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你啊-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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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东扯西扯地说说笑笑，这样的情景若是落在罗晨和胡郝伟眼里，可以堪称是诡异了。
　　姜宥最近一直在不断地给自己找事情做，他基本上快要把这个学期的课程内容全都自学完了，但又不知道接下去可以干什么。
　　他内心一直压着隐隐的恐慌，生怕一空下来自己又会控制不住情绪发病。
　　很多事情在姜宥看来都是奇怪的，比如说黄康宁对他的示好，比如说崔弘祎说的那些话，再比如说……眼前黄康宁和钱梦琪一夜之间就好像变得十分亲近了。
　　世界万物都在不断地运动、发展，而姜宥却在茫然着，自己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是怎样的轨迹。
　　而似乎又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走向，梦境中哥哥虚幻的存在最终还是消失了。
　　曾经姜宥以为如果没有了哥哥，自己肯定就会活不下去，然而真到了这一步，又觉得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大概是早就过了撕心裂肺的阶段，再汹涌惊骇的波浪，都在内心绵长的悲恸中被默默消化了。
　　只剩下了更加深刻与黑暗的荒芜。
　　他今后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下去？自己之所以这么平静，是因为自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
　　姜宥把头靠在车门上，透过黑漆漆的玻璃，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站在边上的黄康宁立刻拉了他一把，说道：“危险。”
　　说完这一句，黄康宁便继续和钱梦琪热烈地讨论着游戏。
　　姜宥听着他们对话里蹦出一个个有趣的词汇，又见到两人时不时地笑着，忽然就插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啊。”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黄康宁和钱梦琪都是一愣。
　　这可能是姜宥第一次在他们的聊天中主动插话。
　　两人惊讶得忘记了反驳，黄康宁满脸不可思议，钱梦琪随即浅浅地一笑，露出了脸蛋上两个不明显的酒窝。
　　可惜姜宥无从领会钱梦琪的笑意，完全不理解她在笑些什么，不由问道：“钱梦琪你怎么了？”
　　钱梦琪眼睛一亮，“你真是难得叫我名字诶！”
　　说完，钱梦琪凑近了姜宥，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你今天竟然主动喊我的名字？哇！”
　　黄康宁伸手轻松地推开了钱梦琪，“你靠得未免太近了吧！”
　　“干嘛？”钱梦琪不悦地堵住了黄康宁，“你这是吃醋吗？吃我的还是吃姜宥的？”
　　于是黄康宁和钱梦琪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两人互不相让，越吵越来劲。
　　只不过黄康宁始终拉着姜宥书包的肩带，随时小心着他再把脑袋抵到车门上。
　　周末一清早的车厢里冷冷清清，硬是被钱梦琪和黄康宁制造出了一点热闹的氛围。车厢出了隧道，清晨的亮光一下子洒了进来，照在黄康宁神采飞扬的脸上，照在钱梦琪迷离梦幻的长发上，青春美妙的故事仿佛刚要开始上演。
　　姜宥一向爱睡懒觉，平日里更是不喜欢出门，他难得有兴致，望着外头这一幕幕安静美好的街景，内心跟着和煦的晨光变得柔软安详了起来。
　　像是在参观博物馆里的展品一般，姜宥痴迷地凝视着那些一闪而过的平凡场景，路边闪烁着的信号灯、骑车自行车掠过的青年、早上便利店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门口的垃圾桶……
　　耳边钱梦琪和黄康宁还在不停地打闹，钱梦琪的耳机被暂时取下挂在脖子里，里面歌曲的旋律忽近忽远地飘了出来，混着列车行驶中轻微的轰隆声，一同钻进了姜宥的耳朵。
　　即使被围绕在一片喧哗之中，姜宥依然能够专心地……看出了神。
　　恐慌和不安被短暂地遗忘了。
　　黄康宁余光瞥见姜宥的脸又快贴到门上，便把他往里面轻轻拉了一把，嘴上继续进行着和钱梦琪不着边际的互掐。
　　姜宥看得够了，回过头，黄康宁正和钱梦琪指手画脚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钱梦琪笑得直擦眼泪，她越过黄康宁的肩膀，不经意地和姜宥对视了，冲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马上收敛了形象，把捧腹大笑改成了抿嘴而笑。
　　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越离越远，最后什么都听不清了。车厢内宛若悄然无声，只有眼睛里的画面在流动，少年少女的身上正发着光，背后的景色摇摇晃晃，光影交叠，宛若是电影里的一个片段。
