抱着双臂身心俱疲般的靠在坐椅上等着时间过去,偶有喧闹的人群经过,她便敏感地开阖着双眼。等待的漫长时间恍惚不成梦,脑子里机械地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同样的几句话,半秒容不下其它的思考或问题。
“再多待一天在我的身边吧,就再一天,我有两个朋友让你见一见……”,这是他今天凌晨入睡前在她的耳边说出的话。天亮之前,她一宿未睡,甚至不曾合眼打盹。身体向着他侧卧着,手臂搭在他的身上,在黑暗中,清醒着,看他的轮廓,听他的呼吸,感受他的温度,为他用手指轻轻梳理双眉。凝望着他的脸,她对他说,你一定要小心开车。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记到心里去。出房门前,她在钢琴上给他留了一张纸条,上面用自动铅笔书写着德文。
“Ich werde dich vermissen;in den vier Jahreszeiten!”
在列车的硬卧车厢里,将行李箱塞入床铺底下,她靠着走廊这边而坐。在开得慢慢悠悠的普通火车里,靠窗而坐,她是喜欢的,穿着偏僻山野而过,看着窗外前进或后退的景物,看着那些看着窗外的景物的旅人,即使一般要坐上很长的时间。
她的对面坐着一中年一年轻两个男人。中年男人脱了鞋,将自己缩着腿半躺在床位上。他的外边亦即她的正对面,年轻男人坐到了最边缘上,腿上放着电脑,戴着耳机,双手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声音粗鲁。她的里边是一个在腿上抱着小男孩的中年妇女,妇女的里边还坐着一个较长的安静男生。
小男孩初始表现腼腆,在她落座伊始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而后逐渐表现出顽皮的外放天性,在女人身上跳下爬上。小手按着她的腿,在里边女人的怀里与外边的走廊间一刻不肯停歇地进进出出。有时大声自问自答地叫嚷着背起乘法口诀来,又突然嚷出某一首古诗,有时又在那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期间突然声调一转地切进《新年好》,童声是天籁可又有些五音不全,却是惹得他自己最先豪笑起来。如此时不时地爆发,无人搭理,中年妇女亦是全程放任姿态,周围却是潜伏着不满的心思,从一双双不耐烦的眼神中流露出来。
男孩初露聪颖资质,若是不经生活经历陶染洗练,唯恐流于纵情无厘头欢乐的肤浅表面而对深刻不具有意识。想来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尚且睁着双眼有感觉地生活在这个尘世里,然而最终流向好或坏,他都终将失去此刻的这份无所顾忌的幼稚或童真。不知是谁向他扔出了叫他安静点的沉闷怒言,他终于消停了,从走廊向里走,仰着头看中年妇女,不经意间他的脚踩上了她的帆布鞋。意识到自己踩到人后,他蹲下来,伸出手来拍干净她的鞋面,然后爬上中年妇女的怀里,不说一句话,没有展现他丰富的表情,只是近乎木然地看向她,又看向其他的人……
祁安不再看他,转头看往走廊边的窗外,隔出漆黑的玻璃窗门上偶尔飞速划过几条光弧,再是凝固在上面的一张张永恒不动的脸。渐渐地,玻璃窗口被一个个拥挤着站在走廊处的乘客挡去。走廊上堆挤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她对面的床位上也坐上了更多的人,有人开始侥幸地爬上上铺去小歇着。天南地北的人拥挤在一个车厢里,带着各自的口音,他们大声地谈论着空气污染,以及由此延伸而出的一系列问题,涉及本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渐尔上升至中外的哲学层面,语意分明,逻辑清晰。也总是有人大声坦言着自己不敢坐飞机而宁愿熬火车。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谈话,看着车厢里拥挤着的一张张神情丰富的脸,她不自觉地抿唇微笑起来。
车厢里实在闷热,她脱去黛蓝短外套,从电脑包里拿出手机,手机是处于飞行模式的。戴上入耳式耳机,打开音乐软件,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什么,就像脑子里毫无听一听音乐的念头,而她的双手却已将独自聆听音乐前所需的一切工序都准备妥当了。塞着没出乐音的耳机,听见的却是外界的嘈杂人声。
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映着金黄戒指的眼中尚无一丝波澜。她还是戴着它走了,像是懒得再去费心思将它摘下,然而她却不想去细究这顺从的是他的心意还是自己的潜意识。她不知道上面的预警系统如何使用,她对高科技是没有太多兴趣的,他亦没有跟她细谈过这枚戒指,从始至终都只是要她戴着而不要摘下,也不曾跟她讲解过取下它的方法。至于它的定位,此时的她是没有感觉的,让他知道着自己在哪里又怎样呢,不可能长久居留的地方终究是要离开的。它唯一圈住的,恐怕最终也会仅剩那种对一直被套着的适应,好像它原本就是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她想,自己原来是这般无情的。
然而,看着手上的这枚戒指,此刻的她的双眼却条件反射似的溢满了泪。走廊边走过一个人,碰到了她的手臂,她幡然醒悟般的收了收手,眨眼以使看清眼前。
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一只手指向上滑移着手机屏幕,将自制的和收藏的歌单标题一辑一辑地过,不过两分钟,便滑至了末尾,耳机内仍无一曲响起。往下滑回到歌单中部,聚焦于此前掠过的一个命名为“BBC”的歌单。点开。她知道,里面根据自己的喜好集锦着Brandon Lake、Brett,和ldplay的歌曲。时常听起的六十七首。按单曲名排序,歌单的第一首便是《Amazing Day》;按专辑名来,则是《The Scientist》;或是按着歌手名来的《Lost City》。
