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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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歇低眉询问:“什么?”
江白鹭不得不抬起头来,张唇意图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时,眼尾余光却一顿。然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街对面吸了过去——
一周未见的岑戈西装革履,身量挺拔地站在街对面的路灯下,目光直直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投送过来。
江白鹭胸腔里平寂数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叫嚣着呐喊着,四下冲撞,仿佛随时都要挣脱胸腔的桎梏而出。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他轻轻抬手按住胸口,面色平静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梁歇,在闪耀跳动的霓虹灯光下露出好看真切的笑容,“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
——
谜不是主线,谈恋爱才是主线啊。
第33章
和江白鹭比起来,岑戈脸上神情却称不上有多和善,更像是被扑面而过的卡车尾气熏染上一层黑灰色,由里自外溢出流动的冷气。
街口的信号灯由绿转红,江白鹭和梁歇站在餐厅门口,看街对面的男人转身对同样西装革履的公司下属交代几句,便撇下那几人从斑马线上直穿过来。
走到两人跟前时,脑海里浮现出上一秒江白鹭脸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顿觉憋了满腔的气闷无处发泄,目光扫也不扫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径直垂落在江白鹭脚边那只蠢兮兮摇尾巴的大狗头顶,一句冷冰冰的质问对着江白鹭劈头盖脸地落下:“谁准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的狗牵出来的?”
江白鹭抿了抿唇,好看的眉眼耷落下来,十分自觉地道歉:“对不起。”
岑戈被他一句道歉堵得无话可说,又下意识里觉得,看见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就来气,脑海中唯一浮起的念头,竟然只有将人领回去,压在床上好好教训一顿。
一旁的梁歇目光分别从两人面上扫过,陡然开口插话,眼睛望向的却是岑戈的方向:“岑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岑戈思维猛地中断,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你是?”
梁歇语气恭敬道:“我是许老师的学生。”
岑戈瞥他一眼,面色冷淡疏离地点了点头。
梁歇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一眼乖巧搂着江白鹭小腿不放的大狗,笑着对他开口,叫的还是小时候和江白鹭在客厅地毯上打架时给他取的外号:“傻鸟,你和岑先生也认识?”
江白鹭不动声色睨他一眼,当着岑戈的面,却仍旧保持面色坦然地点头,甚至开玩笑般说:“岑先生雇我帮他养狗。”
梁歇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最后以晚上还有事为由,先行离开了。期间也再也没有提过要开车送江白鹭回家的这样的话来。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岑戈才朝着江白鹭冷笑道:“你倒是清闲得很。今天和娱乐圈的一线女星出来吃饭,明天又和京大的高材生出来吃饭。”
江白鹭在初春温柔的夜风中眯起眼眸,语气中夹裹着浅淡的笑意:“我虽然高考成绩一塌糊涂,但也有考上京大的朋友。”
“你当我是白痴?”岑戈脸色沉沉地揭穿他,“朋友会来情侣餐厅吃饭?”
江白鹭抬头望向他脸色偏黑的英俊脸庞,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语气又轻又缓,乍听之下,像是亲昵的抱怨,又像是一本正经的叙述事实,如同忽然而至的白色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心头,慢慢地融化成水,渗入心脏深处:“谁让你不愿意跟我来吃。”
他声音一顿,似真似假,似笑似诚,“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坐在情侣餐厅里吃过饭呢。”
岑戈神色微怔,却很快恢复如常,嗤笑道:“你前男友没有带你去过情侣餐厅?”
“没有。”江白鹭摇了摇头,似是无可奈何,又似是认命般,轻轻地叹了口气,“毕竟他穷啊。”
岑戈:“……”
男人神色古怪而复杂地看着他。
江白鹭却在他的注视下唇角一挽,眼眸微微弯起来,状若认输般举起手来,诚实开口说:“好吧,我开玩笑的。梁歇是我爸给我找的相亲对象,见面的餐厅也是他挑的。”
他如实说完,却见岑戈脸色更加阴沉一分,极其不满地眯眸,“江白鹭,你十句话里能有几句真?”
江白鹭愣了愣,“你——”
他嘴唇微张,堪堪吐出一个音节来,就被岑戈不耐烦地打断,声调沉沉,甚至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你他妈第一次见相亲对象,他就叫你的小名?”
江白鹭:“……”
他解释道:“傻鸟不是我的小名。”
岑戈冷笑,望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水中垂死挣扎的人,“上鸟下衣,不是你小名还能是什么?”
江白鹭:“……”
他没有再作争辩,只蹲下去揉了揉默不作声趴在脚边四下张望的大狗,然后抬起脸来,一双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岑戈,冷不丁地出声问:“你知道我的小名?”