　　姜宥心里非常突兀地生出了一个感想。
　　世界真美啊。


第33章　NO。33
　　这是一个普通又平常的周六早上，但S医院的大厅永远人满为患。
　　姜宥今天被单独安排到了医院的服务台，主要工作就是帮前台的护士整理和登记一些简单的信息，顺便分流来客。
　　值勤中的姜宥笔直端正地站在那儿，一丝不苟，脸上的神色不忧也不喜，边上嘈杂的低声细语到了姜宥这里，仿佛都被悄然过滤了，少年不受环境的影响，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
　　时不时会有年轻的小姑娘特意在服务台前停留了片刻，拿眼角偷偷打量着姜宥。
　　正在服务台里工作的小护士见状就捂着嘴笑了。
　　其实这项工作本来准备要安排给女生，只不过以医院的眼光看起来，志愿者里唯一的女孩子钱梦琪有点过于非主流了，特别是那一头出挑的发色，实在不太像话，因此这份差事就阴差阳错落到了姜宥头上。
　　姜宥远远地望了一眼正在大厅里值勤的黄康宁和钱梦琪。
　　之前这两个人见面动不动就要互相揶揄，今天依旧闹腾，只不过似乎多了一种亲昵的味道。
　　姜宥分了个心，余光看见黄康宁和钱梦琪正一起陪着一位独自挂点滴的老奶奶往里面走。
　　黄康宁高举着手，有模有样地托着点滴瓶，钱梦琪则是压低了身体，弯下了腰，让老奶奶可以轻松地倚靠在她身上，两个人配合得很是默契。
　　这时，黄康宁嘴里忽然念叨了一句什么，钱梦琪先是抬头瞪了他一眼，回头看见老奶奶脸上笑开了花，然后钱梦琪一个没忍住，自己也笑了。
　　三个人都是边走边笑着。
　　姜宥生出了一点羡慕。
　　他朦胧地记起来，幼年哥哥还在的时候，自己也爱和哥哥这么打打闹闹，故意要和对方作对，再嬉笑着扭成一团。
　　然而那样的感觉太久远了，姜宥差点就忘记了。
　　之前病得太过厉害，姜宥被送去接受过电休克治疗。那些悲伤和混乱的知觉都在那时被轻轻地抹淡了，大脑仿佛经过了格式化，从前的喜怒哀乐一并不复存在了。
　　后来姜宥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在梦境里重塑过往，大概是为了要寻找那么一点以前的东西。
　　心里一贯认定着没有了哥哥存在的未来是黑暗无光的，因此哪怕是过往的痛苦，对姜宥来说都是一种异样的甘甜。
　　咨询老师曾经对姜宥提出过一个建议：“你可以尝试在头脑中创造一个舒适安稳的环境，那或许是你曾经去过、令你留恋的一个地方，又或者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个虚拟空间。你念头里有了这么一个安稳的地方，当你感到难受或痛苦的时候，就让自己暂时躲到那里面，去恢复和积攒你身体里的能量，用来对抗你的不快乐。【1】”
　　姜宥不小心就上瘾似的沉溺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等到自己病情有了好转，终于能够停药的时候，这个温柔的幻境似乎是跟着病魔一起消失了。
　　假设事先知道，或许姜宥宁愿自己的病永远都不好，宁愿继续承受着那一份绵长的痛苦。
　　姜宥出神的片刻，耳边传来了一声动静，接着就看见大厅里的人群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小护士走出服务台，疑惑地张望了一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位惊慌失色的中年妇女跑了出来，边跑边大力地抚着胸口，“吓死人了哦！”
　　小护士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事情，紧张地询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路人回应道：“啊哟快报警！里面有人发神经喔！冲进来砸了门，手上还拿着把刀，要杀人啦！”
　　小护士刚来实习没多久，一听这话吓得脸上血色都没了，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电话刚接通，里面又跑出来一个人，大声喊道：“有个大学生志愿者被刺伤了，赶紧叫医生来救人啊！”
　　姜宥神色霎时一凛，抬腿就冲了过去。
　　小护士边打电话，边着急地追在姜宥后面，“同学！同学！不要乱跑，危险！”
　　姜宥置若罔闻。
　　等到小护士和姜宥赶到现场的时候，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几个青年一起合力压制住了，走廊里一片狼藉，血迹点点滴滴，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轨迹，黄康宁按住了胳膊上的伤口，闭着眼睛虚弱地靠在了走廊尽头的墙上。
　　钱梦琪在边上簌簌地掉着眼泪。
　　这会儿陆陆续续地围上来一圈凑热闹的群众，正站在边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姜宥怔了一下，殷红的鲜血清晰地映入眼底，却又影影绰绰，每一滴都像是生命在爆炸的痕迹。
　　心底漫上一股沉重的无力，姜宥抬起脚步，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向黄康宁走了过去。
　　感到有人靠近，黄康宁吃力地抬起了眼皮，看见是姜宥，竟然还有力气冲他笑了一下。
　　姜宥沉默地看着黄康宁受伤的手臂，随后抬起手，轻轻地覆盖在黄康宁捂住伤口的手背上。
　　这么若有似无的一碰，倒让黄康宁有些不好意思了，“你……”
