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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民国纪事-第21部分

小说: 民国纪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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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无隅变相地把自己给夸了,夸得较为低调,对面三个年轻人倒也没听出来,只没想到方无隅竟然还和一个司令有过这样的关系。
  方无隅那天被审讯到凌晨1点多,期间这三个人轮流出去休息,只有他被迫禁锢在这张条凳上,坐得身躯僵硬,浑身难受。
  天蒙蒙亮时,方无隅在一张供状上签字,他被暂时放回了家。临走前他询问什么时候能把他表弟放出来,对方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快走,其余的什么都没说。他又想把那封信讨回来,可信到了人家手里,对方毫无归还之意。
  戏院外的街上一个人影都不见,静得悄无声息。方无隅很想知道孟希声的情况,可他也明白不能和文宣队硬碰硬,因为他单枪匹马,碰不过这群疯子。
  至少他暂时把自己给救了,他在外面,才能想办法救出孟希声。
  方无隅唯一能求助的人,是医院的科室主任,主任有朋友在政府厅,也许是唯一能帮的上忙的。
  主任二话不说,联络了朋友,设法打听孟希声的情况,终于得知,孟希声现在被关在云城的监狱里,对他的审讯还没有结束,他无法出狱。
  方无隅没想到孟希声被关进了监狱,第一时间想去监狱看他,被主任拦下。孟希声现在属于敏感政治罪犯,除了文宣队外,他不能见任何人。方无隅咬牙切齿,摔掉了桌上的一个杯子。
  主任让方无隅静观其变,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方无隅心想,就是他想轻举妄动也动不了。他失魂落魄地坐下来,把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
  方无隅害怕,他怕孟希声那样强扭的性格讨不到好果子吃,怕他不懂得曲意逢迎,会受到折磨。
  他的所有害怕都得到证实。
  半个月后,云城大戏院开了一场批。斗大会,方无隅就像知道会发生什么般,在大会上看到了孟希声。
  孟希声从监狱里被提出来,强按着头颅跪在台上。有人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孟希声脑袋像炸开一样地疼,没办法把字句听清。他脸上淤青深深浅浅,薄唇抿紧,跪出一个奇异的挺拔姿态。审讯过程中孟希声吃了两次刑罚,他身上是有伤的,被衣服盖着,瘦弱的身子骨竖在台上,和他的头一样,都没有低下去。直到有一只宽大的手狠狠把他拍倒,他在吃痛之下,才终于低了低眉目。
  两次审讯,第一次是逼迫孟希声交代他在国军中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现在的企图。孟希声哪来的什么身份,他不过是千万战士中的一员,靠着在战场上大难不死而存活下来的一个兵。他又哪来的什么企图,他不过是一个瞎了双眼少了三分之一个胃的人,在方无隅面前他都戏称自己是老弱病残,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被说成是另有企图。
  孟希声什么都没交代,因为没东西可以交代。
  他因此吃到了苦头,第二次审讯的时候,对方除了继续问他的身份和企图外,并开始针对方无隅。
  一个审讯员拿出方无隅的那封信,对孟希声旁敲侧击,要让孟希声供出这封信的真实来历,究竟方无隅是靠什么手段得来的,是骗是偷,还是作伪,而方无隅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和孟希声隐瞒自己的戏子身份一样,方无隅也有不可告人的过去。
  孟希声当时想笑,只说了一句话,这封信真与不真,你们不会去问赫连司令么。
  一直到审讯结束,他仍然什么都没交代,有关方无隅的过去,也只按照编好的说法,其余的只字不提。
  他这样执拗的姿态惹审讯员的厌,第二次的惩罚便比第一次来得更为酷烈。受过伤之后他滴水未进,就被大卡车装着来到了这里。
  人潮汹涌,被请来观看的人除了文宣队外,还有云城的人。他们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亦或者刺激,也可能只是想保全自己,喊好声竟比文宣队还要响。
  戏院里掌声雷动,台上文宣队慷慨陈词,人声鼎沸。
  方无隅艰难地穿过人海,看到孟希声被拍倒在地时,他全身血液轰上脑袋,险些要向着舞台跳将上去,索性被一个人狠狠拉住了。
  方无隅几乎要和这人扭打起来,人潮将他们两都掀翻在地。
  他被死拖硬拽地拉出了戏院,终于分了点神看清是谁。
  主任喝道:“你这么上去有什么用?!他们人多,又有武器,你上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你要是再被抓了,谁来救孟希声?”
  方无隅一言不发,也不听劝,转头要回戏院去救孟希声。他是聪明,可脾气太大,从十几岁年轻时起,便藏不住怒火,一旦被气性冲昏了头脑,再聪明也不管用。主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说怪不得你也就能在这破云城当个破医生,一把年纪也没学会韬光养晦。
  方无隅愤怒道:“你放不放开我?”
