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壳-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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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抽出手,又低下头。路疑收回手,转头去看,被迎面而来浓重的酒臭味熏得脑仁疼。他“啧”了一声,重新去拉向阳的手腕,向包厢走去:“走吧,这儿没法继续说。”
向阳没说话,安静地任由路疑拉着他走。
“别喝了。”路疑拦住向阳把酒往嘴边递的手,小声说道。
向阳自打回了包厢就一直在喝酒。谁都没拦他,是因为他都是笑着喝的。路疑熟悉这种笑,他最开始觉得向阳奇怪就是因为这个笑。灯光昏暗,路疑看不清向阳的眼睛,但他知道那双浅色的眸子里是没有笑意的。
向阳被拦住的手没放松,跟路疑犟着。路疑皱皱眉,见摁不下他的手就换了只手直接把他手里的酒拿走,搁在向阳够不到的地方。
向阳在几个人的鬼哭狼嚎里泄了力气,慢慢蜷起来。路疑看见了他捂住脸前最后一秒被光照亮的眼角,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往向阳身边挪了挪,想抱抱他,但是有人坐在一边聊天,随时能看到这边。
他最后也没能抱住向阳。路疑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回身,只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向阳的后颈。
向阳低着头,把脸埋进手心,听着鼓噪的歌声和伴奏,想起了那年的那场雨,想起了那之后的痛苦。
他居然怕了。
他不该怕的。
路疑的手放到他后颈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并因为路疑手心的热度而打了个颤。他原本只是染湿了眼眶眼角的泪因为这仿佛能烫穿他的热度毫不犹豫地掉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心。
他的心上一次完全的暴露还是在那个雨天,或者更以前。那层冰存在了近十年,坚持了近十年,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了。
路疑的笑,路疑的照顾,路疑的温暖,路疑的爱……
他已经看见光了,他已经看见火了,他的冰壳已经开始融化破裂了。
他不能再重新回到冰冷黑暗的冰壳里了,他没办法再那么继续活下去了。
向阳走出KTV和别人道别的时候眼角还是湿的,得亏天色暗,别人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他转过身跟着路疑往路边停的网约车上走时笑都维持不住了,手指一直在颤抖。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忍住泪意,上车一被路疑握住手就全功亏一篑了。
路疑没往他这边看,一直看着车窗外。向阳知道这是路疑怕自己憋着,干脆就不压着了,也盯着窗外的夜色,不出声的眼泪狂流。
路疑一路都没看向阳,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一只手把门打开,推门进屋,没开灯,黑暗一片里他转身抱住向阳,左手还握着向阳的右手,右手把着向阳的头,让他整个人都陷进自己的怀抱。
向阳被他突兀的一抱给抱懵了,反映过来时就感受到了透过好多层衣服传来的属于路疑的温度。
很暖和。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往路疑的颈窝处埋了埋。
他俩就这样抱了很久,直到路疑摸到了向阳脸颊灼烫的温度才松开他。路疑放下右手,捻了下手指,皱了下眉。
湿的。
小孩儿怎么还在哭?
得多难受啊这么些年?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边解开向阳的外套一边小声说:“你出点儿声,难受嚎出来也行,你别一点声都不出啊。”
向阳乖乖地让他把外套褪下,安静地等他把外套也脱下。路疑把向阳的外套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随手一扔,扔到比较远的地方,至少不会绊着他俩后,转过来继续拉住向阳的手。
啪嗒。
路疑的手背被一滴水给打了一下。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用右手轻蹭过向阳的脸,摸到了一片濡湿。
刚才半天没动静,路疑以为向阳已经不哭了,结果还是在没动静地哭。这下子给他心疼个够呛,赶紧上去亲了亲小孩儿的脑门:“出点声吧宝贝儿,嗯?”
向阳吸了下鼻子,没说话。
路疑摸摸向阳的耳朵,轻声劝他:“要么你说说话也行,你跟我讲讲,别老是自己一个人憋着哭。”
向阳眨了眨眼,听着路疑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慢悠悠地回旋,眼泪慢慢地开始止住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想,这眼泪来的不明不白,走的也不明不白。
是因为难过吗?现在他要是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场景下,估计也不会哭;是因为害怕吗?害怕是害怕,但不至于会哭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路疑的陪伴?有可能,但就这一个也不会让他现在才止住眼泪。
可能也不是不明不白,只是太复杂,说不清楚,到最后就只能变成不明不白了。
“宝贝儿?”路疑被向阳一下子抱住,吓了一跳。
向阳小声说道:“让我抱一会儿,抱完我就跟你说。”
路疑僵了一下:“……好。”
向阳收紧了手,更直观地感受到了路疑身上传来的温暖。
太暖和了。
他想,那个雨天的他大概会非常羡慕现在的他。因为现在的他可以拥有无数个路疑温暖的怀抱,而那时的他那么那么冷……
却连把能挡雨的伞都没有。
第32章 第 32 章
无论是谁,总有说出“我以前……”的时候。无论是真是假,是光荣是不堪,每个人过去总得有点什么,这才能把那个人变成现在的样子。
向阳的过去,有点说来话长,并非几句就能概括。
他从小就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白净水灵,成绩优异,还听话。
他有时候真的想不通,听话真的是用来夸人的吗?窗外院里的同龄人还在流着大鼻涕放风筝时他就被要求坐在了钢琴凳上、学习桌前。他没日没夜地学习,学这些学那些,就连运动都是被规划好的。
就是因为听话,他一次都没放过风筝;就是因为听话,他从来没打过雪仗;就是因为听话,他连别的孩子说的那些都听不懂。
他徘徊在每一个圈子以外。
“你看看向阳,多优秀!”“你看看人家,多乖多听话!”“你看看……”
开心吗?
