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糊小演员没有自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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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缘喝了口酒,脸色被酒染红:“一,初代不想和局外人说话。第二,初代骇入了董氏的部分资料库,从而发现了被搞成残废的我,他复制且上传了我的人格信息制造了我(你现在看见的我),又基于人道主义报警了。后来,我的现实身体因为无法生存而死亡,但我(精神复制体)还活着,并且渴望向董氏与他们手下的娱乐公司复仇。第三,我已经说了,我要找董家的人报仇,毁了他们公司,毁了他们建立的娱乐帝国。第四……”他醉醺醺地笑了,朦胧的眼像是在调情一样,“电子幽魂是没法介入现实空间的,我们可以操控公共数据,但是无法攻破娱乐公司内在局域网安全系统,也就没法获得锤死那群人渣的确切信息。但是你可以,梁兴,只要你成为 他们的核心成员就能获取信息,帮我宰了把我搞成那副恶心模样的家伙。”
“停一下,”梁兴站起来远离戚缘,“我很抱歉,我是尹至的粉,他还是向着公司的。”
“滚呐,”戚缘差点被酒呛到,“尹至现在比我还惨,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跌落神坛的吗?都是因为搞上了老董的床啊,他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你知道他在哪里?你还知道什么内幕?说出来听听?”
“呵。”戚缘拿起酒杯,黑色眼线在金色威士忌中变调,形色迷幻,他嘴角上扬轻言悄语,“你觉得我还知道多少,我还知道国家电子信息安全局编外人员梁兴id:14201207,这个信息够爆炸吗?”
梁兴下意识咬住唇内的肉,边眨眼边吸,他的牙齿抵在口腔内部,外表却平静地笑着。唇舌交接带来的痛感消解了此刻的紧张,隔了半会儿,他问:“你知道你们的病毒害死了……无辜的人吗?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为了引起注意,我原以为死亡能引起注意,结果风声都被压下去了,又不是我们压的风声,圈内自有脑补帝和节奏大师调剂舆情。”
“那你想过那些无辜者吗?他们不该被牺牲。”
“我不在乎,我有不在乎的理由。”戚缘微笑着说,嘴角渗出一滴酒液,随即被舌头舔走。
梁兴背着手,刻意掐着指甲与肉连接的狭缝,他低头望着脚下迷幻色的地毯,又望着轻佻的幽魂戚缘。
他忍不住了,手机瘾犯了,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了看。当然,在电子幻境里是没有信号的,但他可以,可以看见离线信息。他习惯性翻开微博,看见之前发过的一条——“嗐,今晚又要吃蔬菜沙拉柠檬水减肥,我要吐了。”
胃酸狂涌。
如果人肉是湿垃圾,间谍通讯器是有害垃圾,那灵魂呢?那些被残忍迫害又迫害他人的电子幽魂算什么垃圾?
他胃部的酸液更汹涌了,几乎要烧掉喉咙,这让他怎么说话呢?他能说什么呢?
他看着时间,智能手机屏幕上无机的数字,结果翻到联系人一栏看见壬幸的电话号码。然后马上关了屏幕。
永远别相信眼睛,因为他的眼睛被病毒折腾得很深。但是可以相信自己,梁兴自己——他的梦想可是成为天王巨星!然后把这群恶棍清洗干净。
芝麻糊小演员哪有挑剧本的权力,他不得不扮演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角色,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哪怕是与仇人结盟。
梁兴缓缓吐出一口气,咬着下唇“滋”了一下。所有私人情感都被吐干净了,他焕然一新,又成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演员。
他凑过去坐在戚缘旁边说:“确实没什么好在乎的,我也希望搞垮他们公司咯,前提是——你能给我提供实质帮助。”
第11章
帮助,梁兴倒要看看戚缘能提供怎样的帮助。
人是戴着面具的趋利生物,不管戚缘做过什么恶劣的事情,只要他的存在对打入公司内部有利,梁兴就需要战略性迎合。这是一笔必要的交易。
“只有眼部有移植义体的人才会中病毒,普通人不行,可惜那些傀儡人已经接受了公司的洗脑手术,我们的病毒很难介入。这种时候,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活人帮我们投毒。”戚缘拿出一小张芯片,“找一个被改造过的艺人,让芯片蜘蛛在他的眼睛里直接产卵,用物理手段破坏组织,这样,我就能得到一个同阵营傀儡。”
梁兴接过芯片,这枚小东西和袭击他的高羊身份卡属于同一种材料。那么病毒感染的方式也是同理,通过眼球物理破坏视神经。但是梁兴不知道所谓的“傀儡”和他自己有什么不同,难道病毒组织可以直接控制改造人的全部?
