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ABO]-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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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岸竟是这么地喜欢他。
但是迟来的喜悦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就在专访的第三页,关于择偶标准的问题下面,他的一整段回答都被黑色油性笔涂去了。
这段回答……是什么内容?
记忆早已模糊了,郑飞鸾绞尽脑汁去回想,慢了五分钟的时钟在头顶一格一格拨动。忽然间,他脸色大变,手中的杂志“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那时说,他希望自己的伴侣聪慧、独立、有主见;真心爱他,却不视他为天地,偶尔依赖,却不依附他而活;在他的择偶标准里,信息素是最无足轻重的一项,契合度高,未免就能博他钟意,要是哪个Omega妄想借着高契合度下套,最好趁早换个目标。
其实按照惯例,他从不回答情感问题,只是那时候,他正承受着寻偶症施加的屈辱与无力,心怀不甘,才破天荒第一次给了回答。
他不是故意要嘲讽何岸的,真的不是。实际上他根本不认为以一个宠物店打工仔的眼界,会去购买二十五元一期的商业杂志来消遣。他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说给圈子里的看客们听,告诉他们:我郑飞鸾是一个不受信息素支配的Alpha。
就像某种形式的宣告。
但何岸还是读到了,而且……可能不止一篇。
郑飞鸾望着面前堆满一纸箱的旧杂志,产生了一个惊诧的猜想。他站起来,把杂志一股脑儿全倒在了地上。
封面花花绿绿,一半是周刊,一半是月刊。期号时断时续,并不连贯,共同点只有一个:无论短一些的边角新闻还是长一些的人物访谈,每一本或多或少都有他的消息。
生活拮据的何岸购买这些昂贵的杂志,只是为了看他。
他几乎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何岸站在书店里,一面承受店员的冷眼,一面快速浏览新到货的杂志。要么失望地放回架子上,要么满心欢喜地掏出钱包,取出节衣缩食了许久才省下的生活费,把杂志带回家。
而其中最早的一期,竟然能追溯到四年以前。
四年以前……怎么会呢?
那时的何岸,应该还是渊江大学一名普通的学生,还没有机会与他产生交集。难道在那么青涩的时候,何岸就已经悄悄喜欢他了吗?
郑飞鸾拧着眉,一页一页翻看四年前的旧杂志。
这期杂志刊登了他的独家专访,许多地方都被彩色荧光笔划了线、圈了重点,还用清秀的字迹写了注解。何岸就像一个勤勉用功的学生,将他的访谈视作教材,认认真真读完,又认认真真做了笔记。
这不仅仅是一个Omega对Alpha的喜欢。它要复杂得多,厚重得多,就算剥离了性与繁殖,依然是存在的。
郑飞鸾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他没能早一点看到这些呢?
何岸这样痴情的Omega,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明明会喜欢到连一秒钟也舍不得分开的,他甚至愿意主动为何岸放下身段,做一些浮夸的、也许引人耻笑的事情,比如像电视剧里那样,牵着何岸的手走在大学校园里,让周遭艳羡的目光灌满每个少年都会有的虚荣心。
或者,带他去参加大大小小的社交场合,最开始胆怯一些、笨拙一些,那都没有关系。见识得多了,慢慢就能学着大方得体。
可是这一摞承载着仰慕之情的旧杂志,最终被遗弃在了出租屋里。
何岸没有带走它们。
乖舛的现实毁了何岸的前程,而他毁了何岸的梦。
郑飞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本一本读完了何岸做过注解的杂志。然后他搁下杂志,起身走向卧室,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床铺没被动过,还保留着一年前的模样,肮脏皴皱的一大团。
被褥上有干涸的血,时间久了,颜色暗沉发黑。床边歪歪斜斜垂着一条白皮带,是当时他落下的。针扣蒙了灰,白牛皮的边缘被血糊成了黑褐色。
空气里还残存着一缕极淡的血腥气,一年过去了,气味被积尘覆盖了大半,可对100%契合的Alpha来说,它浓得就像刚从Omega的血管里喷溅出来。
郑飞鸾攥着掌心的热汗,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回到了那个傍晚,看见何岸仰面躺在床上挣扎。皮带似锁链一般紧紧捆了两圈,剧烈撕扭中,何岸手腕处的皮肉磨破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印染开来。耳边响起了尖利的惨叫和哀求,何岸哭着喊求求你,孩子九个月了,能活了,求你放过它……
他心慌至极,冲上去却扑了个空,只抓到了一张染血的床单。
血枯了,结出僵硬的布壳子。
郑飞鸾从没想过浸透了血的床单会是硬的,他将它抓在手里,五指收紧,恍惚间只觉得枯血在指间融化了,变得潮湿、粘稠、鲜红,顺着指根淌下来,湿漉漉地糊了一手。
何岸在他眼前悄无声息地昏了过去。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高隆的肚子。皮肤是温热的,有汗珠,有轻微的起伏,里头的孩子却像睡着了,许久都不肯动弹一下。
郑飞鸾害怕了。
他爬上床,脸颊贴着何岸的肚子,低声央求着:宝贝,你是好孩子,你轻轻踢一脚,往爸爸掌心里踢,告诉爸爸你还活着……宝贝,求你了,踢我一脚……
可手掌下没有一丝动静。
他能做什么呢?
