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些沉重岁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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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处人流鼎沸的人行道上,听着不知从哪家店铺里飘来嘻哈饶舌的歌曲,听了好半天才听出来人家唱的的确是中国话。看着横穿城市的高架桥,到一栋栋平地升起的怪异大楼;从商品店里琳琅满目的陈设,到大大小小满条街的娱乐场所;还有汽车,手机,家电用器,人们的吃穿打扮,都无疑显示出新时代的来临和进步。我还在想小时候的生活多么贫困潦倒啊,一件衣服穿了又补,补了又穿,过节有喜事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餐肉,珍贵不易。现在随便一眼,一件衣服的标价可以上千甚至上万,天天鸡鸭鱼肉甚至海鲜野味铺天盖地。我汲取着新时代的空气,措手不及茫然无助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新时代的脚步疾风赛马,一种无力感便悄然蔓延。
我被映衬的无所遁形,像一只可怜的绿色毛毛虫错过了森林,来到不属于自己的沙漠。我重整一些关于自己的信息。刚从监狱放出,身上穿的是四年前的衣服,上身一件天蓝色长袖圆领尼龙衫,裤子是藏青色冬季牛仔喇叭裤。站在服装店的玻璃门口,里面折射出我背着个布包、板寸头、样子显老的形象。很多衣着时尚的人打身边经过,难以克制的发出一声讥笑。
第56章 碰壁
诚然我已经不是六年前刚到城市的王晓东,无闲顾及这一身行头。刚从监狱出来,身上只有几个五毛硬币,肚正饿的咕咕叫响,发现一碗面都吃不上。我目前紧要面对的是尽快找到工作。而我对工作就像初来乍到一样毫无要求,能填饱肚子即可。我想到了自己曾经是一名厨师,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丝安稳,所幸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我不会看什么招聘广告,认准一家饭店,就寒酸地走进去。有些服务员看我着装老土,便能一眼洞穿我不是来消费的。她们倒也没有板着脸,直接问我找谁还是有什么需要帮助?我说,我想来应聘厨师的工作。她们茫然地看着其他服务员,说我们这里好像没有要招聘厨师啊,你找错地方了。说完不再理我,忙自己的去了。我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无奈地离开。接着依然腆着脸,问了好几家。幸好有几家是需要人的,她们径直带我去大堂经理那面试,大堂经理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许久,轻视地一笑,问道,有高级厨师证吗?我摇摇头。又问,有相关学校毕业的证书吗?我摇摇头。然后他立马给我来了一句,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招学徒工。我急了赶紧说道,我不是学徒工,我会炒菜。他笑了笑,说炒菜谁都会,炒熟了不管有多难吃也是会炒菜,我们需要招的,是有红本子能证明确切学过的,明白吗!
他们的时间似乎十分宝贵,不等我回辩一个字,就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接二连三的挫败感让我感觉很是沮丧,没想到找份工作,果然那么难。
但我说什么都必须找到工作。我去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饭店,试着碰碰运气。其中有家大排档,老板娘四十多岁左右,脸上看不出有皱纹,保养的十分得宜。她对我客气和蔼,笑容四溢。她说:“我们这里不需要什么红本本,只要做菜好吃,做事有效率就行。工资待遇也并不一定比大饭店差。”
她带我到厨房,让我露一手给她看看。在这里能给我一个展现的机会,没有直接扫地出门,于我来说已经心存感激。可是四年没拿过锅铲,手有点发抖。我给自己打气,对自己说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晚上没地方着落不说,肚子还得继续挨饿。
幸好,我没有将胖子教给我的忘的一干二净。摸索着以前的记忆,以及在监狱里温习的一些食谱书籍,顺利地完成了一道拿手好菜。老板娘说,闻着香,尝了尝,赞不绝口,说果然是有真功夫的。
被人肯定是一种幸福,我十分真诚地看着老板娘,希望能在这里发挥自己的长处。
老板娘问我,“做菜这么好吃,之前在哪工作啊?”
我有点含糊地答道:“以前在相聚一品上过班。”
老板娘说:“那是大地方啊,怎么没做了,跑到我这来。”
她一边说,一边打印文书,让我填写合同。
我心里几分斗争,最后觉得不能骗人,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坐牢了!”
“坐牢?”老板娘的笑容骤然消退,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被她的反应感染的很紧张,点点头,“是的,我坐过牢。”
“哦!”老板娘赶紧收起刚刚摆放在我面前的合同书,“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需要厨师!”