梁兴问道:“你们不是只能控制他的视觉系统吗?我想知道病毒传播的原理和你们的意图,既然是盟友,就该交心对吧。”
“是的呢。”戚缘眯着眼。他不傻,能看出梁兴的信任程度有诈,自然不会把自己组织的全部机密暴露出来,不过病毒入侵的原理对梁兴的潜入有帮助,可以当作筹码交付。“前提是,你也要对我们交心。”
梁兴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你看,我眼睛都是你们的傀儡了,我还能怎么不交心。”
“这可不一样,你是活人,和那些傀儡机不一样,那些人的脑神经已经与电路相连,内置的洗脑构件反而是我们控制本体躯壳的桥梁。”戚缘喝了口酒润润嗓子,“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蜘蛛控制他们的视神经,可以沿着脑部电线直接骇入他们的大脑,夺取他们躯体的控制权。但是正常人就不行,没有义体,我们的病毒就无法运作。”
这就是他们弄死梁兴同事的原理,所以上级的分析是不精准的。准确说,这些家伙是“义体病毒”。
梁兴也拿了杯酒开始喝,他只是在幻觉中感受到酒,做梦一样,感觉有液体灌入他的喉咙但并非真实情况。
是的,这是一场真实之梦。
他趴在桌子上轻声说道:“看来你对他们的手术也了解甚多哦。”
“那是,”戚缘伸手梳理头发,“毕竟我是受害者呢。”
神坛娱乐公司用丧心病狂的方式操控艺人,先制造虚假的“死亡事件”,让大众看见热搜和幻象的同时,暗度陈仓,让内部技术人员取得被麻醉的艺人躯体,进行非法开颅手术,先植入脑控制义体,再将艺人的脸皮剥去制成人皮面具。那些“脸”以人设的方式沉睡在壬幸的收藏柜里,等“艺人”要以某种面孔(人设)去现实世界登场表演,被控制的傀儡人就会戴上人设面具,出现在黑暗作品中。死人经济配合营销热搜,盈利最大化,无情的娱乐工厂压榨机彻底把人权生命作为资本的“原料”,在道德看来,自然是无法饶恕的事。
可梁兴需要无视。至少在金主大佬壬幸面前,梁兴要做到对这类惨事无动于衷。这样他才能为自己的下一步——更好的未来——赢得机遇。我们都在这个明目张胆的压榨之地,佯装盲人而活着,这就是演员生而为人的生存法则。
至于电子病毒戚缘一类人……梁兴就没指望这帮无理取闹的暴徒有什么道德,他们的存在只是“愤怒”和“仇恨”的虚影,为了暴动而暴动,是实打实的恶魔。不过,现在他们是表面的盟友,所以梁兴必须做出一定“牺牲”来谋得上位的机会。
“我可以帮你们投毒,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实质好处?”梁兴盯着戚缘,拿着古典杯晃荡里面金色的威士忌。七彩镭射灯照来,他的脸在青色和洋红的光影中显得意外深沉。
“晋升机会、人气、名气、金钱。”
“我不需要通俗的名利,你也知道我不是真的演员。”
“我们能帮你应付娱乐圈的套路应酬,你不懂那些规则,可我很会。”戚缘贴近梁兴,鼻尖几乎要抵着梁兴的鼻尖,“另外,私人方面,我可以帮你找到尹至的下落,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失踪的真相吗?”
“其实我对你们的花边新闻和狗血豪门恩怨没有兴趣,我只是敬佩他的演技和作品。”梁兴停下想了想说,“好吧,我确实想知道他的下落,他还活着对吧。”
“像狗一样活着吧,”戚缘眼睛忽闪,不怀好意地笑了,“没关系,反正尹至是影帝,就算演畜生也是畜生中的王。”
话里恶意满满,不愧是尹至的死对头所说。
梁兴面无表情,垂着眼看酒杯里的液体。透明的杯子在变幻莫测的彩灯下竟有种张牙舞爪的味道。
“如果你看见尹至成了没有手脚的残废,离开别人的照顾没法生存那种,你会怎么办?”
“哦……”
忽然,梁兴想起微波炉房间里的前辈。他想要捕捉原始的同情和痛苦,但那种轻飘飘的情感,像是云一样,只能通过雨水的形式进入人间。
在“想哭”之前,他就理性地抑制了泪腺。毕竟尹至只是一个虚幻的过时偶像,梁兴崇拜的一切(演技、才华、作品)都能在影像复制品中找到。
偶像和朋友是不一样的,人类总是给予他们的“神”(偶像)过于丰富的仰慕之情,却不能给予他们真实而亲昵的“爱”。即使梁兴迷恋着尹至的演技和作品,即使尹至影响了梁兴的人格形成,梁兴也无法像在乎自己身边的亲友一样“爱”着尹至。那位失踪十年之久的传说级人物在时间中被抽象成一个神性符号,其肉体生死存亡丧失了被爱戴的价值。
“这个呀,与你无关。”
梁兴轻松地说着,脑子里回荡着微波炉加热完毕的声音,“叮——”
第12章
酒吧光影迷乱,电子幽灵在舞池狂欢。吧台小哥一边调酒一边表演,鸡尾酒里闪亮的“假冰块儿”在觥筹交错中如银铃轻响。戚缘有了新主意,邀请同盟去舞池蹦迪。梁兴没有和人去这么玩过,只是按结交礼仪那样,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酒吧里响起《歌剧2》,自然是戚缘的主意。梁兴和戚缘在舞池跳舞,周围的光影以金色和绿色为主,暗色调,有种典雅的精致感。戚缘熟悉每一种舞法,随着音乐氛围跳起新式交际舞,而梁兴这种新手,只能靠节奏应付着律动。
突然,戚缘问梁兴:“你想知道其他同伴的人生经历吗?”
