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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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皱着眉头,望向晚歌。后者望着窗外,恍若无闻。大堂里的人越说越起劲,秋禾忍不住便低声道:“小姐,我们走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住。但我们能管得住自己的耳朵,不听就不给自己添堵。”
晚歌放下茶杯,轻轻点头。秋禾拉着她准备回家,晚歌却望着碧波湖不肯走。她哀求道:“秋禾,就当让我散散心,我们去泛舟吧!”
寄情山水,是否能让晚歌好过些秋禾不知道。但她眸子里的一抹忧伤,还是让她心软了。这一心软,倒是让她后悔了很久,这是后话。
租了一条小舟,刚上船晚歌就领悟到了泛舟的难处。船体在摇摇晃晃,两人只好坐下。坐下便不能撑竹篙,只能摇着船桨。
两人都没有划过船,根本不懂掌控方向,划了大半天还在原处打转。租船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他们这么笨的,在岸上打了个盹醒来,见两人还在原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憋着笑意走下岸边道:“原来是不会划船的。告诉你们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要往右走,就划左边。反之道理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是他的办法真有用,还是误打误撞,两人终于划开了。
金光粼粼的湖面上,和风熏柳,花香醉人。芙蓉开得一片娇艳,小舟不受控制地漂入了藕花深处。
荷叶高高撑起层层叠叠交错,来往的船只若隐若现,只有这清香怡人藕花香如此真实。晚歌有心摘一朵,手刚到花径上,又不忍。
她放下手,便听到一个柔柔地声音叫道:“与儒哥,给我画一张画可好?把我身后的芙蓉一起画进去。”
秋禾咬着牙,心里忿忿道,早知道他会在这,那时死也不让晚歌过来!
晚歌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动。须臾,江与儒那熟悉的声音便响起:“好。蕙心,你小心一点,不要太靠边。”
曾经的曾经,江与儒这般小心呵护的只有她。如今终于有人让他移交了一份温柔,她是不是该替他高兴呢?
是的,她该高兴的。她不是希望他放下的吗,如今他真的放下了,她自己又何必生出伤感。这不是让自己平添烦恼吗?最可悲的人,就是教会别人放下,而自己却还没学会释怀。
秋禾小心得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我们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晚歌点点头笑道:“放心吧,我没事。”
来时容易归时难,只因不记来时路。两人好不容易穿出藕花间,奈何速度太慢,大船上正挥毫泼墨的江与儒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小晚?”晚歌有意闪躲侧过脸,但她的身影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手心纠缠的曲线,谁在拉扯着那一头?
晚歌回头微微一笑,手中的船桨没有停下来。背对着她的白蕙心,转过脸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白蕙心。
第一次见她,还是小时候。后来的她,被送去北平念书就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依旧是儿时见到的那般天真活波的模样,皮肤白皙,笑起来很甜。与她姐姐一般,都是貌美雍容的女子,只是比她姐姐多了一份天真。
他是青色长衫,她是蓝衫黑裙的青年装。两人并排一站,竟是如此登对。文质彬彬遇见秀外慧中,这便是郎才女貌。
晚歌不禁自嘲,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他那么远了。也许曾经的她,也曾像白蕙心一样天真活波过,可她输给了现实。如今她身上,只剩下小心翼翼与不符年龄的坚韧。
“小晚姐姐,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不如一起上来吧,我们在画画呢?”白蕙心很小便被送走,也许她真的不知道她与江与儒的关系,否则这般殷勤是为哪般?
晚歌摇摇头笑道:“不了,我们出来很久该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我们先走了。”
“小晚!”江与儒靠着栏杆叫到。晚歌依旧划着她的船,恍若无闻。
消失在他们视线后,晚歌问道:“秋禾,我真的做到了。再见他,我已经不会掉眼泪了。”
秋禾心疼道:“小姐,那你心里现在还有他吗?还是真的彻底放下了?”
晚歌莞尔一笑:“心里有他,但也放下了。”
秋禾不解:“这我可就想不通了,既然放下了,又怎么还有他呢?”
晚歌回头,转弯处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船了。她道:“你若真心爱了一个男人十几年,那么,他早就成了你心头的一滴血。这滴血液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是除不掉了。既然除不掉,就留作一份美好的记忆吧!偶尔想起,不过是会心一笑。放下他,也是放过我自己。”
她闭上眼,长吁一口气:“秋禾,我想,我找到了放置他的正确位置。”
秋禾笑着点点头,眼泪却溢了出来:“小姐,你真的彻底放下了。太好了!谢天谢地!那……那小姐会不会……”
晚歌瞪了她一眼道:“会什么呀,有话就说!”