　　很快医院的保安过来了，闹事的家伙也被制伏带走了，看热闹的人群被工作人员疏散了，黄康宁被赶来的医护人员着急地带去处理伤口。
　　离开的时候，姜宥下意识紧紧捏住了黄康宁沾满鲜血的手掌，很快又放开了，轻声说道：“你不要有事。”
　　黄康宁刚经历过一阵鸡飞狗跳的搏斗，胳膊上被闹事者划了一道口子伤得不浅，脑袋里昏昏沉沉，因为不想在同学面前丢脸而一直强撑着，他没听清姜宥说了什么，回头一瞬间只看见姜宥神色中抑制不住的悲伤。
　　然后他一下子就忘记了要问什么。
　　被推进手术室前，黄康宁心想着，原来姜宥并不总是无动于衷的啊。
　　钱梦琪和姜宥不放心地等在手术室门外。
　　刚才钱梦琪被吓懵了，哭得妆都晕了，自己却不得知，盯着张大花脸愣愣地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发呆。
　　姜宥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安慰女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轻拍了一下钱梦琪的背。
　　手心里传来女生微微发烫的体温，鲜少与人身体接触的姜宥感到有些奇妙。
　　他忽然想到了崔弘祎抱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伴着温柔的低声细语，很快就让自己安心了。
　　姜宥抿了抿嘴，刚想说话，转眼就看见了闻讯前来的钱凯文和崔弘祎。
　　钱凯文看见钱梦琪毫发无伤地坐在那儿，心里的石头瞬时落了地，他又看了一眼姜宥，心下立刻有了数。
　　崔弘祎从姜宥和钱梦琪身上扫过了一眼。
　　姜宥仰起头，久久地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崔弘祎。
　　崔弘祎目光在姜宥身上停了片刻，然后转身往手术室走去，“我进去看看情况。”
　　钱凯文不明所以地拉住了他，“缝几针一会儿就好了，不着急这几分钟，你这样擅自进去不太符合规定吧？”
　　崔弘祎拍掉了钱凯文的手，头也不回，“离上午坐诊结束时间还有15分钟，你现在站在这儿，也是不符合规定的。”
　　“……”钱凯文松开手，“行，你要干什么都行。”
　　崔弘祎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钱梦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从打开的门缝里看出点究竟。
　　钱凯文拦住她，“别看了，崔弘祎就是知道你们不放心，才亲自进去看下情况的。听话，你赶紧去洗个脸吧我的大姑娘，不然一会儿你同学出来，见到你这个样子，搞不好当场就吓晕了。”
　　钱梦琪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一直到手术室的大门被重新关上了，才答道：“知道了，哥哥。”
　　钱凯文被钱梦琪反常的乖巧震惊了一下，“你……快去吧。”
　　赶走了钱梦琪，钱凯文坐到了姜宥边上，用手肘捅了一下他，“喂，你没什么事吧？”
　　姜宥摇了摇头。
　　“在担心你同学吗？”
　　姜宥说：“真希望以后……可以不用再经历这种等在手术室门外的感觉。”
　　钱凯文翘起腿，笑了一笑，随口道：“这可由不得你，再说了，以后你结婚了，媳妇儿生孩子总要来的吧？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手术室又不是修罗场，况且你同学只是个小手术，不要过度担心，没事的。”
　　没想到姜宥淡淡地说：“那就不结婚吧。”
　　“……”钱凯文有点佩服当代大学生的思想前卫，问道，“有让你那么害怕吗？”
　　姜宥低声嗯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钱凯文的问题。
　　钱凯文这时才想起来，前几天自己刚从崔弘祎那里逼问出来有关于姜宥和他哥哥的那些事情。
　　他大概理解了一点姜宥恐惧的原因。
　　钱凯文抖着腿，准备开导下这个心思细腻的少年，“一个人多寂寞啊，如果有个人陪在你身边，感觉会很不一样的。赶紧趁着年轻谈个恋爱吧，千万不要学你的崔叔叔，一把年纪了只会埋头工作，跟个机器人似的，又无趣又没劲。”
　　姜宥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钱凯文口中“你的崔叔叔”应该是指崔弘祎，于是他回答道：“不，我觉得崔医生很厉害。”
　　“很厉害？”钱凯文瞟了一眼姜宥，“哪里厉害了？”
　　姜宥望着手术室的门，仿佛穿过那扇封闭的门一直看到了里面，“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厉害。”
　　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个说法，早在前几天，钱凯文吃饭和崔弘祎闲扯时，就从崔弘祎的口中听见过。
　　当时钱凯文追问完姜宥的身世，便把话题转移到了对崔弘祎的八卦上，“诶，姜宥他又敏感又孤僻，性格一点都不讨喜，你到底是哪里觉得他可爱了啊？”
　　崔弘祎自己都说不清姜宥哪里可爱，对于姜宥的任何一种描述好像都和可爱沾不上边，但心里就是会无端挂念，莫名地惦记着。
　　他只能含混地给出一个用来搪塞钱凯文的答案，“那孩子和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