她刚刚还笑容满面,听到“坐牢”以后,脸上便翻书一样即刻冷下来。我强调地说:“我不是坏人,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她低头不理睬,刻意忽视我的存在。我继续说:“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拜托帮个忙。”
她“哎呀”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手道:“走吧走吧,坐牢的能有几个好人。”
我即伤心又难过,不带脾气地走出了那家大排档。坐过牢将是我一生摆脱不去的标签,是我自己把自己搞的太糟糕了,无怪乎他人一脸嫌恶。
相继又试了几家大排挡,当一说出我坐过牢,所有人的反应和表情都是一样的。诚实有时候是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痛苦的事不是你坐了多少年牢,而是你发现坐牢后出来,这个世上却没有能够容纳你的角落。碰壁将我打击的体无完肤,想起奶奶,是不是会反应一样激烈;罪过,真的能够交予时间去洗礼吗?
天色已经很晚了,只是在城市的夜看来,永无黑暗。今天找工作是绝望的,晚上喝了点自然水,在一条小吃街上无力地徘徊。串烧的肉香味无孔不入地钻入我的身体诱惑每一个饥饿亢奋的细胞,饥饿能使一个人丧失基本的道德和情绪,脑海中只有饿和饿的唱响。小时候也挨过饿,跟着大伯婶他们一家,时常吃不到饭。那时候特倔强,饿就饿着,从来不叫一声。现在饿着,就感觉浑身乏力,所以的孤傲倔强似乎都要屈服在地,祈求他人给点吃食。
小吃街边上还真有专门的一个桶子,放着一些骄奢的人吃不完的烤肉串。有些乞丐,甚至穿着不像乞丐的人都争先相拥去捡来吃。看到这一现象让我感觉挺震惊的,不管时代怎样进步,生活物质如何提高,这个社会的穷人,还是有增不减。
纵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用祈求他人施舍。我还是没能像他们那样趴在桶子上捡吃的。因为我害怕丢脸,害怕就算不认识的人在一旁笑话。我一直都是懦弱的,懦弱的就算饿死还会顾及脸面。
突然想起胖子。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一直保存在身边。犹豫了几分钟后,还是提起脚步走到电话亭里打个电话。电话拨通后,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拔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拔。
我失落地放下听筒,这个唯一的朋友,已经有将近五年时间不曾见面。不知道他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他的家就在那里,如果想找他,随时都欢迎。
找到以前工作的地方。工作人员好像全换了,找不出一张熟悉的脸。饭馆里也搞了新装修,不见曾经半点旧痕迹。试着问一个看上去尽量认识的人,是否知道胖子的新联系方式。但胖子在从这里离开后,就从来没有回去过。我只能带着无限的失望出来,继而摸索着去他家。去他家的路也变了,周遭高耸了好几栋大楼,鳞次栉比的把原本的大路分割成了错综复杂的小路。终于七拐八拐的好不容易找到他家后,他家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敲门半天也没人回应。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大部分居民都进入睡眠。我无处可去,于是蹲在胖子家的门口歇息一晚,蚊子在身边飞来飞去,楼道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饿,钻心刺骨地饿,饿的没办法好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只能在煎熬中,驱赶着蚊子,睁着眼睛看着天色慢慢变的光亮。
一晚上过去,这个家无论是胖子,还是胖子的父母,没一个回来。他们是走亲戚了,还是搬家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一无所知。正自觉得失落,起身要走,刚好住在上面的一户阿姨要上街去买菜,下楼梯经过身边,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是找人吧?”
我看着这位阿姨,点点头。我的样子就像来自偏远山区投奔亲戚的。
“那你找谁啊?”阿姨问道。
“胖子!”她没听懂,我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杨顺,我找杨顺!”
“哦哦!”阿姨恍然大悟,“小顺子啊,很久没人知道他了!”
我惊讶,果然是出事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姨说:“他吸毒了,不知道是死在了外面,还是被关在戒毒所。总之,他的父母也搬走了,一家人毫无音讯!”
“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消化类似于这样的信息,脑袋跟着迟钝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监狱机械的生活久了,人的情感跟着退化的缘故,还是这样的消息多了,麻木了该有的反应。只等深吸一口气,才感觉到一丝冰凉。
阿姨看我似乎不太相信,于是特别强调说:“是真的。千真万确。有一次他毒瘾犯了,要他父母给钱买毒。他父母不给,他就发狂似的举着把刀要把他父母给杀了。这事闹的可厉害了,我们整栋楼的人都在场。后来是报警了,他听到有警察要来,才肯罢休,丢了刀跑了。他父母哭的死去活来,那伤心的样子看的我们都流下了好些眼泪。他父母怕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就搬家了,听说是回老家去了吧,具体也不太清楚,总之不会回来了。哎,要说毒品这东西啊,真是害人不浅。一旦倒霉沾上,人就彻底毁了,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想到曾经多么可爱活泼的小顺子啊,竟然也会变成那样!”