秋禾有些隐晦道:“那小姐会不会想起……景青山?”
晚歌一愣,景青山,那个下玄月下的景青山。
不曾想起,不曾遗忘,原来他在自己心里竟然是那么自然……
还在藕花深处的大船上,江与儒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他对着宣纸发呆,白蕙心走过去一把拉过去看。笑容满面忽然散了,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与儒哥,那么多赞美芙蓉的诗词你不题,为何偏偏要题这一首呢?”
江与儒有些不自然地扯过画,讪讪道:“这张画得不好,我重新画一张吧!”
白蕙心扯过笑道:“虽然题字不太搭,但这是你为我画的第一幅我要珍藏起来。”
江与儒面色有些古怪,忽然用力拉过字画,在手里揉成一团。白蕙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猛力吓了一跳,有些担心地问道:“与儒哥,怎么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江与儒勉强地笑道:“没有,既然是要送你的画,那一定要尽善尽美。我们再画一张吧,若是累了你就坐着吧!”
白蕙心微微一笑:“那这回,你打算给我题什么字呢?”她走去船边,折下一朵芙蓉。
江与儒垂首微微一笑:“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白蕙心甜甜一笑,笑弯了眉眼。江与儒看着有些出神,记忆里有另一张脸也曾这般笑如烟靥……
那张被江与儒揉成一团的字画,慢慢散开。飘逸生动的小楷,写着一行词句: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夏天的白昼很长,晚歌吃过晚饭后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余氏拉着她的手是左一声叹息,右一声叹息。晚歌轻笑道:“妈妈就别再叹息了,叹得我都想跟着叹了。”
余氏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晚歌,你记住,不管将来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为自己好好的活着。将来若是能遇到你父亲,就不要再恨他了。还活着的人,都该去珍惜。我听你祥叔说,这段时间云州政府动静挺大的,恐怕战争不远了。”
晚歌蹙起眉头,并不是因为余氏要她原谅她父亲,而是余氏的话语听起来让她不安:“妈妈,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什么您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着我,将来我可能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世界,到底是什么了?”
余氏笑道:“什么怎么了,我就是防患于未然。母亲年纪大了,终究是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要明白这一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只有你自己。所以听妈妈的话,要无论如何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别让我失望。”
晚歌点点头:“我会好好过的。”她顿了顿又道,“你也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余氏沉默地点点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能为她多活一天是一天。
这一夜,晚歌赖在余氏那睡下。像儿时那样,紧紧得靠着母亲睡去。偶尔喃喃呓语,偶尔微微一笑,多少年不曾有过的美梦……
黎明破晓时,余氏悄悄爬了起来。在她离开之前,想再为她做一碗她最爱吃的焖肉面。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想到这,余氏心酸到止不住眼泪流出。
秋禾大清早就把行李搬去了正堂,忽见厨房一早就飘了烟。她走过去一看,余氏靠着灶台在哭泣。
“夫人,您不要难过。秦家离得这么近,将来一定还能再见面的。”秋禾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其实这话说着也有些发虚。若非老太太病逝,她们绝对不可能出得了秦家大门。
余氏慌忙拭去眼泪点点头,拉过秋禾的手道:“秋禾,你是老太太带出来的人,一向又精明干练。以后,晚歌可就交给你了。若是将来军队打到这边了,你可一定要带着晚歌走,不要眷恋什么事物。记住,也不要回慕家了,直接离开六水镇。”
秋禾有些糊涂了:“当然是我们一起走!当然,若是我们约定好在哪里汇合也行。”
余氏点点头,说了个她也许都不可能去的地点当作约定。
一顿早餐,所有人吃得是五味杂陈。
晚歌还是一滴不剩地把焖肉面吃得精光,已经有两年不曾吃过余氏做的饭菜,更别说这个余氏最拿手的焖肉面。
离别总在眼前,晚歌红着眼圈抱住余氏:“妈妈,我会回来的。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难过,不要生病,平平安安地等我回来。”她不说走,她说回来。一个期许,给余氏,也给自己。