岑戈瞥他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怎么?我不能知道?”
像是斟酌咬字般,江白鹭慢吞吞地开口,“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岑戈眸底掠过一丝怔色,却很快没入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男人面不改色,只言简意赅地道:“听宋棠说的。”
江白鹭抬手抵住下颚,笑了起来,“记忆力不错。”
回答他的是落在他后衣领上的大手,以及一股将他往上提拉,迫使他松开搂住大狗脖子的手站起来的力道。
岑戈将人拎到自己面前,满腹不悦地提醒他:“别以为你转移话题,今晚这笔帐就能一笔勾销。”
江白鹭对上岑戈淡漠的琥珀色瞳孔,出声询问:“什么帐?”
问完以后,他又垂眸想了想,“如果你指的是今晚我和别人相亲这件事——”
他抿抿唇,瞳孔里干净得像是盛着一弯清澈静谧的浅水。坦诚而无辜,不尽天真,也谈不上算计,“我只要在和你维持床伴关系的这段时间里,不和别人上床就行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不是恋爱关系,今天晚上的事也不能算在我们的口头约定范围里吧。”
江白鹭这样说完,却不合时宜地回忆起,高中时他也曾被选入学校的校辩论队,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范围内的青少年辩论大赛。当时他站在赛场上,开口时半是引经据典,半是歪理胡诌,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将对方辩手堵得哑口无言。
多年以后的今天,他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边,望着面色不虞甚至逐渐结霜的英俊男人,却丝毫也无当年站在辩论台上时心中涌起的快意和意气风发,只余有察言观色和脑子一热。
就像是数日来多次相处和试探的结果,最终得以换来赌场上最后一局高高堆起的筹码。而他只能如同赌场上孤注一掷的赌徒那样,两眼一闭放手一搏,奋力往柴堆上添一把火。全然不知自己能等来的,是陡然窜起的熊熊火焰,还是火星熄灭无法复燃的干柴堆。
江白鹭面色平静和缓,眼眸却黑得发亮,仿佛对男人锐利沉冷的视线视而不见,“更何况,不能和其他人上床是你单方面提出的要求,我喜欢你,才会顺从你的要求。假如我不再喜欢你了,那么这样的口头约定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第34章
然而现实生活往往是事与愿违。
那天晚上在街边的对话,最后以岑戈似笑非笑的一句“你在威胁我吗?”而告终。
岑戈从江白鹭手中牵过岑家那条阿拉斯加犬,头也不回地离开,步伐间甚至还夹着几分漫不经心。然而他并没有如同在江白鹭面前表现出的神情举止那样不以为意。
进入停车场以后,他气势汹汹地拉开后座车门,将那只仍旧扭头恋恋不舍地朝身后方向张望的狗推进后座里,最后抬手摔上车门,黑着脸一脚踹上车底的轮胎,如同被江白鹭的话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却丝毫不自知。
他心烦意躁地坐入车内,拉开放碟的抽屉,想要放点舒缓的音乐来平复心情,入眼却是几周前江白鹭带过来的流行音乐的碟片。
男人低骂一句脏话,拿出那几张碟片丢进杂物盒中,动作粗鲁地在置物盒里翻找小提琴曲的碟片,翻到盒底却发现所有的碟片都是近年来流行的华语歌曲。他动作微顿,终于记起来,早在好几年前,他已经不再听那些纯音乐碟了。
差点儿被江白鹭气得记忆颠倒起来。岑戈拧紧眉头,压制下自己心中的怒意,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离开市中心,径直朝城东山上的别墅区开去。
晚上九点时,他牵着那条阿拉斯加犬走入岑家的别墅内。恰逢岑喜周末回来住,正和管家坐在客厅里看近日来风头正盛的选秀节目。岑戈将狗交还给管家,又抬起另一只手,将手中的纸袋丢进岑喜怀里,转身就往楼上走。
岑喜看出来岑戈心情不好,喜滋滋地抱着自己的球鞋,本不想去惹对方。却在打开纸袋看见鞋盒旁边小小的礼品盒时愣了愣,回过神来时已经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岑戈:“哥。”
“干嘛?”岑戈不耐烦地回过头来,面上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岑喜登时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举着手中的礼物盒干巴巴地问:“你落下的……袖扣?”
不问还好,他话一出口,也不知道六个字当中有哪个字踩中了地雷,不但没让岑戈的脸色和缓,反而让对方盯着他的目光更加阴沉可怕起来。
岑喜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又问道:“不、不是你的吗?”
