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雨时节-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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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今年的高中毕业生,没准还是跟自己同个学校的学长呢,韩靖想。
后排的聊天声继续传来。那两个男生操着典型的不分平翘舌的南方口音,音腔平直,个别字音会拉得很长,而且句末的那个字往往会被发成平声,听着还带了点粤语腔,就像古早的电视剧里拿着大哥大的广东老板会用的那种腔调——当然,比那个要容易听懂很多。
突然一个急刹车,韩靖猝不及防扑到了前座的椅背上,胸口都撞疼了。其他乘客在扶稳之后也发出了一阵嘘声。公车停了下来,司机打开前门,不知从哪里拎出来根棍子,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前张口就骂,“*¥@%*!”
刚才公车似乎是被一辆突然变道的电动车逼停的。此时那司机两眼怒睁,满面通红,举着棍子朝那电动车上的男青年挥舞,一口气骂了半分钟都不带喘气。那司机说的是方言,韩靖听不懂,但从那司机凶神恶煞的样子看来也知道他正在咒人全家。那司机越骂越激动,手上的棍子挥个不停,指不定下一秒就要敲到那男青年的脑袋上了。
再这样下去该不会要出事吧,韩靖有些担忧,但朝四周一看,车上乘客无一出来劝阻,各个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既没有看热闹的热情,也没有对未知惨剧的担心。
那司机又骂了一会儿,眼看那男青年已经骑着电动车走了,他似乎也已经骂得神清气爽,把那根不知从哪里拎出来的棍子又塞回了哪里去,继续快乐地开动了公车。
啊?这就完了?
而乘客们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早就摸清了司机们的脾气,他们虽然爱骂,但也就是骂骂而已。
半个多小时后,韩靖听见公车的报站声,朝阳广场到了。
朝阳广场建在在朝阳路上,因此得名。因为紧邻着本市最早的中心商业区,朝阳广场在当地人嘴里便成了指代市中心的特有名词,而朝阳广场本身,它的外观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俗俗的。
就是一个从建设到功用都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普通广场,它的孪生兄弟姐妹在全国各地广泛地存在着,宽敞,平坦,种有几棵高龄的大榕树,白天出没着下棋的老头,晚上全都是跳舞的大妈,树荫下还摆着几个很少遭遇城管的小摊,卖卖蚂蚁药和老鼠药之类。不够洋气的外表下承载着一些半新旧的城市记忆,一个业余的商业交易地点,一个合格的夕阳红社交场所。
下了车后,韩靖并没有在朝阳广场上停留,跟随人流走了几步后朝前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谓的市中心,明明就是个大工地啊!
虽然知道这里在修地铁,可也不至于要把市中心的道路都给堵上吧?
前面大概是在建地铁站入口,施工点周围都砌起了围墙,从外面能看到高高的黄色吊车。由于公路被封锁,机动车已经完全无法行驶,路上只能看到徒步的行人和见缝插针的电动车。围墙霸道地圈地,甚至连两边的人行道都被占用了一些。
毕竟是老市中心,两边的门店和百货大楼都已经有了陈旧的痕迹。韩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这时候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都快中午1点了,是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了。
正好路过一家KFC,韩靖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
当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熟悉的味道会令人得到种微妙的安全感。
韩靖点了个套餐,吃完后便又继续闲逛。终于走过了施工的路段,前面有个万达广场,广场上有着与各地无异的商场和影院,周边商铺也都是些眼熟的牌子。再往前一些,韩靖看到了一座横在马路中间的天桥。
他们那儿的市中心,当年也有一座天桥,他曾经拉着嬷嬷的手一起走过很多次。不过几年前也是因为要修地铁,那座环形的天桥被拆除了。
修地铁可真是件烦人的事。韩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迈上了天桥的楼梯。天桥外露的支架是银白色的,顶棚和围栏都是透明玻璃,整座桥给人种通透而轻盈的感觉。韩靖还没走到梯顶,迎面便见到了两个正在拉扯的中年人。
那位个子娇小的女士使劲用背包往男士身上砸,“我叫你滚!听见没有!”
男士一边抵挡背包攻击,一边想要去拉她,嘴里在求饶:“老婆,我错了,你先跟我回家,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回家,回你妈X的家!”女士丝毫未有手软,脸色愈发凌厉,“不要以为我不懂你跟那个贱人搞什么鬼,你现在还有脸喊我回家!”