现在想想,当初做过最叛逆的事大概是瞒着父母跟老师撒谎身体不舒服,偷学了一天自行车。
结果虽然自行车是学会了,但摔出一身伤挡都没法挡,回家被他妈逮到,好一顿揍,要不是他爸拦着,晾衣架皮带伺候都是分分钟的事。
他小时候也讨厌过他妈妈,大抵是因为皮肉疼痛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他那时候更倾向于黏着他父亲,他父亲对他是想要什么给什么,只是老被他妈阻拦。
他父亲,向远,当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爱好吃吃喝喝画会儿画,脾气好,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吃软饭的”都不生气。
现在想想,他爸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向阳小时候特别不能理解邻居为什么跟他说他爸是吃软饭的,他觉得他爸画的画世界一级棒,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他爸挣不着钱,他妈又特别厉害,开了个小公司,挣了不少钱挣的钱很多都砸在他爸身上,又是办画廊又是宣传的。
那也不能说他爸是吃软饭的啊,他爸饭做得一级棒,有他爸在,饭他都不愿意出去吃。
后来那邻居又说了:“做饭的男人没出息。”
为什么没出息?向阳又不理解了。谁主内谁主外不都一样吗?更何况那个邻居又不工作又不干家务活,整天摊在家里像个大爷,他为什么又能说出这种话而不脸红呢?
他把这话告诉他爸,他爸愣了愣,让他别理会那个邻居:“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对于向阳,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要比母亲多得多。
母亲一直都很忙,像个陀螺。从公司回来就要拖地,拖完地来看他学习学的怎么样,之后又钻回书房继续努力。他爸说过要帮他妈拖地,拖过一次后就被开了,原因是因为他妈嫌他爸拖得不干净。
向阳不理解的事有很多,一开始他还想每件事都弄明白,后来就不去件件较真了。
没有必要,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只是有一场大雨来了,在他那是尚且稚嫩的心上摧残出一块伤,这块伤后来变成了疤,过了那么多年,现在揭开仍然会一抽一抽地疼。
向阳七岁生日刚过,两天后新春一到,他爸就成名了。慕名而来的人像潮水推着的蚂蚁团,一团一团的来,一堆一堆地离开。他爸在客厅和那些“朋友”虚与委蛇,笑着喝茶。他被关在屋子里,被家教看管着写作业,不允许出声,也不允许随意走动。
那时候大概他父母的关系就有了裂缝。
因为他的教育原因,他父母吵得架开始变多。他的父亲想让他出国,或者随便学一学,自由地过活;他妈则想让他像这样子按部就班地努力,将来考一个好大学,在她的照看下一点差错没有地长大。
他爸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他妈的想法又太循规蹈矩。
向阳就这样子,在父母的争吵声里,懂了一些事。但他装作不知道,只是不再抵触练琴和写作业。他想,他只要乖一点,只要更完美一点,父母就不会再因为他吵架了。
同桌的王丫丫偷偷跟他说隔壁的xxx父母离婚了:“我觉得她好惨啊,小小年纪爹不疼妈不爱的。”
向阳听了她的话,问她:“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爸妈跟我说的,”王丫丫一脸奇怪:“你爸妈没跟你说这些吗?”
向阳摇摇头,眨眨眼睛没说话。王丫丫叹了口气,装作深沉地模仿她爸妈的语气:“可惜了,女人离婚以后是带不好小孩的,xxx要毁在她妈手上了。”
为什么?为什么?
向阳又不明白了。但他看王丫丫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话,就不去反驳,也不去询问。但他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他突然害怕起来,怕他爸妈离婚,怕他也爹不疼妈不爱,沦为他人口里的八卦。
可惜,他的努力并不能扭转什么。裂缝产生了,是因为多年前内核就出了问题。
他的父亲成立了单独的画室,向阳暑假的时候去了一次,是一个漂亮的模特姐姐,穿着碎花长裙,笑的温柔:“是叫阳阳吧?”