岑戈定定地看他一会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却是勾唇冷笑起来,“是我的,现在送给你了。”
岑喜:“……”
一连好几天,岑戈周身的冷气压都没有散去。公司中人人自危,做起事来战战兢兢。只怕稍不小心就触了顶头上司的霉头。
岑戈先前只当是江白鹭那张脸和那张嘴巴令他心烦,等到新的一周又过去大半时,才察觉到自己心中的烦躁丝毫未消退半分。他暴躁不已,却又找不到点燃自己情绪的那根导火索,更是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直到周四那天晚上,几家场期合作互利的公司老总在高级会所里开了场牌局,他应邀而去,兴致缺缺地坐在吧台边抽烟。
有位风月场上的猎艳老手搂着小情儿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趾高气昂地抓住小模特儿的头发,将对方的脸重重的往拉链敞开的裤裆间按。
岑戈微微眯起眼眸,终于隐隐拽住了心中那根导火索。
床伴的相处模式,不该是他对待江白鹭那样的相处模式。
假如是他先前那些过于亲近的行为举止让江白鹭有了错觉性的认知,以至于让他在大街上说出那些可笑的话来,他不介意让江白鹭再清醒一次。
岑戈拿掉咬在唇边的香烟,心不在焉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在缭绕烟雾中垂下眼皮,神情冷淡地打开短信界面的发送框。
三十秒以后,坐在秦一行对面的江白鹭收到了自那天不欢而散以后,岑戈发来的第一条短信:“今天晚上过来,或者,结束关系,以后都不用过来了。”
江白鹭沉默半响,扯着唇角抬起头自嘲道:“赔光了。”
秦一行不明所以,“什么?”
江白鹭淡笑着解释:“怪我一时冲动,有些着急了,白白打烂了一副好牌,还输掉了所有的筹码。”
秦一行面露愕然,“……你什么时候开始赌博了?”
江白鹭别过脸去,但笑不语。
秦一行无言以对,“输光了筹码你还笑得出——”
与此同时,窗外有车辆从黑暗中缓缓驶过,明亮刺眼的车前灯从玻璃上一晃而过,秦一行的目光顿在江白鹭的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他清楚地看见,江白鹭眸光黯淡,笑意不及眼底。
——
小江:赔光了,再给我打点钱。
第35章
江白鹭如约去了。
岑戈咬着烟站在公寓的玄关口等他,看他的目光与他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
江白鹭从电梯里走出来,岑戈转身将即将燃尽的烟头按灭在鞋柜上的烟灰缸里,淡淡地开口:“如果你还想要和我维持先前的关系,那么那天晚上你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作没有听到过。”
客观衡量来说,江白鹭是追求方,岑戈却是属于被追求的一方。那么这将意味着,两人将是不平等的。
从始至终岑戈都在这段关系中占主导地位,而江白鹭必定是十分被动,并且需要表现出一定的顺从来。
至少在此时此刻需要。
江白鹭从来都不是输不起的人,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可以。”
岑戈闻言,垂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评判他话里的可信度,又像是对他毫不犹豫的应承有些愣怔。片刻以后,才侧身往后退一步,下巴微点示意他进来。
江白鹭注意到男人的细微变化。
他在浴室里洗澡时,对方却不闻不问地坐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他洗完澡裹上浴袍去敲书房的门,对方却头也不回,语气公事公办地让他回房间里去等。江白鹭转身离开,经过久无人气的侧卧时,却一眼瞥见崭新的床垫上多出一张干净的床单和一床整齐的被子。
五分钟以后,岑戈漫不经心地推门进来,脱掉身上的浴袍,将他推进被子里,然后亲吻他,进入他。两人做‘爱时一如从前那般契合而热烈,汗水和精`液的味道渗透交融,唾沫和唇舌交错缠绕。分不清你我,分不清天昏地暗。
做到半夜时消停下来,岑戈弯腰捞起掉落在床底的浴袍递给他,欲要开口说什么时,江白鹭却拨开浴袍,径自赤裸着身体迈步下床,朝浴室里走去。
片刻以后,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岑戈坐在床上,目光落在卧室尽头紧闭的磨砂玻璃门上,紧紧地皱起眉头来。
江白鹭淋浴出来,转身去拿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和裤子穿。
岑戈扫他一眼,“你晚上又没吃饭?”
江白鹭回答他:“吃了。”
“吃了晚饭这么晚出去干嘛?”岑戈的目光从他被衣服遮盖的后腰上收回来,嗤笑一声,“你不睡觉,门口守夜的保安还要睡觉。”
江白鹭穿上衣服,转过身来,神色自然地和他对视,“我要回去了。”
岑戈掀被子的动作一顿,握在被子上的手却是下意识地收紧一分,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