她突然想起,若是自己将这个BBC刻在银镯内壁,而无任何提示,他又怎能解得出呢。她之所以没再刻上,不过是她认为上面已经没有让各自相对独立且互不干扰的清净空间了,而上面刻有的,都已经同时存在着十多年了。就如再深刻也难再勉强放低门槛地让它们挤入了,除非她再戴一只银镯。如此想着,祁安不禁流出泪来。照着单曲名的排序,播放第一首。一首即将播完,又将进度条拖回起点。
她曾经跟朋友Schiling说过,她希望自己在即将永远地闭眼之前还有能力放一把火将自己团团围困起来烧成灰烬,不惊扰到任何人。悄悄地,在偏僻地里默默地进行,最后望一眼蓝天,和上面自由掠过的飞鸟,用力去吸进那汹涌而来的混着大自然气息的呛鼻浓烟。
倘若不得不作另一种安排,她希望不要有温州越来越流行的那种身着军装似的制服的哀乐乐队,也不要有传统古老的弹唱班,只是唯一地希望能在自己的葬礼上用还不错的音响设备来循环播放这首音乐,《Amazing Day》。但是,如果外文听不懂,那就播放苏打绿的《故事》,如果再不理解词,那就播放我“哥哥”弹的第二乐章。
赏脸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必难过,就让他们沉浸在如此音乐营造出的美好觉悟或幻想里,不将她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缅怀或追悼,而是将美好的梦想和期望织进身旁咫尺的现实里。
然而,她尚且不知它也是他喜爱的歌曲之一……
“亲爱的施蒂安哥哥,如果哪一天,我不得不先离开这个你生活着的世界了,我的心里,舍不得的,会有你深藏在我心里的样子,你皱眉的样子,你眼下浓重的样子,你微笑的样子,你敞开着衣襟向我走来的样子,你在群众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你慈悲善良的样子……而我仍将用着我随风飞散的余烬为你祈祷,祝福你,愿你开心健康,愿你将你的人们带出泥潭深渊而走上正义善良的堤岸。我所无能的,你都在将它们完成,我所达不到的,你都在替我经历感受,你就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我。我们不必在一起,而能感受到彼此的灵魂已深嵌在彼此的灵魂里……”
听着这样的一首歌曲,竟然绕开这样的回忆和遐思,又夹着心痛,默默流着泪的祁安不禁哂笑起自己来。
然而随机播放的曲子已经走远了。她似乎才发现,他们的声音同他的竟那么相似。这一发现叫她再加大着音量,而让那些人声在自己的脑海里炸响,以寻出他的声线。可是为了还能去听见,她仍是理智的。降低音量,退出“BBC”,断然点开一个专辑,《Johann Sebastian Bach:Goldberg Variations》,格伦·古尔德于1981年的慢速版。拿出电脑包里意文版的《玫瑰的名字》,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钢琴曲播至第六个变奏时,她开始感觉到肚子微微地疼痛起来,而书本尚未读完一章。她调整坐姿,顺顺呼吸,忽略着变奏的演进,仅让它作为背景,专心投入到书本上,却愈发地感到自己恶心得想要呕吐。
一阵一阵的难受从腹部往喉咙处上涌,又觉四肢软绵乏力,祁安慌忙摘下耳机揉成一团,连带着手机随便放在腿上的外套里,快速拿出身后电脑包里的小包纸巾和手帕,从座位上站起,顾不及从腿上掉落在地的书本和衣服,就在眼前全是腿全是脚的走廊上机械地快速穿插着往卫生间的方向几乎东倒西歪地跑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没有繁琐的意识,一切都似处在黎明破晓前快要睁开眼睛时的状态里。感知系统还未全副苏醒,祁安却觉得自己离地面是这样地贴近,地面承载着自己的身体似在细腻的水波上稳稳浮荡。
她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闹闹哄哄地大叫着说有人在厕所里晕倒了。她微微睁开眼睛,她果然是如此贴近地面,潮湿的钢铁地板支撑着自己的侧脸。眼前的景象不是很清晰,她瞥见了跟着自己摔倒在地的一只手臂,尽头处向空气暴露出闪着金光的指环。
哦,她忽然欣慰,它是并不会因为自己在污秽之地摔倒就逃开自己的身体的。
她想要将眼睛闭上。脑子已被混沌填满,拥挤不堪,无法清醒地思考着自己倒下的来龙去脉,那就先这样安躺着,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也是舒服的,肚子不再隐痛了,恶心的感觉也不复上涌,可她是浑身施不出一丝力气来的。
她的部分上半身在厕所内,她的下半身横亘在走廊上与洗手间里,外面站满了探头张望的人,他们哄闹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躺着,想着,自己的衣着应该是整齐的。可是,终于有人来使着劲将她扶起来了。
年轻的女乘务员搀着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反复地吼着让聚拢过来的人群散开,以给她稍微新鲜流通的空气。然而她是怎么也站不住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双脚正踩在平地上。将全身的重力都倾在女乘务员身上,身体又下滑着。耷拉着眼皮,眼前是一条条晃动的黑影。不知是哪个乘客向她让出了自己的小凳子,女乘务员扶着她让她坐在放到狭窄走廊里的小凳上。
祁安无力地靠在关紧了的厕所门上,微闭双眼的脸庞向上迎着白光。感觉到有人拿出手机来对着她拍照,又被赶来的男乘务长制止。
听不清他们都嘘寒问暖了些什么,她只是暗想着要赶紧恢复过来。然而坐了好久,她才可以勉强从凳子上起来。再无更多的力气去回应周围的声音,她自顾自地转身打开厕所的门,小心地弯腰去捡起掉落在里面的手帕和包装完好的纸巾,起身,去正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