余氏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她怕声音掩饰不了她的哀伤,只好假装笑着。
秋禾笑道:“开心点,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们从来不曾求过二少爷,也许跟他说说,我们偶尔能回来看看。”
余氏点点头,晚歌笑着不作答。求秦文声,她还没有想过。也许,为了她母亲,她真的会这么做。
大门一开,马车上的秦三跳下来道:“慕姨娘,二少爷让我来接你。”
☆、第五十四章 一种烟波各自愁
马车缓缓而去,她掀开帘子回望,余氏依旧站在阶前目送她离开。初升的日光洒在她身上,两鬓边染了风霜。又是一夜青丝变华发,她还不曾仔细看,母亲那容颜却在夜夜衰老去。她很想跳下车回头再抱一抱她,可一眨眼马车已经转了弯。
深院空锁离人心,归来不见故人面。她不知道,这一去,便是永远。
离开三个月,秦府大门上的红绸依然没有撤去,只是沾染了些尘土。晚歌有些诧异,平时秦府最是讲究,如今连金字的门匾都显得有些灰暗。
这一日的气氛也很是怪异,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走路,平时还有些生气的大宅院今天静悄悄的。晚歌回到小屋,三个月不见梁上已经结了蜘蛛网。这倒是不奇怪,她们住的地方一向不会有人那么好心给她们打扫一下的。
桌上的尘埃积了薄薄一层,秋禾本想先打扫一番,晚歌却道:“还是先去见见秦夫人吧,不然又要挑理了。”三个月奔丧回来,必须先去拜见当家主母。
两人稍稍整理了一番,去了秦夫人的院子。她一只脚刚跨进门口,一只杯子就摔了出来。晚歌霎时间有些犹豫,这脚是该继续跨进去还是退出来。
还没等她想清楚,秦夫人双目赤红冲她喊道:“滚!都给我滚!”
晚歌心里虽然很诧异,不过还是一副谦卑的样子退下。面对秦夫人,轻则挨巴掌,重则流血。既然她让她走,晚歌还真是高兴。
刚到拐角便与人碰到了一块,没想到刚躲过一劫,却迎来一难。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秦文嫣愤恨道:“好狗不挡道!滚开!”看她双目赤红,跟秦夫人如出一辙,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看她咆哮着如疯狗,晚歌心想,被疯狗咬一口,总不能咬回去还不如避开。
晚歌没有说话,只是让到一边。可就是这样,秦文嫣却不依不挠:“怎么,看我笑话呢?”
晚歌莫名其妙,她扬起手欲意再扇巴掌。晚歌皱起眉头,垂下的手,已经准备好接下她这巴掌。
“文嫣,不得胡闹!还嫌家里不够乱吗!”秦文声不知何时站在晚歌身后,语气十分无奈。而他身后,是哪个永远落落大方的妻子。
“文声你也不怪她了,她也是孩子气。文嫣,还不快道歉。”连指责都说得如此委婉,不愧是白家的大小姐。
“要我向她道歉?哼,她不配!你们都不向着我,还帮她说话,我也讨厌你们!”她说着便哭着跑开。白婉心推了推秦文声,示意他追上去开解一下她。
秦文声望了一眼晚歌,想问她怎么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看他离去,晚歌转身却被白婉心拉住:“妹妹也别怪她,实在是因为今天家里出了大事。”
晚歌微微点头:“难怪今天气氛都怪怪的,不知是出什么事了?”
白婉心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她身边小声道:“文妤跟况杰私奔了!”晚歌微愣,再一次听到私奔这两个字眼,却是别人的故事。没想到秦家大小姐,平时总是安安静静,却能做出如此让人跌破眼镜的举动。
不管故事结局如何,也不管故事的起因如何,就这样的勇气晚歌都很佩服。后来她偶尔也会想想,若是当年不顾一起跟着江与儒私奔,如今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
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西风误。偶尔想起,也只能是想起,不免有些唏嘘。
晚歌小心问道:“人找回来了吗?”
白婉心摇摇头:“昨夜就跑了,今天早上吃早饭时才发现人不见了。留下一封修书,说是彼此相爱,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们也要在一起。爸气得说不认她这个女儿,还要登报脱离父女关系。而文嫣……你也知道文嫣一心喜欢况杰,他们这一走,姐妹都反目了。也许……找不到才是最好的结果。”
晚歌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对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秦家的事情,她不想多说。这里面牵扯太多东西,是她不能去触碰的。况杰的家人也一定快被逼疯了,他是被政府送去留学的,结果回来却私奔而去。这政府要怪罪,秦宗再施压,况家也是一劫。
何为乱世?就是这般家*事又夹杂着儿女情长,没有对错,只有舍与不舍。
回到小屋两人开始收拾起东西,秋禾小声道:“小姐,你说这大小姐平时那么文静,竟然也会干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