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糖块儿哗啦响-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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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出太阳了。”守在大院外面的四个兵小子蹲在地上撑得揉肚子。
他们刚刚围着个大油纸包分着吃了双份的辣香肚,此刻餐后形象十分默契,统一是两片嘴唇油汪汪,鼻尖上还沾着点辣椒面。
“周先生好!”靠在门边的兵小子看到一只皮鞋踏过了门槛,吓得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面色严肃地立正敬礼。
一个报信的出言提醒,其他发蒙的后知后觉,看到三少爷跟周先生从大院里走出来了,剩下的三个兵小子纷纷站起来敬了个礼。
“天气这么冷,你们怎么不去车上坐着等我。”陆流云被这群绷直裤线的花脸猫给逗笑了。
“我们……锻炼身体!”为首的那个机灵鬼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四个兵小子还都是孩子脾气,饶是穿了军装也浑身闲不住,宁可捱在风里跺脚,也不愿待在车里无聊晃腿。
周衡西低头看到他们生了冻疮的红手背,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每天扛着枪杆子在风里四处跑。
于是,他摸了摸上衣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二百块钱,对那几个兵小子说道,“今天出来做事也算尽了心,这是替少爷赏你们的。”
这几个小子都是苦出身,从军之前车鞭子吃过不少,到现在还没见过大票子,一个个地全愣在原地,盯着周衡西手里的票子两眼放光,就是不敢接。
“怕不是你这前任军长袋子里的钱会咬手,把他们吓得不敢接。”陆流云从周衡西手里把钱拿过来,递到他们面前,弯了弯眼睛,“傻小子们,上司白赏给你们的还不来拿,周先生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们机灵多了。”
为首的那个机灵鬼听了这话,一个踏步走上前,接了大钞票向先生和少爷鞠躬道谢。其他三个兵小子看两个主子都是好说话的笑模样,这时候也不怕人了,喜气洋洋地挤在一起摸了摸那两张大钞票,你推我我推你,心里高兴极了。
杨家,龙王庙。
杨庆宗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难得在大太阳下面露了一回脸。这大半个月待下来,他明里暗里出去帮武越州走关系,可惜收效甚微,几乎没能得到权贵之流的青睐。眼看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就算没人来催,他也忍不住开始心焦起来。
“仙宝儿,你一会儿要是不出去的话,来我房里一趟,二叔找你有点事。”他走到厨房门口叫住了正在烧开水的杨似仙。
“哦,你先等等,我把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就来。”
杨似仙背对着他坐在板凳上,怏怏不乐地应道。他看他二叔赶了个大清早起来折腾,却赖到中午都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其实好吃好喝地招待二叔,也费不了自己什么事,但他见了杨庆宗那副不人不鬼的古怪模样,总觉得是往家里供了个位置不明的地雷,稍有不慎,会先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他默默地把沸腾尖叫的开水壶拎了起来,觉得自己不能往下想,一想都是事,还是先把眼前过好吧。
忙完了手上的活儿,他揣着一肚子心事去见了杨庆宗。
“二叔,你找我什么事啊?”
杨似仙低着脑袋,小心避开了他二叔的那张刀疤脸。
“不是什么大事,二叔就是想请你帮忙牵个线,带着我也认识认识几个富大款。”
“啊?”杨似仙不明白了,抬头看了看他二叔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疑心他想绑肉票。
“搞合作嘛,当然要找几个老板了。”杨庆宗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极力装出一副坦荡的样子,“这年头,没兵没势的,哪有人理啊?”
“二叔,我就是蹭个人情养家糊口罢了,哪里有那本事啊。”杨似仙不吃他这套,嗫嚅着把视线从杨庆宗的脸上错开,心想他老子在世的时候所言不虚,这位二叔果然不是正经人。
“养家糊口?”杨庆宗冷笑一声,“你现在除了我,难道还有其他家里人?”
杨似仙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他对着这只“烫手山芋”敢怒不敢言,闷着脑袋站在原地,心里暗骂杨庆宗做人不地道,平常家里有麻烦的时候人没个下落,好不容易出个盼头就跑回来害红眼病,当真是可恨的要命!
“实话跟你说,二叔这回做买卖失了手,不好跟上面人交差。你现在这么体面,外面多少阔气的人捧着你,不帮二叔忙说不过去吧。”
杨庆宗看大侄子像是被自己吓傻了,重新换上一张和善亲切的面孔来好言相劝。然而脸上的刀疤不甚美观,看起来很像狞笑,搞得杨似仙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只要你上去牵个线,后面的桥放着我来搭就行。你是我兄弟的独苗儿,当叔叔的还能害你不成?放心吧,无论成不成,我保证你的手是干干净净的。”
杨似仙从他的话里越发听出了不对劲,腿肚子上打着颤儿,总觉得自己还就会栽在这位没好事的二叔手上。
“我、我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拉到人,尽量帮你试试看。”
他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模棱两可地把杨庆宗糊弄了过去,觉得这家里是不能再待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沈京九平白无故地站在大太阳下面打了个大喷嚏,“怪了,头上顶着艳阳天,还能冻着不成?”