“那他为什么要吸毒呢?”我木木地问了一句。
阿姨想了想,说:“好像是为了减肥吧,大家都这么议论的。他整天嚷着太胖了,难看,要减肥。可是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锻炼,节食,想尽各种办法就是不见效。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吸毒能减肥,就胆大包天地尝试,结果染上了毒瘾,怎么也戒不掉。”
第57章 天堂
阿姨在感叹惋惜,我被一种清晰可见的哀伤吞噬了仅剩有能够支撑身体的力量。胖子对爱情的执着可谓任性,为了能够瘦下来,竟不顾一切地选择吸毒。不曾看穿,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傻的一面。他执意地认为那是生命的全部性,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实,这只是我们无意间走进了自己建造的陷进,同而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胖子的噩耗,让我痛心悲悯。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摸也摸不清楚!
第二天,找到工作了。在一间茶餐吧当厨师。面试的老板问道,之前在哪上班,我答道在相聚一品上班。他说,好地方,为什么要出来。我说,在那里工作不开心,员工与员工之间勾心斗角,老板和经理非常吝啬苛刻且疑神疑鬼。老板请人做事不对请来的人尊重和信任,员工在高压的工作下还得提防同事之间的污蔑和诽谤,精神上累了,生活上就不痛快,再怎么高档有前途的地方,也是徒然。我不愿意选择那样的环境工作。
老板笑了,说这里不会。只要有本事,一颗心好好干,工资待遇也不会比大地方差到哪去。
我说,好,相信老板是位好老板,我也不会辜负老板的期望。接下着,给了顿饱饭,迅速安排了上岗并得到很好的礼仪相待。
茶餐吧的生意大体而言算好。来茶餐吧消费的人群多数喝茶聊天打牌。到吃饭的点,就点餐吃饭。算是休闲性为重的一种消费场所。
我的工作不累。洗菜切菜有专门的人做。我只需负责把菜做好装盘即可。茶餐吧厨房里的厨师加上我共有四位。做糕点的,做西餐的各一位,还有一位和我一样,做中式小炒。
做中式小菜的这人是位瘦弱的小伙子。因为整天抱怨工作劳累,工资少,忙不过来需要加人手等话,老板便在不胜其烦之下招了我。我在当天上班时,其他的两位厨师都表现出欢迎加入的神色,做中式小炒的瘦弱小伙子倒是没有表现出有人可以为他分担工作的高兴,眼神里尽是反感不屑。
我一如既往不爱说话,所以几天下来和这位瘦弱的小伙子没交谈上一句。倒是其他两位喜欢主动找话聊。我保持着笑脸,应付的算是可以。
瘦弱的小伙子做事非常懒散,且实际能力不强。他觉得我不爱说话,是个好个摆弄的人,便一有客人点餐,就全推给我做。他乐的清闲地坐在一旁,为自己指挥了别人而不受反抗感到滋滋有味。能不做事白领一份工资,确实值得大多数人为此欣喜。
上班半月,我所做的菜得到客人的大力赞赏。因为菜做的好,客流量会相应增加,老板挣的钱就多,老板便为此很高兴。老板把我叫到一边,夸我做事勤快有效率,兼手艺超群果然不愧为大地方出来的正经厨师。
老板说:“你是个好员工,话不多,勤干事,能给我带来回头客,正是我这里求之不得的人才。”他说,特别神秘的样子,“下个月开始,我要给你加工资。你要知道这可是其他员工到任何一个单位上班,从没有的涨工资涨的这么快的荣誉待遇啊。当然,前提是你要一个人承担炒菜的全部工作,不能抱怨累,也不能说走就走,这些你应该都没问题吧。”
我点点头,说:“只要老板相信,便会尽全力去干,从不抱怨!”
老板一听,乐呵呵的笑出声。接着,那个总想着偷懒的瘦弱的小伙子被开除了。他走的很不甘心,以为是我在老板面前告了他的状,讲了他的坏话。他用鄙视的神情,泄恨地朝我吐了口口水,然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了,沉甸甸的份量。四年多的时间,都快要忘记挣钱的乐趣,此时心中满是感恩。
我打算先找房子租住,不能一天到晚呆在茶餐吧。然后想着积攒点钱,要有钱给奶奶买好些东西,在不至于刚出狱时那样落魄的前提下去见奶奶。我要奶奶看到,她的孙子做过牢了,但出了牢房,过的也不会那么糟糕,最起码他有重整旗鼓的心。
说到找房子,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伤感。很难说明自己,或许长大了,长大的人看上去总是漫不经心;也或许不那么在乎伤感,伤感的事情多了,也会习惯吧。
找房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