  主任怕他会打自己,终于将他放开,马上说了一句话:“你要救孟希声,就要找对办法!”
  “我的办法,”方无隅低沉地说,“就是找把刀,砍了他们。”
  “错!你该去找赫连司令!”
  方无隅突然停下,驻地不动。
  主任的声音低下去:“你可知道,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自身难保了。前两天我妻子被抓去审问,好不容易才放了出来。我现在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你和我提到,你有当年长官给你的介绍信,那你该试试能不能联系到他,让他救出孟希声,最好,”主任哽咽一下,磕巴道,“最好,最好能把云城也救了。”
  这个办法,方无隅不是没想过。可是今非昔比,赫连现在的身份是司令,打电话给政府,别人凭什么把赫连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一个升斗小民,亲自去找,也耗费时日,还不一定能见到真人的面。
  他原本心存侥幸,以为孟希声会和他一样被释放,但他没想到对方掌握到了孟希声的过往经历,就此把孟希声扣住了。
  戏院内突然响起又一阵狂潮,有个不像年轻人的声音正在拿着话筒发表演讲。方无隅的怒火忽然从脸上退得干干净净,他听到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不紧不慢,装腔作势,令他极为不喜。
  他跄踉一步,折回戏院门口,手指牢牢攥紧,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一眼看中舞台上身姿颀长,穿着中山装的人。
  衣领严丝合缝地贴紧脖子,一身的朴素装饰,丝毫不能与他当年漂亮的军装相比,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阴郁邪乎的眉眼,即便上了年纪也没改变,他整个人依旧充满了杀伐血腥气。
  方无隅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原因,就在他看到顾司令的第一眼。


第28章 莫须有
  方无隅动身北上,寻找契机。主任欣喜,答应帮他照看孟希声,尽量让孟希声在牢狱里少受些苦。
  顾司令就像当头一棒,打在方无隅脑门。方无隅从孟希声那里知道,当年他被流寇抓了壮丁,那伙人的首领就是顾司令。
  顾司令这样的人,竟能被上天眷顾,又或者他杀人太多,阎罗殿都怵他,让他次次都避开了死亡。他从一个司令变成流寇,又从流寇成为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队队长,凭借着东倒西歪的墙头草特性,竟在这乱世里把自己摸爬滚打成了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连方无隅都不得不佩服他这样的人。
  看到顾司令之后,方无隅不再对孟希声的开释抱有希望,他必须另辟蹊径。
  方无隅简单收拾了一个行李箱,他现在属于“在审人员”,虽然被放回去了,但不代表逃过一劫,文宣队要召唤他问话,他必须立即当场。主任通融了关系,让方无隅混在一支商队里离开了云城,到临县去坐火车北上。
  火车票也是主任帮他买好的,并给了他一个政府官员的联系电话,这是主任能为他所做的一切。
  方无隅坐车颠簸到当天晚上九点多,抵达北平火车站。
  他用旅馆的公共座机打通了主任给他的联系人电话,他们约见在一间茶围里。
  谈话的内容让方无隅失望。
  方无隅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坏消息,赫连司令就在昨天被软禁起来了。
  “你不知道,北平的情况,比你们那里——”对方语焉不详,似乎不想多述,只概括了一句,“严重多了。”
  对方没详细阐述赫连被软禁的原因,这场谈话只进行了十五分钟,最后对方给了方无隅一封信,算是他能做的一点点心意。
  方无隅看着那封信,突然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这辈子除了那篇《猫》之外,他都从没有想过要把精力投注在文墨上。他觉得文字真是可怕又神圣的东西,它能把一个人写死,又能把一个人写活,能让文宣队随便把搜出来的只言片语就编造出一个假象去定一个人的罪,也让靠一封信救一个人的命。
  从茶围里出来时日正中天,方无隅把信妥帖收好,买了一张最快的火车票,连夜赶回云城。
  坐在火车上时,方无隅又想,也许可怕的不是文字,是人心。他冤枉错了对象。
  方无隅离开不过两个昼夜,第三天早上他就回到了云城,第一时间便奔着戏院去了。
  方无隅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赫连现在自身难保,这个消息很快传到文宣队耳朵里,那封曾经救过他一次的信已经失去效用,遑论现在他手里的这封。
  方无隅可以说是自投罗网了,不过他要救孟希声,就必须要和文宣队打交道,那就难免要自投罗网。