他那新交了两个星期的女朋友,袅袅婷婷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娇声弱气道,“打个喷嚏有什么的,这么上心,是不是觉得有别的女人在想你啊?”
沈京九揽住她的细腰掐了一把,“你这妮子,醋劲儿真大。”
女朋友听了这话,立刻牙尖嘴利地反将他一军,“谁让你不陪人家。”
“今天晚上老爷子让我跟他去金顶舞厅会客,来的都是生意上的贵客,哪能轻易得罪呢。”沈京九从上衣口袋里,把事先准备好的翡翠镯子,拿出来套在她手上,低头往眼前精致的发卷上亲了亲,语气暧昧道,“小醋坛,等着我后天去翻你的牌子,保证让你舒服得三天都下不了地。”
他这新女朋友是个刚入交际圈的雏儿,算不上难哄,翡翠镯子上了手腕,耳边又得了许诺,当即就放了这位花花公子一马。
感情问题迎刃而解,沈京九十分尽心地陪女朋友逛了一下午的大街,直至把美人哄得一颗心都吊在了他的钱跟人上,这才掉头回家待父命。
一进门,就见他老子蹿上跳下,认为做儿子的个人形象很成问题。
在沈老爷的严格监督之下,沈京九把一头半长黑发利落扎在脑后,脱了身上的花格子呢大衣,换上在西洋店铺定制的雪白西装,人模人样地站在那里,裤线笔直,皮鞋锃亮,总算扔掉了一身暴发户的流里流气。
这便是钱的好处,能短时间内把个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包装成风习温良的上乘人。
“爸爸,我们可以出门了吗?”
沈京九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正式得过于别扭,皱着眉头绕桌子走了一圈,并不能够体会他老子的良苦用心。
“你要是上学堂有这么积极就好了。”沈老爷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他一口,不知道自己该跟这操心儿子说些什么。
从头到脚拾掇清爽后,父子二人衣冠楚楚地往外走,却没想到在大门口碰头遇上了灰头土脸的杨似仙。
“哟,天师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沈老爷看到他挎在手里的小包袱,大吃一惊,不知道杨似仙这是逃的哪门子难。
“沈老哥。”杨似仙有苦难言,索性向他拜了一拜,艰难说道,“都是家事累人,若老哥你家里方便,不知能否收留小弟两天。”
“哎呀老弟,你跟我客气什么,赶紧进来说话。”
沈老爷正是撒网笼关系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锦鲤上门,心里自然是求之不得,巴巴儿地走上去把杨似仙给迎进了门。
而沈京九不动声色地站在人后,抬头看到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先是一惊然后一愣再是一乱,心想这小白脸不是他老子捧的兔儿爷吗,怎么又成了什么狗屁天师?
他百思不得其解,迈着步子跟上去把他老子往身边一拉,鬼鬼祟祟地问道,“爸爸,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沈老爷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这是龙王庙的杨天师,跟你爸爸我喝过了把子酒的小老弟!”
“哦,把子酒,原来如此。”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想只要喝的不是喜酒就行。
第22章 晋江独家|来客
杨似仙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此刻是该点头附和沈老爷,还是跳出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爸爸,这会儿赶不巧了。”沈京九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替他老子犯难,“赴约的时间就快到了,朋友来找你,我们现在留下是肯定来不及,要是走了嘛也不像话,总不能把客人单独扔在家里对不对?”