一年了,该发生的早已发生了,何岸与孩子早已不在这里,惩罚他的不过是一段太鲜活的记忆。但郑飞鸾还是抱紧了幻觉中的Omega,亲吻他的颈背,亲吻他的裸肩,体内所有的安抚信息素都被释放出来,结成无形的茧,护佑着他的Omega和孩子。
在染血的铃兰香里,郑飞鸾思考了很多很多。
他与何岸之间有一场无比荒诞的爱情,荒诞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相识相爱的过程。他们没在清醒的时候温存过哪怕一分钟,何岸却爱上了他;他自诩理性冷静,然而,当记忆里的何岸枕在他膝上,细细碎碎念叨着要他多休息的时候,所有的择偶标准都失去了意义。
他爱这个Omega吗?
他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无法思考,只能条件反射地、甚至凶恶地抱紧何岸,用浓度最高的信息素守护他,如同一拳头砸来,人会本能地护住软肋那样。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何岸的状况稍有好转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房间。
郑飞鸾意识昏沉,无暇分辨对方的身份和来意,肌肉一瞬绷到极致,打开了Alpha可怕的信息素防御。
然后,他听见何岸说:“飞鸾,安静。”
安静。
一把无解的锁,就这么扣在了他的咽喉上。
来者不容分说地抱走了Omega,郑飞鸾几乎要急疯了——这样不行,不行!离开Alpha的庇佑,Omega会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他一把拽住了被子,想跟着一起被带走,但是,何岸轻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飞鸾,放手。”
……
他不要他了。
厌恶他的陪伴,抵触他的保护,即使命悬一线也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郑飞鸾不得不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他的Omega被抱出了卧室,只留下一屋子血腥味。
他等了整整一夜,Omega没回来。
他又等了整整一年,Omega还是没回来。
第三十六章
郑飞鸾醒来时,窗外已是暮霭沉沉。鹅毛大雪无声飘落,每一片都与去年无异,仿佛Omega才刚刚离开他身边。
一年了。
他这一觉睡去,花了整整一年才真正醒过来。
他拿出手机,找到躺在黑名单里的私人侦探号码,发出了一条信息。很快,蓝色气泡底下的“送达”变成了“已读”,然后,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信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郑飞鸾坐在寂如坟茔的空屋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手机屏幕。等到入了夜,等到自己成了一幅凝固的剪影,眉目与神情都被黑暗吞没。
屏幕早已暗了下去,如同一扇墨黑的窗。但郑飞鸾相信,当它亮起的时候,一定会带来曙光。
叮咚。
黑暗中一声轻响,刹那间屏幕雪亮。
郑飞鸾倏地抓起了手机,随即微微一愣——对方发来的不是文字,也不是他所期待的照片,而是一段视频。
半透明的播放按钮悬浮在屏幕中央,预览图里是一张稚嫩的笑脸。
他轻轻按了下去。
视频是在一座阳光灿烂的小庭院里拍的。
庭院在南方,天气暖和,没下雪,瓦檐边挂着三两串小红果,盛开的金桂缀了满满一树。有鸟鸣,有流水,风吹过桂枝,铺开了一地深深浅浅的金黄。这画面如同一束阳光照进黑屋,驱散了郑飞鸾身旁的寒意。
拍摄者大概是正巧遇见何岸带铃兰出来晒太阳,拉着闲聊了几句,镜头整体很随意,一会儿朝左晃,一会儿朝右晃,没个准心,父女俩的身影时不时就从画面里消失几秒。
“这是你女儿吗?”拍摄者问。
“是啊。”何岸点头。
“长得真可爱,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何岸笑着回答:“快满周岁了,叫铃兰……嗯,就是那种小铃铛一样的花儿。”
“大名呢?”拍摄者又问。
何岸说:“大名还没定呢,之前想了几个,都不如铃兰好听,没准就真叫铃兰了。”
小铃兰原本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布老虎,听到自己的名字,头一抬,瞳仁亮闪闪的,十分好奇的样子。见面前是个陌生叔叔,她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小布老虎往何岸颊边躲去了,一边羞赧地笑,一边枕着何岸的颈子蹭了蹭。
何岸就唤了声:“铃兰?”
“唔。”
她羞答答不肯说话,只抬起了眼,偷偷打量镜头。
拍摄者问:“这名字听着挺别致,有什么来历吗?”