“好像知道了也没啥用。”说着,梁兴转了个圈儿。
“你可以当故事听听,我让他们陪你玩啊。”
戚缘使出坏心眼的笑,随即绕到梁兴的背后。他从梁兴背后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之前那个脸上带血的女高中生。
“你好。”血液凝固在女生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表情,她发出的声音都有种朦胧感,而身上的水手服和长筒袜,显得那模样甚是可怜。
“也许你可以把我当学校心理健康咨询室的老师,和我聊聊天,聊聊为什么不好好念书来这里鬼混。”梁兴拉着她的手,开始跳舞。
“我所在的学校集体有严重的‘结团’倾向,我厌恶了她们建立的法则。”
“小女生之间胡闹吧……”
“寝室的女生中有一套潜在的交际规则,和谁谁谁一头,排斥谁谁谁,是隐性的派别。”她垫着脚,拉着梁兴的手,像是小天鹅一样跳到另一边,“我不能违反姐妹的规定,我是她们的一员,所以欺负异类女孩儿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那很正常。”
“不好吧。”
“哥哥,你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看我们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不好,可我在她们的集体中,是她们的一份子,我在欺负室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大家都在玩……玩而已。”动作里有种显而易见的忧伤,从白皙柔软的少女手臂中透出。
“然后呢?”梁兴轻轻拉着她的手。
而她的手从成年男子的掌心中滑落。
“然后她走了,那时候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做错了。可周围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在我们偷走那丫头的零食的时候、私下造谣说她暗恋某男生的时候、吐槽说她成绩不行作业很糟的时候……在老师让我们说出一个违反校规者的时候、在布置寝室公共任务的时候、在她来找我们而大家都拒绝的时候……我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
“在室友朝她的水杯里放洗涤剂的时候,我没有阻止。”
“结果很糟糕。”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我想请黑客先生解答,但他不回答我,他复制了一个我,然后带我来这里玩,呵呵……”她发出闷闷的笑声,撕开脸上凝固的血疤露出白皙的脸庞,“我发现自己撕毁了‘大家的好姐妹’这个虚伪人设,我快乐了。”
“真的快乐?”
“不,我很难过。”她沮丧地说,“快乐在,我从好姐妹的圈子里走出来,变得自由。可是得到自由的,仅是我这个复制体,我的原型依然为了未来,为了维持微薄而虚假的友谊,不得不维持人设。她和她的坏姐妹站在一起,同悲同喜,只有我知道她内心的痛苦,活着真累啊。”
“生活就是这样吧,她们这么欺负人,会遭报应的。”
“好人有好报是骗小屁孩的,哥哥。”
女学生转着圈,绕道梁兴背后。
这次从背后出来的人,是一个头戴纸箱的西装男。纸箱上面用刀子开了两个洞,正好能看见男人的眼睛,那人的目光在暗处,显得沧桑阴郁,像是通宵熬夜后的,还带有血丝。而纸箱眼睛的下面,用黑色油性笔画着一个滑稽笑脸。
“和我跳舞吗?算了,不跳舞也行。”纸箱男说。
“好吧,你又是怎么惨?”梁兴问。
“社交障碍,结果失业了。”纸箱男泄气地坐到舞池边上。
“害,这种事情还挺多,工作总会有的。”梁兴拍着这兄弟的肩膀。
结果纸箱男把梁兴的手推开,自顾自地颓废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公司想要勤快能干、长得标致、嘴巴甜甜、最好干活不要钱的那种人,我不是。”
“你也不需要是,干活拿钱就完了。”
“想要在工作场合晋升也需要一种讨喜的人设,我不是,但我可以为了职业岗位去尽力迎合。”
“谁不是呢?”
男人指着脸上滑稽的纸箱面具说:“可笑的是,我戴着这个破面具,兢兢业业干了几年,客套话说了几年,身体毁了几年,就被一脚踹出去。”
“下岗失业嘛……这个也挺多,拿回补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