“哦哟,你看这可怎么整?”沈老爷得了儿子提醒,一拍脑袋,心里真犯上难了。
杨似仙自知溜上门来麻烦人家已经很不要脸,实在不好意思再把沈老爷的手头事给搅黄了,于是红着脸小声嗫嚅道,“沈老哥,你有事情就先去忙,给我间客房随便对付着就成。”
“哎呀,这……”沈老爷摆了摆手,觉得不妥当。
“不如把这位天师先生一道带上吧,跟在人前开眼界的场面话我是不大懂,多说多错,要能有个熟家子帮衬着,爸爸你也安心些。”
沈京九很合时宜地往话里补充道,“这样家里的下人们也好借着空,好好打扫打扫,收拾出间像样屋子来待客啊。”
这番话不偏不倚地正巧说到了沈老爷的心坎上,他碍于情面不好直接讲,由着儿子替他说出来倒是正好顺了意。
杨似仙站在旁边窘得缩头缩脑,听了这话想想也对,两手空空地跑过来麻烦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合情合理也该出份力表示一下。
他低眉顺眼地清了清嗓子,凑过来一张大笑脸,“要是沈老哥不嫌我寒碜,那做兄弟的就跟你长长见识去。”
沈京九替他老子做了主,自来熟似的搂上杨似仙的细肩膀,马屁拍得煞有其事,“隐士不出富贵乡,天师先生就算扯两块破布披在身上,打着名号走出去照样是仙风道骨。”
杨似仙自觉是块上门求人的土疙瘩,被他这么天花乱坠一顿胡夸,没来由地生出了两分珠玉的贵气,跟沈京九互相欣赏起来,心想这沈少爷人挺可以啊。
于是达成共识的三位知己,心满意足地抛却烦恼,坐上私家车火速赶往金顶舞厅,总算抢在贵客之前进了包厢。
沈老爷坐在沙发上意气风发,他酒够,人够,舍得花大本儿,不信这趟钓不回金龙鱼。
“儿子,一会儿来的两位都是云南的龙头人物,大的那位先生叫聂平川,小的那位少爷是他外甥聂金宸,第一次见面千万别忘了,要跟人家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沈京九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他这啰嗦老子,杨似仙自作主张地替他接过了话茬。“这聂家早些年就开始军商两道并行,刚才听老哥你这话,他们如今在云南可算是一家独大了。”
“天师老弟你懂得挺多啊,聂家常年不来内地做生意,现在可没多少人了解他们家的发迹史。”沈老爷听到他这番高见,伸了伸脖子颇感意外。
“我也是略知一二,算不上了解。”杨似仙掰着指头数了数,“差不多有十年了吧,我跟我爹进云南走场子的时候,还只齐半个门板高。那时候驿站里走马帮的商户们天天饭桌上聂家长聂家短的,唠嗑多了我就长了记性。”
沈京九歪在靠垫上把这话听进耳朵里,掀开眼皮瞄了一眼杨似仙的纤弱腰身,心想这么个经不起风吹的嫩秧子,居然还是个混小道的老江湖。
“爸爸,你跟聂家做生意,就不怕他们黑吃黑吗?”沈京九玩世不恭地在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军商两道,呵,说的漂亮,我怎么听起来像在说黑白两道呢?”
“把腿放下去,你这做的是什么下流样子,没规矩的东西我是怎么教你的。”沈老爷指着儿子高高晃起的二郎腿呵斥道,“扯什么黑道白道,好像你亲眼见着了似的,爸爸倒腾买卖,难道心里没得数?那头人还没来,我的老脸先叫你丢干净了才是真的!”
话刚说完,外面就起了敲门声,沈老爷用目光警告了混蛋儿子一眼,理了理衣襟,在人进门之前恢复了大方得体的音容笑貌。
“沈公子。”杨似仙满怀歉意地拍了拍沈京九的胳膊,企图夹在两人中间偷偷当个和事老。他以为是自己多嘴多舌才让人家父子俩伤了和气,殊不知这两位在家里头早就炮火纷飞地演练惯了。
“聂老板,聂少爷,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啊。”
沈老爷红光满面地张开怀抱迎上去,不着痕迹地踮了踮脚——聂平川是个走路带风大个子,非得他伸长了手臂才能跟人顺顺利利地击掌相握。
“哪里哪里,我们破山坳里出来的穷酸家子,有什么光不光彩的。倒是沈老板一如既往的体面,惹人羡慕啊。”聂平川人高马大地叼着雪茄进了门,从嘴里喷出一口白雾,派头十分潇洒。
两家老板碰了面,客套程序不能少,拉开话匣子就看谁比谁更能捧上天。□□晾在一边的两位少爷外加一个杨似仙,三个年轻人毫无用武之地,眼巴巴在旁边围观愣是插不上话,只得互相之间草草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聂家叔侄二人在外轻易不食色,当得两副洁身自好的矜贵榜样。因此沈老爷只让人搬过来一桌好酒好菜,没把事先物色好的头牌姑娘一并运上。
酒酣耳热之际,二人大嚼生意经,沈家服装工厂里两桩不大不小的走单生意居然就在两趟闲言碎语中被简单敲定了下来。
只要仔细琢磨就会发现,沈家这做的是两笔划不来的让利生意,而沈老爷居然笑呵呵地做好了撒钱的准备。沈京九冷眼旁观,暗暗揣测他老子这是准备放小饵出去长远钓大鱼了。
聂平川在天津发展阔绰伙伴,乐得顺他这个人情,于是心照不宣地笑纳了沈老爷的美意。
“聂老板,如今天津的生意场并不自由,我很好奇是什么风把您从云南吹过来的?”
沈京九在酒桌上一向把自己定位成锯了嘴的葫芦,今天忽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