“来历啊……”何岸敛了敛眼眸,温柔的笑容慢慢淡去了,“没什么来历,就是……就是我挺喜欢的一种花。”
不。
它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郑飞鸾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爸……爸爸。”铃兰开了口,小奶音软绵绵的。
“嗯?”何岸转头看她。
“丫丫。”
她比划了两下,又指了指院门。
何岸见状,温柔地解释道:“鸭鸭今天游去镇子那头了,要过会儿才回来呢。”
“……唔。”
铃兰大约听明白了,扁了扁嘴唇,有点儿委屈。
这孩子当真生得可爱,脸蛋粉嘟嘟的,白里透红,两侧酒窝深陷,笑起来就像舀了一勺蜜,能甜到人的心窝里去,愁起来就可怜兮兮的,小眉头一拧巴,湿亮的眼珠再一转悠,任谁都舍不得欺负她。
郑飞鸾望着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心变得这么柔软。从前听到的那些蠢话,什么父亲甘愿为了孩子摘星星、摘月亮,竟然都可以是真的。
视频里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铃兰忽然对拍摄者的手机起了兴趣,伸手要抓,被何岸捉住手腕拦了回去:“这是叔叔的东西,要问过才能碰,知道吗?”
“喔。”铃兰似懂非懂,乖巧地指指远处,“那个呢?”
瓦檐边结了几串小果子,玲珑可爱,相思豆似的挂在那儿。何岸抱她过去试了试,可惜Omega个子矮,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铃兰着急起来,扭头喊了声:“爸爸!”
“哎,宝贝儿!怎么了?”
远处一个爽朗的男声回应了她。
镜头转过一百二十度,院子另一侧的木楼梯与灌木丛出现在了画面里。
大团大团的雪绣球开得雅致,旁边立着一个粗犷的男人,人高马大,套着黑色背心,露出一条肌肉结实的花臂,上面纹的是齿轮、轴承与蒸汽机,还剃了个囚犯式平头,一簇簇又短又硬,钢针似的扎在脑袋上。
郑飞鸾当即攥紧了手机——这明显是个Alpha,看样子信息素浓度还不低。
他是什么人?
为什么在何岸身边?
如果说隔着一层屏幕,“何岸居住的地方有一个成年Alpha”的事实还不足以让他产生巨大敌意的话,那么铃兰的一声“爸爸”喊出来,而Alpha又主动答应了的时候,郑飞鸾简直醋意飞涨,坐都坐不住了。
Alpha手持一把园林剪,脚边铺满了枝叶。
许久不见的程修也蹲在那儿,一手拎着土陶盆,一手拎着一株根须裸露、泥土七零八落的盆栽植物,正发愁该怎么填进去。他抬头狠狠瞪了Alpha一眼,没好气地说:“喂,戴逍,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铃兰叫的是我!”
戴逍没搭理他,直接问何岸:“什么事?”
何岸解释了两句,戴逍二话没说,放下剪刀大步走了过去,抬腿时正好跨过程修手中的陶盆。程修一声卧槽,“哐啷”丢下盆和花,忿忿不平地追了过来。
客栈粉墙两米半,Omega和Beta的身高都不够。戴逍站定一打量,转头乐呵呵地对程修说:“你不是人家爸爸么,要不这忙你来帮?”
“行啊。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砖!”
程修说完,还真要转身去找砖。戴逍一把扯住他:“行了行了,开个玩笑嘛。”
戴逍搓了搓手,背对何岸扎了个稳稳当当的马步,伸手一指自己的肩膀,招呼道:“来,宝贝儿骑这里。”
铃兰显然不是第一次骑戴逍的肩了,见他摆出这姿势,立刻兴奋起来,驾轻就熟地伸出了小胳膊。何岸便抱她坐上去,自己则谨慎地护在旁边。
戴逍肩宽腿长,站起来不摇不晃,抬轿子一般将铃兰送到了檐边。
铃兰亲手摘下了小果子,喜欢得不行,捧在掌心一串一串摆弄,完全被它们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女孩,三个爸爸?
私人侦探大约是被弄糊涂了,镜头下移,对准了戴逍的脸,后者正在拉扯被铃兰一脚踩歪了的背心。
“你是铃兰的Alpha爸爸?”
“是啊。”戴逍瞥他一眼,淡定地回答。
“亲生的?”
“当然是亲生的,亲得不能再亲了,看不出来吗?”戴逍一挑眉毛,狐疑地打量着镜头方向,指节拧得咔咔作响,语气不复和善,“问这种问题,找抽啊?”
说着臂膀上的梭型肌肉一动,主动彰显力量,秀出Alpha的威慑性来。
何岸不禁笑了:“你别凶人家啊。”
“不是我凶,是他根本就不该问,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