  方无隅第二次接受审讯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对方已经摸清了他的过往,知晓了他曾经的身份,把他打成比孟希声还糟糕的资本主义出身,至于他们从何得知的这一切,方无隅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顾司令敢咬他,他就敢咬顾司令。方无隅把顾司令的过往如实道出,讲他曾经是个军阀,还做过流寇,现在改名换姓,又来骗你们。顾司令的这份履历,可比他这个资本少爷严重百倍,几乎能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可事情并不如方无隅所想象的,对方在他说出这一切的时候竟然没有意外神色,反而噙着嘲讽的冷笑。
  顾司令既然敢咬他,又怎么会不事先做好准备。方无隅不知道顾司令究竟给这些年轻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竟这样赤胆忠心地信任顾司令。
  一开始方无隅还会辩解,会编谎,用自己一贯的巧舌如簧来给自己辩白。直到审讯没日没夜地进行到第三天,他的精神状态变得不再稳定,人在极度压抑之下,他开始不再说话,连吞吐出一个气音都觉得累极。
  审讯员把断章取义做得淋漓尽致,他们一遍遍地把方无隅的出身拎出来做文章,忽略掉他曾经救助过多少个士兵,在军队里挽回多少条为国抗战的性命。最后,对方甚至把那篇从家里搜出来的《猫》摊开在方无隅面前,问他写这篇文章的真实目的,他到底想暗喻什么,他是否包藏祸心。
  方无隅的魂魄已经游离出躯壳,他很想喝口水,离上次喝水还是在六个小时前,极小的一口。
  他用了快两分钟才看清面前自己的字迹,那篇《猫》,他毕生写的唯一一篇文章,漂亮的瘦金体,横折弯钩,一笔就是一刀。
  当年他写《猫》,难得怀一腔热忱,写了一篇有关希望的文章。那时候仗已打完,所有人翘首以盼,引颈而观,等待着一个新世界的诞生。那时候生活刚有了点光风霁月的味道,仿佛所有苦难都已过去,再也不用慌张。也许是因为这样,让他一个追求现实的人,也写出关于希望的文章。他希望那只猫能永远地活下去,走下去,在所有人的善意下,不知疲惫地存活于这世间。
  屁话。
  方无隅突然笑了一声,把那几页薄薄的纸撕得粉碎,两个审讯员抓着他的手,都没抵过他的力量。直到他脸上挨了一拳,才终于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醒来时方无隅已经在监狱里,云城地方不大,只有一所监狱,建在郊外,四周是连片的防风林,高墙上的铁丝网纵横交错,把远方天空切割成块状。他没和孟希声关在一起,对方也不可能把他们关在一起,但他知道孟希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透过牢房窗户,只能看到高墙耸立,视线连防风林的树冠都触及不到。
  方无隅挨着墙,因为几天几夜的审讯而体力透支,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一个星期后,方无隅也被拖上了批。斗台,之后就是不厌其烦地审讯,坐牢,批。斗,轮番轰炸之下,方无隅终于彻底放弃不再辩解,甚至开始破罐破摔地和审讯人员对着干。他那条舌头,翻江倒海,神仙都能被他气死,遑论对面几个小年轻。
  对方说不过他,便私下对他用些残酷的手段。方无隅该软的时候就软,扛不过刑罚时就说自己全招了,在供状上乱写一气,得些喘息的时间。他是虚心接受,下次重蹈覆辙。
  到年底,方无隅在牢里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和孟希声一面也没见到。文宣队搞了次年终审会,把一众“反动人员”全扔上了批。斗台。
  一颗颗头颅低垂,顾司令发表演讲,除四旧、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坚持无产阶级文化。这么多年他早已不带兵,倒是把带兵的架势用在了表演上,讲得唾沫横飞,气势惊人。
  方无隅也没心力去笑,他在满地的脑袋瓜里找孟希声。
  孟希声很好找,跪得最笔直的那个就是他。他眼睛无神无光,几月不见,人又瘦了一圈,脖子上的锁骨支棱着,仿佛能戳出皮肉。他脸上没太多的表情,空荡荡的,像丧失很多悲喜。可他还是像方无隅第一次在批。斗台上看见他时那样,不愿意把头低着。
  方无隅因为这个发现,高兴到难过。在批。斗会进行到一半,气氛越来越热烈的时候,方无隅趁机叫他,他看到孟希声轻轻扭了一下头,大概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方无隅不想让他失望,于是第二次他用力喊出他的名字,孟希声惊疑又困惑,几乎要站起来找他。
  那便是两人在之后的几年里唯一一次的见面,隔着五米多的距离,以及鼎沸的人潮,一个看到了对方,一个听到了对方,就像眼睛和耳朵,无法触摸彼此,内在却是共通的。
  转到来年,方无隅在牢里终于见到一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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