“老婆,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跟你解释啊……”
接着“啪”的响亮一声,韩靖看到那男士脸上浮现出通红的五指印,心里也被吓了一跳。
是个民风彪悍的地方,韩靖得出结论。
万达往前就是国贸中心,无非仍是些商场和餐饮店,而这里也已经是市中心商圈的边缘,再往前是个丁字路口……不,韩靖仔细看清了,那是个十字路口,只不过对面那条街道十分窄小,看起来也有些破旧,因而乍一望过去时不小心忽略了它。
好像也没什么好逛的了,今天就先到这吧。韩靖走到马路对面,坐上了回家的公车。
韩靖一路都在看着窗外,看那个顶着银色大球的科技馆,看路边浓郁的绿荫,看密集的电动车们流水般涌入道路的每一处缝隙,直到天上又下起雨来,雨滴模糊了车窗的玻璃,他才有些疲倦地眯上了眼睛。
第5章 开学
八月二十五日,终于到了附中的新生们开学报名的日子。这天韩秋琳亲自带着韩靖来报名,顺便还载来了被子和盆桶之类内宿需要的生活用品。
报名注册后,韩靖知道了自己被分在高一(2)班,宿舍也很幸运地被分到了四人间。宿舍里还算宽敞,不过因为在二楼,采光并不很好,白天还需要开灯。宿舍里有四张标准的上床下桌,连着衣柜,有一个独立卫生间,让韩靖喜出望外的是,还有空调。
这时候已经有一位舍友入住了,那男生选了张靠门口的床,身边没有家长陪同,正背对着韩靖擦桌子。那男生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看背影有些单薄的样子。
发现有人进来后,那男生立刻转过头来,朝韩靖他们露出了个相当热情的笑容,“哇,有人来啦!”
韩靖有些拘谨地朝他笑了笑,“你好。”
那男生嗓门挺大,“你好啊!”又朝韩秋琳也打招呼,“阿姨好!”
韩秋琳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道:“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呀?”
“嗯!我家在武鸣,现在家里农忙,我就一个人来报到了。”
武鸣是本市下辖的一个县,看来这是位从县里出来读书的小同学。
宿舍里还剩下三张空床,韩靖想着还是离卫生间远一点比较好,于是选了靠近门口的另一个床位,在那男生的对面安置下来。
眼看那男生擦完了桌子,又要爬到上铺去擦床板,韩靖主动说道:“你也是2班的吧。我叫韩靖,你呢?”
那男生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转过头朝韩靖憨实地笑道:“我叫覃赞。”又问,“你们带抹布了没有?我这张抹布够大,要不要我西(撕)一半给你们?”
韩秋琳连忙谢绝:“不用不用,我们有带的。”
韩靖去水池里湿了抹布开始擦桌子,韩秋琳看了一圈宿舍的构造和基本设施,接着和韩靖一起收拾他的床位,一边还跟覃赞攀谈起来。覃赞同学的普通话说得不好,口音非常重,韩靖很多都没听明白,韩秋琳却可以跟他毫无障碍地交流,没一会儿就差不多把他的家底都给套问清楚了。
韩靖开始往衣柜里放衣服时,韩秋琳的手机响了,趁着她到阳台上去接电话,覃赞突然小声对韩靖说道:“你妈妈长得好biào(漂)亮啊。”
“什么?”韩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妈妈长得biào(漂)亮。”覃赞说道,“你也好干(看)。”
“啊?”韩靖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好干了?”
覃赞同学认真地夸道:“又白又西(斯)文,不像我这种一干(看)就是下dián(田)干活的。”
韩靖还是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只听清他说了什么“干活”,便道:“我、我平时干活干得少,不过以后宿舍里的活我都会好好干的。”他刚才说的“好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覃赞同学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点头,“哦!”
花了半个多小时把床位收拾好,母子二人打算先回家去了。今晚七点要第一次上晚自习,还剩下大半天的时间,韩靖并不想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度过。临走时韩秋琳客气地问了覃赞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吃午饭,覃赞同学笑呵呵地婉拒了。
韩秋琳对宿舍的条件还挺满意,回去的路上,她对韩靖说道:“住的地方还不错吧?当初我也是看这个学校硬件好才让你进来的,现在教室和宿舍里都有空调,夏天就可以过得舒服点了。”
韩靖对住宿条件没什么不满的,不过还是说道:“宿舍再好也没有家里好。”
“那是肯定的。”韩秋琳笑道,“不过跟同学朋友住在一起不是更好玩吗。别的小孩都巴不得离开父母去住校,你反倒整天就想待在家。”
那是因为别的小孩从小就跟父母住在一起,被管得太多了啊,可他又不是那样的。不过韩靖只是说道:“我以前没住过校,怕跟舍友处不好。”
“这有什么难的,交朋友就是要舍得花钱,比如你刚才那个舍友,他家里条件不好,你平时就大方点,主动请他吃饭,零食也多分给人家。另外嘴还要甜,谁都喜欢听好话,聊天的时候你要多夸夸别人的长处。只要做到这两点,跟同学不会处不好的。”
韩靖问:“这样就可以交到朋友了吗?”