向阳握着书包背带,点点头:“姐姐你是?”
“哦,我啊,”模特姐姐转转眼珠:“是你爸爸的专属模特。”
向阳眨眨眼,从骨子里生出一份不安。他看着模特姐姐亮晶晶的唇,总觉得她笑的不怀好意,像是西游记里吃人的妖怪。
向阳的直觉很准,他总该察觉到的,他总该明白的。
可他没相信他的直觉,他相信了他爸。
他爸说是他想多了:“那个模特姐姐是很好的人,很温柔。”
从那以后他爸就不怎么回家了,反倒是他妈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他。向阳坐在饭桌上,吃着他妈妈做的味道一般的菜,看着桌子对面的空位问他妈妈:“爸爸呢?”
他妈妈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他工作忙,不回来了。”
向阳看见了他妈眼角的反光,心里不祥的预感又冒了出来。他听见暴雨击打玻璃的声音,想着这场雨可真大。
后来这对话成了向阳和母亲间的日常对话。
在向阳七岁到八岁的后半年里,他和妈妈的关系缓和了太多。他开始从以前和母亲待在一起就什么话都不说的样子变成了后来可以和母亲一起看着喜剧笑的样子。
反倒是父亲对他来说开始变得陌生。但从小养成的信任还是没减,他还是希望能看到父亲,时不时地还问一问爸爸在哪儿。
向阳八岁的那天,只有母亲陪着他,去了趟游乐园。他在原地等着去买雪糕的母亲,转头时却看到了父亲——和他父亲手里牵着的模特姐姐。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正巧母亲回来,把雪糕递给他:“少吃一点,吃不了就给妈妈。”他接过雪糕,看着母亲的笑脸,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母亲走向另外一边。
雨开始下。
绵绵细雨,断断续续下到三月。他母亲那天还跟他说来着:“这边儿难得不这么干燥,今年雨好多啊。”
是好多啊,他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小毛毛雨飘到车窗上,划出一条条白线。
不知道这雨能持续多久。
“向远!”雷轰隆轰隆地炸开,闪电把向阳妈妈半边脸照的惨白:“她是谁?!”
向阳悄悄下了车,走进他爸的画室,站在工作房门口听着里头传来他母亲的吼叫,抿着嘴看着地面。
“她是谁?”他父亲在冷笑:“她是给我温柔,让我自由的人!”
向阳听见他母亲崩溃的哭腔:“那我是什么?啊?向远你说说,那我又算是什么?!”
他捏紧了手,听着他父亲用一种他从不知道的陌生语气说着陌生的话:“以往的那些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向阳母亲拿起剪刀,伸手把架子上的裸女像划坏:“是我!陪你走过那几年的!是我!帮你一开始撑起这个画室的!是我!是我!”
向阳父亲皱眉看着一向冷静自矜的女人大吼大叫:“那又怎么了?我们不适合,就这样算了吧。你要是能接受,就不用离婚,各活各的,你要是接……”
“法院到时候会给你传票的,”向阳母亲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定定地看向向阳父亲:“离婚。我的财产你一分都别想拿。”
向阳难过地下撇着嘴角。他想,他可能要变成辨认嘴里的八卦了,他可能要变得爹不疼妈不爱的了。
向阳的母亲打开门,看见低着头站着的向阳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半蹲着伸出手:“阳阳,走,跟妈回家。”
向阳抬起头,眼泪顺着他的脸一路下滑,被他母亲看到,伸手替他抹了去:“没事,咱回家。”
他牵住他的妈妈,只回头看了一眼他爸。他的爸爸正忙着确认模特姐姐身上有没有伤,看都没看他一眼。
向阳难过了很久。他坐在教室里,如坐针毡。王丫丫找他说话他都没敢理,生怕别人知道他父母在闹离婚。
他很害怕。
在怕什么?
不知道,但是就是害怕。
他回到家,看见母亲日渐憔悴,但依旧冲他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事情到底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他开始怀念起最开始,很小的时候,他家的样子。那时候他妈妈还没开始创业,只是做着小经理,他爸爸也做着小美术老师,钱不多,但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时候,家里永远都有笑,都有饭香,都有光亮。
向阳妈妈递给他一碗饭:“吃不吃莲藕排骨?”
向阳点点头,盯着他妈妈脸上的泪痕眨眨眼:“妈妈你很累吗?”
向阳妈妈愣了一会儿:“……还好。妈妈不累。”
向阳没说话,看着他妈妈颤抖的手心想“撒谎”。
向阳妈妈盯着盘子里的菜想了一会儿,突然低声问向阳:“妈妈真的很差劲吗?”
向阳咬着筷子摇摇头。向阳妈妈挤出一个笑,摸了