“这样至少大家都不会不喜欢你。”
下午韩靖早早地吃过了晚饭来学校,不过傍晚正是交通高峰期,附中前面的那条林荫小马路又被接送孩子的私家车堵得水泄不通,韩秋琳的车开不上去,眼看时间紧迫,韩靖还没到学校就下了车,拎着他那袋水果零食一路小跑过去。
赶到宿舍里时,覃赞已经不在了,韩靖见到了他的另外两个舍友。左边那个一看到他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嗨!”而右边那个瘦高个子的男生正背对着他,这时候听见声音也朝他回过了头来。
哇,韩靖心里一阵惊叹。好漂亮的一张脸。
惊艳过后,韩靖走到自己的床位前,把手里的大袋子放到桌上,有些腼腆地朝那两个男生打招呼:“你们好,我叫韩靖。”
那个热情的男生继续热情道:“你好啊,我叫何宇城,他叫班彦。对了,1号床的那个叫覃灿,他已经先上教室去了。”
咦?韩靖想起了今天早上覃赞同学的自我介绍,说:“1号床的不是叫覃赞吗?”
何宇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叫覃灿,灿烂的灿,你肯定是被他的‘不懂话’误导啦。”
韩靖还是摸不着头脑,这时候班彦开了口:“上教室吧,要迟到了。”那张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听着也有些冷淡。
“噢,好。”韩靖想着是不是要带点什么东西去教室,但现在课本还没发,于是只带了笔记本和一支笔。
年级越高,所在的楼层越低,而韩靖他们正读高一,教室很不幸被分在了顶层。
快到六楼时,后面一个男生也正急匆匆地往上赶,在经过班彦身边时不小心撞到了他。那也是个高个子的男生,身材比班彦要更结实,一下子把他撞得差点没站稳。
那男生立刻停下来跟他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班彦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
那男生大概是被班彦冷淡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爽,没再说什么,又急匆匆地往教室跑去了。
他从韩靖身边经过的时候,因为速度很快,在二人之间带起了一阵微小的风。这种擦肩而过的感觉,还有那个男生的背影,怎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韩靖想不起来,便也没有在意。
而这位走路带风的男生,刚刚走进教室里,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老同学,激动地上去打招呼:“哟!鱿鱼!”
老同学是个短发的女孩子,立刻也激动地回应:“哟!婷婷!”
鱿鱼和婷婷在相邻的两张桌子上坐下来,嘻嘻哈哈地说笑。鱿鱼说道:“早上我看分班表就看到你名字了,没想到我们又分在一个班。”
婷婷说道:“我没出息啊,只能在这里再混三年。还好有你陪我。”
“恭喜恭喜。”
“节哀节哀。”
这位大名叫张幼雨的女生,还有这位大名叫李柏庭的男生,都毕业于附中的初中部,并且曾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和所有初中就读于本校的高一新生一样,二人言谈间对留在这里继续念书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嫌弃。毕竟比起这所学校享誉盛名的初中部来说,高中部实在显得有些拿不出手。当然,把不屑挂在嘴边也是一种摆老资格的方式,很能凸显自己资深附中人的身份,在一群新瓜蛋子里会有种暗暗的优越感。
然而李柏庭同学的嫌弃,是发自内心的嫌弃。
他的父母都是隔壁大学的教师,他打出生起就在这片校区里生活,腻都要腻死了。当年先是进了附属幼儿园,接着进了附属小学,然后又进了附属中学,如今看来,在高中毕业之前,他是逃不出从小一路附属到大的命运了。
这边正在火热地聊天,韩靖他们在也旁边找了三个相邻的位置坐了下来。
上课铃响后,同学们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班主任。班主任姓周,教英语,地中海,腆着个肚子,看起来是个脾气挺好的中年男人。班主任先是对新生们表示了热烈的欢迎,然后讲了一些学校的规定和注意事项,顺便鼓舞了一下士气,接着便把时间交给大家做自我介绍。
同学们一一按顺序站起来介绍自己,先报名字,再报毕业学校,有的还会说说自己的兴趣爱好什么的,最后再加一句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之类的客套话。
轮到韩靖时,他难免觉得紧张,他咽了一下喉咙,手指都捏紧了,“大家好,我叫韩靖。我来自福州,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